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并没有做他想,阿娇向来是不大认路的,没有宫人带着,要是出去了,便很容易走错,这也并不是第一回,于是刘彻便也信了:“累吗,休息吧。”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阿娇还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刘彻瞪着清亮的眼睛看了会儿,闷声问了句:“阿娇,怎么了。”

阿娇心想,既然刘彻问了,她就给刘彻个机会吧,也省得以后她自己去后悔:“彻儿,你可有什么事,是没有告诉过我的。”

刘彻沉默了,他的确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阿娇,有一些是出于保护阿娇,而有一些,是为了不让阿娇越走越远。除了那些事情,哪怕是朝堂上最机密的事情,他都能说给阿娇听,只是今天,阿娇问了,却必不是问朝堂上的事吧,阿娇向来是不关心的:“阿娇可以说得明白些吗。”

阿娇抱着被子,想了想便只剩下了叹息,刘彻,她是给过机会的,只是看来他并不愿意说,既然这样,她也可以继续装下去:“没什么,只是想问一问彻儿,你信我么。”

“只要是阿娇,我都信。”刘彻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怀疑。

阿娇听了心头淡淡涌上的,却不是感动,而是悲切。阿娇真想跟刘彻说,若是相信,为什么还要隐瞒得这么多。却忍着一个字没有说出口,只是在昏暗的灯火里,冲刘彻绽开笑容:“好,我记住这句话了。”

这话,本应是说过千百遍的,为什么却要因此而疼痛呢,不是早知道,帝王的信字,本也就是虚假的么。

这宫里,一砖一瓦真的能让人冷彻痛彻啊…刘彻,为什么可以这般温和的待她,却把桩桩、件件瞒得这般深切,这便是帝王的深切心事了吧。

刘彻看着阿娇背过去的身子,心里莫名的一沉,阿娇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他,她必是知道了些什么,刘彻竟觉得深深的不安。

伸出手去搂住阿娇,阿娇的身子一颤,却没有过多的挣扎,刘彻的这安却更回深了些:“阿娇,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不论你问的是什么。”

阿娇睁开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缓缓的眨了眨,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看着昏黄灯火下的锦帐,柔和的光泽里却仿佛有一双眩目的眼在盛开着,心微微动了,却始终是看过了,便再也无法全心去信任与依靠:“彻儿,我知道。”

阿娇忍不住在心里加了一句话,仅此而已,不要求得太多了,不管是她,还是他,能这样平和的相处,已经不易…

月色千里,原本该是相守的人,此时相拥在一起,心却分外遥远…

第六十九章:此情欲诉千万难

闻得匈奴在伊稚邪的率领下,向汉朝称臣时,阿娇心头涌上了些许微微的悲凄,夏峙渊终于放下了历史的包袱,肩上不会再带有任何历史的责任,可以由着自己去过喜欢的生活。

自此后,江湖也好,山岳也罢,夏峙渊都不会再有任何牵挂,而阿娇却与历史纠葛得太深了,终是逃不开、挣不脱。自由,当品咂着这两个字时,自由其实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你在担心夏峙渊么?”此时的刘岳已经是十一岁了,眉眼间更加肖似阿娇,气度线条却更偏向于刘彻,有时候连刘岳自己都忍不住对着铜镜里的脸,在心底叹息,这分明就只是眼睛更灿亮一些的刘彻,而刘彻曾经应该也有过这般清澈的眼睛吧,只是…被很多很多东西淹没了。

“我不知道历史怎么写的,只是刘彻的性格,你觉得能放过夏峙渊吗?”阿娇看着刘岳,却依稀间仿佛是看着刘彻一般。

刘岳也是摇摇头,虽说认清了现实,也读过历史,可是每每想起幼时,曾经带着他一同驰骋于马上的情形时,心头还是异常的温暖。刘彻曾经也一心一意做过父亲,那样的纵容、溺爱过,可是现在也是疏远了。偶尔,他也会为刘彻的疏冷而感觉到失落与微微的疼痛,却也能理解刘彻,可阿娇,却终是不能理解的:“娘,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冷漠,甚至我也是一样的冷漠,对于父皇,我们总认为自己看清了、看秀了,却还是看得不明白。我看不明白,或是因为先亲而后疏,娘,你是因为什么呢?因为父皇一直是这么放任并疼宠着,才看不明白么。”

