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间讲究的是相敬如宾,未出嫁的正经女子万万不敢谈一个‘爱’字,倒是青楼教坊司的妓女,敢和男人们直言不讳的爱来爱去。所以这丫鬟大胆诉说她们家姑娘想男人想的要病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正经人家的。

映桥听到老爹居然如此迷人,又想哭又想笑。

季文烨一听,更恼火了。这回不仅是云成源不用功读书的事情了,还隐藏着更危险的事。青楼名妓多有私财,若是云成源真的纳了赎身的妓女,就怕他用妓女带来的财产将映桥赎走。

“真好,能用你姨娘赚的皮肉钱赎身,你高兴了吧。”季文烨朝映桥冷笑。

“我爹没这意思!您没看到他躲出去了么!”映桥去扶那丫鬟:“够了,劝你们家姑娘另寻他人吧,不要打扰我爹备考。”

那丫鬟哭泣道:“…可是…可是…”

季文烨冷幽幽的道:“你现在不走,你就永远回不到你家姑娘身边了。”那丫鬟一听,打了个激灵,她不知此人是睡,但看云家对他的态度,绝不是等闲之辈。

她想了想,捂着脸哭道:“云相公真是薄情之人,我家姑娘看错人了。”说完,推开映桥的手,跑了出去。

映桥更是闹心,这叫什么事啊?季文烨一回来,真是什么都乱成了一团。目送那丫鬟出了门,她提心吊胆的回头看四少爷,就怕看到他一张活阎罗似的生气面孔。但出乎意料,他似乎并不怎么生气,至少没她想象的恐怖。

他撩开衣摆,坐在椅上,面无表情。

少爷在想什么?映桥不敢吭气,咬着唇站在一旁看他。

至于季文烨在想什么,当然是想把云成源抓回来,狠狠打一顿板子。但想归想,却不能这样做。映桥就这么一个废柴爹,打死了打残了,更没指望了。

他无奈的长叹。

这时映桥斗胆一问:“少爷,您没事吧。”

他瞄她:“我气的胸口疼,你过来帮我揉揉。”

“…”真的假的?她走到他身边,抬手给他顺胸口:“谁叫我们太怕您了,这丫鬟来了,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藏起来不叫您看见…其实我爹读书很用功的…”

季文烨握住她的手,冷声道:“再用功,也不及娶个青楼女来钱快。很好,很好,别说四百五十两就是九百两,说不定转眼就还上了。”

赎身靠自己,才不用别人的银子呢。她道:“我都说了我爹不想搭理她们。要怪就怪我祖父母好了,谁叫他们把我爹生的招女人待见,有人要倒贴,他除了躲出去,总不能毁容吧。至于钱,我们没想过占谁便宜。”

他挑眉:“…几十天不见,你硬气了。”

“…没有啊,我一直这样。”

季文烨拽她到跟前,又将她抱到腿上坐着,端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没关系,你想硬气就硬气吧,我不怪你。我只问你,这么多日,你有没有一丝牵挂过我?”

“…”她想了想,道:“没有。”

他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你还真敢说出口。”

“您刚才还说,我想硬气就硬气的。”她道:“我硬气了,你又不开心。”

“…我倒是常想着你,想你在家是不是受苦变得更瘦了。本来就没多少肉,再瘦,就更没得看了…”他说着,在她胸脯上揉了一把:“哎?怎么还这样。”但话锋一转,又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差点忘了,你现在没穿棉衣。嗯…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有长进了。”

她抬眸瞧他,听他说完了,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因为赎身的银子有着落了,她心里有底了,亦或者是因为反正也被他摸过了,再摸也没必要矫情了。总之他以逗她为乐,识破这点后,她比之前冷静多了。

季文烨见她呆呆的,不似之前那般害羞,有点吃惊。于是他再次吻住她的唇,只是这次将舌头探进去,她嘴唇湿润柔软,带着她特有的香气,不知不觉他呼吸渐渐急促,离开她的唇,吻她的脸颊和耳后。

映桥这次有感觉了,耳朵发热,她想躲开他的吻。这时就听他似乎压抑又痛苦的在她耳边道:“映桥,我一直在想你及笄的样子…到时我就能要你了…可我现在…”接着是阵阵粗喘还有更重的吻。

