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彻,他终于还是没能抑止住心头的思念,只是十天,却像是掏空了他的心一般,总觉得偌大的宫里冷得像一片没有烟火的孤坟,冷寂死静。

“彻儿,你怎么来了。”

“岳儿总转着眼珠子找你,我…也想见你。”

阿娇闻言才看到刘彻怀里用大毯子盖得严严实实,又被刘彻放在披风里的刘岳,脸上扬起疼惜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刘岳,满是柔和的表情:“岳儿,想娘亲了吧,嗯,娘亲看看。”

阿娇掂了掂竟然发现,刘岳更加沉了,看来这些日子刘彻将刘岳照顾得很好,小脸更圆了,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被厚厚的毯子给捂得很暖和。

“阿娇,你…有想我么。”这才是这彻最最想要问的话。

阿娇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点头,诚实的顺应了自己的心,她是有想过刘彻,甚至比刘岳想得更甚:“你,瘦了。”

才十天,阿娇不敢相信,刘彻竟然可以削瘦如此之多,反观自己,虽说也忧心忡忡,却依旧是吃得好,喝得好,如同刘岳一般,估计也是圆了一圈吧。

“对不起,阿娇,我没能保护好你。”刘彻终于道出了心底的歉意,他压制不了自己想见阿娇的念头,见到了也没能抑止住心中的愧疚。刘彻就这样站在那里,终于有一样东西,是控制住了的,他管住了自己想要紧紧抱着阿娇的念头,只是这样站着。

看着披头散发,却分外清简的阿娇,刘彻心头染上了浓浓的哀伤,本应是在最高处,俯望苍生的女子,却被软禁在小小一方静室里。

阿娇走到刘彻身边,轻轻抱了一下刘彻,就为这一刻心头涌上的感动,这么大半夜的来,竟然只是为了说一声对不起。阿娇心道,刘彻,就这么一刻,我相信你,一切的一切,不管是真是假,我相信你,却只能是这一刻。

“彻儿,不是你的错,这本就是迟早的事,你我皆生长的宫廷之中,早就见惯了这些。我只觉得这也挺好的,没人吵我,没有勾心斗角,挺清净。”阿娇难得轻轻松松地在刘彻面前,说上一回话,原来要放下对刘彻的心防,竟也不是那么难。

刘彻伸手抱着怀里小小的身子,手落在阿娇的发丝上,那如丝如缎的触感,让刘彻莫名的心安。怀里的身子永远都带着春风一般的香气,像是花朵,又像是草木的生发之气:“阿娇,明天我来接你回宫,你别担心。”

阿娇轻轻笑着,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刘彻看得几近迷离,这样的阿娇,竟然这么美丽。随便的一个眼神,便深深结住了他的心。阿娇啊…你叫我怎么舍得放开你呢。

刘岳这时却不甘心的乱动,提示阿娇,她怀里还有一个小毛孩子呢,而且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这两个人会把他扔在一边,做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事,那样他就尴尬了。

阿娇拍拍不安份的刘岳,轻轻地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哄着:“岳儿,是不是想睡了,娘亲抱你睡吧。”

刘岳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是应该睡觉了,便打了个哈欠,呼呼地睡了过去。

阿娇轻笑,孩子就是好,这么多事在身边发生,却什么也不知道,真好。真希望岳儿就这样,永远也不要长大,永远也不必知道宫廷中有这么多污秽不堪的阴谋、陷阱。

“阿娇,还是让侍卫把岳儿抱回宫里去吧,你也早些歇息,明天一早我和岳儿一起来接你。”虽然,案子最终还没有定论,但是刘彻已经等不及了,他容不得阿娇就这样呆在这里,离他这么远,想见一面,都是这么难。

阿娇点了点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宫里的事,多一秒,就多一分变化,谁又能说得准呢。

刘彻见阿娇没有说话,脸上却有着一些犹疑,于是走上前紧紧抱了阿娇,闷声说道:“阿娇,至少现在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信你。”娇脆的声音,如清弦响在刘彻的胸膛,升腾起的是前所未在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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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一言之诺重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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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说了信,那一刻是真的相信了,只是当刘彻走后,徒流下满室清冷的月色漫进来时,阿娇还是回过了味儿来。

那一刻,似乎阿娇自己都信以为真,因那时的心,竟然是那样的真纯干净,如果,刘彻不是一个皇帝,或者仅仅不是汉武帝,阿娇都会愿意就此敞开心扉,放任自己去信一次。可是,刘彻是皇帝,不可更改。

