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皇太后不想吃药,可又担心如果这样做了,不知道柴昭又会想出什么法子,药喂下去,符太皇太后眼里的泪落的更急。

“祖母安!”柴昭离开宁寿殿,就来到潘太皇太后的殿内。潘太皇太后正在和邹芸娘说话,瞧见孙儿来了,潘太皇太后满面喜色,对柴昭道:“官家今儿来的怎么有些晚了?”

“我去探曾祖母了。”柴昭说完就对邹芸娘点头:“邹贵妃好,怎么不见妹妹?”

潘太皇太后笑了:“你倒有心。方才我和邹贵妃说话,倒想起一件事,你这过了年就十三了,再过两年也该立后纳妃了,你父亲的两位妃子,也不能这样称呼,索性就尊她们为太妃,你瞧可好?”

“祖母既有这份心,孙儿听从就是。”尊不尊邹苏两位为太妃,对柴昭来说完全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邹家已经倒了,苏家就更不值得一提。

潘太皇太后对邹芸娘浅浅一笑,进宫这么多年,潘太皇太后感到现在才是最欢喜的时候,无需再受婆婆的辖制,不管前朝后宫,都是自己一人说了算,孙儿又极其孝顺,简直是再好也没有了。

邹芸娘此刻却不会像第一次得到潘太皇太后青眼时那样欢喜,只是起身给柴昭和潘太皇太后行礼致谢。

潘太皇太后扶住她,柴昭已经又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几位姑婆姑母该尊为大长公主,妹妹也该做长公主了。”

潘太皇太后不由拍下椅子扶手:“还是昭儿你想的周到,这些事,早就该做了。”

邹芸娘听着潘太皇太后和柴昭的对答,心中掠过不祥预感,但这种不祥预感到底从何而来,邹芸娘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管那么多做什么?

柴昭和潘太皇太后都已定下,很快也就旨意拟定,往各处传诏。并准邹芸娘和苏婕妤两家,从侄儿辈中各恩荫一人。

这道旨意到了邹家,算是让秋氏又高兴了一点。邹大娘子听到有这道旨意,又兴头起来,跑来对秋氏说要请客摆酒。

秋氏现在对邹大娘子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听到她的建议就冷哼一声:“摆酒请客也要看有没有地方,再则我们家里,现在哪有钱来买这个虚热闹去?大姊姊趁机想做新衣衫我晓得,要做,大姊姊自己拿钱出来做就是。”

邹大娘子从来都是花钱如流水,从没想过攒一点私房钱这种事情,此刻被秋氏说了这么几句,脸不由红起来,但不敢像原先那样撒泼,只强挣道:“我这不也是为侄儿好,等侄儿长大,恩荫做了官,我们家凡事也要立起来,难道要侄儿出去做了官,还要摆出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来?”

“有没有见识,这和大姊姊没有半分干系。我的儿子,我自然晓得。大姊姊若真想要做新衣衫,也成,现在雇了服侍公公的人,一个月也要一两贯钱。大姊姊想做新衣衫,我就把这雇的人给辞了。让大姊姊辛苦上一年,省下的钱给大姊姊做新衣衫,如何?”

邹大娘子被说的没了声音,只得怏怏离开。刚走出屋子就见邹三娘子带着丫鬟过来,丫鬟手里还端了什么东西。邹大娘子瞧见这个庶妹,就像看见仇敌,两步走上前就要去拿丫鬟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给我瞧瞧。”

邹三娘子急忙拦住邹大娘子:“大姊姊没事时候还是去服侍父亲,我见嫂嫂这些日子这么辛苦,特地亲自下厨熬的补汤。”

“呸。你熬的补汤,只怕能喝死人。”邹大娘子恶狠狠地骂了邹三娘子一句。若说邹家被夺爵,最大的好处就是邹三娘子不再怕邹大娘子了,听到邹大娘子这样骂,邹三娘子只呵呵一笑:“这啊,你说了不算,要嫂嫂说了才算,我走了!”

