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籍如他自己所言的那样,脾气并不太好,他这辈子的好脾气与温柔全用在了邰山雨那里,连对儿子的那一星半点的温柔,都是冲儿子是邰山雨辛苦怀胎生下来的。

当地方上带血的奏报呈到大业殿时,谢籍沉默无语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暴雨摧城前天空,乌云滚滚,其间不时炸起的电光。“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从来是一句充满血腥的典故,张煚欲劝,满朝公卿欲阻,却谁也没能拦住谢籍诛连九族的御题朱判。

暴雨摧城时,谢籍怒火还没消去,便闻有老臣在雨中跪拜,求他收回成命。谢籍只当没听见,哪怕心腹元成安说“老御史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恐经不得秋雨肃杀”,谢籍也依然听若未听,闻若未闻。

及至批完奏章,谢籍也没有过问那怕一个字,最后还是张煚过来,叫人把快不省人事的老御史抬到太医院去,张煚自己则登上台阶问宫人:“陛下何在?”

“回张相公,陛下往徽猷殿去了。”

后|宫是张煚这样的外臣不能踏足的地方,张煚便进了大业殿就座,并叮嘱宫人即去徽猷殿一趟,请天子来大业殿。宫人去倒是去了,不过谢籍什么准话也没给,哼也没哼一声。

“九哥。”

“山山也要劝我放过他们?”

邰山雨摇摇头:“不是,我还捐了银呢,也是恨的。但你看看阿岩,他才多大,什么也不知道,成天就知道傻吃傻睡。想来世间孩童多如此,是以,纵使父母罪孽无可恕,稚子何辜?”

事实上,邰山雨觉得那些敢于向赈灾银伸手的人,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但诛连九族却不是必需手段,这个时代下,家里的顶梁柱死了就是对以往享乐的最大惩罚,很不必高高举起屠刀,反落自己一身腥臭。

邰山雨也很知谢籍脾气,不能这么一上来就劝全放掉,得一点一点说,得从“痛快死算什么惩罚,不痛快地活着才叫恕罪”这个方向去劝解,不然别的他一准不能听。

然而,谢籍听她说完话,却是定定望她,沉默良久后才声音略哑地开口道:“山山亦觉我行事暴戾?”

一时间,邰山雨心中竟很慌乱,被谢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仿佛心里的想法都被他看透一般。虽然她并不觉得这是暴戾,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意义是接近的,真说起来,她和在雨里跪着的老御史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更有不如:“九哥,他们该死…”

这样的话后边自然还是有话的,但谢籍却打断了她,笑道:“确实该死。”

邰山雨:…

谢籍现在的状态,让邰山雨深感不安,她不怕别的,只怕有一天,谢籍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还是说皇权真的容易让一个人深陷于掌握生杀大权独断之中无法自拔,长此以往,谢籍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变这个字,一直是邰山雨最怕的,不管人和事,一旦开始生出变化来,那么就是牵一发动全身,会从点到面开始转变,最后可能一切与原来面目全非。

谢籍含笑说“我去看小混蛋怎么又哭了”,邰山雨看着他背影深深长长地叹口气,然后扭脸看向窗外的雨和渐渐沉下来的黄昏。空气中飘满秋日的气息,愉悦时闻来是秋日的温柔浪漫,担忧时闻来却是惊心魂魄的肃杀萧瑟。

“殿下,雨势太大,进内室去罢。”

邰山雨点点头,去屋里把沾了雨气的衣衫换下,对着灯烛无声出神。她从前觉得,谢籍是位明君,他勤于政务,不沉迷玩乐,他心中怀有远大志向,这种种都是明君所备。现在她也依然认为谢籍将会被百姓所爱戴,将会是一位有为之君,将会青史垂名,然而这名恐怕要毁誉参半,如同汉武,如同始皇。

“他刚才看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失去他了。”归根结底,这才是邰山雨最怕的。

情至浓时,怕的便不会再是别的,而是失去他。

又片刻,谢籍抱了阿岩来,阿岩在他怀里使劲挣扎使劲嚎,嚎得邰山雨都不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朝谢籍伸手:“怎么又较上劲了,阿岩同你爹一样别扭。”

小别扭可喜欢大别扭了,见不到要闹,见到了更要闹,大别扭也喜欢小别扭,闹时嫌弃,不闹时还有点不习惯,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父子俩。