父皇,娘,什么时候刘岳也渐渐的接受了呢。想来也是,刘彻那样一个雄才伟略的帝王,足以成为所有男人所崇敬,并心生向往,刘岳说他不明白,其实他才是真正看明白的那个人,一直不明白的,反而是她。

“岳儿,这些年,我已不再有长门的困扰,也渐渐的想过,要信,可是每每想起前尘往事时,心里却依旧是冷的。”阿娇终是又想起了她竭力想要忘记的事情,那时的长乐宫,在记忆中永远都是一段灰冷的调子,若真是有后悔药,阿娇真想买一剂,不去看,就那样一点点累积起信任好了,至少不必是现在的挣扎与矛盾。

从那儿以后,她不再敢相信刘彻,甚至不敢相信除了刘岳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这宫里,那样笑着疼她的太后,都可以留下那样的一段遗旨,那么还会有谁可以相信。

“父皇其实做了很多,只是你不愿意去看而已。”刘岳心下黯然,前些年他总还是头脑发热,气太盛了些,以至刘彻感觉到了威胁吧,天可见,他何曾发过一点点这样的心思。

刘彻和他之间的微妙处境,源于男人和男人之间那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也许,可以称之为同性相斥吧。可是,刘岳看得清,刘彻对阿娇,却从来都是可昭于日月,能示于乾坤的。

“岳儿,不要再说了,你敬他,我同样也是敬的,只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要我再无一比疑虑的信他,却是千难万难的。

刘彻此时,却正在殿门外,恰听着阿娇的这番话,立时身形一晃,脑子里便成了一团乱麻,再也理不清。他原以为,这些年来所做的,阿娇都看在了眼里,也认同了、接受了,否则又怎么会从长门宫搬到未央宫里来。

却不曾想到,阿娇至今都不曾对他撤下心防,千难万难,千难万难…,要阿娇信他真的就有这么难么。

他是负过阿娇,他认,也尽心心力的去偿了,可阿娇,却似是一块顽石做了心肠一般,浑不在乎。刘彻甚至在心底想过,一直受着错待与轻慢的并非是阿娇,而是南风啊…

阿娇,一直都被他放在心尖儿上,一直细心的与珍爱着,阿娇却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泪,竟不自觉地涌上眼眶,这…是绝望还是失望的表示吧,像是一点点洗净眼底心阔大的柔软与温暖。他是一代帝王,没有流泪的权利,他的泪,会让天下生悲,而他却只想为着眼前这个女子悲而已,只是就算这样,阿娇却还是不会信任吧!

既是如此,他是不是也可以洒脱一些,却为什么只要一想着这些,心头就如同被千重山岳压死了一般,沉重而疼痛。

阿娇,阿娇…这两个字原来竟然是这么的悲伤,却是连悲伤都是这么的娇柔婉转。

“阿娇,我其实只想一心待你,只是你不肯信罢了。”刘彻强自撑着身体缓缓向外间走去,回首望了眼阿娇所住的宫殿时,觉得那么遥远,一阵阵风拂来,带着春的温暖与芬芳,刘彻却微微颤了下身体,竟觉冷得入骨入心。

“娘,父皇刚才来过,听你说了千难万难这句话后,就走了。”阿娇背对着窗,他也是,只是他比阿娇更加细心了些,刘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总是能让人清晰的辩论出来。

阿娇或许也是认出来了,却依旧还是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刘岳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岳儿,帝王有情,只是深不见底,也过于隐忍,被这样爱着,其实很累,何况要这样去爱。在深宫里,可是谈权位交易,情这个字,却是最奢侈,也最能置人于万劫不复之地的。”阿娇对刘彻所做的一切,并非不动心,只是不由自主的选择了忽视,也只能这样选择。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其实若说透了,无非是因为刘彻心里装的那个人,是陈阿娇,你觉得不是你自己罢了。所以你不能不顾一切,以至刘彻所做的一切,你都只当自己是在旁观。”刘岳其实并不愿意这么说阿娇,他心里,阿娇和刘彻便是他的父母,虽然他也曾经在这样的环境里做过另一个人,可是最终没有选择在岸上坐着,而是选择了投身于历史的洪流中。

“你以为这样很安全,可是你不觉得,伤他太深了吗?更何况你既然替代陈阿娇活着,就应该为阿娇想想,若真是那个陈阿娇在,会容得旁人或自己伤害刘彻哪怕一丁点吗。”刘岳还有句话没有说,他总是觉得阿娇氢自己锁了起来,害怕被伤害,于是不愿意面对。

