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叫九哥分一点爱给旁人不行,给孩子还是要的,到底是我们的孩子呀。”做为亲妈,邰山雨觉得得给孩子争取点福利,不然一出世就得面对一张冷漠脸的亲爹,那也太糟糕啦。

谢籍看着邰山雨,想着是邰山雨辛苦为他生下的孩子,片刻片刻勉勉强强点点头:“我尽量。”

哪怕小东西爹不爱妈意外的,也茁壮而稳健地一点点长大,到夏日荫荫满庭结绿时,邰山雨已经有点显怀,到这时候谢籍才往邰府正正经经送喜讯过去。当然,早之前,邰府就已经接了点消息,只不过没确定下来而已。

喜讯正经送抵邰府的同时,洛阳城里不免起了点风声,自然而然地便传开。

有人道是邰山雨好运道,乍入主中宫便有喜讯传来,只待来日诞下麟儿,便再无人能拗动她母仪天下的位置。也有人道邰山雨运道不好,正蜜里调油时却怀身孕,怕是要拢不住天子,天子许下的一生无二的承诺怕是眨眼要成空。同时,也有人暗搓搓打听,想寻门路进宫去趁这个虚,赶这个趟。

邰府中,邰夫人也满腹担忧,连带着邰爹邰哥都不免担心起来。

“倘…”

“那就接回来,咱们养得起外孙。”

在邰府上下担忧着邰山雨时,谢籍正看着他的小青梅精烦恼不已:“不行!”

“你肯定是嫌弃我了。”

谢籍:…

躺平求被吃不成,改压他身上要动手吃掉他的小青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让人想一口把她吞干净,然而…谢籍左思右想还是不敢碰。

#所以,我觉得你说不喜欢孩子肯定是假的,毕竟你连碰都不敢碰我一下,这完全是在保护孩子呀#

#陛下:我要不是…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七十二章 山之高也,峰之秀也

感情这东西,像种子一样,需要土壤与适宜的生长环境,才能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邰山雨对此十分坚信,并且着手于开辟土壤,营造良好环境。

谢籍到底是经世家教育长大的,艺术方面的爱好不多不少,总有那么一两样儿是较熟的,或称不上精通,但很能拿得出手。谢籍擅笛,邰山雨说她和孩子都需要音乐陶冶情操,并且撒娇要听谢籍吹笛时,谢籍只想满天下给邰山雨搜罗一堆管弦大家来,叫邰山雨换着花样听,一天换一个不带重样的听。

但是,邰山雨就要听他吹笛!

事实上,单邰山雨说自己要听,谢籍早不矫情,拿起笛便能不重样吹上几天几夜。但一搭上孩子,谢籍心里已经把孩子屁股打得花儿朵朵开,一丝儿也不想给这小混蛋吹什么笛。

谢籍越不想吹笛,邰山雨就越要,十八般武艺轮着使,谢籍就是再不肯,也只得点头问邰山雨:“听什么调子?”

“要欢快一点的,要充满阳光的。”如果让邰山雨给未来的孩子描绘一个理想中的形象,那一定是快乐的,像小太阳一样的,别的什么都得往后排。

起先谢籍真有点不甘愿,调子都有些勉强,但邰山雨捧着脸,一脸爱慕崇拜,谢籍就勉强不下去了,调子越来越欢快,越来越灿烂,到最后明媚得仿如雨后晴空下的彩虹,叫人听在耳朵里,觉心情愉快得快要飞起来。

只因贪看小青梅精仰慕的面容,从此谢籍走上了不归路——天天得吹,少一天都不行。以及,谢籍还走上了一边吹笛,一边心里疯狂骂小混蛋的不归路。

六月末,邰山雨开始犯恶心,成天这也吃不下,那也不想吃,闻着鱼要吐,吃着点肉星儿要吐,连平日里爱吃的芹菜,但凡见着一点都会吐。邰山雨被折腾得整个人瘦好大一圈,原本这几个月养起来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