谢岩倒也好哄,现在已不需要邰山雨一刻不撒手的抱着,只需要离他近一些,叫他时时能见着她即可。哄好小别扭,把他放在小摇床里,他对着摇床上的星星月亮小猴子小兔子和云朵什么的,看一会儿就能自己把自己哄睡。

小别扭一睡,便显出邰山雨和谢籍不同以往的沉默气氛来,邰山雨揉揉额角,只觉头疼得不行。她从不曾面对过这样的谢籍,有些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她才揉几下额角,便感觉自己被谢籍身上的气息包裹,不等她反应,谢籍的手已经覆上她额角,轻轻为她揉着:“尚未养好身体,便不要担忧过多。”

“九哥,我只是害怕,你不要生我的气。”邰山雨说着说着,竟发现自己眼眶有些湿,眼泪说滚下来就滚下来,她都被自己的情绪给惊着了。

她也同样惊倒了谢籍:“山山莫怕,我并未生气。”

只不过是同样怕失去眼前人而已,显然他们在一些观念上根本无法契合,这样的不契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不必去看他人,只需想想彼此之间沟壑越来越深越来越宽,再想想邰山雨性好zì yóu,心存遍游四海之愿,便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邰山雨没有再提赈灾银一案,谢籍也适当听取了一小部分朝臣的意见,从中取了个折衷。他们都很默契的各退了一步,一切便又如旧,但好像还是有细微的转变发生。

比之从前,他们对彼此都似乎带出点小心翼翼。

“九哥,你不爱我了吗?”

谢籍:…

“你会有别的小妖精吗?”

谢籍瞪着眼睛不按理出牌的小混蛋:“爱爱爱,不会有!”

邰山雨:我就知道娇娇地发嗲和嗔嗔的耍赖依然有用。

第七十七章 何处天空无风雨,何方沧海无波澜

即使撒娇有用,邰山雨还是有点担忧,看见天天以折腾亲爹为人生第一大乐趣的阿岩就更担忧啦。俗话说得好,老子英雄儿好汉,倘老子时狗熊,肯定就只能有个熊孩子啦。

家庭环境对于孩子成长的重要性,邰山雨深有体会,比如她自己。在现代时她并不是现在的性格,她和大多数受现代教育长大的女性一样,更偏于独立,更冷静,并不会太过温柔娇软,而是习惯于把这当成武装。

到得古代后,上有爹妈往死里宠,还有兄长跟旁边“我妹全世界最可爱”,加上一起甜甜蜜蜜长大的闺阁xiao jie妹,人生甜得就像蜜罐子。然后她就把什么独立冷静都扔开,把武装全撒掉,成了现在的样子。

最开始借着壳子朝爹妈兄长卖萌时,是有心想做个小甜甜,招人宠爱,保障穿越后生存环境的优越性,卖着卖着就深入骨髓地甜软成了本性,而且完全不想改,就想这么甜甜软软一辈子。可惜,何处天空无风雨,何方沧海无波澜,穿越的人生也是人生,人生本多风雨,岂因甜软而消散。

“殿下,我手还生,您这般皱眉,我不好涂妆。”

轻瞥一眼宫人,邰山雨有点被逗乐:“是不是陛下叮嘱你叫我少皱眉的。”

宫人默默不说话。

邰山雨轻笑一声道:“回头去同你家陛下说,我头疼已经好多了,今儿再歇一歇,必能好起来。”

也是到这时候,才晓得这副身子骨有多娇,为着心里的担忧,头疼了好些天。想从前没穿越时,多大的压力都没所谓,哪怕头一天累得死去活来,第二天重又能精神百倍。到底是自己把自己给放纵娇惯了,导致如今经不得风经不得雨。

正午用膳时,谢籍又抽空替她揉头,他劲大,却施得巧,揉得邰山雨从头到脚都舒坦。揉完头,谢籍说西郊开了腊梅,千点万点黄黄灿灿颇为可人,问她可想出去赏梅。

“九哥要是作陪的话,那我就想,要不是作陪叫我自己去,那不想。”邰山雨一边说,一边把头搁谢籍腿上,搁完还嫌有点高。

谢籍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拿手掌给她垫一垫,低头盯着她脸半晌道:“山山,日后再不许对我发脾气,就是有脾气,也别憋在心里。”

