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愿岁月温柔,不轻易世事

谢岩小朋友一嚎嚎到邰山雨回宫,邰山雨听到哭声哪还记得在马车上答应的各种花样,一门心思哄孩子,谢岩小朋友一点不受哄,他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爹抛下他独自去接妈回来的恶行。宫人默默退一边什么也不说,谢籍也默默站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但他再怎么假装,邰山雨一转身还是要问他:“阿岩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九哥又欺负他了?”

谢籍也不知该转身就走,还是该卖惨求饶:“我怎么会欺负他,好歹是亲儿子。”

“别的亲爹说不准,九哥却难说,这些日子你欺负阿岩还欺负得少了,你就是欺他不会说话,看他日的会说话了怎么告你的状。”邰山雨怼完谢籍复哄儿子。

眼前的画面,让谢籍深刻感受到什么叫江河日下:“山山,你不能因为他是个小东西,就总觉我欺负他,他也没少欺负我,你怎么就不帮我说他。”

邰山雨被这话噎得不轻,抱着哭声渐小的谢岩走近谢籍,但见谢籍如临大敌,不自觉退了两步,谢籍是唯恐邰山雨把还哭着的小混蛋扔他怀里,赶紧什么抱怨都咽回去,堆满脸笑意问邰山雨是不是饿了,还忍着嫌弃问:“阿岩是不是饿了,太医道已可以吃菜汁果汁,我去吩咐他们做来。”

见状,邰山雨不由得失笑。

把谢岩哄好,有小东西倒没吃菜汁果汁,仍是喝完奶便乖乖去睡,像是刚才已经把今天的哭的份额用完一样,哄也不用哄,很快进入梦乡,熟睡至酣甜。

谢籍这才长舒一口气,同邰山雨一道洗漱更衣同榻而眠,至于说好的花样…哄孩子太辛苦,急需睡一觉压压惊养养神,留待明日早早醒来再战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次日早饭时,谢籍说了说边关战事,邰山雨听过便罢,对国与国,族与族之间的争斗,她没亲历过,所以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权。而且抵御外敌入侵的战争,是被动选择,而不是主动侵略,便是主动侵略,想想近现代的中国历史,就觉得主动侵略也是必要手段之一。

不过…

早先前说过陛下没钱,然而打仗最不能缺的就是钱,好在就打仗没钱这件事,谢籍早就已经习惯了。想当年他从征战四方到君临天下,都没朝家里伸过手,他爹早些年快被熊儿子气到破碎虚空,靠在道观清修才勉强继续留在人世间,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都不能相信。所以早年谢籍就是透消息,向家里伸手,恐怕谢爹也会当熊儿子开玩笑。

所以,打仗没钱这事他并不很愁,但这不愁得建立在打胜仗的基础上,毕竟这次是冲并国灭族去的。四夷富庶,富庶不在物产上,而在财富上,不是牛羊肥马匹壮,就是产宝石黄金,总之哪里的统治阶级都代表巨额财富。

但该筹措的还是得筹措,在户部快被逼死的时候,上半年的税收全面送抵洛阳,解了燃眉之急,虽只能解眼下危局,不过只要眼下危局先过去,过后的局一步一步来,便也能解。

幸好,马晋先至边关,第一仗便是个漂亮的大胜仗,既稳定了军心,也丰获了一笔物资,使得接下来一段时间,洛阳不必再操心马晋这边十万大军的开销。边关战事告捷,谢籍终于松口气,也有了精神处理别的事,比如——萧量这混蛋又给他找事来了!

萧量找事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谢籍一位表兄,这位委实是个huā huā gōng zǐ,还是个挺没品的huā huā gōng zǐ,好在人家也不敢动良家女郎,只敢去花街柳巷耍一耍。可就是这样,还差点耍出人命来,要不是救得及时,谢籍怕是压根不用头疼,但这会儿头疼得不行,一边是哭着登门的姨母,一边是盯死了他的萧量,不轻轻放过不行,轻轻放过也不行。

“不若交大理寺办,待结果出来,再想法从中折衷一下。”这是张煚才会想办法从中折衷,这样的事,到底是宗亲,最多是流放三千里,流放这种事,三千里和三千里也是有区别的。而且三千里从来只是一个概念化量词,并没有明明确确的三千里。