谢籍简直暴躁,好几回盯着邰山雨肚子,恨不能把那小混蛋直接给瞪成一片虚无。除此外,谢籍还差点把御厨们给集体逼死,天子一声令下,要是邰山雨再饭菜难以入口,都叫滚去菜市口洗干净脖子等着。

“九哥,我没事,今天吃了一盘南瓜卷,饿不着的。”邰山雨其实也心累,想她平时,什么美食都能下嘴,现在可好,从前爱吃的,如今都不爱了,从前吃的,现在都不吃了。

午后邰夫人来,啧啧几声道:“准是个挑嘴的,我怀你时,什么也爱吃,胃口好得随有随吃,走到哪儿都得揣点东西。待你生下来,也是见什么都喜爱,见什么都吃着挺好。说来,许真是外甥像舅,你哥嘴最挑。”

谢籍:哦,原来该怪大舅兄!

“不知舅兄爱食何物,厌食何物?”

邰夫人做为亲妈,自是门儿清,随便一划拉就是一张清单。比如绝大多数大厨子做出来的鱼在邰哥那里都是腥的,肉都是老的,萝卜有萝卜气,菠菜有泥土味,总而言之,首先得要有个好厨子,其次要挑他们愿吃的食物做,并保持钻研的精神,不重样地做新鲜的菜色。

除以上那些,还有几大食材,属于做了恨不得能远离饭桌八里地的那种。

谢籍虚心请教,邰夫人深感女婿用心,便指明道:“如木耳,芹菜,羊肉,牛肉,一点也不能见。”

谢籍:我仿佛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那小混蛋,同时还不被小青梅精嗔怪的,比如做一桌芹菜羊肉,木耳芹菜,牛肉芹菜,羊肉木耳什么的。

“咦,九哥好像也不爱吃木耳。”

“也不是不吃,只是不爱吃。”谢籍这倒是实话,比起邰哥那看到木耳连饭桌都不捱边的,谢籍真不觉得他这不爱吃有什么大不了。

“所以说,应该怪九哥吧,九哥不爱吃的,孩子也不爱吃呢。”

谢籍:胡说,明明该怪大舅兄。

送走邰夫人,邰山雨照旧要听笛音,谢籍已然认命,都不用言语,自发自动摆弄好开始吹奏。邰山雨听着谢籍笛音中的清越欢快,觉得果然没错,只要有恰当的土壤和环境,埋下种子就能生根发芽。

“九哥,你说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好?”

搁下笛子,谢籍怔了怔,这事儿他还没想过,反正是个小混蛋,叫什么名不是叫,哪用花太多心思:“山山取罢,我可不擅长取名儿。”

“我最近吐得脑子都乱了,哪儿还能给好好取名,还是九哥取。”古人取名,多蕴深意,或含典故,或寄厚望,或怀高致,总之绝不流俗。邰山雨哪怕再当几十年土著,也不觉得她有这样的水准,当然只指望靠孩儿爹。

谢籍:反正是个小混蛋,要什么好名儿,实在想不出,干脆叫谢浑,将来长大单取一个字为表字——旦。

显然,这个名字,在邰山雨那里没法过关,是以,谢籍想想翻了翻书。所谓的翻书是指,从书架上随便拿一本书,随手翻到哪页,那页有什么字,挑个顺眼的,意思还过得去的,小青梅又一准会喜欢的字就成。

这事不急,得拖几天,不然邰山雨必会觉得他太不慎重,好歹是第一个孩子,孩儿妈觉得应该慎重点就慎重点吧,归根结义不过是一句——她开怀便好。

满朝公卿也有好奇,能问到君前的到底没几个,张煚问陛下可有取好名字,谢籍随手在空纸上写了个字给张煚,张煚接过一看便知是没费多少心思去取的。不过,好歹是个想读深意,便能读出深意来,倒也不必很去计较这个。

至于什么字?

——岩啊!

