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些棘手。

想了想,江奉桐温笑道:“就冲你这志气,我就愿意帮你到底。至于婚约…没关系,反正我一时半会也讨不上媳妇,等你什么时候赎了身再说吧。”

映桥反倒不好意思了:“是我爹不好,把你牵扯进来,万一…”

“我会隐藏好自己的。”江奉桐笑道。

“可是你不怀疑我…”就差说出失贞两个字了。

江奉桐一下子就洞悉她想说什么,笑道:“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也什么都没发生么。我就是问一问,你对我没隐瞒,我很高兴。”

映桥觉得心里暖暖的,忽然想起了什么,瞅了瞅里屋:“我爹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摇头笑道:“我不能出卖朋友。”

“跟女人有关?”

“…”

“果然。”映桥气哼哼的道:“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想法。”

江奉桐忍不住笑道:“什么叫看不出来?你爹还没上三十岁,难不成这辈子不再娶了?”

“这倒不是,我就是觉得眼下读书要紧,不相干的都放一放的好。”

他道:“你爹也是这样想的,你没看他一直躲着么。”

“啊?还是个缠人的女人?”

江奉桐瘪瘪嘴,只笑,却不再泄露半个字了。

映桥嘟囔道:“算了,发牢骚又不能来钱。我不说话了,继续写字了。”江奉桐了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写字了。

过了一会,映桥突然觉得她吃亏了,江奉桐问了她许多问题,她却连他是哪里人士,底细如何都不知道,便撂下笔,道:“叔叔…”

江奉桐一愣,尴尬的道:“说真的,每次你叫我叔叔,我都要一哆嗦,能不能改一改?”

“…哥…”

“嗯,你要问什么?”他自在多了。

“你籍贯哪里啊?听口音似乎是京城人士,但听你那天说,好像又是背井离乡的。”其实他身上和父亲身上有许多共同点,似乎都早早考中秀才,都失去了富贵生活,都在京城混生活。

“你没打开婚书看吗?上面有我的真名和籍贯。”

“啊?现在这个是假的?”

“我本姓汪,摘了玉带,改成了江。名字也改了一个字,原本是奉云。现在看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汪字的去掉一横,可不就是一个江字么。读书人都想入仕为官,品级高的官吏一般系玉带,汪奉云离家后不能继续应考了,就说自己失去了一条玉带,姓氏去掉一横,姓了江。

映桥觉得有趣,笑道:“这也行?还有深意的?”

“小把戏而已。”江奉桐道:“你也可以玩,比如…咱们写话本,要在里面写个坏蛋映射某人,咱们可以写他姓李,却喜欢歪戴帽子。”

“李…歪戴帽子,李字上面加一撇…是季字!”映桥咯咯笑道:“原来还可以这样。”怕惊醒父亲,赶紧捂住嘴巴,片刻才别扭的道:“我爹和你定的事情,令尊知晓吗?”

“他同意。”江奉桐笑道:“我爹说,从你父亲身上就看得出来你各个地方都不会差。”他爹之所以会答应他随便娶一个妻子,也是因为他觉得他们父子仍然不能返乡。

映桥不好意思了:“我去跟文嫂说弄吃的。”说完,起身离开了。

江奉桐微笑着点了点头。

映桥从厨房出来后,迎着和煦的春风,靠在屋檐下怔怔出神。

跟江奉桐相处很轻松,如果真能离开季文烨,或许嫁给他,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鼓起干劲,进屋继续去写文稿了。因是二月二,江奉桐得跟父亲过,于是早早离开云氏父女回家去了,云成源醒来后,则和女儿还有文嫂一起吃了春饼。

云成源揉着太阳穴道:“我刚才休息的时候,你们做什么了?”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喽。”

“…”云成源咽了口饼,瞅着女儿没说话。

云成源虽然同意把女儿嫁给江奉桐,但名正言顺的完婚之前,却不希望他们过分亲密,时刻提防着他们。转眼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映桥和江奉桐已经很熟了,偶尔两人小声商量剧情的时候,常常引来云成源的咳嗽。

这一日,江奉桐整理了写好的二十篇文稿,提议道:“我今日先将这些送给鲍公子,先还一部分银子回来,剩下的部分,如果他看好了,或许还可以抬抬价。正好我也出去透透气。”

映桥到蛮想跟他去的,可惜毕竟有诸多不便,只好作罢。送江奉桐出了门,映桥一回来,就见父亲撑着额头在打瞌睡,她关心的道:“爹,要不然你去睡一会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我不困。”云成源眨了眨眼睛,继续低头看书了。

映桥只好坐回自己桌前,瞅着父亲不时低头打瞌睡,她无奈的叹气,静静的撑着下巴发呆,过了一会,竟也困了,趴在桌上小憩。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以为是江奉桐回来了,赶紧起身去开门,云成源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赶紧继续低头翻书。

笑着开了门:“哥…”就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红戴绿的小女孩,丫鬟打扮,彼此相见,都是一惊。

“这里是云相公家吗?”