见邹三娘子径自离去,邹大娘子气的要死,却没半点办法,只有灰溜溜地回自己屋里去生闷气。现在邹家上上下下只有三四个丫鬟,两三个仆妇,当然也就没人能供邹大娘子打骂出气,更别提摔东西出气了。邹大娘子除了生闷气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在那咒天咒地咒自己的爹娘。

永和长公主成为大长公主的旨意到了公主府,永和长公主带着全家出来迎接诏书,并要进宫谢恩。

宣读诏书的来使已经道:“官家说,除了大长公主之外,女眷进宫谢恩也是常见的事。”

永和大长公主下意识地看胭脂一眼,这才对来使道:“既然如此,我就带儿媳进宫谢恩。”

“太皇太后说,府上的小娘子,聪明活泼,她虽只见过一次,就很喜欢。大长公主若带上她,太皇太后会更欢喜。”来使的话让永和大长公主的眉微微一皱,来使已行礼退下。

柴昭他,做出这样姿态,究竟为的什么?胭脂的眉皱的很紧,不能装一辈子病啊。接着永和大长公主就叹气:“胭脂,这…”

“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的。嫣儿终究是臣女,入宫之后小心些,官家总没有个扣着臣女不许出宫的道理。”胭脂比永和大长公主还要心乱如麻,但再心乱如麻,也要把眼前这关过掉,否则依柴昭现在的脾气,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永和大长公主已经明白,赵德昭已经道:“这没多少关系,若到宫门下钥你们还没回来,我也只有上宫门去亲自接你们。”

赵德昭去接永和大长公主,顺便接儿媳和孙女,也算不上什么会让人侧目的事情。永和大长公主对丈夫一笑,胭脂也就让人去给赵嫣换衣衫,要和女儿一道入宫。

进宫的马车上,赵嫣用双手托住下巴,不知在想什么。胭脂把女儿搂过来:“礼仪这些,我无需再教你,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赵嫣点头:“记住了,不管太皇太后说什么,我都要小心应答。”胭脂轻叹一声,赵嫣乖乖地伏在胭脂怀里。

马车到了宫门,众人下车往潘太皇太后的殿内行去,此刻天近傍晚,胭脂往西边望去,见西边一片云被映照的红彤彤的,那红,就如血一样。

“娘,这云真好看。”赵嫣的话让胭脂又低头看了看女儿,是的,这云很好看,就是这红色,让人看的眼晕。

“赵镇的家人,已经入宫了?”柴昭负手站在殿前,看着那片如血一样的云,问身后内侍。内侍应道:“是,已经入宫了,不过只有赵夫人和赵小娘子。”

柴昭点头,又看那片云一眼:“起驾,我们往祖母殿中去。”内侍应是:“官家,不是说,赵将军将在半月后凯旋,为何您…”

“功高震主,我年纪又小,有些事,不得不做。”柴昭说话时候,内侍从他眼中读出阴冷,不由愣了一下,柴昭已经往銮舆走去,脚步很稳,仿佛一直将要去捉老鼠的猫。

“嫣娘果然很聪明伶俐,和她姑姑很像。我记得她姑姑那时也就这么大,进宫来,坐在我身边,特别地聪明乖巧。”潘太皇太后握着赵嫣的手,笑吟吟地道。

“祖母,赵小娘子和母亲,真的很像吗?”柴昭的声音已经从殿外传来,永和大长公主和胭脂急忙站起,潘太皇太后笑吟吟地道:“是啊,嫣娘的眉眼,有些像你母亲呢,特别是这端庄劲儿。”

胭脂往自己女儿面上看去,赵嫣的面容更像胭脂,和赵琼花的眉眼,那叫半点都不像。不过这时,胭脂也只有恭敬听从。

永和大长公主的心提的更紧,柴昭已经笑着走进,看向永和大长公主对她点头:“姑婆好,还请坐下吧。这里是祖母内室!”

胭脂已经拉着赵嫣行礼下去,对赵嫣来说,柴昭更像是一个温和的兄长,因此赵嫣虽然行礼下去,一双大眼还是瞧着柴昭。

胭脂微微有些焦急,但没露出来,柴昭对赵嫣露出喜悦笑容,赵嫣的眉不由微微一挑。

“嫣娘,到祖母这边来,不可直视官家!”永和大长公主掩饰着心中的焦急。赵嫣乖巧地往永和大长公主身边去。

“方才我才说,这是祖母内室,算来大家都是一家子,何须如此呢?您说是不是,舅母?”柴昭面上笑容和煦,看向胭脂。

胭脂并不是没有听柴昭叫过舅母,但今日柴昭的口气,让胭脂有些心慌,只对柴昭道:“妾不敢。”