从字面上来解,就是山上的石头块。想法多点的,可解作山之高也,峰之秀也。

邰山雨觉得这字算不错的,就也接受了,谢籍说,女孩叫谢琰,男孩叫谢岩。其实细想想,女孩儿好歹还是玉的一种,到男孩儿就成了石头块,从名字上就很能看得出来,要是个儿子,谢籍准能一生出来就扔天边去。

邰山雨:忧愁啊!

更忧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经过一段时间孕吐后,进入茁壮成长期。都说孩子最小气,到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压根不知道亲爹有嫌弃,不仅安安稳稳待着,还连带着当妈的一起吃得好睡得好气色更好。

谢籍说小东西天生知道该怎么跟他对着来,邰山雨有时候也默默有点这么觉得。

#对此,我只想说干得漂亮#

第七十三章 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

因月份渐大,行动上多少有些不便,邰山雨适当缩小活动范围,便是出门也不像从前一样浪,而是乘马车到地方再下来走动。这导致了一个问题,从前什么消息不用人说她都能第一时间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缩小活动范围后,有些事就得人来告诉她。

比如女郎们同她说的有小妖精试图勾搭她九哥,她九哥连多看一眼也不带,把人当空气忽略过去。女郎们也有同她邀功的,说劝住了家里的哪个哪个小姑娘,叫她们别上赶着找不自在。

再比如,邰爹说萧量终于挨了一顿揍,至于原因——萧量挨揍还需要什么原因,这位致力于同天子对着干,挨揍哪里还需要什么原因。好在萧量正在壮年,养小十天,又生龙活虎回到朝堂继续同天子对着干,照这样下去,没准哪天萧量会比女婿弄死。

以及,还有小姑娘到她面前来宣告,一定要拿下谢籍。

邰山雨:…

不等邰山雨反应,小姑娘就被谢籍连消带打,给弄得梨花带雨哭回家去,闹得家长来怼谢籍。谢籍自然要反怼回去,渐渐的,他在小姑娘们中间的风评就不那么好啦,小姑娘们也不再那么充满憧憬。

谢籍的深"qingren"设还是那么高大,高大且难以拗动,于是心里门儿清的都打退堂鼓了,不门儿清的家里也总有明白人。邰山雨的待产生涯还是很舒心的,并没有什么小妖精借机成功上位的情况出现,大家也都以哄她开心,顺着她意为宗旨,事事以她为先。

秋日最炎热的时候,小东西开始频繁伸胳膊动腿,按说这时候当爹的得激动啊,到谢籍,盯着邰山雨肚子半晌:“这小混蛋,居然踹你!”

邰山雨:“九哥不觉得心里软软的,想再摸一摸吗?”

谢籍很没诚意地笑一声说:“我只看山山会心里软软的,想再摸一摸,这小混蛋有什么可软的,有什么可摸的。”

小东西可能是真听不出好赖话,也感觉不出这是嫌弃的口吻,居然呆呆蠢蠢地多踢两下,仿佛是在主动同谢籍打招呼。谢籍一点也不想同这小东西打招呼,因为这小东西,他和邰山雨已经有日子没法亲近了,就是偶尔亲近亲近,也得小心着再小心,叫人既使吃了,也吃得一点不痛快,比没吃还更挠心挠肺。

“好吧,那你就再摸一摸我好啦。”邰山雨在致力于培养父女or父子间感情方面,一直就没有放松过。

对此,谢籍则是很有诚意地摸小青梅精肚皮,很没诚意的满腹嫌弃。小东西完全没感应到,反而是因为有互动,更加动得欢实。

谢籍:“梁太医道八成是男胎,山山以后可莫要太宠他。”

在邰家,不管是邰山雨还是邰清渠,都一样是被宠大的,邰爹和邰夫人对儿女都一味惯着,从来不因为儿子糙,要继承家业,就把他扔风里雨里去磨砺,也不会因为女儿会更嗲更娇,就事事顺着,该学该教的,还是一样会教。谢籍不是觉得被宠出来的邰山雨邰清渠不好,而是宠孩子是需要很多精力的,邰爹和邰夫人在孩子小时候,几乎全是围着孩子转——谢籍可不希望邰山雨围着孩子转。

“那要是个女儿呢,也不宠?”