阿娇扪心自问,刘彻待她不够好么,自然不是的,自从回到刘彻身边,刘彻待她总是千般纵、万般容,可是,为什么当这样想的时候,却只是觉得很难过,甚至心疼得想流泪呢。

若是真正的阿娇还在,刘彻必是不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吧,那个阿娇,必然是眉眼笑得一如三月天里盛放的桃花,面对刘彻时,温柔和美的眸子里,定然是满满的信任与爱。凭心而论,她自是对不起阿娇,也没能对得起刘彻,她…其实只是害怕受伤,害怕付出一切,却到头来终还是要受到伤害。

第二日,阿娇并没有早早起来,而是懒懒地趴在床上,用淡淡的眸光扫过院子,刘彻,果然如她心中所猜想的那样,依然没能如约而来,兑现他的承诺。

刘彻,终是萦绕于身边的事太多了,顾不上一个陈阿娇,甚至也顾不上他自己。刘彻啊,但愿来生,你不为帝,我亦不尊贵,那时,才会有真正的信任与坦诚以待吧。

饭菜终时的送来,依旧是丰盛得惊人,连阿娇都忍不住染上淡笑,皇室的风向一直来,都是这么敏感的,天子的恩宠在哪,阿谀奉承就在哪。这哪里像是传闻中,不论权位多高的皇亲贵戚进来都要脱层皮的宗正府,却像是客栈多一些。

阿娇穿着素白的衣袍,看着来服侍的侍女眼中的惊叹时,忍不住也瞧了眼镜子里,笑了笑,果然她还是更适合穿一袭白衣。只是阿娇,却从来就喜欢红色吧,深红浅粉都是她的最爱。可惜了阿娇这娇贵的身子骨,与惊绝的容貌,如今总是要被她裹在一袭如雪素服里,却也算是屈了吧。

“娘娘,这白衣穿在您身上,真有仙人之姿呢。”

阿娇听到这句话,却黯然的能敛去了神色,仙人之姿…这世上,红颜易老,再有仙人之姿,却也终会因为不是仙人,而色衰爱驰的。

不在理会侍女的话,缓缓的走到了院子里,宗正院里种的花草,多是素淡庄重的,只一池碧波里游的几尾小鱼儿,闲适自在,倒添了几分鲜活之气。

清晨里,有薄薄的烟雾四处弥散,随着行止在财身飘荡,真像是一句诗,白沙绕水,远树含烟。有几株小小的菊花在雾气里,淡黄淡黄的小朵,却分外精神。

阿娇驻足看了良久,忽然生出几分感动来,被一块硕大的青石压着,小小的身子却努力的向着天空生长,虽然天空最终不过是个梦想,却这般用心的向着梦想去,真是坚毅啊:“你说,明知道会这么辛苦,还要长出来呢。”

侍女深深的惊着,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待找回声音想要再回答阿娇时,阿娇已经被另一个身影所钉住了心神。

临风处,一袭暖色衣裳的刘陵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阿娇,眼神中有着不解,有着不甘,更有着数不清的怨与憎:“阿娇姐,你倒是好,外面天都翻了,你却在这过得闲适自在。“

“陵儿,出什么事了么。”阿娇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刘彻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了吧。

“陛下为了你,清早就点了骠骑营的精兵,扬言要去匈奴王庭把伊稚邪抓来对质呢。”刘陵话里的不满,任是谁也能听得出来的,刘彻其实若真想去,根本不会大张旗鼓动的点将发兵,只不过要让满朝上下知道,阿娇在天子的眼里何其重要。

满朝上下,在刘彻面前,不过是群应声虫,谁肯在这般节骨眼上得罪刘彻,纷纷上书,漫天谣言,凭阿娇的尊贵身价,又如何能与异族人来往过密。

阿娇惊得连退数步,在侍女的扶持下,才渐渐站稳,也一点点平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刘彻,真是要为了她这么做么,他难道不知道,边关有多危险么,便是夏峙渊无心取天下,匈奴的王族又能放任夏峙渊这么做么,刘彻,真是胡闹。

却听得刘陵弦管一般的声间,如乐如歌般飘向阿娇,语气中却尽是凌厉:“你原来也会担心啊,我都一直以为你没有心呢。放心吧,一班大臣又怎么能放他真去匈奴呢。”

