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终于也没了好脾气:“去泸沽湖这么难的吗?”我问,把手中的包扔给莫笑,就往外走。

他着急的要跟上,我却按住他的身子,“你武装的这么严实,还是混迹在人群里比较好。”我笑着压他的帽子,不去看他的一脸的不赞同。我说:“我不会走远,透透气就回来,不要担心。”他拉着我的手不放,最后很丧气的把帽子一压,挡住脸,干脆眼不见为净。

路的中间,我站在最前头,两边是一间间候车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拖着行李走进一个个拐角,到达不同的定点。我看着,有片刻的迷茫…什么东西遗失了,却无从想起,我会想起一张脸,苍白脆弱的看着我,喊我瑶儿,瑶儿…然后心底,涌出一股痛,像是愧疚,又像是别的什么…

风从窗的缝隙打在我身上,若有若无。雨水打进房子里,三三点点。在急冲冲行走的人群里,一个女孩喜滋滋的向我奔来,又惆怅离去…

满满的东西塞满她的臂弯,她看了看我,无助的摇头。转身的时候,白色的纱巾一闪一闪,有一朵小花绣在上面,模糊而又熟悉,我说不出它的名字…

她在等谁呢?等谁呢?…

“芯瑶…”莫笑喊我“你在给谁盯梢呢?进站了。”他拉着我的手离开,我转过头,再没有看见那个身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火车离开站台的时候,我看着莫笑,又看看窗外。突然想起一首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离别。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走呀走呀老是不停的走,就这样活生生的分开了你我。你和我相距千万里远,我在天的这头,你就在天的那头。路途这样的艰险又是这样的遥远,要见面,谁又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在想什么?芯瑶。”莫笑转头问我,温热的水杯端在我的手心。

“我不知道…总是莫名其妙的想起些诗呀文呀的,好莫名其妙的自己。”我揉揉眼睛,叹息着,终于不敢去想。

然后我准头,突然的问他:“莫笑,你是因为我关系,才退出rainbow的吗?”

“什么时候芯瑶也这么自恋了?是因为嫁给我的原因吗?”他斜着眼睛看我,然后勾起嘴角坏笑:“你很笨,是解散,不是退出。”

“那么辛苦,解散了,不可惜吗?”

“可惜吗?世界上可惜的东西太多了,我却只有一双手,我去捧很多很多东西,手会酸死的,搞不好断掉都有可能。”他看我,表情突然变得认真:“我只是找到了更重要的,芯瑶…虽然你不记得了,我却记得那么清楚,我问你:‘爱情是什么…’的时候,你看我的表情,你的眼睛,你说的每一个字,我亲爱的老婆,你曾经嘲讽我不懂爱。”

我的心咯噔一下,然后看着他,想问,那我为什么爱上不懂爱的你呢…

然后他已经开口:“芯瑶,我已经懂爱了。虽然它来的那么晚,可还好不晚…我想用双手捧着你,再疼再累也不想放下…”

我的眼睛有些疼,我找不到任何回忆,迷迷茫茫的,我转头问他:“我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你吗?明知道你不懂爱…却义无反顾的追随你吗?”

莫笑:

她看着我,蔚蓝的眼睛显得迷离。被我误导着的灵魂,茫然的问我:“我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你吗?明知道你不懂爱…却义无反顾的追随你吗?”

我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你,明知道你不爱我,却义无反顾的囚禁着你…我看着她,能做的只是握紧她的手,只有那个时候,颤抖才不会震慑我的灵魂。

芯瑶有了孩子,不是我的…强盗本就不该拥有最美好的果实。

那个夜还未到的时候,夕阳西下,天蒙蒙亮也下了雨,她握着病例,久久的,嘴角始终都是笑着的…她拉着我的手,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无数明亮的星星,她说:“莫笑!莫笑!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是那么的高兴,仿佛知道他是会来的…我的宝宝…”

然后那条长长的小巷,她晃着我的手,像个孩子…满足而自得…

夜晚破碎在水洼里,却有一片新叶,在水洼里摇晃着,像摇着自己的孩子睡去。我停下来看她,撑着的伞底,是我和她,还有宝宝。

我问:“芯瑶,你很喜欢宝宝,像爱你自己一样对吗?”

她看我,一如平常一样的偏过头,有些可爱,有些笨拙,突然仿佛笼罩了一束光,她点头,极重的说:“比我还重要。”

然后我也点头,眼底划过一丝疼痛:“我也爱我们的…宝宝。”最终,我什么也没说…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白色大褂,不是天使,而是刽子手。如同我自己,人面兽心…

“你是病人的丈夫吗?有些情况需要你了解,病人的身体状况极差,并不适合有孩子,很容易出现…”

太多的话,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一拳拳打在那人身上的重量,还有四个字,响亮的让我无法呼吸,一尸两命…

芯瑶,太难了…有些事情,总是那么难…

我曾经看过你破碎的表情,你的泪珠划过脸颊,如此的痛苦…我欠你太多,知道你爱他爱的那么深。知道这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也知道,如果你想起,舍弃生命也会换他来到世上。