要搁邰山雨说,就得秉公办理,这样的huā huā gōng zǐ,就得叫他吃着教训,不吃着教训,回头还得出事。这次且是人家女郎运气好,被路人及时送至医馆,要是运气不好,性命关天。所以,谢籍还得考虑邰山雨的想法,毕竟在他心里,小青梅道德观等同于普世对道德观的期待与渴盼,一般来说,期待与渴盼都是高于真实存在的。

谢籍现在最头疼的还是萧量,每天回徽猷殿,都要朝邰山雨吐槽:“萧量这混帐东西,口水都吐到我脸上来了。”

“九哥,你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萧大夫,我要吃味的。”邰山雨现在却是尽量避免同谢籍谈起朝堂上的事,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她都会靠撒娇混过去。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并不是因为眼下这桩事,而是之前的旧事留下的沟壑依然固执地在他们彼此心里扎了根,而且现在看来仍然未曾修复好,甚至也不知道未来能否修复好。

谢籍闻言看向邰山雨,虽内心有许多想说的,但万语千言却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启齿,也不知该如何表述:“吃谁的味都好,可莫吃他的。”

深夜,在被窝里彼此气息相交缠,彼此的温度暖烘烘地拂过对方,但有某一刻,谢籍和邰山雨都觉得彼此之间生出点距离感来。谢籍欲言又止,邰山雨看他亦然。

灯烛光渐弱,星月渐明亮时,谢籍听到耳畔传来小青梅软软的声音,光亮微微的殿阁里像是忽然明月照满:“九哥,我觉得还是要让他吃点教训,不然以后真闹出人命来怎么办。”

谢籍:“山山说的是,是该教他吃一堑长一智。”

事实上也是,谢籍和张煚商谈的结果也是这样,给大理寺透的意思也是如此。

“九哥。”

“嗯?”

“我可以什么话都对你说吗?”

“当然。”谁不愿有个无话不谈的心上人,谁不愿对心上人可以卸下一切防备,只愿岁月温柔,不轻易世事。

#愿能如此#

第八十一章 你咋不上天

不管是邰山雨还是谢籍,都很尽力想弥合他们之间偶尔出现的距离感,以及彼此心上的沟壑。邰山雨试图坦诚的将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传达给谢籍,但又有些犹豫,不管什么,她所有的一切说到底还是成型于一个与这个时代截然不是抽制度下。那种种观念,在眼前这个时代背景下未必有良好的土壤,这样想的时候,邰山雨便觉得,有些观念应当适当作调整。

像huā huā gōng zǐ表兄这种事,其实原本只是小事,理不理,搭不搭,到最后结果可能都差不离。但非要挑出来说,反显得两人之间已经产生问题,至于问题的根源——所成长的时代环境不一样,所接受的教育不一样。

“哪怕我努力当土著,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人啊!我以前一直觉得,教育最好的一面就是让每一个人明白自己应该拥有什么,应该怎么去拥有,拥有之后又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品尝。”邰山雨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在纸上涂涂画画。

纸上中间空着一段距离,左边是谢籍,右边是她。属于谢籍的那边的关键词是“受世家教育长大的反叛追风少年”、“帝制时代君王”、“将来史称太祖的男人”;属于她的关键词则是“共和国红旗下成长的少女”、“受现代教育长大的现代独立女性”、“有着和普罗大众一样价值观的未来人”。

把这样俩人捏一起,月老估计都不敢这么干,偏偏成了事实,邰山雨侧脸看一眼旁边落地的铜镜,啧一声说:“本就是跨过鸿沟才走到一起的,少女啊,有沟壑不是很正常么,似乎也不必要太当回事。”

“阿岩,你说该当回事吗?”

刚学会爬的谢岩小朋友在软软的地垫上像只小熊猫似地爬来滚去,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透着还不解人间事的天真可爱。宫人们皆在殿外,仍邰山雨的习惯来,只要小家伙不哭不闹,基本上都让他自娱自乐。按说这月分的孩子,多半离不得人,甚至离不得怀抱,谢岩小朋友不是,他自己跟自己玩得挺好,何况还有巨多玩具呢。

“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到能替你妈我分忧解难呢?”所以说,还是要生个孩子的,至少有忧有难时能拿来顶缸。只可惜她这个能顶缸的,这会儿连话都还不会说。