他之前从没这样,以前的搂搂抱抱更像是闹着玩,这一次很不一样。她害怕了,使劲挣扎:“我不愿意,你放开我——”

季文烨这才如梦方醒般的放开她,映桥从他膝上逃开,跑到门边,瞅着他,不停的揉耳朵。

他低头用指尖抹了下唇,才抬头道:“你过来,我不吓唬你了。”

不信他的话,映桥撩开门帘跑到屋外去了,季文烨也没去追她。映桥刚要出大门就见父亲走了进来,她低声问他:“看到江叔了吗?”

云成源摇头:“我在巷口没拦到人,才去过他家,他爹说他还没回来。”继而更神秘的道:“你怎么出来了?万一被季大人发现了怎么办?”

“…已经发现了。”

云成源愕然,转身欲走:“我再去看看你江叔。”

这时季文烨挑帘子出来,冷声道:“云相公留步。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认为这处不适合温习备考,我给你另寻一个安静的住处。再派个人手给你守门,保证不叫别人打扰你。你意下如何?”

“…不劳四少爷费心,这处很好。”

季文烨仿佛没听到:“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你们快去收拾行囊吧,天黑前就搬走。”

“啊?”映桥一愣。搬家的确可以甩掉纠缠父亲的青楼女,可是就这么走了,连江奉桐也要失去联系了。最要命的是,文稿和文稿换回来的银子都在他那里。

季文烨不能叫云成源再这么荒废下去了,当务之急是把他关起来,看着读书。只是他不懂,为什么云映桥的表情会如此落寞。

不过父亲能够安心读书,利大于弊,映桥没有反对。云成源不敢反对,默默的进屋收拾东西去了。他们没什么大件,笔墨纸砚加上换洗衣物,几个包袱就捆下了,领上文嫂,门一锁,跟着季文烨离开了。

两个随从领着云成源去指定的住处,季文烨则带着映桥回府。本来她也想跟着父亲去新房看看,结果季文烨不许她去,只好作罢。

回到府里,又像进了牢笼,映桥垂着嘴角,闷闷不乐的跟在他身后。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进屋,季文烨就将丫鬟们打发下去,单独留她说话。他叫她坐到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膀温笑道:“我以后不吓你了,你不愿意的话,我不对你做别的。”

映桥瞥他一眼,没说话,至少现在没这个心情。

他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临走前从她那儿得到的帕子,放到她手里:“你看。”

“…哦。”

“哦?”这就完了?季文烨觉得自己方才有错在先,很好脾气的问她:“我给你的簪子呢?”

“…”映桥镇定的道:“不小心摔断,被我扔掉了。”

他恼了,捏住她的手腕,冷冷的道:“我不是叫你好好保管的吗?”

“…”映桥抖了个激灵,她原本打算稍微挑衅一下四少爷,暗示下她对他没意思的。但是季文烨反应太吓人,挑战失败。她咧嘴一笑:“骗您呢,一直贴身放着,没摔也没扔。”

第四十一章

映桥说完,从袖中摸出他留给自己的簪子,“您看,我真的贴身放着。”这时她方才收拾行囊的时候,从枕头下翻出来塞进袖中的,就料到他回来会索要这东西,果不其然。

见她这么贴心,他笑的眼睛没缝了,捏着她的脸蛋道,“你也敢骗我了。”

你不知道我骗你的地方多着呢。她嘿嘿一笑。

季文烨怕吓到她,不敢轻举妄动,捏完她的脸蛋后没有捏别处,“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快回来,还想和你爹优哉游哉的外面住。可是你也得为你爹考虑,你走了,他才能更专心的读书,你别打扰他。而且我派人把守着他,排除一切干扰,心思全放在读书上,不怕他考不中。”

“…嗯…我不打扰他…”映桥低头回答:“不过您回来的真快,是不是京里有事发生了,需要您回来坐镇?”是不是梅小姐和离了,你回来成婚啊。

“事情办法了,我就回来了。”季文烨拿起她的手,把玩她的柔嫩的手指。

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了,试探一下他是什么反应。她装作回忆的想了想道:“少爷,我不是跟你说我碰到鲁大人了么,我听他说…曲公子似乎快放出来了,我好担心他再去找我爹麻烦。你不在京城这段日子,其实我在家也不好过,每天提心吊胆的。幸好您回来了,又将我爹接到别处住了。”

“…”他侧目:“你知道打你爹的,是曲连岷了?”