我会陪你冒险的,芯瑶…

我拉着她的手,歪着嘴笑,我说:“老婆,你真的很不良,才刚结婚,就给我个拖油瓶…”然后,我告诉我自己,那将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孩子,我的孩子…

太阳升起的时候,在泸沽湖清新的空气里,我转头寻找,你还在我身边,这是多么,奇迹般的事情…

然后,看着屋外的枣树,大大的压出一道阴影,我突然想,当你爱上一个人,然后知道她得了绝症,也许的也许,生活,会让你选择离开。

但如果,你知道她得了绝症,却依旧爱上她,想要抚摸那一缕灵魂,握着她的手,拥抱她,和她在一起。也许,那就是爱情,很痴傻的…虽然残忍。

我从来,不否认我的罪恶,但却甘愿…

痴儿

芯瑶

我不知道,为何我的眼里,总有泪水。我不知道,为何总是有那么一角,仿佛是空洞的。

夜半梦回时,总会惊醒,因为一个模糊的梦,我在心里喊,一遍一遍的喊,我是爱你的,深爱着你的…我是如此爱你,却不知你在哪里…

侧过头,看着我的丈夫,我揉着他的发,却终于收回了手。

天光初晓,黑与白,灰蒙色的光线如同跳动的音符在轮转,最终落在房瓦上。家门前的枣树安宁的,伸着它的枝桠,落下小小的果实。

我总是小心翼翼的爬起,抚摸着我腹中的孩子,我的身体越发疲惫,落下长长的头发,我把它们藏在手心,仿佛是理所当然的,偷偷扔进树丛里。

我总是沿着那条街,在天未亮的晨曦里,孤独的漫步。家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我总是躲在树荫下,听着屋里的人念着诗句,他念

“四季可以安排的极为暗淡,如果,太阳愿意。

人生可以安排的极为寂寞,如果,爱情愿意。

我可以永不再出现,如果,你愿意…

除了对你的思念,亲人和朋友

我…一无长物.

然而,如果你愿意。

我将立即使思念枯萎 断落

如果…你愿意

我将把每一粒种子都撅起 把每一条河流都切断

让荒芜干涸延伸到无穷远

今世今生永不再将你想起…

然后,我闯了进去,我说“不要!”仓惶的落进一双迷蒙却清透的眼里。

我说:“怎么是你?”激动的抓住他的肩膀“那一天,那一天,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家门口,我看见你,在我的婚礼上,好像也看见你…你…认识我吗?”我夜夜都梦见你…

他笑了,问:“你好吗?”眼眸清亮却有抹不开的迷蒙。

我痴痴傻傻的点头,肚里的孩子踢了我一脚,我才哎哟一声收回了紧抓他的手…

“你是点头了吗?”他问,墨黑的眼抬眸看我。

“是啊。”

“那就好…”我这才看清他的眼,再也没有见过的美丽眼睛,却少了神采,多了些不近烟火的冷寂。小心的在他眼前晃动手指,却发现…他没有看见…

“你看不见吗?你…”莫名的颤抖抓着我的嗓子,鼻头却是酸了。

“我的眼睛不好,那天…是我认错人了。”

“可是,你有喊我…我叫顾芯瑶,我的名字里也有瑶字…”

“瑶儿吗?”

“嗯。”

然后,他笑了,笑的异常美丽,像是阳光下的妖精。闭上眼,再没有理会我。只是,任我坐在他一旁的摇椅上,看着他放在手边的诗集。

然后暖暖的香味让我睡着,仿佛从没有那么香甜。

我唯一的邻居,就是那个太阳还没升起的天气里,摇椅上静默的男子,白色是他所有的妆点,白色的衣服,裤子,还有白皙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有时,他是睡着的,当我走近他的院落,他会睁开眼,仿佛看得见我一样,朝我挥挥手,留下满桌的食物和糕点,手边的书册,隔着摇椅在我身边睡着。

他说:“让我也唤你瑶儿吧。”

他说:“瑶儿,你相信命运吗?”

他说:“折磨你的,就是生活,然后死亡。你会想,喜与悲,都是那样的感同身受。”

他说:“生活就是,最初的时候你认为你有多骄傲多洒脱,最终就只有妥协…”

他说:“让我做你孩子的亲人吧,让我对你好…”

我想,这是一个孤单的灵魂,没有厌恶的,我愿意靠近。

我想告诉他,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害怕,和你在一起,好像,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

我不再做梦,也许,是冥冥中有了相似的影子,我们彼此依靠,以最陌生的姿态。每个夜里,我便总是保持着平衡的睡眠。

我的丈夫,会在院落的门口接我,他喊:“芯瑶回家了。”我就起身,看见身旁摇椅上熟睡的男人,一个从头至尾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我说再见,然后抬头,我的丈夫勾起我的手,将我扶起,春天来了,这个小院的花朵开的茂盛,树底挂着一个秋千,有些孤零零的,我想靠近,却想起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坐上去,只是看着,再回头看一眼屋子的主人,他早已转过头,连送别都没有…

我看见罂粟花般芳香的少女,从街边走过。

带着折刀般表情的人们,饮着初春微寒的光亮。

我问莫笑:“他是讨厌我打破宁静吗?”