小家伙可能是感受到了来自亲妈的嫌弃,“哇”的一声哭出来,干嚎几声便有宫人进来,小家伙一没尿二没拉,奶才刚喝过,显然一点破事没有。宫人看邰山雨,邰山雨也搞不清小家伙是怎么回事:“许是方才我说了他,他不高兴。”

宫人:…

正午时,谢籍在大业殿同中书省官员一道享用工作狂人们的午餐,邰山雨则看天好,又听说谢籍中午不一道用饭,抱了儿子便要出宫去。宫禁这玩意儿对她来说也跟没有一样,谢籍常出宫门,大臣们还会劝谏一二,却不会管邰山雨一天出几趟宫门——这也是谢籍拼尽全力把火力全引开了的缘故。

邰山雨今儿出门是为去看怀孕的阮女郎,并前往送上贺礼,顺便带儿子去溜一圈,和未来的青梅们竹马们好好亲香亲香。阮女郎成婚后,住在城东,倒是离紫微宫颇近,车马驶到半路上,帘外闪过一双人影叫邰山雨差点连儿子都抱不稳:“阿岩,你舅舅居然和位女郎走在一起,仿佛还有说有笑?”

谢岩小朋友淡定吐泡泡。

马车驶过邰哥和女郎身畔时,邰哥伫足看马车,邰山雨则在马车上与邰哥对视,邰山雨想开口说话来着,但邰哥一脸“你闭嘴快走”。邰山雨想想打扰人谈恋爱没准要天打雷劈,于是什么也没说,也没叫停马车,继续一路驶过去。

“看来我猜得没错,我哥不声不响不跟家里人通气地谈恋爱啦,这很符合我邰哥的风格。啧,藏得真够紧的,瞧着还有点面熟,不知道是谁家女郎。”邰山雨常一起玩耍的就那么一拨,整个洛阳城许多女郎,她自然不可能尽有交情。

怀着疑问,登门与女郎们见到时,邰山雨第一句话就是问谁认得一个长相同邰哥身边女郎一样的xiao jie妹。

女郎们对邰哥可以说好奇心都挺足,大概都有一种“我男神日后也不知道娶个什么样姑娘”之类的想法。但是一轮讨论焉为,竟然没有人识得:“道是通过三个朋友,可以和全天下人都拉上关系,不想小小一个洛阳城都有扯不着的。”

在女郎们这里没扯着的,回到宫中居然扯着了。

她和谢籍一说,谢籍让她仔细想想,是不是在宫中见命妇时见过:“面熟,又问不明是谁,想来也只有命妇领来的女郎,且应当是才至洛阳不久。”

这思路很对,邰山雨想一圈,终于有个大约对上号的:“我哥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不告诉我们的,那女郎出身品貌样样皆可,便是告诉家里人,也不妨碍他们呀。”

“许…舅兄尚在求女郎,还未求得女郎点头应许。”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谢籍见邰山雨一门心思琢磨大舅兄,醋得不行,幽幽怨怨地开口道:“山山心中,谁都比我要紧。”

邰山雨闻言,没好气地冲谢籍翻白眼:“你可真好意思说,都已经在所有人面前了,还觉得谁都比你要紧,九哥,你是登基为帝,又不是登天成仙,别闹好不好。”

谢籍对邰山雨那句“你咋不上天”还是很熟的,毕竟当年他没少听还是小短腿的小青梅这么怼人,是以很能领会邰山雨这句顽笑话的内涵:“山山欲同我上天也不是不行…”

邰山雨:打住,太阳还没下山呢,别随便乱开车。

“九哥,要节制啊!”

谢籍:节制个屁,这不让干,那不让做,吃小青梅要都不让吃饱,人生还有什么奔头,必需吃!

#这年头河蟹横行,随便开车要进小黑屋的,我可不想进小黑屋#

#陛下:我看谁敢#

作者君的Ps:都关一回小黑屋还不老实,你咋不上天!