刘陵也不懂,为什么不看看戏算了,由着阿娇急死,她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呢?刘陵跺了跺脚,忍不住咬着唇怨自己,一脸的悔恨让阿娇终于醒了过来。

是啊,满朝的大臣,又怎么能让刘彻一人单骑去了边关呢。虽然刘彻严厉、冷肃,却无疑是大臣们心中,一位雄才伟略的帝王,他们又怎么能看着刘彻去边关而放任呢。

“彻儿,他还好么。”

“能不好吗,正在来宗正府的路上。”刘陵来,就是来看看阿娇在宗正府这些日子,是不是憔悴了,是不是受折磨了,好来笑话一番,却不曾料到,阿娇竟然还是活得这般自在,就像住的不是宗正府,而是未央宫。

“谢谢你,陵儿。”这个女子,不管历史是怎么记载的,此时却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明明很生气,明明不高兴,却只是委屈,不哭不闹眼底却带着怒怨的样子,说不上让人厌恶,只是有几分可惜。这样的一个女子,若是温和大度的,必也是历史的宠儿吧,却偏偏玩了阴谋与权术。

刘陵折了阿娇一眼,谁来要她谢,哼的一声,拂袖而去。

刘陵走后没多久,刘彻便抱着刘岳来了,阿娇叹了声,虽然迟了,却依然是来了,刘彻,或许以后我会试着信任那么一点点,只是要太多信任的话,她却依旧是给不起的。

“阿娇,我和岳儿来接你。”刘彻说这话时,心里充满了满足的感觉,他终于又完成了一个对阿娇的承诺,终于他也可以在阿娇的眸子里,寻找到一丝淡淡的信任。虽然很少,却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刘彻想,他就能坚持到把所有的承诺完成的那天,让阿娇全心的信任与欢喜。

阿娇带着温暖的眼神,轻轻的点了点头,在听过刘陵的话后,若一点点不动容,又怎么可能,帝王的一举一动,原来那么轻易就可以俘获人心:“彻儿,我说过,我信你。”

虽然,这句话依旧未能有几分真,却至少是有几分了,阿娇想,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目前,她无法做得更多,因为她始终不是阿娇,始终有私心,始终不能全心的去信任与…爱…

刘岳适时的张牙舞爪,吸引住了刘彻和阿娇的目光,阿娇免得得心疼的抱着小小的刘岳,轻轻拂过刘岳的小脸,忍不住抱怨了一声:“胖了很多。”

刘彻脸上却掠过一丝可疑的红,其实他为了怕刘岳饿着,时不时的就叮嘱宫人们让刘岳多吃些。宫人们又哪敢有违,只好是刘彻叮嘱一次就大大的喂一次,直到后来,许微雨知道了,才告诉他孩子根本吃不了,吃了也很难消化,怪不得这些天刘岳老是拉不出。

阿娇不管刘彻的脸色,只是抱着怀里正兴奋得不得了的刘岳,笑吟吟的:“彻儿,我们回宫么。”

“嗯,阿娇有想去的地方吗?”刘彻看着抱着孩子的阿娇,心里分外的温暖与安心,这样的画面真美,殊不知,三人这样站在一起的画面,多么的温馨与动人。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这里也不错,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这是阿娇的心里话,如果能这样静静的待着,或许,和刘彻之间才能真正的静下来,看明白自己,也看明白对方。

刘彻皱眉,看向阿娇住了十多天的小院子,心里忍不住叹息,就算做到这样,阿娇心里还是存着芥蒂:“阿娇,以后在宫里,我保证你也能过安宁的日子,再不会有类似的事发生了。”

阿娇点点头,这时候,除了点头阿娇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要再说一次信么,说得多了,只怕谁都不再相信吧。

有时候,想想还是刘岳好,人事两不知,活得痛快而自在。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也算了,为什么要你争我夺,让彼此的日子都不安生呢。

刘岳却仿佛知道阿娇在想什么似的,瞪大眼睛看着阿娇,眼里闪过一点浅浅的泪花。阿娇见了拍拍刘岳的背,抱得更紧了些:“岳儿,你这一时欢笑一时愁的,孩子的脸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不带告知一句的。”

刘彻闻言却忍不住笑了,阿娇有时候,还像是记忆中那女孩,娇柔明媚得很,似是永远都不会沾上世俗的尘埃:“走吧,我们回家吧。”

家,阿娇听到这个字时,略惊了一下,刘彻不是说回宫,却是说回家,只是那个地方,能称之为家吗?