“我几时发了脾气,这些天我一直在费心费力哄你好不好,偏偏你还一点不受哄,可操心死我啦。”邰山雨说完,睁开眼瞪谢籍,“是你朝我发脾气好不好,那天你盯着我看,问我是不是也觉得你暴戾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再不会是我的,你会变成别的小妖精的。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小妖精,以后你会对她们好,把以前哄我的花样儿全使到她们身上去,光想着这个我都难过得要死。”

说这个谢籍还想瞪她呢,偏小青梅精一脸“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的样儿,叫谢籍连瞪也舍不得瞪,光瞧着她这小模样都心软得不行:“是是是,是我的错,不该发脾气。也不会有别的小妖精,我这辈子有什么花样儿都会全使你身上,除你,再没别的小妖精能把我勾走。”

“所以,还是有别的小妖精的是吧。”

谢籍的手朝着邰山雨侧卧时露出的腰线向下,重重落在弹软丰匀的臂部:“还闹不闹!”

“嘤,还说要爱我一辈子,这就开始施暴了,你这个坏蛋。”

谢籍盯着耍赖并撒欢的小青梅精,深觉得同她讲道理是没道理可讲的,这张吧唧吧唧的小嘴儿,有时候就该堵上叫她说不出话来。

邰山雨:好吧,是在下输了。

赈灾银一案,最终落幕时并无过多血腥,但该死的人一个没落下,北方的雪灾也随着天气转暖,渐渐趋于好转。后续耕种安排,自有地方官吏跟进,有血淋淋的先例在前,血腥味还在牌端未散,想来应能平稳度过。

及至春渐回暖地气宜人时,谢岩迎来了百日宴,说是百日宴,其实是往后推了推的,因天气太冷时,小孩子受不得,刚生产完还没调养好的邰山雨更受不得。这才一拖再拖,拖到了二月初二。这个新年因为赈灾银一案,谁也没过好,趁着这好日子,宫中大宴百官,命妇们亦入宫作陪。

谢岩小朋友除酷爱折腾亲爹外,对其他所有人都挺随和挺给面儿,谁抱都行,谁逗都乐,把抱儿子出来与群臣见面的谢籍气得差点想把孩子给扔天边去。这小混蛋,果然是生下来同他做对来的。

以及,并没有一个人捧场说“殿下肖似陛下”的,所以,当谢岩小朋友被抱着欣赏一圈再回到他爹怀抱里时,他爹嫌弃得不得了,啪唧一下扔给宫人,叫抱南花苑去。

群臣见状都有点懵,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看天子也并不很在意,仿佛很嫌弃似的,这到底是对谁不满?众人看张煚,毕竟御前待得多的还得属张煚,张煚笑道:“脸嫌,手却不嫌,诸公勿忧。”

群臣们转念一想,也是,看着是很嫌弃,方才递给宫人时却带着十分小心,同当年自己头回当爹时那状态差不离,想必也一样爱得紧。不过既然爱得紧,干嘛还一脸嫌弃,这是陛下的趣味所在吗?

与满朝公卿不同,南花苑里,大家都很捧场,委实是谢岩眉目已经能瞧出来,同邰山雨像得很。倘是看着邰山雨长大的世交,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皇长子殿下同邰山雨小时候的眉眼可谓一模一样。

“果如阿秦所言,与其说同皇后殿下相似,倒不如说外甥像舅。”像亲妈还只像个眉眼,像舅舅可是整张脸都像,肖似七八分,长得像的父子也就到这程度了。

以及,邰哥可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美男子!

“还是有点像陛下的,鼻子就生得一样。”

众女眷:是的,也就鼻子一样而已,可见这孩子会挑优点,都道天子英朗非凡,最好的还是鼻子。

邰山雨:我邰哥俊美非常,可惜还是个单身汉,不如大家集思广益,寻个得宜的人家,把我邰哥嫁出去?