她‘天真’的点了点头:“知道了,他人好坏啊。”

季文烨见她似乎没怀疑到自己头上,心里既庆幸又失落,唉,真是个小笨蛋,不过笨也有笨的好处。 他摸摸她脑门:“嗯,所以他得到惩罚了。”

看来她得使出杀手锏了,她轻描淡写的道:“…鲁大人说…你想娶梅小姐…曲少爷被关起来了,他们会和离吧,您有机会了。”

“鲁久年跟你说的?”他眯着眼睛,小声骂道:“这个碎嘴子!”

“他就说你想娶梅小姐。其余的是我瞎猜的,对吗?”

“不对!”他斩钉截铁的道:“你别听他胡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娶谁,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眨眨眼,他如果真有这个打算没必要反驳吧。

季文烨道:“鲁公公当初确实希望我娶梅安云,我也答应了。可是…她的作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如今我有些后悔了,不该鲁莽的答应干爹。”

虽然知道季文烨娶梅安云有目的,但他对她不错,她也不希望他过的太惨,梅安云不是个好女人,他娶了她,等着绿帽子吧。于是好心的道:“嗯,婚姻大事,确实该慎重。依您的身份,能娶个更好的。”

他想有云映桥的想法,就算云家祖坟冒青烟,云成源真中了进士,也不过是没根基的小京官。季文烨叹道:“不会的,估计我娶进来那位,家世不怎么样。”

真是自暴自弃啊你。不过那是他的私事了,他不求上进,她也没办法,映桥低头玩手指。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鉴于之前有过出格举动,此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背,就吩咐她下去了。

映桥离开少爷,轻松的吐出一口气。才出门,黛蓝和海棠她们就围上来,找她说话,一说话才知道,居然有很多认为她是跟四少爷一起出门办事了。

累了一天,晚饭后,季文烨没有吩咐了,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往炕上一趴。一想到自己忙活了一个半月,累的手腕快断掉了,结果一两银子都没拿到。就恨的满炕打滚。

江奉桐上发现他们失踪了,上哪里找他们啊?

钱啊…钱啊…前功尽弃了…

映桥在内心里,泪流成河。

季文烨第二天照常去都指挥使司点卯。等她走了,映桥盘算着再写点什么卖钱,毕竟已证明写东西换钱这条路行得通。虽然被季文烨突然杀回来截断了,但她不会放弃的。

想一想还可以写点什么,对了,就写一部《四游记》,分别是西天取经的《西游记》,八仙修炼的《东游记》,还有北上伐狄的《北游记》和南下擒贼的《南游记》。

映桥重新打起精神,准备歇两天手腕,就继续开始写。

话说季文烨在都指挥使司点了卯,四下转了圈,见没什么事,就骑马早退了。他没回府,而是策马去了鲁公公的住处,门子开门见是季大人,忙道:“爷,公公不在,您进来等吗?”

鲁公公应该是进宫了,季文烨略有失望:“不了。”正要走,就听门子道:“不过久爷在这儿…”

一听这厮在,季文烨立即哼笑道:“我正好要找他。”将马鞭扔给随从,大步跨进了门。

鲁久年与季文烨不同,他拜了鲁公公一个小妾为干娘,平日就爱赖在此处行孝顺。季文烨派人去喊鲁久年,他则在穿廊下等他,不一会,鲁久年就一脸热情的迎了过来:“哥,我听说你回来了,今天正要去看你…哎?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季文烨深吸一口气,伸手揪过鲁久年的后衣领,押他到僻静处说话:“你跟云映桥说,我要娶梅安云?”

一上来就被兴师问罪,鲁久年莫名其妙的道:“又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了,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

“谁说是真的了?”