第六十三章:山岳原与娇阳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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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30年春末时分,边关的战事稍稍歇了,偶尔有战火,但却已经远不如去年那么激烈。刘彻把腾出来的手伸向了西南,而刘岳也在纷飞的战火中迎来了他的周岁生日。

刘岳在周岁生日前学会了走路,刘彻抱着他四处炫耀了一圈后,偶尔也带着他去骑马,一到了马上,刘岳就更加的兴奋了,经常是看见刘彻来抱他,就要往马厩的方向去,刘彻笑着说过:“这孩子将来长大了,定然是个喜欢马上打天下的孩子。”

阿娇不同意,明明刘岳是看见马就想骑着往外走,将来只怕是个留都留不住的,还马上打天下,刘岳对天下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外面更宽广的世界。

阿娇天天在刘彻不注意的时候,跟刘岳灌输不爱江山爱江湖的念头,阿娇就不信,外面的花花世界,仗剑醉酒会吸引不了一个小小的孩子,尤其是男孩,想来对那种快意恩仇的江湖有着天生的向往。

“岳儿,皇宫真的一点都不好玩,对不对,你看那些每天笑得假惺惺的人,是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啊。”阿娇的循循善诱刘岳却一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继续玩着他的木马,还颇有几分驰骋天下的意思。

阿娇见刘岳这样子,也实在没有办法可想,只能由着他。阿娇叹息,心说岳儿,你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么,大汉天子,古往今来心思藏得最深的帝王。

朱敏和柯静见阿娇一边叹气,一边和刘岳说着话,便退了出去,把露华殿留给了阿娇和刘岳。

“岳儿,我没有替你选择未来的权利,只希望你不要涉入这水深浪急的宫廷权利之中。”这是阿娇的第一个孩子,对他的爱总是要多一些,尤其是在失去了漪儿之后。

“唉…,其实你真的很烦。”

阿娇看了看四下,发现的确没有其它人,这么嫩嫩的嗓音也只能是她的儿子才会有的吧,可是,孩子第一次说话不该是叫父母么,岳儿怎么…。阿娇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穿来的。”

刘岳白了眼阿娇,每天在他耳朵边上说同样的话,她难道一点都不累么,早在他知道自己竟然做了刘彻的儿子,还是个在史书上没名没姓没记录的皇子的时候,他就很烦人了。后来才一点点知道,他娘竟然也是个追着潮流来的,只差没拿奶把自己呛死。

“你以为我爱呀,很烦人好不好,刘彻耶,是刘彻耶,做他的儿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阿娇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她怀胎十月,生了个宝贝儿子下来,竟然告诉她,这小子从根本上来说,不能算是她儿子:“你把我儿子还来,你穿成谁不行,偏要做我儿子。”

“我还没提意见呢,你生谁不好,偏要把我生下来,你征求过我的同意了没有。”刘岳其实这一年来也算接受了这个身份,这不,他可是从一开始就和刘彻搞好父子君臣之间的关系,别弄得像刘彻历史上那些倒霉儿子一样。

阿娇听得刘岳的话,仿佛是被噎着了一般,死死瞪着刘岳,那小眉小眼分明像她和刘彻,可里边住的却不是他们的孩子,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唉…也许,这样也好,至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这样你就更有能力自保。不管怎么样,你身体里流的是我和刘彻的血脉,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我也认命了,刘彻的儿子就刘彻的儿子吧,大不了以后我扬帆出海,老死也不回来,省得被玩死。”刘岳先前自然也想过,将来继承帝位,有一番惊天的伟业,做一个盖世的君王,近征四夷,远臣海外。可是一想到穿成了汉武帝的儿子,就啥念头也没有了,谥号以武,足见在刘彻手底下没有什么好果子结,更别说吃了。

“你这样想,也很好。你说历史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为什么会这样,你和我都是历史所没有记载的,可确真实的存在。”阿娇叹息一声,几乎落下泪来,她可以接受刘岳的身份,可是却免不了觉得痛楚。

“你不要伤心,就当我就是刘岳,有个现代灵魂的刘岳,也是不错的,至少,这么大个皇宫里,有个能说知心话的人,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刘岳其实郁闷得很,阿娇也没比他原来大几岁,现在就得天天叫娘亲,若是个古人他倒也认了,现在还真是让人觉得尴尬极了。

