他正回头问着,却已经不见了花二爷的身影,再一看,花二爷已经跑到了刚刚罗素掉下去的位置了。

花二爷脸色铁青的瞪着看不到尽头的坡道,死死的捏着拳头。

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这样的烈性之人。

突然,一道身影跑了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经跳了下去了。

马夫已经跑了过来,“二爷,这可怎么办,刚刚那个好像是赵大人,若是出事了…”

“去寻人来帮忙找人,”花二爷挥了挥手,又道,“记住,莫要让旁人知道了。”

“那您呢?”

“我在这里等着。”花二爷紧紧的闭了闭眼,平息着心里的慌乱。

罗素只觉得身上是一阵阵的疼,脑袋疼,背上疼,连脸上也疼了。反正全身都疼。她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会真的掉下来,她刚刚就不逞英雄了。

或者直接拉着姓花的垫背就好了。

“大嫂,大嫂?”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罗素心里一松,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昏昏暗暗的天色中,出现了一张满是泥污的脸。再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小叔子赵辞。

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腿脚在疼,顿时咧牙。

“大嫂,你别动,你腿脚伤到了。”赵辞松了一口气一般,坐在了旁边的地上。

罗素睁着眼睛看了看旁边的情况,只见她和赵辞还是在野外,只不过两人是在一片茂密的草丛下面。背靠着一片大岩石,地上竟然还有几分干燥。

能在这样的雨天,在这种地方找到这样的地方,还真是难为人了。

她看着赵辞,“二弟,你怎么也来了。”

赵辞笑了笑,“我看着你掉下来了,就也来了。”

听着赵辞的话,罗素心里猛的抽动了一下。看着赵辞满脸的泥污,还有身上看不出颜色的衣袍,眼睛顿时发酸了。

赵辞见她面露哭色,担心道,“可是身上疼?这样的天,咱们也不好找路出去。”

“没事,我不疼。”罗素摇摇头,又道,“你傻不傻啊,你怎么不回去找人帮忙,自己跳下来做什么啊?”

“…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赵辞低着头,那一刻看着人滚下去了,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花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紧找到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若是滚下来了,得多疼,多危险。

罗素咬了咬唇,心里热乎乎的,又觉得有些委屈。

这委屈平白无故的就生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反正看着眼前的人,她就想哭,想发泄一下。

“那个姓花的太不要脸了,竟然说什么要娶我,以为自己多大脸一样的。”罗素也顾不得疼痛了,只想好好的抱怨一番。

赵辞坐在她旁边,闻言,眼中一紧,“大嫂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那样的人,世上没男人了也不要。这要是在我们那里,整个就是一渣男。”

罗素痛快的骂着。

骂着骂着,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当时姓花的在上面,他是看着咱们落下来的,会不会让人来找我们啊。万一起了什么歹念杀人灭口怎么办?”

罗素现在是毫不怀疑花二爷那黑到底的心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赵辞摇头道,“这里离着我们刚刚落下来的地方有些距离,我也是担心他起什么心思,所以刚刚背着嫂子特意寻了这隐秘的地方的,如今正下着雨,若是找过来,只怕也要费力。”

罗素这才放心了,“幸好你聪明。”她看着赵辞,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没带人一起来?”

“没有,”赵辞低着头,“我只听小绿说花家的人拦着她了,你的马车被人弄走了,便猜想着是花容来了。若是让人看到了,未免伤了你的名声。”

“名声算什么啊,保命才要紧啊,”罗素吸了口气。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知道赵辞这是不得已的。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被人劫持了,这一道这么多的当官的和家眷,只怕整个西南都能传遍了。

眼下天色有些暗了,两人就这么坐着,安安静静的,罗素心里有些慌。这种野外生活,她还是第一次体验,而且没吃没喝的,浑身也难受。

见着赵辞靠在岩石上面,似乎在想事情,便扯着话题道,“二弟,你为何要卷入齐王的夺嫡之争里面,你该知道这条路很凶险。”

之前因着有外人在,一直没机会和赵辞提起这事情,罗素心里一直憋着,眼下有了机会,自然是赶紧问个清楚明白。

她不觉得赵辞会这样鲁莽。

赵辞闻言,脸上却有些苦涩的笑意,“之前未入朝堂,我以为只要为官清廉,对得起一身抱负便足以。然入了这朝堂,才知道很多事情都不在这掌握之中。寒门子弟,入了这朝中,若是没有选一条对的路,便永无出头之日。”

“你是为了升官发财?”