“舅母太外道了,怎能说不敢呢?”柴昭的口气越来越亲热,潘太皇太后已经笑了:“说的是,官家该如此才对。”

永和大长公主心里越来越焦急,只有努力掩盖住,对潘太皇太后道:“此刻天色已晚,妾该告辞出宫了。”

“难得大家都在一起,姑婆怎会如此焦急出宫?”柴昭笑着道,接着就对潘太皇太后说:“祖母,不如…”

“官家,宫中,不能随意留宿外人!”潘太皇太后笑着道,柴昭已经点头:“可是,那一回舅母还在宫中住了差不多一个月,还有上回,曾祖母也留姑婆在宫中留宿。”

“那是特例。”潘太皇太后笑着对柴昭解释,柴昭已经点头:“既然母亲和曾祖母可以下令,为何祖母不能下令呢?我一见了表妹,心里就很喜欢呢。”

这话一说出,潘太皇太后微微一怔之后就笑了。永和大长公主和胭脂都十分惊讶,胭脂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赵嫣的手。赵嫣感到手传来一阵疼痛,但是不敢在柴昭和潘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出来,只有坐在那里。

殿内的气氛一下凝滞起来,柴昭面上笑容还是没有变,但眼中的阴冷又浮现了。永和大长公主已经笑着道:“官家的好意,妾心领了,只是妾家中,还有许多事情,因此…”

“姑婆可以回去,就让表妹留下,舅母若不放心,舅母自然也可留在宫中陪伴表妹。”柴昭说着就去摇潘太皇太后的胳膊:“祖母,这宫中,小孩子太少了。”

“是啊,永和,官家说的对,让嫣娘在这宫中住几日又怕什么呢?再说,还有兰台公主呢。”潘太皇太后的心,当然是偏向柴昭。永和大长公主已经道:“官家喜爱嫣娘,这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永和,难道你还想着婆婆说的话吗?”潘太皇太后越瞧赵嫣,越觉得这孩子很不错,若能让赵嫣成为柴昭的皇后,不管对柴家还是赵家,都是好事。

事情仿佛又回到原地,回到当初赵琼花要不要嫁进皇家这一个原地。不过胭脂心中知道,自己女儿是不能嫁进来的,因此胭脂已经道:“嫣娘这孩子,看着乖巧,可是有主意的很,况且她…”

“柳国夫人这话说错了,有主意是好事,哪是什么坏事?”潘太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赵嫣,越瞧越喜欢。

赵嫣觉得这场围绕着自己的谈话越来越诡异,尽管柴昭对自己笑的很热情,可赵嫣却觉得柴昭的笑容有什么不对。赵嫣偎依在胭脂身边。

柴昭已经对赵嫣道:“表妹,你愿不愿意在宫里陪我?”

这个问题,赵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胭脂已握紧女儿的手,宫女的声音在外传来:“太皇太后,官家,方才外面说,宁国公在宫门口,说要接永和大长公主回府呢。”

“永和和驸马真是恩爱!”潘太皇太后笑着道,接着就看向赵嫣:“嫣娘,可愿意在这宫中?”

“我,我还是喜欢家里。”赵嫣鼓起勇气回答。胭脂看一眼女儿,这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下。柴昭却已道:“很好。姑婆还请出宫吧,既然驸马来接您。至于舅母和表妹,就请在宫内做客几日。”

“官家!”这回潘太皇太后也惊讶了,柴昭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一月前,朕接到军报,赵将军已经打了胜仗,不日将要凯旋。赵将军手中,握住的可是二十万精兵。这战过后,伤了辽国的本源,辽国将遣使求和。从此,边关可以无忧了。”

潘太皇太后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欢喜:“这样的喜事,怎么没告诉我?”柴昭已经笑道:“赵将军建了这样奇功,自然是该赏的。可是,朕细细想来,对赵将军,竟是赏无可赏。”

殿内雅雀无声,永和大长公主和胭脂惊讶地看着柴昭,柴昭已经唤来宫人:“把赵小娘子带下去,去寻兰台公主。”