第八十二章 喜出望外,引为知己

这边才好奇把邰哥迷得三魂去了七魄的女郎是谁,那边厢,便在命妇堆里见着了,她看女郎,女郎也笑眯眯看她。能被命妇们带来宫中的,多半都是家中受宠爱的女郎,个个跟花朵一样,这朵花倒与别的花没什么太大不同,但有一处估计很戳她邰哥——爱吃辣,超级爱吃辣。

邰府上下,除邰哥外,尽是些不吃辣的,就是邰山雨穿越前很爱,穿越后这娇软的身体吃一顿辣能死去活来,她只得慢慢改了,从嗜辣如命,改成了如今的微微微微一点辣味就满足。洛阳本地的菜色辣味多都不重,像邰哥这样重口的,真的很难找着同好,逮着一个岂能不喜出望外引为知己。

徽猷殿新来的做小吃的厨娘是蜀地来的,极爱食辣,做的辣卤和辣酱皆味道极好,可惜邰山雨只能稍微尝一点,好在不辣的也做得好,不然邰山雨只能爱而远之啦。今儿厨娘见人多,拿出做辣的手艺来,做了辣卤豆干莲藕和海带,旁人皆浅尝辄止,唯女郎吃得格外欢,辣得嘴和脸通红,偏还不停手。家中长辈约也是惯见,只宠爱地低声托请宫人多上两壶冰爽清甜的果子露叫她解辣。

宴罢,赏花游园时,邰山雨走在前,女郎走在后,绕弯时,邰山雨停了停,女郎竟很会意地走上前问好:“殿下安好。”

“阿乔快别见外,园中兰花开得正好,我们一道去看看?”邰山雨还是很信任她邰哥的眼神的,也不去问女郎出自哪一房,父母是谁人,只邀女郎一道赏花谈天。比如说她邰哥是个完美星球来的人,凡事总是喜爱追求到极致,说她邰哥是个操心的主儿,操心爹操心妈,还要操心她,还有就是说她邰哥是个超棒的人,并且他们邰家的人都特别好相处。

乔女郎脸蛋不由有些微红,连脚步都放缓下来:“谢谢殿下。”

“不客气不客气。”邰山雨轻笑,是个会脸红的女郎,可爱得紧,绝对是与她家气氛很合衬的女郎,想必嫁到家中,与多个女儿没什么差别。以及,乔女郎日后许会独得秦女神宠爱,将会羡煞洛阳无数女郎。

待午后谢籍回来,听邰山雨说起,邰山雨才知道乔女郎是吏部侍郎乔令闻的千金,乔家仅一子一女,夫妻亦十分和睦:“若是乔家的,想必日后和睦多,是非少,是个极稳妥的亲家。”

大约是因邰山雨撞见了,邰哥迅速到邰爹邰夫人面前过了明路,不过乔女郎年岁小,乔家还想留乔女郎在家娇宠几年,邰哥成为大龄未婚男青年看来是命中注定。乔女郎年仅十六,邰哥在世人眼里可以说是“老牛”吃了嫩草。

时至六月中,天极炎热时,频传捷报的边关忽传来噩耗——谢籍旧年帐下三员大将之一的严承量因遇流矢不治身亡。当丧报送至御案上时,谢籍久久无言,御案上的丧报仿若洪水猛兽一般,张着可怖的大口,几要把一切都吞噬。

严承量是三人之中最年轻的,比谢籍也只大几岁,家中年方四岁的女儿,是个疯起来要骑在亲爹肩上撒欢的淘丫头。严承量妻子体弱多病,多亏严承量悉心照料,爱护有加,这噩耗传来打击最大的恐怕就是严夫人。

谢籍不敢想象,这消息传至严府时,严夫人将会如何伤心欲绝。

张煚见天子如此,不得不暂停讨论政事,劝道:“陛下节哀,严将军壮志未酬,应期后人,盼陛下早作打算。”

看天色已近正午,张煚干脆告退,像这种宽慰天子的活儿,还是交皇后殿下罢,等闲的人可宽慰不到天子心坎上去。

邰山雨只比谢籍晚一点听到消息,她与严承量的夫人也旧有交情,早些年也算是一起玩耍的朋友,虽比不得成天玩在一处的xiao jie妹,但也是相熟的。谢籍到徽猷殿的时候,邰山雨正在叮嘱太医先准备好,严夫人病弱之躯,听到消息怕难免情绪起伏过大。

不想还没见到严夫人,先见到了情绪起伏过大的谢籍,只见谢籍深一脚浅一脚,如同梦游一般走进殿阁中来,宫人们见状皆退出殿外,邰山雨则迎上前:“九哥…”

才来得及喊一声,邰山雨便被谢籍抱了满怀,他的怀抱通常是温柔的,这时却略微用了些力道,把她牢牢地抱在怀中:“山山,不久前严六才和我笑说,可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想多活些年,陪娘子老去,看女儿长成大姑娘。我当时恼他什么话都敢说,瞪着他叫他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领死。”

严承量委实是个什么话都敢往外蹦的主儿,邰山雨便只听严夫人讲起,也晓得这位很口无遮拦:“严将军一生,至少嘴是痛快了。”

“是啊,他是痛快了。”谢籍抱着小青梅,一点一点缓过来,这时才见屋子里堆着些东西,“山山是预备去哪里?”