谢籍:有什么好宠的,都是公主了,谁还敢违逆她,对她不好不成。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还需要宠什么别的。

“我们的孩子不同,生下来便在万万人之上,倘宠太过为祸世间怎么办?”事实上,谢籍才不管为不为祸世间,但他知邰山雨会管。

迟疑地点点头,邰山雨有点被说服:“九哥说得也是。”

悄瞪一眼手底下正伸胳膊踢腿的小混蛋,谢籍不怀好意地在心里“嘿”了一声。

因梁太医说八成是个男胎,宫人们准备一应物什时,准备的多半都是男孩子用的。邰山雨有点女儿情结,很想生个闺女,给她扎小辫,给她穿美美哒裙子,买漂亮的包包,等她长大母女俩还可以一起逛街,挑首饰买胭脂什么的。

所以哪怕梁太医说的八成很可能是十成,邰山雨还是坚持要宫人准备一份,即使现在用不上,以后可能也不会再用,邰山雨也想小小满足一下自己想要一颗掌上明珠的心。

这天梁太医来请脉,邰山雨问:“梁太医,就没可能是个闺女吗?”

梁太医说的八成确实是十成,他行医经年,在断男胎女胎上真没出过一丝错,只不过世间事都有万一,从不会把话说满而已:“自然还是有可能的,即便真不是,不还有来日方长么,殿下且不急,皇子有了,公主也早晚会有。”

听这话的意思这胎真没什么可能生闺女,不过邰山雨心里还是暗暗期盼着,哪怕性别早在确定怀孕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邰山雨还是抱一点侥幸心理。

谢籍:这小混蛋要是个乖乖听话的,就不会这么早出来碍事,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听话的小混蛋,哪会管爹妈想什么要什么。

“九哥,你盯我肚子的眼神真是越来越不善了,活像这孩子是我同别人生的一样。”

谢籍轻拢一下邰山雨的头发,要不是舍不得,为这话都该揍得她屁|股开花:“满嘴尽胡言,总说孩子小气,听什么是什么,却总口无遮拦,也不怕教坏孩子。”

“以后孩子要是淘气,九哥会不会揍他?”

谢籍:那不是必须的么。

“自然是先教,教而不从,该揍还是得揍。”真让谢籍直说,那是教什么教,费千言万语教导,都不如一顿胖揍。

“九哥,我们以后不打孩子行不行?”邰山雨替孩子操着心呢,真要是个儿子,怎么可能没淘气的时候,孩子三岁狗都嫌呢。

谢籍想想,点头:大不了自己不揍,找人揍嘛,高徒必要从严师。别人不说,张煚肯定能下得去手,那混蛋冲我都敢朝我脸砸盘子!

#张煚:好像就我冲陛下脸砸盘子,陛下没冲我脸砸似的#

#本来我是信奉打人不打脸的,直到我遇上了一个打人专打脸的混蛋!#

#张煚:混蛋说谁?#

#…#

第七十四章 果然父子天性

邰山雨其实骨子里是个挺懒怠的人,自觉行动有些不便后,就彻底不为难自己地把活动量将到最低,放纵自己堕落且愉快地享受美食并且长肉。哪怕她每天看着自己胳膊和肚皮都要发愁这些肉怎么得了,等到美食当前时还是会忍不住敞开肚皮吃。

以及,谢籍惯常会在这样的时候宽慰她:“都是叫这小混蛋吃去了,山山何曾吃着一星半点。”

说身上长肉,变胖,不美,谢籍会沉默地把她从送看到尾,然后坚定并且肯定地告诉邰山雨——我一点也没觉得你胖了。

就睁着眼说瞎话这一点,邰山雨觉得她九哥已经臻于化境,这混蛋是真的不觉得她胖,真的觉得她吃下去的营养全被肚子里的孩子抢走了。他最近还特别致力于每天投喂她好吃的,每回投喂都要盯着她肚子,眼神里流露的绝对不是属于慈父的爱,而是属于大混蛋对小混蛋的嫌弃,以及“你再抢你妈吃下去的食物,我就打得你屁股开花”的无声威胁。