宫人应是,赵嫣看着胭脂,胭脂伸出手,这样的无力,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儿。柴昭已经挡住胭脂的视线,命宫人赶紧把赵嫣带下去。

胭脂才看向柴昭:“官家,妾的夫婿,在出征前已经和妾说好,等这回回来,就求一任外任,然后,和妾在山水中过日子罢了。”

柴 昭眼中神色冷然:“朕知道,曾祖母和朕说过,可是朕不相信。柳国夫人,你既是朝廷命妇,自然知道,史上更多的是以退为进的。也许,你夫婿的奏章才上,就有 人要求朕给他更高的位子,更多的权利。那时,除了那把龙椅,朕,没有别的赏他的了。朕才十三岁,上叨祖先恩德成为天子。又不能打仗,到时,谁知道群臣会怎 样想?赵家,可是才出了赵匡义这个逆贼。朕,不放心你们赵家。”

“官家既然如此说,那妾也是赵家媳妇,妾…”永和大长公主的话并没说完,就被柴昭打断:“姑婆当朕是三岁小孩子吗?朕虽年幼,也不是能任由人摆布的。”

永和大长公主黯然地看着胭脂,胭脂已经道:“官家,也许您只是…”

“柳国夫人,你想说,朕是受人蛊惑吗?柳国夫人,朕清楚地很。朕知道,朕是天命所归的天子,朕将成为最圣明的天子,在这之前,”柴昭伸手指着胭脂:“朕,会清除掉一切障碍。”

“官家,虽如此说,可是赵将军,还在外统领大军,若…”潘太皇太后迟疑地说。柴昭已经冷冷地道:“朕当然知道,此刻已经有一队人马,前往赵府,请赵家的那两位小公子也进宫来。还有胡府,朕绝不会犯赵匡义犯过的错,放过了胡府,让胡氏,毫无挂碍。”

“朕,要看看,在赵镇心中,什么最要紧。”柴昭一字一句地道。永和大长公主摇头:“恶鬼,母亲并没说错。”

柴昭神色又变了,接着柴昭笑了:“那是曾祖母什么都不懂,她以为,施恩就能得到报,错了,全都错了。”

潘太皇太后缓缓站起:“官家,你这个主意也不错,不过宁国公,还在宫门口等待。”

“让 他等着吧,若他反对,朕,正好有了借口。”柴昭的语气一点也不带结巴。永和大长公主瘫软地倒在地上,胭脂依旧跪的笔直。此刻,胭脂对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担 忧,只是担忧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的母亲,弟弟,这些,最亲的亲人。不知道丈夫此刻身在何方,更不知道,丈夫知道这一切后会做怎样的抉择?

“快马加鞭的话,最快二十日就能到汴京,可是现在,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半月。”赵镇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汴京,看到自己的妻儿,这一战后,自己就能和妻子前往外地,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骑马走在赵镇身边的是赵朴,他听到赵镇的话就道:“将军现在是想念夫人了?”赵镇被说中心事没有说话,以后,一刻也不能分开,时时刻刻都要在一起。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行去,赵朴摸一下腮下的胡子:“算着时候,符将军也要到京里了。”赵镇叹气:“是啊,他是要到京了,抢了先去报信的差事。”

赵朴又笑了,赵镇看着天边,仿佛能看到汴京城里的那座宅子,能够看到自己的妻儿。

此刻,这座府邸却被包围起来,赵捷牵着弟弟,看向包围着这座府邸的人,沉声道:“敢问我们家犯了什么事,这深更半夜的,要来惊扰?”

“赵小郎,我是奉官家诏令,请你们二位入宫小住一阵子!”领头的对赵捷拱一拱手,声音平静。

“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赵迅眨着眼,怎么也不明白将要睡觉时候,就来了这样一群人,接着自己家的府邸就被包围起来。

“不要说话!”赵捷轻斥弟弟一声这才又道:“还请回去禀告官家,我们两弟兄,就在这府中等着母亲归来,无需进宫。”

“看来,赵小郎是不肯奉诏了?”领头的使个神色,就有人上前要把赵迅带走。赵捷护住弟弟,高喊一声:“谁敢?”

领头的并不把赵捷放在眼里,他就算工夫精熟,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因此领头的只笑道:“赵小郎,算来你和官家还是表弟兄,何必呢?”