阿娇忽然了阵心疼,或还想反驳些什么,却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刘岳却没瞧出阿娇的异样,只是自顾的转身出门去。

刘岳感觉他自己,就如同看到父母吵架的小孩,痛得无所措,更是深深的难过。

阿娇的心阵阵胀痛,像是有什么要喷礴而出,却被紧紧的捂得严严实实,找不到一个山口。

她真的有这般绝决么,只是这样做由了自己,却负了阿娇的嘱托和刘彻的倾心以待吧。连刘岳都是觉得她错了,连刘岳都在替刘彻不平,有时候,她也想过,这样或许不公平,她顶着阿娇的身份过着,接受了阿娇的一切,却独独拒绝了刘彻。

柯静端着一盆水进来,却恰看见阿娇伏在榻上,容色之前,清绝而伤痛。阿娇,近来更加瘦削,让柯静看得心里常常觉得不踏实,像是这个女子一袭华衣,却是要随时飞入天阙一般,飘渺空遥。

“姐姐,你是怎么了。”柯静静下了,先是吩咐了人去传太医,然后才想到要通知刘彻。

柯静以为,刘彻是会来得比太医还快的,却没想到,汤药都已经熬好送来,刘彻却依旧不见踪影。柯静望着门口想了想,是朝务繁忙么,可是若在平常,只要阿娇有丝毫意外,便是天塌了,刘彻也是会飞奔而来的。

阿娇也随着柯静看了眼殿门,刘彻不来,她能够理解,可是刘岳不来,她心底却是气的,却没想到刘岳却是冤枉得很,从阿娇这出去,就骑了马出了宫门,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姐姐,我再去秉陛下。”阿娇虽然不说,可是谁也看得明白,阿娇频频看向门口,等的不就是那个待旁人冷峻,待阿娇却温软的帝王么。

阿娇却叹了气,刘彻方才没有来,现在就算再去叫一次,也不会来的吧:“算了,我歇会儿,你们下去吧。”

柯静和宫人们也不多留,便依言退了下去,只是柯静依旧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宣室殿秉了刘彻。

刘彻此时在宣室殿,心头也是冷乱的,强压下去看阿娇的冲动,却总是被宫人们撩拨着,宫人方走,柯静又来了,言语中比刚才宫人说得更严重几分。刘彻只是挥手让她退下去,对于去与不去,却是未置可否。

柯静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静静的守在阿娇门前,不惊扰,也不报刘彻的不为所动。

阿娇一整天都在榻上半睡半醒着,烛火昏昏,阿娇只觉得脑子里也是糊涂的,看什么都蒙着一层柔柔的光晕,很美,却很迷离…

午后的时候仿佛是看见刘岳来了,着急上火的在榻边晃了好了会儿,才被朱敏劝走了。

第七十章:知君用心如日月

阿娇总觉得像是睡得很沉,又像是压根没有睡着一般,刘岳来时,她明明什么都看得到,想跟刘岳说说话,张嘴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只好是抱着被子,一直与床榻缠绵下去。半夜时,只觉得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脖子也是凉的,呼吸也是冷的,忍不住就往被子里缩得更严实了些。

依稀中,仿佛有个身影站在了床榻前面,阿娇努力想看明白,站在床畔的人究竟是谁,却听得一声深厚的叹息,气息中带着刘彻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气,一如檀香木的空幽味道,却杂着些檀香木没有的清冷之气。

带着檀木香气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轻柔而和缓,却是带着几分暖意的。床榻边轻轻的坐上了一个人,那熟悉的气息和味道,自然不必再分辨。除了刘彻,还能有谁呢。

刘彻纠结的眉看着脸色苍楚的阿娇,睡在锦被之中,脸上却似乎没有往常看到的那般光泽,聚拢的眉间,仿佛有着些微不可查的伤。

阿娇本以为,刘彻会说些什么,却只是在几声叹息后,似乎听着句:“阿娇,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不扰你。”

阿娇闻言却在刘彻背过身去时,流下了泪。刘彻始终还是不够了解她,苦了自己,也苦了她。他们都太过于骄傲,太过于自我,以至于最终是要失去的。

阿娇也知道,刘彻的心,至少在这一刻,如同天上的清风明月一般,昭昭日月一般的清明,只是她能接受么,若有一天,刘彻知道她并非阿娇,还有这样清天白日一般的坦荡与容忍么。总有一天,刘彻会知道的,无论什么,都瞒不了一生一世,她也不是个能把秘密守一生一世的人。