罗素认真的看着他。

“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赵辞眼神看了过来,黑眸中闪着暗沉的光。罗素眼神避开,看着地上的泥土,“那你认为什么是对?争权夺利便是对的吗?”

“太子无道,若是当了皇帝,百姓便再无宁日。”

“齐王也不是好人。”罗素直言道。

“可他会是一位好皇帝。”

好皇帝,不一定是好人。罗素抿了抿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她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这次设局陷害太子,让太子陷入两难的境地?”

赵辞却摇头,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不是为了陷害太子,是为了西南的百姓。”

罗素看着他,面露不解。

赵辞看着前方的雨幕,面上带着几分平静,“西南久旱,便是找着水源,也是杯水车薪。大嫂不知道,那日你说了引雨之法之后,我心中何等激动。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法子,我也要一试。然我心有余力不足,这事情一定要让朝廷来做,才能做成,所以便将这法子想法献给了齐王。至于后面的事情,便都是齐王安排的。不过,他会如此做,我确实也早已料到。”

他说完,回头看着罗素,眼神坚定而清澈,“不管大嫂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利用西南百姓来陷害太子。”

罗素之前设想了许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她心里正在想着怎么回应赵辞,却见他面上突然露出了浓烈的笑意,眼中甚至有几分热切,“幸好,大嫂的法子竟然是真的,西南真的有救了。”

罗素低着头,觉得自己有些羞于见赵辞了。之前她一直猜测着赵辞阴险,竟然一开始就利用她的引雨法子参与夺嫡陷害的事情。就在之前引雨台的时候,她还在后悔,不该献上这个法子的。

却没想,赵辞对她寄予了这样的期待和信任。

“大嫂?”赵辞担心的看着她,“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罗素抬起头来,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却弄的脸上沾了泥土,胳膊的地方也传来了一阵阵的痛。

赵辞看出她这是有心事,微微叹息一声,“大嫂不必多想。如今西南终于有了雨水,解了燃眉之急,大嫂如今应该考虑的便是西南日后农桑之事的安排。”

罗素抬头看他,“如今西南之事解决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齐王的意思是西南之事解决,便回去。不过,我这次回川州之后,便会向朝廷上表,暂时留在川州这边,等西南民生好转之后,再回北都城。”

“你不回去?你这次可是大功臣,回去了肯定会有厚赏的。”罗素吃惊的看着他。

赵辞却笑道,“大嫂被我连累着趟了这趟浑水,我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抽身离去。我会留在川州,帮着大嫂一起解决这西南之事。且我对大嫂有信心,日后西南百姓都能过上赵家村村民那样的日子,日后回去了,岂不是功劳更大?”

罗素看着他眼神清亮,带着几分自信,心里突然也有了豪情万丈。“好,咱们联手,一定能把这地方变得富饶起来。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

第64章

天全黑的时候,罗素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暗卫。

并不是想象中的酷炫的统一服装,而是穿着粗布衣裳,活像是山上的樵夫一般。而且长相也不是那种英俊潇洒形的,而是属于丢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到的类型。

那些人找来的时候,罗素正迷迷糊糊的靠在赵辞的肩膀上睡觉。

她想着如果晚上没人找来,这种不是很冷的天气,两个人也不至于活活的冷死了。人在生死面前,似乎真的什么都能不顾忌了。她甚至考虑着,要不要在临死之前,把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和赵辞说明白。又担心万一没死成,到时候丢人丢大发了,所以心里正纠结。