阿娇点点头,眼泪却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刘岳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便想伸出手去给阿娇擦去眼泪,却没注意到自己小胳膊小腿,自顾尚且不瑕,哪里还有安慰人的本事。一不小心就勾着了地毯的边儿,摔了个结结实实。

刘岳只好是叹气,然后认命的爬起来,细心的注意到了门口轻微的脚步声,想来便是他那名义上的爹来了:“爹。”

刘彻听到刘岳的话有些疑惑,似乎刘岳还不会讲话,可这说话的又分明是刘岳,一岁的孩子学讲话,本是正常,可先前刘岳连啊都不啊一声,还让刘彻天天都在期待什么时候能听上一声爹呢。

现在听到刘岳叫声爹,心里哪还想得到其它,完全被刘岳这一个还不是特别清楚的叫唤给折软了,满心里都是喜悦与满足:“岳儿,你再叫一声。”

“爹。”刘岳忍不住在心里白了刘彻一眼,却没敢表现在脸上,不说是千古一帝么,怎么这个时候也是会发呆的。

刘彻听得这声爹,兴奋的抱着刘彻,狠狠转了几圈,直到刘岳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才停了下来:“岳儿会说话了,会叫爹了,阿娇,阿娇你听到了没有。”

刘彻兴奋的话语没能得到阿娇的回应,刘彻这才转头看向正在落着泪的阿娇:“阿娇,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刘岳使劲从刘彻怀里挣扎出来,真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啊,小小的身躯扑进了阿娇的怀里,轻轻的叫了声:“娘亲。”

阿娇听到刘岳叫娘亲,又抱着怀里温软的身子,心里却是涌上了更多的悲伤,眼泪掉得更凶,把一旁看着的刘彻和刘岳都吓了一大跳。

“阿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彻一看阿娇掉眼泪,刚才的喜悦便全收了起来,心疼的抱着哭得已经说不出话的阿娇,轻轻拍着,手足无措的拿袖子给阿娇擦眼泪。

阿娇虽然难过,却是有苦难言,她能跟刘彻说什么,就算说了,刘彻又能理解么,刘彻理解了,刘岳就难保周全了:“没事,彻儿,我是太高兴了,岳儿会叫人了,他叫我娘亲呢。”

刘彻这才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看着哭得一团糟的阿娇,忍不住轻叩阿娇的额头:“阿娇,哪有人高兴哭成你这样的。”

“这叫喜极而泣。”

“好,那我也陪阿娇一起喜极而泣好了。”

刘岳忍不住摇头,顺便白了那两个人一眼,两个笨蛋。他还是孩子好不好,竟然就在他面前亲亲热热的,刺激人啊。

“爹…娘亲…”注意一下,好歹也找个人来把他带出去再贴一起行不行,这画面怎么也是少儿不宜吧。

刘彻这才又记起脚边的刘岳,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膝上,欢喜的看着他:“岳儿,再叫一声爹。”

如果手边有东西,刘岳真想拍刘彻,白痴不白痴啊,刚才不是叫过好几回了嘛,一记得他来,又是这句,还有没有点新意:“爹。”

刘彻开怀大笑,仿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般笑过,因着朝政、因着王权、因着他的阿娇,终于他又重拾回曾经的欢笑:“阿娇,原来做父亲竟然是这么幸福。”

如果,刘彻知道刘岳说到根上,已经不能再算是他们的儿子了,此刻还会这样说吗,还会觉得幸福吗。阿娇垂下眼睑,遮住眼里淡淡的伤痛,不让刘彻再看到:“嗯,很幸福呢。”

刘岳顺着刘彻的膝盖爬到阿娇身上,轻轻揪着阿娇的衣襟,满脸灿烂的笑,用讨好的眼神看着阿娇:“娘亲,娘亲。”

阿娇看着那张脸,终究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岳儿。”

“娘亲,冷,抱抱。”刘岳只差没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连自己都觉得这话恶心,抖了抖肩,把心头的寒意压下去。

阿娇看着刘岳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也难为刘岳了,老大一个人,现在却要装嫩,连抱抱都出来了:“岳儿,娘亲叫人抱你去休息吧,已经晚了。”

“不好,爹,娘亲,一起睡。”一个人睡冷死了,虽然他的被子已经算是很厚了,可还是觉得冷,长门宫里,最暖和的就是露华殿了,刘岳打定了主意,以后就睡这儿了,他才不管会不会打扰到刘彻和阿娇的好事呢。