“还请给个是非黑白,到底我赵家,犯了什么事?”赵德昭的声音响起,他在宫门口并没接到永和大长公主,更不用说儿媳和孙女,又接到消息自己两个孙儿也要被请进宫。赵德昭知道事情肯定哪里不对,只有匆忙赶回,要护住自己两个孙儿。

“祖父!”赵迅喊了声就牵住赵德昭的手。对着赵德昭,领头的更加客气:“宁国公,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您又何必要下官难做?况且官家的诏书,纵然是宁国公您,也不敢违背吧。”

“我 赵家,三代都忠君爱国,家父昔日在战场上尽忠,世宗陛下亲赐…”不等赵德昭说完,领头的就笑了:“这些,汴京城内,不,就算是通天下又有谁不知道呢?不 过都三十多年的事了。宁国公又何必再说这话?况且,不过是请令孙小住几日,又算得什么?难道你赵家不忠君了吗?”

赵德昭的胡须早就发白,听到这话眉头紧皱,接着就对领头的道:“那也容我进宫,面见官家,求个是非黑白,若我赵家,真…”

“宁国公,你别口口声声赵家了,赵家不还出了赵匡义这个逆贼?再说当日你出来平乱,谁知道是不是你赵家商量好了,专门这样做呢。”打断赵德昭的并不是领头的,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领头的已经斥道:“那有你这样的?”

说完领头的就对赵德昭拱手:“宁国公,不管怎么说,话已经说在这了。您若执意不肯奉诏,官家临来前和下官说了,若有阻拦,杀。”

赵德昭的神色顿时变了,领头的已经一挥手,十个弓箭手出列,单膝跪下,弓箭对准赵德昭一家。

赵迅吓的紧紧埋在赵德昭胳膊上,赵捷双手握拳,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赵德昭沉声道:“官家,欲做隐帝之举?”

“官家是圣明天子,宁国公你这样比是不对的。官家说,请你们全家都进宫去。至于宁国公您,就在这家里好好等待。”

“祖父,我…”赵捷想说话,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孙儿,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是祖父的长孙,祖父对你期望远大。若…”

“我一定会护住弟弟和娘的!”赵捷如同发誓一样,赵德昭看向孙儿,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接着赵德昭就对领头的道:“官家要对我的儿做什么?”

“到时宁国公自然知道,现在,还请把令孙儿交给我!”领头的冷笑,赵德昭摇头:“不,我要亲自进宫,面见官家。”

“宁国公今日,想寿终于此?”领头的话透着冷意,接着领头的不等赵德昭回答就道:“还是,宁国公想明日让赵府背上一个逆贼的名声?不过我想,宁国公是不在意的,毕竟赵家,已经出了一个逆贼了。”

赵府门前剑拔弩张,天子殿内,柴昭正在召见符三郎,看着符三郎,天子面上笑容和煦:“符将军辛苦了!”

“臣背负重恩,不敢称辛苦。”符三郎恭敬地答。符家牵扯赵匡义这件事很深,符太皇太后摄政之后,头一件就是拿符家开刀,夺爵流放之外,险些符三郎的父亲都被斩首。后来还是符太皇太后念在终究是自家侄儿,才改的流放。

至于符三郎,原本就该被牵连,不过因赵镇苦苦相求,再加上符三郎当日妻儿都被赵匡义带去威胁,因此才被网开一面放过。边关战事起的时候,符太皇太后又命侄孙出征,算是戴罪立功。

此刻听到符三郎这样说,柴昭笑了:“曾祖母对符将军一直有很大的期望。”

符三郎再次称谢,柴昭说了两句才又道:“符将军立了如此大的功劳,朕也能召回你们全家!”

符三郎立即拜下:“全仗官家深恩。”柴昭并没叫起符三郎,只是看着符三郎:“朕,原本该放心的,只是还有一件事,朕,实在不能放心。”

“臣愿闻其详,愿为官家分忧!”符三郎的表态让柴昭很满意,不过柴昭还是故意皱眉:“罢了,这件事,你也很为难。”

“臣为臣子,能为官家分忧,怎能称难?”柴昭这才笑了:“这话不错,符将军,论起来我也要叫你一声表叔。说来,虽然赵家那边,我能称一声舅舅,但和那边,其实是没有一点亲的。”

符三郎当然知道原因何在,因此符三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若赵家舅舅是朕的亲舅舅,朕自然对他十分信重。但朕知道,赵家舅舅并不是朕的亲舅舅,因此,朕时刻担忧。此刻看见表叔,朕就想,若符家表叔能取代赵家舅舅的位置,该多好?”