“给严夫人准备的。”

“叫人送去吧,山山不必去。”可能使人伤别离生死的情景,谢籍通通不想让邰山雨见到。

“好。”邰山雨本来是想自己去,但谢籍说不必,那就不必,就这会儿她觉得谢籍更需要她。

偏谢岩小朋友这时候还要凑热闹,哇哇地哭起来,谢籍看着邰山雨,一脸幽怨。邰山雨赶忙安抚,叮嘱宫人去哄谢岩。不过片刻工夫,谢籍神色就好看了许多:“山山,不能把这小混蛋看太重。”

邰山雨好想吐槽,但看谢籍眼底悲伤颇浓重,便又不舍得说他,只道:“是是是,你最重要。”

这样的话,哪怕听着有些敷衍,谢籍往日也能眉开眼笑,今日却只片刻舒展眉头,复又陷入沉默与沉思之中。他不仅要伤怀故人的离去,还需要压下伤怀细细思量,严承量走后,谁能接过将旗,指挥十万大军驰骋沙场。

次日,先拟定严承量谥号追封,便到商议谁接掌十万大军。

谢籍看好的人选,早被萧量这混蛋怼得回家面壁省过去了,谢籍不得不把人从家里拎出来。萧量这时倒还拎得清,没跳起脚来跟着叫板,但这位提出要一位御史大夫为监军。

不等武将反应,谢籍这个久战沙场的先跳起脚来反对。

萧量:那好,陛下我们来掰扯掰扯。

#陛下:谢谢,不约。#

第八十三章 无为而大有所为

监军一事,有天子反对,自然不了了之,哪怕是萧量,也不是真蠢,真到该退步的时候,也会退一步,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被人拉着往后退。张煚简直心累,完全不想再搭理这撕起来恨不能全掐死的君臣二人,实话说,依着谢籍从前的脾气,像萧量这样的,早已经坟头的草比人高。

萧量能活到现在,一要感谢现在的天子已经是个有小青梅的天子,二要感谢小青梅观念正,三要感谢他天天费劲拉。

张煚是松了一口气,谢籍则是大出一口气,大胜萧量一场,岂不痛快。于是痛痛快快把中书省兵部户部人等皆留下用午饭,吃过饭再商谈平夷之战。

得知谢籍中午又不回来吃饭的邰山雨同谢岩一道上外边浪去,正好回家一趟,看看邰夫人最近有没有出什么新妆。不想还没见到邰夫人,就被她邰哥逮个正着:“哥,你领我去哪儿?”

“你院儿里清静。”

邰山雨的闺房现在除天天有人打扫,基本没什么人常待在里边,那里清静得很。但是邰山雨不解的是,为什么她邰哥要把她往个清净的地方领:“哥,你要同我说什么悄悄话吗,关于阿乔的?”

不明就里的邰山雨还以为,是上回撞破她邰哥好事,她邰哥要私下同她谈谈心。

邰哥却摇头,同邰山雨一道跨进院门,邰山雨的院子四时皆有鲜花开放,这时正石榴花点点娇红,各色的月季花大朵小朵铺入眼帘:“进屋坐吧,院子里蚊虫多。”

进了书房…是的,邰山雨院子里还是有书房存在的,只不过里边的书,大多是话本游记,鲜少有才子佳人的话本,多是探案的讲世情世味的。邰山雨进去先坐下,看着满屋子书,再看邰哥,颇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邰哥的书房里,全是她看都看不懂的书籍:“哥,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山山,自入宫禁,倏忽已近两年,可曾想过日后要做点什么?”直白点说,邰哥看邰山雨被谢籍宠得天天除了吃玩睡哄孩子,宫务不用管,杂务不必理,很是忧心。情深时自是如何都好,浓情转淡时,却必是什么都不好。

自然要信谢籍能情深一世,但也要做好浓情转淡的打算,紧一紧弦,想一想日后。不过,到底自己妹子自己心疼,这些话,他没说出口,主要还是不想往妹子头上浇冷水,那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没想过。”邰山雨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好做的,“我其实也觉得很颓废,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但是我能做什么呢,顶着头上这帖子,什么也不好干呐。”