没想到这些暗卫突然窜出来了,吓得她以为是姓花的人来了,赶紧捧着石头要砸过去。

为首的一人国字脸,中等身材,见着罗素和赵辞了,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一般,“夫人放心,吾等是皇上的暗卫,因着今日夫人乘马车,所以未曾跟上,耽误了这些时刻。请夫人见谅。”

罗素闻言,和赵辞对望一眼,两人明显有一种放松的神情。若说是齐王的暗卫,他们还可能怀疑一下对方的身份,可是若说的是皇上的,可信度就很高了。毕竟皇上安排暗卫的事情,是没人知道的。只怕姓花的都不知道她这次来西南是奉了皇命,只以为是帮着齐王办事的。

罗素看着这几个人,心里突然有些火气,“要不是我命大,等你们找来的时候,只怕就是一堆白骨了。”

暗卫弓着身子没说话,看着十分恭敬,罗素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些人压根就不把她当回事。

她知道,自己现在,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让人看重的地方,是故也没再继续冷言冷语的刁难,只道,“我受伤了,烦请弄个东西抬着。可有马车?我们这样子可是不能自己走路了。”

那为首的暗卫道,“夫人放心,一应都准备妥当了。如今天黑,夫人和赵大人回去了,也可以避开耳目,少了许多麻烦。”

罗素点了点头,心道不管怎么说,有人来救也算不错了,也不该太挑剔。

暗卫们干活倒是都是一把好手,很快就弄了像担架的东西,等罗素挣扎着躺上去之后,便要抬走。

罗素回头看赵辞,只见赵辞正满身狼狈的被一个暗卫扶着,左腿缩着,一走一瘸的,竟然伤的很重的样子。

“二弟,你受伤了?”

刚刚她和赵辞待着那么久,竟然还没看出来他受伤了。

现在想起来也是,那样的陡坡,又是这样的天气,这样冒冒失失的下来,不受伤才奇怪了。可恨她刚刚竟然大意没看出来。

见她担心,赵辞微微笑道,“没事,只是扭了一下罢了,也不痛。”

看着赵辞这样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罗素鼻子发酸,扭着头不看他。

托着天黑的福气,他们上了马车下山进城,路上也没被人看到。这次倒是把名声给保住了。要不然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只被人骂骂便是了。赵辞一个当官的被人传出和自己有什么了,那官位估摸着也不保了,还得被世人骂个狗血喷头。

等被偷偷的送到府上后,罗素终于松了口气。

小绿红着眼睛过来服侍她沐浴更衣,“夫人,你没事吧,我真是急死了。”

“你看我这样像没事?”罗素笑着逗她。

小绿立马变色,“那姓花的怎么对您了?”

“没事。”罗素泡在浴桶里,挑了挑眉道,“你放心吧,我没有做出背叛齐王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

“夫人…”小绿有些局促。

罗素没再说话,各有各的立场,她也说不上怪谁,只能说,立场不同,没法子真心相待便是。等洗浴完毕,穿着干净的衣袍躺在床上了,她又问道,“姓花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动静?”

“似乎还在山上找呢。”

罗素冷笑,她现在都能想到明日姓花的知道她平安回府的消息,脸上有多难看了。

只是一夜的光景,整个西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还死气沉沉让人绝望的西南百姓,如今都鲜活起来。为着那一场天降的甘霖,纷纷在自家摆放香案,拜谢天地神灵。甚至还有些对着北都城的方向跪拜太子和皇帝。

罗素在府上休养了几天,就听见了程国舅启程回北都的消息了。

又听小绿去打听,这次姓花的竟然留了下来了。

小绿道,“夫人放心,下次定然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了。”事实上当时也没人想到,那些人胆子这样的大,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把人给掳走了。

罗素如今经过一次,反倒是不怕了,“若有下次,也不会让他好受了。”

在家中休养了几天之后,罗素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好转了。

赵辞期间来看过她一次,只不过到底有些不方便,所以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便罢了。临走的时候嘱咐她好生养伤,届时带着她去处理西南遗留下的事情。