第二天,阿娇醒来时,刘岳早早等在了床榻前,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阿娇,阿娇冲刘岳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事。刘岳却还是不放心,大张旗鼓的去找来了太医,直到太医信誓旦旦的拿祖宗八代保证后,刘岳才信了。

“昨天我说的话,也许是有些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活着的权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他也算是彻底做了一回夹心饼干。终于体会到那句,左右为难,还有那句内外不是人的话是什么一种状况了。

阿娇并不想再提到昨天的事,也许就这样,以后刘彻会自动和她保持距离,而她也更能安静的守住自己的心,不再存有奢侈的想法,更不要有那样的冲动:“没事,不怪你,不是昨天,也会是今天、明天,总会有这一天,既然不可避免,早些或许对他对我都是好的。”

刘岳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阿娇现在坐起来都没力气了,也只好咽回去,只怕阿娇这一下又是难得好了,明明天一冷就怕得很,还要逞强。今年顾轻尘和许微雨又请了辞,离开了长安,太医们又太过保守,对阿娇的身体状况也不了解,更是无从下手。

“还是把身体照顾好吧,我可很希望你们两早早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然后也好抽身。”这才是刘岳真正的目的,反正,让他做刘彻的继位者,实在有些可怕,每每想到都觉得浑身上下发凉。

阿娇黯淡一笑,再生个孩子,再生几个都一样,她和刘彻总是很难像曾经一样,无话不谈、没有谎言与秘密:“你要是想走,把皇位自是别人的,以后会有赵勾弋、王美人生下皇子。”

刘岳的心思她知道,可是她也同样不希望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成为历史的牺牲品,不论是做皇帝还是沦为阶下囚,未必能说谁就是历史的赢家。

刘岳闻言,脸上便染上了一抹寒霜,阿娇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去想:“若是她们的儿子做了皇帝,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最好还是,你和刘彻一起努力,再给我生个正常的弟弟,然后好好的继承皇位,我们才能高枕无忧,过自己选择的生活。”

阿娇哪里会不明白,只是都已经这样了,再顾惜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也许死了还能回到现代去。至少可以寻觅得一方小小的自由,不会再有什么宫廷,不会再有什么王权与陷阱:“刘岳,若是不再会有弟弟,你要怎么办?”

“别,你们还是赶紧再生一个。”刘岳是肯定不能让刘弗陵做皇帝的,刘闳是更不可能了,刘据嘛,连出生的机会都未必会有,所以只有王美人的孩子和赵勾弋的孩子了。与其让那些无为之人来做皇帝,来威胁到阿娇和他的安全,还不如他挑了大梁,虽然他是不想坐刘彻坐过的皇位,但如果阿娇不能再生个孩子,他也只能做这样的选择。

阿娇唯有笑笑,未来的事,究竟会怎么样谁能知道呢。

就如同,夏峙渊封候以后,连见她一面都不曾,就离开了长安。

也许他是不愿意再有任何的牵绊,不带半些负担的去过自由的生活,夏峙渊做出这样的选择,她能理解,可是却总是感觉有些难过,原以为是战友的人,如今已经脱出了战壕,过着清风淡月的日子了。

而她,却还在罗网之中,欲飞不能,欲退不得。

“昨天夜里,父皇来过吧,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他的背影,刚才内侍来找了太医令去,好像是说发热了,我看可能是感冒了。”刘岳边说边看着阿娇的面色,果然见到阿娇脸色一沉,总说不在乎,根本就是在骗她自己,连旁人都看得明白,她却不愿意承认。

阿娇心想,昨天在这床榻边坐了大半夜,又没穿几件衣裳,感冒也是正常的,大晚上不睡觉,真当自己是天子,百病不侵。心里这么想,却不免有几分担忧,只是阿娇自己都不觉得罢了:“那你还在这儿,不去看看。”

刘岳眉眼间流光一闪,便笑开了,看来这两个人,还是得各自伤了才会互相为对方着想,否则都是以自我为中心,那戏就唱不下去了:“好,我就去,要不要替亲爱的娘亲问候一下正在病榻上的父皇?”