“九哥,要真是个儿子,长大以后要你抢皇位怎么得了哦…”在知道是儿子后,这种事邰山雨没少琢磨,而且她最近还看了几本皇权争夺的戏本,兄弟阋墙,父子相疑什么的,随随便便都能把她虐得死去活来。

谢籍一边看奏章,一边还没忘给邰山雨剥栗子,邰山雨不爱吃熟栗子,喜爱吃树上打下来的,还没完全熟透的,栗子壳还青着,果肉吃起来或像菱角或像鲜莲子之类的。听到邰山雨说这个,把视线从栗子较难剥干净的,带着一层绒毛的果皮上移开,看向满案经经张煚处置过还余下厚厚几撂的奏章。

“倘真能早点来抢,我便不计较这小混蛋来得不是时候的事。”谢籍细琢磨片刻,觉得儿子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可以用来继承皇位,扛下这巨大的包袱。再转念一想,即便是个女儿,也可以当女皇嘛,所以孩子还是要有的,后继无人得为家为国卖命到死是一件相当悲哀的事啊!

邰山雨:好吧,我懂你了。

待青嫩的栗子壳变成巧克力色的壳时,邰山雨便正式待产了,一应物什自是早早备好,满紫微宫的宫人都忙活起来,准备迎接皇子殿下的到来。皇子殿下倒一点不爱涮人玩,该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拖拉,梁太医才说完怕就是这两日的事,小东西当晚就跟得了信号似的,开始有点反应。

这会正黄昏最后一缕光散尽,邰山雨摸摸肚子,到底是揣了几个月的,很能感觉到不大对,寻思片刻便同谢籍说:“九哥,小东西没准真要出来。”

谢籍听了喜出望外,不是为小混蛋要出世,而是为漫长的苦行僧般黑暗生涯终于看到了明亮的曙光:“坐着坐着,我抱你去产房。”

要抱时又怕抱不稳会颠着邰山雨,谢籍叫人抬软轿来,稳稳当当地把邰山雨送进产房。

小东西却跟爹妈玩游戏似的,一阵一阵的,好几回谢籍问是不是要出来了,但小东西反倒不急。好像知道当爹的心里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他如亲爹所愿的那样“很知道怎么作对”——就差临门一脚时,反而不着急出生。

梁太医切脉,说胎相没问题,邰山雨也没问题,现在问题是刚刚看着还像是马上就要呱呱落地一样,这会儿却息了动静。

这时候,产婆开始准备催产药,结果产婆熬催产药时,小东西又开始动弹。邰山雨倒还好,其实没还没到她需要喊疼的时候,隐隐有点疼,也在可以承受范围内,并不需要痛呼尖叫。

直到黎明时分,小东西才真正打算出来,或许是打算出来看日出,倒不像之前那样折腾人,反而很快,约是一刻钟多一点,小东西就“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晚上闹得邰山雨极是疲倦,只来得及看几眼,见小东西身体健全,嗓门哄亮,便沉沉睡去。

她这一睡,很是错过了精彩画面。

小东西一直哭,谁哄都不肯停,就好似刚才那一巴掌,让他对这个无情的世界都绝望了似的。谢籍对儿子一点也不心疼,要哭就哭呗,他也只看几眼,见哪哪儿都没问题,跨步便去瞧邰山雨。

屋子里的味儿委实不大好闻,但谢籍一点也不讲究,细细打量完,便坐在床榻边问梁太医邰山雨情况如何。

“皆好,殿下只是太累了些,待睡好养足精神,便可恢复如常。”梁太医说着看一眼外边,小殿下在帘外哭得震天响呢,“陛下不如去哄哄小殿下,这样哭下去,一则是会哭坏身子骨,再则是会打扰殿下安睡。”