都说皇帝最好是垂拱而治,无为而大有所为,事实上,皇后才真是无为而治的,什么都不干,紫微宫到现在运行也十分良好,可见是不必事事捞在手,事事躬亲的。

“恰不是,山山所在,能做许多。”至于到底做什么,邰哥没说,他关于做点什么的话题也就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邰山雨事先想的那件事,说乔女郎,叮嘱邰山雨不要吓坏他的小未婚妻。

邰山雨:“哥,我还是你亲妹妹吗,是有了嫂嫂,亲妹妹就可以光荣退场的意思吗?”

邰哥懒得搭她,催她赶紧去寻邰夫人,道是邰夫人已经有了好些新妆面,叫她快领着人过去学。

邰山雨:好吧,我知道了,这是有嫂嫂,亲妹妹就哪凉快哪待着去的意思。

见到邰夫人,邰山雨吐槽来着,邰夫人笑道:“你是嫁出去了,阿乔却是要嫁进来同我们相处一世,自然要对她更好。”

邰山雨:…

我们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

黄昏时回宫,谢籍还在大业殿与群众商议,邰山雨回到微猷殿时,谢岩也睡着了,整个殿阁里安安静静的。天际有一弯弦月低低悬空,几点星子隐隐发亮,邰山雨在家已经吃过饭,便独坐窗前,一手打扇一手冰镇甜瓜,琢磨着白天邰哥说的“做点什么”的事。

“人在深宫,能做什么?”

“我要是个才女,我可以著书,引领一代人思想;我要是个理工科专业人才,可以一展身手,引领整个时代迈向工业化现代化;我要是个学医的,能想办法改进医疗环境;我要是…诶,我什么也不是,能干什么!”邰山雨在现代是学环境科学的,在现代还挺好找工作,在古代,人家并不很需要环境科学,天蓝得通通透透,水清的明明澈澈,也没有白色垃圾,更没有沙尘暴,好多未来是沙漠的地方,这会儿还是绿洲。

当然,还果可以搞搞研究的,研究人类和环境共同演化,制定协同共进,可持续发展的策略。可是她从来没有搞研究的愿望啊,当时就是一时脑门发热,想着要为人类共同的家园做点贡献,才报的这个专业啊!

“普及教育?”做为一个拼音用法都快忘光的人,她也是曾想过要把拼音弄出来,帮助普及基础教育的,但忘了就是忘了。以及,做为一个南方人,前鼻音后鼻音这种异物,她是向来傻傻的分不清。

“男女平权?”邰山雨又不是傻,再有,男女地位悬殊,其实是宋明之后的事,隋唐时并没有那么多严苛的条条框框,只要时代稳稳发展,没宋明什么事儿,那么必定会有一个女***思潮的产生,她不必做干预者。

“我好像真的什么也干不了。”哪怕是个懂得怎么吃,懂得怎么做的吃货,感觉到古代都能大显身手,偏她爱吃是爱吃,却不懂得怎么做。

“唔,高产的作物似乎还是可以提一下,让他们去海外寻的。”好在学的专业虽然跟古代没法搭上边,基础教育里还是有相应的。土豆玉米辣椒,西瓜蕃茄红薯,这些作物不是产于南美州,就是打丁美州,不算太遥远,要有心去找肯定能找到。

因为,邰山雨好像记得,历史上哪个朝代是灭亡于天灾,究其根本原因,肯定是缺衣少食,民不聊生。说到衣,还有棉花,似乎现在就已经有了,但是种植面积小,所以产量不高。

似乎这些事,她提一句就可以了,也并不能算她做的事?