阿娇嗔瞧了刘岳一眼,苍白的容颜上染上一抹微微的红,更显得清艳娇柔:“赶紧走,瞧见你就生气。”

刘岳哈哈笑着,心情变得好起来,这两个人气场都太强大,若一有心事沉下来,旁人自然也是难得开心。到宣室殿时,刘彻正在一边咳嗽一边看奏表,见刘岳来了,头也不曾抬起来,只是轻轻说了句:“岳儿来了。”

“父皇,你好些了吗,娘亲很担心你。”刘岳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他是故意说的。

刘彻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刘岳,指了指身边的垫子,示意刘岳坐上来。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痕迹,只是再说话时声音却是惊颤的,甚至带着浓浓的犹疑:“她真的担心吗?”

满带希冀的问句,刘岳心想,就算不是真的,我也要给你们描成真的,看来有必要给刘彻一针狠的,否则真就这么扔下阿娇,他的周游列国梦就要烟消云散了:“父皇,其实娘亲是在害怕,她以前总念一句诗,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刘彻冷冷拂了刘岳一眼,心城却涌起了万千风浪,难道阿娇真的只是在担心这些么,不,阿娇却不像是这么浅薄的女子。阿娇也应当知道,他爱的并非容貌,而是那个温暖娇灿的灵魂:“岳儿,你娘亲不会这般浮浅。”

刘岳瞄了眼刘彻的表情,好吧,他承认这句话阿娇是没有说过,只是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担心,刘彻不会真的一点不明白吧,再大的盛宠之下,越是悲冷阴暗。帝王的心往往都去猜江山天下去了,哪里会懂女人心:“父皇,娘亲也是怕老的,看见一根白头发就叹半天气。”

这句话不假,不过就那一根白头发,阿娇惊叹了好久,然后盯着镜子看了半天,主要是为了看哪里老了。

刘彻放下奏表,伸过手来抱着已经抱不动的刘岳,十一岁的刘岳已经很像个大人了,因为阿娇一直不肯让刘岳承太子位,也就搁了下来。而最近两年,刘岳的表现,却像是更爱宫外那天宽地广的江湖一般,从来不爱在宫里多呆,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

只是刘彻这时候才想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岳已经不再叫他爹了,而是跟其他的孩子一样叫父皇:“岳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父皇的。”

刘岳一惊,也细细想了想,却已经不记得了,貌似从刘彻开始用冷淡的眼光偶尔瞄着他时,他就开始叫父皇了,好像是四、五岁的时候:“不记得了,父皇和爹有什么不同吗,他们老提醒我,要叫父皇的。”

刘彻摇了摇头,没有区别,一样是叫父亲,只是父皇总有君臣之别,而爹却是个温暖的称呼:“是没有,由岳儿喜欢吧。”

刘岳于低头时扫了一眼刘彻,暗笑,别扭的夫妻,无奈的父子,这就是大汉最尊贵的一家人。

嗯,还有二十多章的样子,今天加更一章吧,只剩几章我就快要完成这本书了,完成本书后我会尽快上传完毕,希望大家以后还能去支持澜澜的新书《穿越之乞丐夫人》

第七十一章:此番如在深渊里

夏峙渊其实并没能离开长安,而是被刘彻派来的侍卫半软禁在了长安里,之所以夏峙渊要让阿娇这么以为,是不喜欢阿娇为了他而跟刘彻生争执,以刘彻的性格,若非有万分把握是绝对不会放人的。更何况,匈奴还有一小股势力逃到了沙漠深处,刘彻更是要拿着他来做耙子了。

做为一个男人,他理解刘彻的做法,更因为刘彻有的是帝王的视角。可是阿娇必是不能理解的,更有甚者,可能会和刘彻之间就此留下不可抹消的裂痕,这不是夏峙渊愿意看到的。

当然,夏峙渊若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眼下的安全是不可能这般沉默的,至少目前刘彻不会动他,也没有心情动他。

“主子,真的不用跟陈娘娘提吗?”说话的是当初跟在阿娇身边的方密,如今已经在长安城里扎下根来,身上也再没有一丝大漠儿女的气息。

夏峙渊不由得冷眼一扫方密,这么些年不见,方密竟然也学会反驳他的话了吗。在阿娇面前,他自然是那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夏峙渊,可在方密以及他的其他属下面前,他却仍然是那个冷厉的主子:“方密,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也容得置疑了么。”

方密立刻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再吭,这人个时候,夏峙渊身上的那份气度,依旧是记中那样逼人。就算现在,已经向汉朝称臣,身上却没有一丝狼狈,反倒更添了几分淡定,让人更难以摸清他心里的念头。