柴昭的话让符三郎猛地抬头,接着符三郎又低头,柴昭轻声道:“自然,朕知道,这件事,符家表叔是不愿的,您和赵家舅舅,出生入死,那是我说几句就能变动。”

符三郎的手不由握成拳,外面已经传来声音:“官家,去赵府的人遣人回来禀报。”

“宣!”柴昭并没回避符三郎,来人已经走进,对柴昭行礼道:“官家,宁国公说,他要亲自见官家,还说,若官家不肯见他,他宁愿,宁愿…”

来人瞧一眼符三郎,柴昭已经道:“符家表叔不是外人,继续说。”来人应是才道:“宁国公说,他愿血溅宫门!”

、第252章 乱生

柴昭面上现出冷意,符三郎更觉惊讶。柴昭已经看向符三郎:“表叔,你瞧,朕,虽为天子,却被他们逼成这样了。朕,实无可托之人。”

柴昭说的很真挚,但符三郎却什么都答不出来。

柴昭继续道:“今日,朕不过请赵家人进来宫中,赵家的人就这样威胁,血溅宫门,等到异日,朕,这个天子,在他们眼中,岂不如傀儡一样。这个天下,到时,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符三郎明明白白听出柴昭的意思了,双手不由握紧。柴昭已经对符三郎:“表叔可愿帮我?”

符三郎知道自己只要说出一个是字,一切都不一样。况且这也是君王的命令,身为臣子,该听从的,但想到赵镇,符三郎又觉得说不出这个是字。

柴昭看着符三郎,突然笑了:“不如,我陪着表叔去探探太皇太后?”

“时已三更,臣,臣该出宫了!”符三郎的话让柴昭笑了:“表叔何须如此?朕操心国事,此刻怎能算天色已晚?”

宫门已该下钥,但因今日有事,此刻的宫门还是大开的。赵德昭跪在宫门前,宫门前的禁军,都手拿火把,却没一个人说话。

赵德昭看着宫门开处,除了一团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四周的安静十分诡异,赵德昭在等待,等待着柴昭的软化,或者,是…。

这样的结局,赵德昭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可真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自己这一辈子,能为儿孙们做这一件事,也够了。

宁寿殿内,帷幔低垂,符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柴昭带着符三郎走进来,符三郎的脚步放的很轻。柴昭已经走近符太皇太后的床边,符三郎刚要行礼,却看见床上的符太皇太后双目紧闭,面色灰白。

符三郎顿感难受,出征之前,符太皇太后身体还很硬朗,对自己期望甚大,但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表叔,我也不怕告诉您,曾祖母她,就是担忧这件事,才会在告庙之后,突发卒中。”柴昭的话让符三郎眼中有些湿润,柴昭看向符太皇太后:“表叔,若母亲还在,赵家舅舅的事,想来母亲也能做出抉择。”

赵琼花和赵镇是亲兄妹,亲兄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即便是有了争执,亲兄妹之间,也能很快化解。柴昭的意思符三郎明白,他只看着符太皇太后,久久不语。

“表叔方才说,已经很晚了,表叔也该回府了。来人,送表叔出去!”柴昭高喊来人,符三郎沉默地给柴昭行礼之后离开。

柴昭坐在符太皇太后身边,看着符太皇太后,声音喃喃:“曾祖母,我晓得,你是醒着的,你怎么不睁眼呢?您是不是怕,您害怕什么呢?您要的是我把这天下牢牢握在手心,我会做到的,你为何不高兴呢?”

符太皇太后睁开双眼,眼中有泪,柴昭又笑了:“曾祖母,您瞧,您和我比起来,是不是太没手段了。我是天子,天子的话,是没人能违抗的。”

符太皇太后眼中的泪流的更急,柴昭面上的喜悦更深,明日,会再次召见符三郎,到时,符三郎会答应的,取赵镇而代之,这是让任何人足以动心的事情。

符三郎出宫之时,并没经过赵德昭所在的宫门,他看向那道宫门,眉头深锁却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