“嗯?干爹和干娘都这么说了。还说是你亲口答应的。”

“…那天公公做寿,他建议我娶梅安云,我不好意思扫他老人家的兴,就随口答应。其实我并不想娶她,所以你别出去胡说了。”

鲁久年一愣:“可是…你都设计把曲连岷设计关进去,给他们提供和离的机会…这也是为了讨干爹喜欢?干爹可当真了,你怎么办啊,这不是骑虎难下了么?”

“…”季文烨想了想,风轻云淡的道:“我会跟公公说清楚的,总之你别再出去乱说了。”

鲁久年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嘿嘿笑道:“我就跟云映桥提了一嘴,没跟任何人说过。瞧给你急的,是不是被她吹枕头风了?你要这么喜欢她,干脆扶正算了。”

“…”

见季文烨瞪他,鲁久年一抬手告饶道:“我不乱说了,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

季文烨将他一推:“管住你的嘴,我自然会饶了你。”踱步向前走去。

鲁久年追上他,笑嘻嘻的道:“哥,你也听说了吧。曲家已经同意和离了,不过曲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恨死姓梅的了,以后有好戏瞧了。我还以为你这次外出是为了避嫌,等人家和离了再回来,难道真不是?”

季文烨皱眉瞪他:“敢情我刚才和你说这么多话,你一句没往心里去?”

“你别恼,我知道你不想娶梅安云了,可是你这样很容易引起云映桥的误会。”

季文烨冷声道:“和云映桥有什么关系?”

鲁久年暗暗撇嘴,这么明显了,还想掩饰。他笑:“没什么关系,我嘴巴又不好使了。”季文烨道:“哪天拿线给你缝上。”鲁久年笑了笑,才又说道:“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至少今年不急。梅安云才和离,一年内不可能再嫁,否则她爹梅尚书就更丢脸了,而我…”季文烨开始胡扯了:“我这次去送汝王回封地,回来的路上找龙虎山的道人看了个相,他说我今年犯凶煞,不宜婚娶,否则有血光之灾。我今天过来,本打算跟公公说这件事的,可惜他进宫了,算了,哪日再说吧。”

“…”当初季文烨受重伤险些丧命的情景,历历在目,鲁久年一听又有血光之灾:“那、那还是谨慎为妙,再等一等。或许明年梅小姐便看中别人,不缠着你了。”他顿了顿,神秘的笑道:“她现在好像跟你三哥走的很近。”

“季家的事情,你少打探!”季文烨怒。

鲁久年赶紧缩了缩脖子,笑嘻嘻的躲闪开:“是、是。”

季文烨又在鲁公公这处坐了一会,与鲁久年吃了几杯酒,才动身离开。此时天色尚早,他就转回指挥使司,坐了半天衙,太阳下了山,才回了府。

梅安云和丈夫和离后,因她是梅尚书的女儿,一时坊间讨论的热闹,大家嚼舌头的热情高涨。她便闭门不出,等着一股风过去。

看样子,短时间内,梅安云是不可能再谈婚论嫁了。

季文烨很高兴,因为派人散布流言的事,除了曲家外,他也掺了一脚。

转眼过了差不多两个月,临近端午,天气热的‘**’,但是季文烨却不能休息,因为最近锦衣卫内又出现了乱摊子。有个千户收钱放了个罪犯,本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发现。结果近日刑部发现此人涉及一桩陈年大案,刑部的官员查到此人关在诏狱,很是高兴。

结果一查,发现此人居然不见了。

言官一怒之下,一状告到皇帝那里。皇帝说查,季文烨作为专门负责锦衣卫内部纠察的南振幅,自然得下全力给皇帝一个交代。加上此案发生在前任镇抚任上,他查起来没什么顾忌。

他一连数日没回家,映桥非常满意。

这一日,映桥又在偷偷写东西,突然黛蓝在门口唤她:“映桥——你家里来人了,你叔叔找你——”

映桥一愣,心想难不成是江奉桐,赶紧把文稿塞到枕头下,出门去见人。确实是江奉桐,他看起来很疲累,眼底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的第一反应是,你胆子好大,居然还闯到这里来?!

“…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