“起来吧,你只要护好阿娇,我这边自然有人照料。”方密,是阿娇的最后一张牌,不能轻易被任何人翻出,这是他给阿娇最后的一份保障,只希望,阿娇永远不要用上才好。

“是,主子。”方密叹气,主子就是这样,总是替别人想得周周到到,却少顾自己,这份心思,所受者,又有几个人知道,又有几个人会心存感激。

目送着方密离去,夏峙渊着人大开中门,洒扫庭院,因为…刘彻会来。终有些结,还是需要他亲手来解,否则,帝王放不下,他亦不能安心放阿娇一人留在宫廷里。

青衣简服,衣料却透着天成的华贵,夏峙渊既不会站在历史的高度上俯视刘彻,更不会以一个失败者的样子去面对刘彻。他顺应历史降了汉,因为在他骨子里有着汉民族的荣耀,但并不代表他便会卑躬屈节。

跪,自然是不可能的,夏峙渊依旧只是淡淡一躬身,没有屈曲,有的只是一派的淡定闲适。若说夏峙渊现在还有什么优越感,便是他比刘彻更自由,他有过做一代君王的机会,可是更深知那是个葬送人的位子,坐过却不必留恋。

刘彻依旧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坐在正堂时,扫了一眼衣着浅淡的夏峙渊,心头有一丝微微的赞赏,这个男人他从来便是欣赏的。以前赏其豪气、洒脱,现在赏其从容、清净,这样的人,欣赏也能让人安心。

只是刘彻,从来都是个不轻易信人的,这些日子来已经是百般试探,却见丝毫波澜。刘彻其实并不想放夏峙渊走,倒不是担心将来匈奴卷土重来,只完全是对眼睛这个有指点江山能力的男人的学深怀疑。

今天,刘彻却并非是来试探的,不过是想问问当初那些,阿娇酒醉后说出的话,他一直不解期间的意思:“你欠朕一个答案。”

夏峙渊无奈的摇摇头,他还以为刘彻来做什么呢,却没想到,刘彻竟然还执着于当初那个没来得及找到答案的问题。只是他到现在还没能想到,那样一些事究竟要怎么跟刘彻说:“陛下,臣没有答案。”

刘彻本应该有怒火的,却只是静静的端起茶杯,头也不抬的喝了一口,发现他心里此时竟然是如此的宁静,以至于刘彻自己都觉得惊讶:“若不愿说,朕不勉强。”

这个人和阿娇,有着同样的秘密,这是刘彻此时脑子里闲过的唯一念头,却没弄明白,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臣,谢过陛下。”也许有一天,刘彻会知道一切,只是不应该由他来说,要说也该是阿娇,又或者是刘彻和阿娇的孩子,那个同样穿过时空的刘岳来说。

“朕让于单返了匈奴收服残余兵士,于单于前日,带兵来犯边关。那个曾经在朕脚下称臣,俯首示上忠心的人,现在已经站到朕对面去了。”接下来的话,刘彻没有再说,伊稚邪是个聪明人,而刘彻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或者说是一个借口,要么是放伊稚邪走的借口,要么就是…

夏峙渊看着面目沉冷的刘彻,不由得心头一震,接着染上嘴角的便是冷笑,却藏于低头之际:“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臣的话没有证据,只有时间能证明。”

时间,几年前,伊稚邪的确是说过这么句话,只是几年前那番话,伊稚邪用这些年的种种进行了佐证,今天的话,难道便能用一生去验证吗。刘彻觉得,他是冒不起这个险的,只是却找不出理由,若伊稚邪无由而死,以后四夷之中谁还敢来臣服:“朕,凭什么信任你?”

又是这句话,似乎前些年,这句话也曾经从刘彻嘴里问出吧,只是那个时候多少带着些信吧,现在话里的却全是怀疑了:“陛下一生所求,天下江山,而臣一生所求,江海寄余生而已。”

江海寄余生,若有个知心人陪着,江海寄余生也是很好的,伊稚邪果然是个放得下的,前放匈奴,后谢爵位。从感叹中回过神来时,却依旧没能放下对伊稚邪的防心:“先平了于单之乱,再江海寄余生吧,朕着你去收服于单,武力征服也可,不战而降自然是更好。”

夏峙渊惊诧的抬起头来看着刘彻,却见刘彻的表情丝毫没有波澜起伏,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半点心思来。于单,那个小时候总跟在他身候叫小叔叔的孩子,虽然后来反目,可在夏峙渊心里,于单仍然算是在这个朝代里不多的亲人之一,他可以放任于单去奔向自己的历史,但如果要他亲手把于单送上历史的既定命运,他不可能下得去手。