#人生为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

#邰哥:人生漫长,不做点什么不空虚吗,不寂寞吗,老了回首一生不会后悔遗憾吗#

#陛下:我觉得一定要做什么的话,同我一起做快乐的事就好了#

第八十四章 地理博物,山川水文

邰山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为了让大家吃得饱,吃得好,为早上吃什么营养,中午吃什么精神,晚上吃什么健康而尽自己的一份力。主要是她地理学得还成,属于那种可以徒手画世界地图的人,当然,不会详尽到一模一样,但是大概方位是不会错的。

但是,首先有一个要解决的,那就是怎么解释她能画世界地图,毕竟她是个连中原大地都没怎么走熟的。就是走熟,也不能徒手画国境线呐。她从小就没打算过点什么才女金手指,她也没那点金手指的能力,在古代做才女先不提技术含量,真心是个力气活,得起早贪黑,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有天赋才好,没天赋的绝对是个苦差事。

“什么神仙入梦的鬼话,我说得出口,都没人信,就是九哥再隔着滤镜看我,也会觉得我瞎扯的。”忽然发现,想做点事也难。

“不然指个大概方向?”海洋面积巨大,在海上航行差一点可能最终会和目标差个十万八千里,所谓的指方向,在海上可能也会变成没方向。

邰山雨觉心累得慌,也有点迷惘,她这辈子是真想过就这么玩着乐着过一世的,忽然邰哥一说,她也听进心里了,深思后也深觉有道理,于是想去践行。到践行时,这么难,又想打退堂鼓:“我真是个纠结滴人儿呐。”

“还有啊,就是提这事,拿什么由头说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吗?眼下多年无灾荒,忽然提起这事,也挺没来由的。”

“我当年穿越后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要放纵自己堕落,为什么要让自己被封建剥削阶级腐蚀。”要是好好学习,今儿说不定也能引经据典,轻轻松松把安利卖出去,而不必烦恼该从哪里说起。

谢籍中午回来吃饭,见邰山雨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像往常一样悠悠闲闲地坐在屋子里看戏本磕瓜子,或者同谢岩一起玩耍。今日却是一边走,一边嘀咕,隔着帘子还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

“山山,在琢磨什么呢?”

因为在想事儿,压根没注意到谢籍的脚步声,他忽然一出声,把邰山雨吓得够呛:“欸,九哥,你怎么走路声儿都没有,吓死我了。”

“看来真在琢磨什么,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费神。”谢籍拉着邰山雨的手,完全不顾朝他爬过来的儿子,径直穿过帘子走向已摆好饭的厅中。

邰山雨:“阿岩想同九哥打招呼,九哥不先理理他吗?”

谢籍瞅一眼儿子:理他做什么,让这小虫子在这爬着吧。

谢籍并不搭话,只同邰山雨一道坐下,至于努力想穿过纱帘的屏障爬出来的谢岩——完全没看到:“山山愁什么?”

“九哥,你若此时就老了,心中还有什么遗憾的吗?”

谢籍细细想了想,良久后才答:“若说有,也只有与山山相守的时间还不够长,还未及白发苍苍,子孙满堂。”

“噦,一个都嫌成这样,要满屋子指不定成天就只能看到九哥的嫌弃脸啦。”邰山雨说着想象了一番那光景,不由得笑出声来,压根没法想象谢籍坐在一群孩子堆里是什么样,只觉得可能也许再大的殿阁都装不下他嫌弃。

“那山山若此时老了,可有什么遗憾?”既然邰山雨问了,那么愁的必然是与之相关的问题,谢籍不打算接嫌孩子这茬,而是继续致力于为小青梅排忧解难。

邰山雨有点看不过眼去,起身去把谢岩抱出来,谢岩也许是被他爹的“无情冷漠”伤害到了,完全不像平时一样撩他爹,而是乖乖趴邰山雨怀里。邰山雨轻轻弯了弯眉眼,并不抬头,只低声说道:“以前我没想过这个,现在细细想想,觉得挺可怕的,我这一生根本没有做什么事。既不曾帮助谁人,也不曾做过什么值得史笔shū jì的事,无才不能著书,无艺不能成师,当真此时我已白发苍苍,回首一生尽是浮云遮望眼,余者空无一物。”

看小青梅有点低落有点迷惘,谢籍不由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柔声道:“幸我们皆正值盛年,还有的是时间去散尽浮云,描绘万里山河,山山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这个问题,也是邰山雨纠结了一上午的问题呀!

点点头,犹豫又迟疑地开口:“有是有,不过好像我根本办不到,九哥,我有点后悔,少年时任由自己耽于享乐,而不好好学习。”

哪怕是谢籍昔年纨绔,学业也不曾落下,所以这位是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没任何问题的。他就算是纨绔子弟,也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甚至走马章台这样的事都没干过——不是不想,是干不过王甫。事实上,即使是现在,谢籍也不是不想做昏君,一是碍着小青梅,二是…干不过张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