他摇头,说:“我的孩子有一个傻妈妈。”又转头,看着灰暗的老树说:“我是不喜欢他的…”

我笑。转过头问他:“曾经,我也是这么怕孤单吗?还是,这个地方太宁静,宁静让我孤单。”

他只撇撇头,揉着我的发:“是我不够好…”

我看着他,抬起头,看泸沽湖蔚蓝如海的湖水,与天接起的一条线。看不到尽头…

“没有回忆,才会孤单吧…”我说,也不知是对谁…

有人说,孤单的时候,想起过往,那些苦与乐都是如此美好。而我,孤单的时候,想起的还是孤单。还有,某些恐惧,未知的笼罩着我,仿佛随时,会把我吞没…

莫笑

会看见他,是如此的不出乎意料,他在那里,从我刚踏上这里,从我看见泸沽湖蔚蓝的湖水,悠远的扁舟开始。

安顿好困乏的芯瑶,看着她熟睡,当我打开门,暗哑的枣树下,是轮椅上的他,恩浩背过身走远,他抬头看我,无视我的愤怒。

我骂道:“我TM见鬼才一睁眼就看见你…”

他只是淡笑,极轻的回我:“我也未尝想见你。只是,你带走了我的命,皮囊怎么能不跟上?”

我不自觉的,退开了两步,身子死死的抵住门,心是如此虚空。

他却也突然站起来,逼近我,却笑了,眉眼极深的看我,不轻不浅的问我:“莫笑,骄傲如你,愿意做我的替身吗?你真的,要做我的替身吗?”

又退回去,如此怜悯的笑道:“你也很可怜吧!你为了想要得到的,欺骗所有人,欺骗你真心爱的人,欺骗你自己,很卑鄙,也很可怜吧…”

然后,他走了…每天,当芯瑶出现在街道,不远的地方,我总会看见,那个靠着轮椅白色的身影,他威胁着我,仿佛一生的悔恨。我总是挡住芯瑶的视线,远离他,如同自己的罪恶。

那天,芯瑶突然推我,捂着肚子却跳了起来,“宝宝踢我了,宝宝踢我了,我的宝宝会打人了…”

我就笑她:“请问顾芯瑶同学,你是想培养出一个散打王是吗?”

她就摆手,说着我才不要。又突然安静下来,转头看我,“莫笑,有了孩子,我却…不懂爱情…”

我的心终于空了,日子这么久,你不爱我,自然,不懂爱情…

你不在问我,是否深爱着我的是你,而是孤单的不懂得爱情…

最可悲的却是,你不爱我,我却如此深爱着你,我却霸着你,怎样也无法放开。

我却想,永永远远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最卑微的方式…

我原本就是,如此卑微的,爱着你…

而爱情,有的时候就也只是单方面的顾影自怜,我也终于,只能妥协…

我也终于,无能为力…

如此的,力所不能及…

 

 匆匆

芯瑶

“昨天我看娱乐新闻,他们有讲到你。”我推了推一旁蹲在地上搓着洗衣粉洗衣服的男子,我的丈夫。

他抬头看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稳摇椅,用眼神制止我不要乱动。

今天的泸沽湖烟雨蒙蒙,摇椅从院落被搬进屋里,我对着窗,看着湖水迷蒙成白色,有些灰白色,升起的浓浓雾气随着水雨滴的滴答,湖水不再那么蔚蓝。是浑浊的…

莫笑给我买了把摇椅,他说:“跑别人家坐什么椅子,我买不起吗?咱们回自己家摇。”我就笑,看他耍任性。然后,晴天的时候,椅子在庭院外面,放在枣树底下,我常想,会不会那么巧,有一天,我睡醒的时候,新鲜而熟透的果实就掉进我的嘴里。

然后我又会想,告诉隔壁的邻居先生,告诉他,如果他怕摔倒,可以把他的秋千改成有靠背的座椅,这样就可以慢慢摇了。

下雨的时候,莫笑就会把摇椅搬进屋里,对着窗,摇啊摇,我就会感慨:“这种悠闲,像个垂暮的老人。”

他就会不开心:“你少去找那个死人脸做伴,免得回来也成个死人脸。”

他的嘴,从来就不地道。

“我知道,你是个面恶心善的孩子。”我抚他的发,像是对着孩子说话:“可是做这样的人,很吃亏的…我希望你一生平顺。”

“芯瑶。闭嘴!”他就撇过头,耳根会有微微的红。

“讲了我什么?”他低头继续搓衣服。

“标题是这样的,演艺圈里最骄傲的男人肖莫笑。”我说,捂着嘴笑了起来。

“嗯哼,大爷我已经歇业不干了,还把我扯进去干嘛?”

我就笑,手搭在他肩上:“可是,你哪有桀骜不驯了,蹲着洗衣服的三好男人不是你吗?”

“那是因为你大着肚子不方便。”

“那可以请保姆啊!”我诚心逗他。

“你明显不喜欢外人干扰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