#邰哥:十分感动,然而非我必需拒绝,我心肝儿有点淘,容我慢慢来#

第七十八章 春风几度疏花,露珠挂满枝丫

谢岩小朋友百日宴未久,便是很粉邰哥的阿阮姑娘出嫁之时,阿阮姑娘嫁的亦是彼此心许的良人,自是甜甜蜜蜜开开怀怀许嫁。只不过阿阮姑娘所嫁良人在之前搪到调令,要赴任地方,是以,阿阮姑娘出嫁后没几天便收拾包袱同郎君就任。

南城送别时,丝柳乍结青烟,已知缠人不欲去。

“也算不得多远,过年我还回来,有好酒可别落下我的。”阿阮姑娘说罢,复看邰山雨,撒娇地扯着邰山雨袖摆,“殿下,倘有什么时新妆面,千里万里也要给我寄呀。”

“所以说,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有的错觉,其实才是事实吧,你们果然都是冲我妈才同我结交的。”邰山雨哪怕现在当了皇后呢,也没见女郎们多给她卖句好,但为了秦女神的新妆,这群小没良心的什么好都肯朝她不要钱的卖。

“也不一定,不是还有邰家五郎么,为邰家五郎,我们也很愿同阿邰结交的。”

邰山雨真没法反驳,毕竟她邰哥确实是妥妥的深闺梦里人热门人选。

作别阿阮姑娘,邰山雨回到紫微宫时脸上都带笑,谢籍见她这样开怀,略有点吃味。小混蛋,他哄的时候怎么都哄不好,只去外边走一圈,送别闺阁好友,便是一张这么愉快的脸回来:“不是说去送别,怎么满脸开怀?”

“送走一个,我还有一大群呢,干嘛要不开怀。”再说,阿阮那样的姑娘,便是送别也让人生不出愁绪来。

谢籍:这是个没谁都能活下去的小混蛋,很该盯紧点。

不过谢籍就是再盯紧,该忙的事还得忙,赈灾银一案上,谢籍很是看出了邰山雨心中有多少温柔,这种温柔不是指性情上的,而是指…人性上的。至于人性这个词,也是来自于邰山雨,其实也可以用另一个词来涵盖,那就是——道德。

相对于他而言,邰山雨内心的道德观更高,且更符合普罗大众对于道德的寄望与期待。她不曾经历过太多,人生只一味甜美温柔,有这样美好高尚的道德观说稀奇也不稀奇,说不稀奇——累世门阀之家最不缺少的就是心狠手辣之辈。

有鉴于此,谢籍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在政务上,他需得小心维系,对每一道政令都必需深思熟虑,必需考虑长远的影响与后果。诚然,这很辛苦,但还是那句话,只要邰山雨打心眼里开怀,那么一切都值得。

眼见邰山雨眉目间又复旧日清澈甜软,谢籍便是满身疲惫,也甘之如饴。

“九哥是不是很累,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呀。”邰山雨也就是当了皇后才知道,想当昏君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有大把时间可浪费,想当明君却都反着来,并不存在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的闲工夫。

看谢籍累得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肌肉都发僵,邰山雨心疼整个人都随着心脏揪成一团:“九哥,对不起。”

谢籍不明就里,看邰山雨:“山山为何道歉?”

“我觉得自己特别坏,恃爱行凶,逼你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邰山雨也很矛盾,一方面想要谢籍开怀,一方面又希望他适当成为一位好君王,然而这两者在谢籍这里,着实很难兼具。

“那山山应当再凶一点,此心如深海,山山的凶却毫若纤尘。”谢籍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总希望小青梅脾气坏一点,在他脾气不好时,能坏一点,同他掐同他撕,别把气憋在心里边。

闻言,邰山雨张牙舞抓地扑进他怀里,装腔作势地说:“我本来就很凶,超凶的。”

末了,还忍不住“喵”了一声。

谢籍:咦?

邰山雨:嚯,我好没下限。

“再喵一声?”

邰山雨深表太羞耻,不要再“喵”,刚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喵”那声好么:“不要,不然九哥给我喵一声。”

九哥亦深觉“喵”一声耻度略大,不过看小青梅坏笑,他便“喵”的一声挑眉看她。

邰山雨:好吧,算你狠。

遂拉长调子,软软地在谢籍耳朵边上轻轻地湿湿地“喵喵”叫,学得跟刚生下来的小奶喵一样。

陛下:这能忍?