“陛下,臣虽降汉,但匈奴之地,尽是臣的亲人,恕臣不能受。”

刘彻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刻意这样问罢了。就这样让他放伊稚邪走,那是不可能的。刘彻继续问了些不重要的话后,便离开了伊稚邪的府中。在回宫的路上思索着,该拿夏峙渊怎么办。

“陛下,殿下好像在前头。”

刘彻顺着侍卫挑开的帘子看了眼街道上,刘岳正在拉着一个少年,一脸兴奋,不知道是遇着谁了,高兴成这般模样。

待马车行得近了,刘彻才看清了那少年的面容,却原来是卫青的外甥霍去病。不知道刘岳接着他,这一脸的兴奋是为了什么:“岳儿,你怎么在这儿。”

刘岳脸立马垮了下来,其实刘彻是不喜欢他老出宫的,一是觉得他没志气,二是觉得他不好掌握。刘岳转过身看向刘时,又讨好似的扬起张灿烂的笑脸,这样的笑,刘岳知道刘彻是向来无法抵挡的,只因他灿笑时的眉眼几乎和阿娇一模一样:“爹,霍去病好厉害,刚才一个人打跑了好几个恶霸。”

刘彻看了眼已经跪在路旁的霍去病,霍去病现在已经是骠骑营中的一员了,刘彻也欣赏霍去病的少年英气,于匈奴之战中也颇有建树,现在已经升到了中郎将。刘彻再看着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时,想起了前些年刘岳似乎说过要见霍去病:“去病,既然遇着了岳儿,就带岳儿去骠骑营看看,这孩子早就想去了。”

刘岳眨着明亮的眼睛,他之所以想去骠骑营,其实全是为了小霍同学,别的人他还真是一点兴趣没有:“爹,我真的可以去骠骑营了。”

刘彻看着刘岳欢快的模样,只觉得一阵阳光划过,灿烂而明丽,再听得刘岳叫他爹时,心便更温软了:“快去吧,看仔细了,晚上回来,我有话问你。”

待刘彻走远了,刘岳便拉着霍去病,正大光明的往骠骑营走,也顾不上霍去病心中起了什么念头。

霍去病看着身边的刘岳,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倒是很有意思。只是想到刚才刘岳和刘彻的谈话时,却惊心不已。刘岳叫刘彻时,不是父皇,而是像普通人家一样,叫爹,刘彻在刘岳面前,是我,而不是朕,再看刘岳时,霍去病的眼神不由得变了。

“霍大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刘岳当然明白霍去病眼底闪过的那些,只是才十一岁,这些人总得容自己点时间,做做小孩子吧,所以只能是装得没心没肺一点,这样才更能安安生生的再享受一回童年的时光,虽然不免以阴谋、陷阱的影子。

霍去病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便带着刘岳骑上马,奔向骠骑营,心头却风急浪深,难以平静…

第二更送上,我还想说一句,其实历史上的小霍同学并不是这么纯真的人,少年得志哪里会真有这么纯粹…

第七十二章:骠骑将军霍去病

骠骑营对于刘岳而言是再新鲜不过,从来没进过军营,更别提古代的军营了。只见所有的士兵列队正在演练着,刘岳骑在马上觉得兴奋得很,每个男孩小时候都肯定做过同样的梦,便是跃马横枪,剑指沙场。

刘岳下马来,看着比他高了不少的霍去病,脸上除了羡慕还有崇敬。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千古一将生生在他面前站着,兴奋之中带着些惋惜,为了这样一个英雄的少年,为了这样一个把一生都献给了战场的军人:“霍大哥,你们每天都是这么辛苦吗?”