刘彻重新抱过刘岳,用身上的披风盖住刘岳:“既然岳儿想睡这儿,就由着他吧,我也想多看看岳儿。”

刘岳笑眯了双眼,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兴奋啊…

卷三:明月驻波心

第六十四章:每忆往事自成伤

知道了刘岳的来历后,阿娇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终于认可了这个有着现代灵魂的儿子。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有些奇怪,但大致上还是算蛮有意思的一件事,比如偶尔,他们可以在一起,评论刘彻的功与过,然后一起批评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两人再互相把彼此的身份拿来侃着玩,然后经常是笑得前俯后仰,长门宫的气氛相对以前要好得多了,连带刘彻在朝堂上都心情颇好,大臣们都清楚的感觉到,自从刘岳出生后,偶尔能在朝会上看到他们的陛下昙花一现的扬起嘴角。

托刘岳的福,现在阿娇还能经常带着刘岳在刘彻的默许下,光明正大的偷偷到宫外去逛逛,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娘,你说如果我们就此一去不回了,历史会不会回到正轨上去。”刘岳不是突发奇想,是一直都有这样的念头,崇拜汉武帝是一回事,做他的儿子,实在让人无时不刻的在担心着自己的小命,说不定哪天就会不属于自己。

阿娇摇摇头,如果可能,她早就离开了,哪会容得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不是没逃过,而是最终没能逃开:“你仔细看看,街角和巷道旁边,以及茶楼上那几位,是不是挺眼熟的。那个戴着斗笠的,不就是上回带你去骑马的那个,正喝茶的,上回在街上给咱们解过围来着。”

刘岳长长的唉了一声,眉眼就皱成了一团:“你就不能骗骗我,顺着我说一下吗。如果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一片废墟。”

“那你慢慢联想,我不阻止你。”阿娇走到一个小摊边上,看着那些纠结的线绳,似乎想起来,多年前就是在这儿买的线绳,然后结了个同心蝴蝶,然后被刘彻给抢走了。记得从长安离开的那晚,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却没想到,真是世事难料啊。

刘岳扭着头看着陷入沉思的阿娇,脸上有温暖的微笑,也有淡淡的忧伤,怕是又在想他那位皇上爹吧。阿娇也只有在想起刘彻的时候,脸上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像是欢喜又像是苦痛:“娘,你又在回味什么美好的记忆呢,不妨说来分享一下。”

“当初,在这条街上,嗯,我结了个中国结,然后被刘彻给抢了。”

看样子不是这么简单啊,刘岳也不点透,由着阿娇陷入沉思。

一匹马正在对面街角悠闲自得的吃着干草,马旁边的一个人立着,看向阿娇,然后泛起冷冷的笑。再从袖里掏了根细小如毫的针,往马身上狠狠扎了进去,马吃痛后便冲着街道的方向奔去,却并没有奔向阿娇他们的方向。那人见状便拿了块细细的石子,借着劲气精准的打中了马,马便改了方向,朝着刘岳和阿娇奔来。

阿娇却正沉在溺在往日的回忆里,压根没有听到后面急驰而来的马蹄声,而刘岳早已经逛到下一个摊子去了,他反正也不担心会走丢,后面可有七八个侍卫在守着他们呢。

马匹来得快,等阿娇反应过来,侍卫看到时,马已经快接近阿娇了,侍卫们急忙赶来,只能以身子隔挡开阿娇,也幸侍卫是个功夫深厚的,带着阿娇轻轻一飘便偏了。却又是冲着刘岳去了,刘岳倒是聪明,急忙往摊子的木板底下一躲,顺着台阶就进了沿街的店铺。

阿娇和刘岳以及一干侍卫都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料到那马又转了回来,直直冲站在那儿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阿娇飞奔而来。

侍卫反应再快,也拉得慢了,阿娇被飞奔的马蹄带到了衣裳,阿娇身子一偏便朝着摊子撞了上去,手臂一声脆响,阿娇心道,这下糟了,只怕是折了。更糟糕的是,以后要想出来,只怕又不知道哪年哪月了。

众位陪同他们出来的侍卫,只怕回去也很难交差了,唉,今天明明觉得太阳晒,不想出门的,禁不住刘岳的诱惑,还是出来了,看吧,这下以后谁也别想再出来了。

“娘,你怎么了。”