这一夜,春风几度疏花,露珠挂满枝丫。

邰山雨睁开眼时,深恨自己嘴欠,干嘛要撩谢籍,昨天晚上她真觉得自己要死过去,巨浪的余波到现在还在她脑子里一波一波扑过来,简直要命。结果还有更要命的,动一动才发现,昨天晚上太嗨,至今肢体交缠,她一动谢籍便睁眼看她,然后熟门熟路地摸索着进入她身体中。

邰山雨:“我受不住了,郎君…饶过我行不行。”

谢籍哪抵抗得了邰山雨的娇嗔,于是又把小青梅翻来覆去吃了一遍。

跨坐在谢籍身上的邰山雨一脸震惊,这混蛋什么时候学会的新招儿,居然…

“嘤,你坏蛋…”

比起新婚那会儿,邰山雨已经算是好些了,到底更经折腾一些,饶是如此,也够呛的。匆匆洗漱吃点东西,一觉便睡到下午,就是这样还觉得身上有点微妙不哥言的感觉,说疼不疼,说酸不酸,只叫人整个都软软的,浑身一点力气也无。

宫人将谢岩抱过来,小东西就在小摇床上吐泡泡,宫人复问道:“殿下可要起来用午饭。”

“随便吃些,看着天也不早,等着吃晚饭吧。”邰山雨说着勉力起身,把儿子从小摇床里抱起来,这一整天还没抱他呢。

谢岩小朋友到了亲妈怀里,很给面儿的不挣扎不哭,反而睁着乌丢丢的眼睛,仿佛很愉悦地看着亲妈。邰山雨忍不住轻笑,揉揉小东西还有些稀疏的软毛:“阿岩今天有没有去花苑里看花。”

宫人很知道这时候邰山雨是不需要任何人从旁作答地,遂只退到一边,并不出声。

待酉时初刻谢籍自大业殿批完奏章回来,邰山雨正在捏着tuō guāng光的儿子的小胳膊小腿轻轻晃动,不时揉一下儿子肉肉的肚子和手臂,以及同样肉肉的小短腿。谢籍莫明妒忌,看小混蛋一脸享受的样儿,真找揍。

——所以,我怎么可能喜欢儿子呢,这小混蛋天生克我,天生懂得利用优势把小青梅对我的爱抢走。

小混蛋!

#陛下:tVt,我都没享受过爱的抚摸,凭什么这小混蛋可以享受#

#陛下:别拦我,我要揍死这小混蛋#

#谢爹: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还早着呢#

#谁人生中,都有那么几次揍死亲儿子的冲动#

第七十九章 盛世长安,四海升平

{电,它又及时来了~}

张煚最近觉得日子有点紧巴巴,不是口袋,而是时间,老妻嗔怪他心中更爱天子,乃至妻儿皆在其后,儿子虽能理解,却也要帮老妻的腔。更有不慎,手记被老妻看去,见到“老妻”二字称谓,愣是让他睡了半个月书房。

大业殿中,张煚站在漫天风雨之前躬身一揖,道:“陛下,臣所能教不过一二,多还需陛下且行且看且领会。臣目之所及,胸襟之所纳,仅臣属而已,陛下威服四海,君临天下,岂能是臣能全教全会。”

谢籍是道理都懂,但他更懂张煚这意思是要撂挑子不干:“知卿辛苦为苍生计较,只是眼下恐还多需卿提点,卿多辛苦辛苦,不过万事临头,也需张驰有度。这样罢,卿且歇息两日。”

一松口,就两天假,张煚自是开怀领旨去,留下谢籍在大业殿看满案奏章恨不能吐血。

伏案批阅又半日,元成安大步披一身风雨进入大业殿,将一封来自边关还夹着陌上风沙的急件呈上。谢籍接过从头到尾快速看一遍,皱眉片刻后,站起身,吩咐左右道:“立召张叔季,严承量,马晋进宫。”

“是,陛下。”

“成安留下。”

“是,陛下。”

张叔季、严承量与马晋三人,均曾是谢籍帐下得力干将,将这三人皆召进宫,自然是边关告急。

前年才把突厥打趴下,但四夷虎视眈眈,从来不止一个突厥,就算突厥,也是打了dōng tū厥还有西突厥。前隋末年积下的久敌,如今还有好些没收拾的,这些都还有待谢籍一个一个去收拾。

说到打仗,谢籍是一万个愿意,这事他干得了,干起来自然而然胸有成竹,而且仗打起来痛快,打一场是输是赢都有个结果,政务不是。有时候一个政令下去,是好是坏,没谁说得清,甚至很多时候是好坏掺半。

不多时,张叔季、严承量与马晋三人齐至御前,一听能领兵打仗,一个个恨不能当场跳起来嗷嗷叫。谢籍安排好兵马,看着三个商量如何分兵,如何合围,如何在战场上通力合作,打得外敌哭爹喊娘的旧年知交兼部下,谢籍一脸冷漠。