罗素看着他步履平稳,知道他的腿伤已经养好了,心里放心,又见他已经不再躲避自己的眼神,心中一松。她知道,经过了之前两人谈心之后,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她不说,赵辞也不说,两人自己心里已经明白了。

***

罗素不知道,在遥远的北都城,已经暗潮汹涌。

自从西南求雨成功之后,太子的威望一下子在民间大涨。甚至民间有人传了民谣出来,“西南旱,国有难,太子幸,天下兴…”

昭武帝看着案头上堆满的褒扬太子的奏折,脸上表情怪异。

大太监吴庸走过来递了一个纸条子过来。

昭武帝接过来一看,脸上冷意更甚。

“明目张胆掳走朝廷命官的家眷,太子一党果真是好胆量。”

吴庸道,“只怕是不知道是您派去的人。”

“哼,若是知道了,只怕做的更难看,”昭武帝将纸条捏碎了,又翻看了案上的奏折。其中一份奏折是从吏部传过来的,乃是赵辞上奏留在西南的折子。

党派之争,昭武帝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自己就是在刀山血海之中夺得了至尊之位,才能受得住这满目疮痍,群狼环视的大周江山。若是这个位置,是曾经自己的那个草包兄长坐上了,只怕早就被突厥的蛮子们灭国灭族了。

这位置,只有强者才能坐上。

如今却不想,倒是有些矫枉过正了。

昭武帝将折子放到一边,让吴庸准备了圣旨。

吴庸铺好了圣旨,研磨。低着眼皮,只用余光看着那案上。隐隐看着,赵辞、川州别驾字样。

几乎圣旨一出皇宫,消息便传遍了各个府上。

齐王听着赵辞被封了川州别驾,脸上生了笑意,“赵辞为官不过一载,便成了从四品的川州别驾。看来父皇的心里已经开始偏移了。”

旁边的随行幕僚张师爷道,“可是要给赵大人那边带话?如今骤然升此高位,卑职担心,他生了二心。”

齐王摆手,“不必,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倒是让人好生盯着花家那边。此次看着赵辞舍命相救,看来他十分看重那位寡嫂,日后不要再生意外了。本王还真想看看,这位罗氏,能够川州乃至西南带来这样的变化呢。”

张师爷道,“可是皇上那边也有人盯着,若是让他知道了咱们也…”

“父皇坐拥天下,自然什么都清楚了。你放心吧,今次之后,他只怕还会暗中推波助澜呢。”

张师爷拜服道,“这次还是多亏了王爷神策。如今太子那边只怕还在洋洋得意,不知道祸事将近了。”

齐王却不以为然,“此时为时尚早,等程家那位回来了,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还在回北都路上的程国舅得知了消息之后,气的摔了茶盏。

“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成了堂堂的川州别驾!”

半月之后,圣旨到了川州的时候,罗素还在农田里指导百姓们怎么挖田沟。

自从上次下雨之后,整个西南大地都开始生机勃勃了,许是有了好运气,后面一月里面,接着又下了两场雨,西南算是彻底的缓过来了。

罗素边通过赵辞这边传令,让百姓们好生护着家中的柑橘树,待开花结果了,会统一的收购柑橘。另外又开始在西南这边寻找试验田,准备先让一个村子做实验,等农作物种植成功之后,就在川州乃至西南推广。

这些事情想起来容易,实施起来,难度却超过了罗素的想象。

这些百姓们并不像赵家村的百姓那样好说话。他们只对收购柑橘的事情表示无条件至此后,但是对于罗素其他种田的相关想法却很不理解,甚至觉得抵触。

往往罗素指点完了,回家后,第二天再来看,这地方又恢复原样了。

罗素对此焦头烂额,好多次想和赵辞抱怨,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赵辞如今虽然是在川州处理事务,但是如今川州一切都好转了,他的地位也有些尴尬。地方上的官员对于赵辞的想法也并不是很看重,所以局面很难打开。

所以等罗素灰头土脸的回到府上,听说了赵辞成为了川州别驾,也就是川州的二把手,专门管理内政之后,激动的差点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