“你是谁?找他做什么?”映桥瞧这丫头像那日在书摊见过那个。

“我是代我家姑娘送话的,请叫我见云相公。”此时这丫鬟见院内没有狗咬,眼前的云映桥又和自己差不多身高,便用力一挤,挤进了门,径直往屋内跑去。

“喂——怎么私闯民宅啊你?”映桥急道。

正此时,映桥忽然巷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这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没人骑马。她便忍不住探头出来朝巷口看去,猛地就见季文烨身穿便服,踏马而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也是骑马。

她怀疑自己眼花,赶紧揉了揉眼睛,不是说要走两个月吗?这还有大半个月呢,人怎么会就回来了?

刚才闯进家门那个丫鬟是谁还没搞清楚,季文烨居然又来了。

真是祸不单行。

此时季文烨已经看见了探头出来的映桥,许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他以为她是来接自己,不由得正要朝她笑,但是却见云映桥揉了揉眼睛,把探出来的半截身子又缩了回去,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季文烨脸色一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章

映桥关好门,转身跑进了屋,就见那个丫鬟跪在地上,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云公子,你就去看一眼我家姑娘吧,当初约定好的事情,你不能反悔啊,我家姑娘盼着你来看她,已经病了…眼瞧着花一般的人已经成瘦的跟银条似的了。”

云成源一脸的无奈,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这时映桥跑了进来,云成源想解释,“这个…那个…”

映桥现在没空听他们说缘由,她硬生生扯起那个丫鬟:“你得躲一下,我家来了不得了的人,若发现你在这里,咱们都要倒大霉,有什么事,等这人走了再说。”

云成源结巴道:“谁、谁来了?”

“四少爷——”映桥咧嘴道。

云成源一愣,赶紧指着里屋对那丫鬟道:“巧月,你去那屋床底躲一下,千万别出声。等人走了,有话好商量。”

那巧月一边走一边道:“不要诓骗我。”

映桥把她往床底推:“不骗你!”等巧月藏好了,她急忙忙派回堂屋,将桌子上的纸张收拾了塞进屋角的一个花瓶里,才塞完,就听外面砸门,映桥对父亲道:“千万别慌。”

云成源一副‘我一定会慌’的心虚样子。

映桥摇了摇头,无奈的走出了屋子,为季文烨开了大门。

季文烨身后的随从牵着马,他则一手搭在门板上,眼睛左右瞟,又警惕的瞅了瞅院里,对映桥道:“你躲什么?屋里藏了谁?”

映桥笑道:“我方才只穿了裤子,没套裙子,听到马蹄,好奇瞅一眼,没想到是您。我就赶紧回去将裙子系上了。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啊?”

“…”她方才确实只露半截身子,没见她下面套没套裙子。季文烨蹙眉道:“你在家还真随便啊。”吩咐随从在屋外等,他则径直往屋里走。

映桥不觉往门外看,担心的想,江奉桐去送书稿还没回来。

若是他这会回来正碰到季文烨…

天啊…

她扶额。

季文烨回头对正恨不得揪头发的映桥道:“你一个月都干嘛了?”

“吃吃睡睡。”她打了个哈欠:“春天了,人好困的,总是睡不醒。”

季文烨笑道:“还真像你。”

映桥忙狗腿的给他撩了帘子,殷勤的问道:“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说要外出两个月吗?”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映桥,笑道:“你说呢?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早?”

映桥愣愣的摇摇头,他也没回答,而是进了屋。一进屋,季文烨就见堂屋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是云成源读书所用,另一张上面只有笔墨却没纸张,他纳闷的问映桥:“这张桌子是你用的?”

“我在学画竹子,画的烂,都被我扯了,一日也画不上一两笔。”

季文烨皱眉,嘀咕道:“砚台里的墨还很新鲜…”

不能叫他再乱怀疑了,映桥打岔道:“少爷,您猜我那天在书摊上碰到谁了?我碰到鲁大人了!”