“陛下,我三人这就回家收拾收拾启程,边关告急,臣等就不来向陛下道辞了。”

谢籍当场就想炸掉,然而只能内心淌血地应下来:“盼众卿早去早回,得胜归来。”

“谨遵御旨,臣等告退。”

至黄昏时分,风雨更疾,元成安报说康国公在宫外求面见天子,谢籍好半天没想起康国公是谁来,委实是杨询作为前隋太子,在他心中已经是固有形象。待元成安说是杨询时,谢籍才想起这混蛋顶着康国公的爵号已经逍遥自在好些日子。

“宣。”

杨询撑着一把巨大的油布伞自风雨中步步行来,谢籍停下笔远远看向风雨里独行的身影,有片刻感慨,但等杨询收伞入殿一切感慨都消散:“陛下日安。”

“免礼,且坐。”

谢籍这个皇帝做得可谓没多少皇帝架子,他的权威是皇权本身具权威,以及早年铁血沙场时的赫赫之威。当然,他本身并不觉得自己没皇帝架子,因为他对皇帝架子没概念,从前怎么待人,如今还多半是怎么待人,区别不是没有,但并不多。

每看到现在的谢籍,杨询却都更深地认识到,这样一个旧日纨绔少年郎,今日为何能坐稳天子之位:“陛下,臣此来有是为有一言献君前。”

“且讲来。”

“中原自古来受边患久矣,历朝历代皆无可避免,乃是因中原自古信奉与四领相睦。然除中原之外,非吾族类皆不信奉此理,是以战乱频生,边关战事如韭菜,割去一茬还来一茬。依臣所见,打虎便要打死,要么并入我朝,要么就此族灭,莫待他有朝一日死灰复燃。”杨询这也是早年就在太子位上想过的事,大隋一是亡在他亲爹手里,二是亡在边关频发的战事上,杨询这些年深思颇多。

中原与四夷的战争,通常是外敌入侵中原,中原派兵打回去,打个半死不敢再犯就算成功。并没有要将处族并入中原上朝的心,一则是觉四夷不堪教化,二则是觉鞭长莫及便是并入也未必能政令畅通,三则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接纳战败的夷族并入中原上朝,需要的不仅仅是强大的军事力量,还需要有更深的文化和精神上的自信,有了自信才会有敞开胸怀接纳外夷并入的胸襟。再有,中原来外夷之仇,不可谓不深,并入中原的最大障碍恐怕就是民族之间的旧仇。

“卿只一言献我,我却需为这一言费万万千千言。”谢籍头疼,但不需多描绘,便知四夷并中原,会展开一个怎样的画卷。倘四夷无战乱,中原大安,盛世长安,四海升平便近在眼前,那样的画卷小青梅必定爱煞。

要费多少言,杨询可不管,他只在告退时问一句:“臣可否一探皇长子殿下?”

探皇后殿下是不可能的,谢籍当场就能炸得火花四溅,杨询只能折衷一下,看看旧日小青梅的儿子也成,哪怕这儿子是同情敌兼仇敌的。

谢籍沉默无言看杨询片刻,点头,小青梅这会儿其实还在邰府看因为作死淋雨而染风寒的邰老爷没回。因着雨大,是他叮嘱不让回,这厢处理好奏章,要不是杨询过来,他已经要准备去邰府接邰山雨回来。

邰山雨不在宫中,小东西自然要就近跟着谢籍,哪怕谢籍没工夫照料,也近在大业殿配殿由宫人看顾着。宫人将谢岩抱来,杨询也并未多看,只看到小东西果如传言那样肖似邰山雨,便露笑容,也并未抱,便告辞而去。

杨询:我可以赶紧生个女儿,将来嫁谢岩。

转念一想,仿佛这样很吃亏,遂琢磨不如生个儿子,等将来邰山雨生个像她的女儿时,再娶回家当儿媳妇,一定也是个乖乖软软甜甜的小家伙。

谢籍要去接邰山雨时,谢岩就开始嚎,对于宫人把谢岩抱到他怀里的动作,谢籍一脸拒绝:“眼泪都无,哭得这般假,抱回配殿去,看是不是饿了。”

小混蛋想同我一道去接山山,怎么可能。

#陛下:马车xx什么的,早就想来一发了,怎么可能带小混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