霍去病看了看眼珠子正四处溜的刘岳,对于刘岳叫他霍大哥,有那么一点点难以接受,但还是没有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殿下,千日之操疏于一日,臣等每一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军人便当如此,闲时操练才能防战时伤亡。”

“嗯,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才是我大汉军士所向披靡之处。”说到这些,平时没少读历史军事类书籍的刘岳,自然也深有感触。骠骑营正是大汉的精锐所在,是大汉真正的虎狼之师,素有一卒当百的传言。

听完刘岳说这些,霍去病有些赞赏的看着,如果,将来能有这样一个人继为大汉天子,好像也不错吧,能毫不拘身份的与他并肩行走,能在他要通报骠骑营列队迎候时,伸手阻止,这样的一位嫡长皇子,应当是大汉之福:“殿下说的是。”

“小霍将军,你回来了,徐都门刚才找过你。”叫住霍去病的士兵叫岳丰,是骠骑营里的普通兵士。

“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些茶来。”霍去病本想说拿酒来,但看了眼矮他一截的刘岳,才把酒字咽进字肚子里,改了茶。

岳丰早就看到了霍去病身边的刘岳,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于是也就没有问候,听得霍去病吩咐便应了声下去备茶了。只是岳丰在转身时清楚的听见霍去病叫殿下,这才确认了刘岳的身份。

“殿下,先进大帐吧。”

刘岳随步走了进去,没有想象中的沙盘,这时代还没有,只有一张偌大的军事地图,刘岳忍不住多瞄了两眼,然后坐到了主位上:“霍大哥一起坐吧。”

霍去病本也不是一个拘束的人,素来豪爽,而且这样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大孩子罢了,自然就更放得开些:“殿下来骠骑营想看什么,我带殿下去看吧。”

其实刘岳最想看的无非就是霍去病,这么个人,可谓是看一天少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忽然英魂消散了。想了想,刘岳又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了,至少还有十多年呢,就在这里替霍去病担着闲心,自己的事还是一团麻,还有空想着别人:“如果不麻烦,我想看霍大哥演兵,我听爹说,霍大哥功夫很厉害,在行兵布阵之上很出色。我跟李广将军学过几年兵法,爹老是说排兵布阵,年轻一辈的就霍大哥最出色了。”

岳丰端了茶进来,却没有行礼,知道这位殿下不想大张旗鼓,于是只是静静的上完茶,然后躬身出去了。只是在偶尔用眼角瞄到刘岳灿烂的笑脸时,不免惊讶了一番,岳丰曾经是宫中的卫尉卫士,远远的也曾见过陈皇后,再看到刘岳时,难免为两个人一样灿烂的笑脸所惊折。

“今日是徐都门督掌演兵,我不便插手,不过徐都门演兵,到也是很值得看。徐都门年少从军,曾经在卫尉为左都侯,行兵布阵也是把好手。”霍去病看着刘岳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得想,当初的陈皇后便是这般的笑颜么,也是这么一双桃花眸子,灿若辰星吧,怪不得陛下会独宠陈皇后呢。

霍去病对于刘彻独宠阿娇,心中还是有些不平的,他曾经见过卫子夫,也觉得那是一个温和美丽,值得男人去善待的女子,只是在帝王的后宫里,却似是千般娇花中最不起眼的一朵,自然就被人慢待了。

刘岳听了霍去病的话,自然就是一脸的失望:“哪好,霍大哥带我去看看吧。”

虽然,刘岳不喜欢战争,甚至会排斥,但就像在现代所有的孩子都以枪为梦想一样,不见得是为了战争,才喜欢枪的。横刀跃马,自古就是世间男儿的梦想,只是在后世变成了飞机大炮,坦克机枪。

霍去病带着刘岳去往操练场之前,顺便先四处看了看,等到演练场的时候演兵已经接近了尾声,徐都门已经在让人把兵器归库,列队整兵了。徐都门见霍去病来了,立刻迎了上去:“小霍将军,方才你不在,光禄大人把公文交给我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徐大人,这位是嫡长皇子殿下。”霍去病知道刘岳再不想让别人知晓身份,但霍去病觉得徐都门是该知道的,于是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徐都门一听,立刻便跪了下来,低头向刘岳行礼,全场上下正在整队的士兵一见徐都门跪了,便也跟着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跟着徐都门高呼:“殿下千岁。”

刘岳一时间竟然脸红了,虽然这么多年向他跪过高呼千岁的人实在不在少数,可是这么多血气冲天的士兵齐齐下跪的场面他还真是第一回见着,难免有些不适应:“众位请起,该是我向诸军士致谢,如不是你们尽忠职守,日夜操练,大汉蔫得安宁。”

虽然一时间没能适应,但场面功夫刘岳自然是忘不了,毕竟也是现代社会的大风大浪里来的,又在宫廷里久经历练,一时的怔滞过后,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刘岳人小声音也不大,前面的人还是听得清楚的,听到的多少还是有些热血沸腾,虽说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可听到这样的肯定,心里还是会激情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