阿娇忍不住瞪了刘岳一眼,都怪这小子,这几天也太疯了,天天嚷着出来,好嘛,夜路走多了,终也是碰见鬼了吧:“骨折了。”

“噢,那接上就成了。”在刘岳的印象里,骨折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记得中医推拿,接上就好了,却没想到骨折是很疼的,阿娇那样怕疼的人,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阿娇呼着冷气,抬起手就拍了刘岳一掌,敢情不是亲妈就是这样不知冷知热:“你下回试试,疼死人了。”

侍卫无奈的看着娘俩吵吵闹闹,叫来了马车把二人送回了宫里。

刘彻一听侍卫报说阿娇折了骨头,着急的把医署里所有的太医都带上了,不管有用没用,带着总是没错的,到长门宫时,却看见阿娇正精神勃发的跟刘岳拌着嘴,心稍稍安定,以为阿娇没伤着哪儿:“阿娇,你没事吧。”

“左手肘移位了,太医令来了,快来帮我移回去吧,很疼的。”阿娇见熟识的太医令来了,便若无其事的把手伸了过去,虽然她疼得很,但是为了以后能常常出宫,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

刘彻听得心头震怒,他派了那么多侍卫去保护阿娇和刘岳,却没想到,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他们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今日是谁当值的,自己去廷尉府领罪吧。”

侍卫们倒也没有话说,能去保护阿娇和刘岳的,哪个不是刘彻的心腹,自然知道刘彻此时心底的愤怒,没有异议的谢了恩,请了罪便要离开。

阿娇拦下了他们,这些人也算是尽忠尽责了,她也不想这些原本都是一代英雄的人,因为她而获罪:“彻儿,别,以后还要他们保护岳儿呢,再说岳儿和他们也熟了,换了别人,怕岳儿不喜欢。”

“阿娇。”刘彻唤了一声,声音里是满满的不认同,有错便罚,有功当赏,阿娇这样拦着他,以后还怎么管这些人。

“彻儿,本也不是他们的错,想是人为,否则好端端的马怎么会躲过去了,又冲回来呢。”阿娇心里多少是有怒气的,如果光只是冲着她来,她倒也不会这般气愤,倒似是想一箭双雕的,不管是谁,她都无法谅解这个人的行为。

刘彻听了阿娇的话,也从急怒中清醒了过来,是啊,大街上不冲撞了别人,就冲着刘岳和阿娇去,哪里会是意外这么简单:“你们先下去,把事细细查清楚了,再去领罚。”

侍卫颇有些感激的看着阿娇,拜了下去:“臣等叩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

趁着阿娇没注意的时候,太医令将阿娇的手归了位,阿娇滋的的声叫唤,把刘彻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阿娇,很疼吗?”

阿娇抬着红红的眼睛,真想回一句,要不你来试试就知道疼不疼了:“不疼了,不疼了。”

“娘亲骗人,会被大灰狼吃掉。”刘岳十分高兴的把阿娇的台给拆了,末了还给阿娇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娇瞪刘岳一眼,却见刘岳根本不为所动,阿娇讪讪地收回目光:“岳儿,你好像也长大了,该去跟着师父习武学文了,别成天跟着娘亲四处晃,你可是嫡长皇子呢。”

刘彻闻言也颇为认同的点头,虽然刘岳只有两岁,可当初他两岁的时候不一样已经是读书习武了么:“岳儿,是不能再由着你这样过了,明儿给你找几个师父,由着你的喜好挑,但再不能日日游玩了。”

刘岳扫了两人一眼,双手一摊,肩耸了耸,示意自己并无所谓,反正什么师父都教不了他几天:“好啊,爹一定要给我挑几个博学太鸿儒才行,否则教不了我。”

刘彻忍不住也瞪了刘岳一眼,这孩子真是大言不惭,凭他一个天天玩得比谁都疯的样子,难不成还有时间去做学问:“阿娇以为,该拜何人为太傅?”

不论拜谁为太傅,没几个能有好下场,想来还是随着刘岳去选吧,反正依刘岳的性子,估计也安生不了几天好的:“不如依着岳儿的喜好吧,若爱文,便遍选鸿儒,若爱武,便在武将中选。”

刘岳感激的看了眼阿娇,终于还是没值得把他给卖了:“都不要,我要张骞。”

刘彻摇摇头,张骞现在在匈奴呢,已经数年了,岳儿又从哪知道这么个人,竟然还点着名要张骞为师:“岳儿,张骞现在在匈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