梁太医一席话,让谢籍不得不起身去看那小东西,小东西被宫人抱在怀中,看着就很不安分,哭得整张脸通红,一副伤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小小一坨,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谢籍既是没想过要抱儿子哄,也是觉得这样小的小东西,到他手里落不着好。

宫人感受着天子注视孩子的目光,许久后犹豫地略略把包袱递向天子。

谢籍皱眉看良久,犹豫中伸出手来,虽然说从知道有这小东西的那天开始嫌到现在,但到底是邰山雨和他的孩子,谢籍既然使手,便是珍而重之,稳稳抱住。小东西到他怀里的时候,很给面子的停下哭声,谢籍挑挑眉:“倒是从小就很懂得讨好为父。”

话音才落下,小东西再次放声哭起来。

谢籍:…

才想说“果然父子天性”之类喜兴话的殿阁中所有人:…

谢籍瞪眼片刻,示意宫人伸手,再次把小东西交由宫人抱,至于他自己,当然是继续去陪邰山雨。

说也奇怪,不消多时,小东西彻底停下哭声,大概哭累了,刚才不肯喝的奶这时终于张嘴开始喝,喝着喝着便睡着,一整天都再没折腾谁。

宫人们围着谢岩说“小殿下眉眼像极了皇后殿下”时,谢籍“嘁”了一声,低声说了句“像屁”。他的小青梅美得像诗,美得如画,美得足够照亮他整个世界。小混蛋有什么,跟毛桃子一样,半点也看不出美来。

第七十五章 天道有轮回,人间有报应

谢岩小朋友或许是在妈肚子里待着时感受了太多他亲爹的嫌弃,干脆就分不清什么是嫌弃了,直接把嫌弃当成期望,尽照着他爹嫌弃的来。

谢籍看着那小混蛋一离开邰山雨怀抱就可劲哭,即使是喝奶,也要有邰山雨在旁边看着才行,但凡远着些,都要嚎着不喝奶。小混蛋还特别拧,谢籍说不惯这小混蛋,小混蛋就能坚决抗拒投喂,给什么都不吃,哭着嚎着能把自己哭晕过去。

对这小混蛋,邰山雨没一争之力,到谢籍是对邰山雨没一争之力,最后谢籍不得不承认,就目前这阶段,他是必需会输给小混蛋的。输就输吧,小混蛋还得着便宜往死里卖乖,就爱看他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谢爹在谢岩三朝宴这天回来看大孙子,看到熊儿子浑身上下透着被打败的蔫劲,乐不可支道:“总道一物降一物,九郎合该有今日!”

这时候要怼的话,谢籍有一大堆话能怼得他爹气都喘不上来,但一想到小混蛋才生下来三天,就快把他气出好歹来,便把怼亲爹的话都咽了:“现时他小,还不能如何,待长大再谈。”

话音落下,便见谢爹老神在在抱着大孙子慨叹着道:“当年,祖父看你爹淘时也是这么想的,阿岩呐,天道有轮回,人间有报应,看在祖父那些年差点被气死的份上,好好治治你爹。”

谢籍:…

“我看你是不想等阿岩来治,想现在就找我气回来。”

谢爹见好便收,左右那些年有多少仇多少怨,怀里的大孙子都会替他一一报应给熊儿子。

三朝宴并未大办,只邀岳家与张煚等近臣,并旧年好友,只开六桌宴席。说起来这样的场面,很衬不起谢岩皇长子的身份,但谢籍有特别“谢籍”的理由——亲妈还在殿阁里闷着,给小东西摆那么大场面做什么。

邰山雨在殿阁里其实也没闲着,她被女郎们包围着呢,女郎们包围圈外,是抱着谢岩稀罕了许久的邰夫人:“阿岩还真是有些像你兄长,日后长开如何且不说,目下的模样是真像。”