季文烨的关注重点在映桥身上:“你去书摊做什么?”

“帮我爹买书啊。”

这时站在一旁的云成源才应声:“没错。”

季文烨和蔼的道:“云相公请坐,不必拘束。”云成源才心惊胆战的坐下,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离秋闱不足半年了,我想知道云相公温习的如何了?对秋试可有信?”季文烨淡淡的说道:“我离开这段日子,叫映桥归家来,有叫她督促你用功读书的打算在里面。当然了,我也十分希望你能高中,过了秋试,还要在春试中,进士登科。”

云成源仗着胆子道:“敢问季大人,为什么要资助云某应试呢?”

季文烨勾唇似笑非笑的道:“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一时气氛僵硬,映桥笑着缓和气氛:“少爷留下吃饭吗?我去张罗酒菜。”忽然灵机一动,对父亲道:“哎呀,爹,家里没柴薪了,你去街口拦个卖柴的回来吧。”

拦卖柴的是假,把江奉桐拦住才是真。

映桥觉得父亲应该能懂得这点,云成源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起身道:“没柴薪文嫂没法生火,我去拦个卖柴的,再买些金华酒回来。”说完,朝季文烨作揖。

季文烨巴不得屋里没人,欣然点头。

等云成源一走,季文烨就搂过映桥,叫她坐他腿上,圈在怀里,看着她微笑了笑,闭眼轻吻了她一下:“你爹还算识时务,趁早走了,不打扰咱们。”见映桥似乎不大情愿,他奇怪的道:“怎么了?支开他还是你的主意,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今晚是不是得跟你回去了?”她比较关心这个,说好的两个月假期,结果主人提前回来,一个月半月就到头了。

“你不想跟我回去?”他脸色一沉:“合着你还巴望着我迟些回来。”

“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他冷冷的看她。

“您要是再这么阴阳怪气的吓唬我,我宁愿您没回来。”映桥不满的道。

这话听在季文烨耳中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手放在她腰上,笑道:“对了,你刚才说碰到小久子了,你们都说什么了?”

“他差点以为我爹是想拐带我的人。”还说你想去梅安云呢,哼哼哼!

季文烨忍俊不禁,越看映桥越觉得可爱,搂着她的腰,手摸着她的小腹道:“你要是吃的胖胖的,也就没人拐带你了。”她不舒服,推他的手:“我爹一会回来了!你别这样!”

他想了想,点头称是,忽然抱起映桥往里屋走去:“那咱们去里屋说话。”

他话音刚落,就听里面咚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撞到了床板的动静。季文烨立即放下映桥,将她挡在身后,然后警惕的撩帘子。

“可能是耗子。”

季文烨向来眼见为实,不理会映桥的阻拦,进了屋四下观察,突然厉声道:“睡在床底下,出来。”

映桥扶额,心道完了完了。

那丫鬟只得从床底下爬出来,方才她听到季文烨说要进里屋来,紧张之余,脑袋磕到了床板,不想反倒暴露了。

季文烨见从床底爬来个穿红戴绿的丫鬟,不由得上下打量此人,京城中上等人家的丫鬟,衣裳颜色有很朴素,允许描眉画眼的也极少。这女孩是丫鬟打扮不假,但衣裳颜色鲜艳,眉眼都修过,尤其是眉毛修得细细,显得眼睛颇有媚态。

一看就不是良家的。

季文烨气道:“你是本司的?”所谓本司,是指教坊司,此地盘踞着大量贱籍的乐户。

“…奴婢是醉月阁的丫头。”

是醉月阁的私娼!季文烨冷瞟映桥:“我叫你买丫鬟使唤,可没叫你买粉头给你爹暖床!”他本以为云成源在好好读书,没想到其实弄了个小娼妓藏在屋里头寻欢,就这个样子,还考什么考?!

云成源如此不争气,估计十辈子也提不了映桥的身份了。

映桥赶紧解释:“她不是我们买的。就在您进门之前,突然冲进来的。我发誓我之前不认识她,就怕您误会我爹不认真读书,所以才将她藏了起来。结果没瞒过少爷您的法眼…”说罢,对那丫鬟道:“你到底找我爹做什么?”

“我家姑娘思念云相公,已经病了,差使奴婢过来,求云相公去见她一面…”这丫鬟道:“我家姑娘不是蛮缠的人,只因为云相公自己答应过,若是我家姑娘助他躲过一劫,日后一定会回去探望她…云相公怎能失信?呜呜,我家姑娘是想对云相公托付终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