“哈哈哈…昨天九哥还冲我抱怨,说这小混蛋一点不像他。”说是满心嫌弃的人,天天会来抱一抱孩子,总是一脸拒绝的人,却偏要抱怨孩子不像他。邰山雨通过这事,彻底认识到了一件事——她九哥是个大傲娇。

女郎们看着邰山雨,真可谓眼神复杂,不为别的,只为她们的xiao jie妹还是这么没心眼子:“陛下待阿邰真是没话说。”

不然,子不类父这种事,很容易招嫌的,这里的嫌是指嫌疑。

“我待他也一样没话说呀,为他我还下厨了呢,从前我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虽然所谓下厨也就炖了个汤,汤的味道还不怎么样,但那也是下厨呀。

女郎们不明真相,倒真觉得邰山雨是真的一样“没话说”,邰山雨好吃而不爱厨房烟薰火缭这一点,女郎们却都很清楚。

三朝宴罢,洛阳才乍转凉的秋风里便传来雪灾的传报,北地大雪,摧毁农舍屋院不知凡几,幸而秋收已毕,不然今年的收成可悬得很。但北地多种麦,倘今年雪大,待到麦秋时,还不知情况如何,作为治理整个国家的中枢,一切情况都要提前预料,提前作应对。

一边派人赈灾,一边思量对策,翻来覆去其实也不过是囤粮而已。今年各地收成皆好,此时收粮倒不难,价钱也不会太高。关键在于天子初登基,没一处不要用钱的,说句说在的——天子没钱。

小钱不缺,缺的是大钱,对付日常开支没问题,遇到这样的节骨眼,中书省和户部就会天天来找天子诉苦哭穷。不是想哭,是真穷,不是假诉,是真苦!

“不然我们都俭省点。”邰山雨对生活的要求仅是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这年月真没有什么太多花钱的开销,毕竟她现在可以说是万民供养着,到她手里的钱永远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谢籍哪舍得叫邰山雨俭省,他的小青梅,虽不能说是富贵如云堆出来的,却也是一丝苦也没吃过,从来是想什么有什么,半点不含糊:“不必委屈自己,自会有办法。”

秋季,各地的税收该到的也都会到,因而勉强能应眼前的急,然而用税收对付过眼前去,还得思量着日后怎么办。满朝公卿并各地官吏得发俸禄吧,官军们的过冬一应物什不能少吧,北地的赈灾款不能少吧,加上为防春汛还得往南方拨银修堤及清理河道,一笔一笔堆起来,真不是税收能抵得了的。

这些事,谢籍以为他根本不会怎么很上心,毕竟他当皇帝,只是在为小青梅征战四方的路途中,产生的一个偶然又必然的结果。但真到北地奏报如雪片飞来,倒塌屋舍多少,死伤百姓多少,多少rén liú离失所,多少人冻死在野时,谢籍发现他竟十分关情。

邰山雨见谢籍为银钱操心,思来想去,只得找xiao jie妹们一起帮忙,既然天子差钱,差钱的源头来自于赈灾,那么大家一起募捐呐。也不必找谁捐大头,大家动起来,积少成多,你三钱我五两,也能筹措出一大笔银钱来。

“山山方生产罢,不可太劳累,我知山山是想帮我,但若因帮我累倒自己如何是好。”谢籍看邰山雨又开心又疲倦的样子,总觉得很对不住她,明明是说嫁给他后,一世安稳一世温柔,却到头来还要她同他一起迎着漫天冰刀雨箭去没有销烟的战场上征战。

“我不累。”邰山雨是真的很乐意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什么也不干,很不“穿越者”不是么。

看邰山雨嘴上说不累,又在说完不累后趴他怀中沉沉睡去,谢籍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就是这样的好事,也能叫人办得跟屎一样。

巨额的银钱从宫中拨付到地方,为避免不必要的消耗,中书省和户部对银钱的账目和使用作了非常详尽的要求,并派出官员实地督办。然而,白花花的银子打眼前过,总有忍不住,要伸手动一动的。

第七十六章 悦时温柔,忧时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