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学九十不晚,山山倘有心向学,现在也一样可以。”

邰山雨:就是我向学的目的性太强,出发点也不是为了提高学问,而是为了把安利卖出去。

“学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哪怕是想学治国,将来想试试当朝理政的滋味也一样很可以啊。

“我想学地理志,博物志,山川水文这些。”她觉得这些学通了,以后就会比较好动“手”。

谢籍却不免误会邰山雨是脚不能踏至,眼不能观至,便要心至神往。邰山雨一向来就向往周游列国,去看世间万千风景,现在邰山雨说要学地理志,博物志和山川水文,怎么可能不叫谢籍误以为如此:“山山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邰山雨莫明其妙。

“后悔嫁我,不能如愿游历山川。”

“当然不会啊…”邰山雨沉默片刻,琢磨一下复开口,“九哥误会了,我是真的想做点事,觉得天下地大物博,必定还有我没尝过的美味,没欣赏过的好花名木,所以才想学地理博物,山川水文。”

谢籍:“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世间风景再好,没有九哥也不能称之为好呀。”

谢籍:满足。

#陛下: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不可能再高的巅峰了#

第八十五章 看花何如看我

邰山雨还在想,该找什么老师教时,谢籍给她找了个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严夫人。严夫人家学渊源,其父祖两代合起来写了一本著作《四海博物》,虽然其中难免有符合时代主流的,写山川地理写得跟鬼怪故事一样的,但其中也一样有很多非常切合实际的数据和描绘。

严夫人虽然身体病弱,但随严承量辗转去过许多地方,在《四海博物》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补充和完善,可以说,严夫人不但有理论,也有实际,且承家学,教邰山雨管够。

不过,严夫人接到天子令时,本不欲答应,一则她还心怀哀恸,再则她也怕自己病容吓着皇后殿下。但是,不懂世事,还天真得什么不晓得要为父亲的离去而悲伤的女儿,严夫人还是答应下来。

“我且还不知有多少时日,倘能在陛下殿下那里留下些许好,日后阿颖日子也好过些。”严夫人因自己身体不好,很少抱女儿,怕把自己身上的病气过给孩子。但心疼女儿的心一点不少,如此怎么会不为女儿计长远。

虽然是为女儿计长远进宫授讲,严夫人却一拿起书,坐到徽猷殿的书房中时,便十分认真地教授。

同样的,哪怕带着这样那样的想法,出发动机也不是为了增长知识,邰山雨见严夫人认真,也非常认真地学习——她还做笔记呢。想上一回做笔记,还是高三的时候,一般来说,她都凭借自己还算可以的记忆直接蒙混过关。

严夫人说到“至南之地,其族喜食虫与花,尝以虫、花为宴”时,邰山雨琢磨应该是云南,都说广东人什么都吃,云南人才真是什么都吃。邰山雨为了见识以虫入菜这种食用风俗特地去云南一趟,到当地去看过,真真是一桌虫宴。当然,云南也只小部分地方是这样,并不是每个云南人对着满桌虫子都能当美食享用。

“殿下仿佛并不觉得不可思议。”

邰山雨:当然,我去看过了嘛。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必既然存在,便有存在的道理。”邰山雨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八个字真是非常完美无瑕的开脱之辞。

严夫人轻轻柔柔地笑了笑,内心认为皇后殿下处事从容,且胸襟开阔:“殿下说得是,至南之地,瘴气极重,蛇虫极多,四时花开不败,以虫为分,以花为宴便成寻常。”

邰山雨同严老师的学与教非常愉快,严夫人没觉得邰山雨需要学得多深入,如同讲各地风土人情故事一样,同邰山雨讲中原大地上的美食与风景,乡俗与民风。邰山雨也恰好不需要学得多么深入,因此可以很愉悦地享受课程,领略不同的乡土风情。

同时,严夫人还将家中藏书尽数奉上,邰山雨接下来道是命人去抄,回头还叫严夫人把书带回。邰山雨是真的被藏书打动了,里边就有她需要的《海国志》,是严夫人祖上一位浪出了天际的长辈写的,那位虽然没游遍世界,但却在海上赏足了风景,连带着半个世界版图的海岸线都被他摸索出来。哪怕是还有一些疏漏不全的地方,但南美洲有了,打丁美洲也有了!

“可是,文字太过艰涩,本宫看不懂呀。”邰山雨穿越后上学多半都在摸鱼,邰爹邰夫人也不指望她学出个什么东西,只要识字,能有点爱好打发时间,能偶尔读点书有点感悟和深思就成。所以,她哪怕受了土著的教育,也没有土著的解读水平。

好在还有谢籍,从前两人晚上躺一块是看戏本说世情,现在成了看《海国志》,说这里边写的东西看起来好吃,那里边写的东西看起来迥异于中原真想见识一下。谢籍是小青梅精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事也没邰山雨预想的那么麻烦,从古至今中原大地上都不缺乏像严夫人先祖那样,浪出天际的追风少年or中年。比如棉花、蕃瓜一类的东西,都是浪出天际的他们带回来的。

说到棉花,邰山雨昨天才发现,花苑里居然有,当成观赏植物,还颇为稀罕地挪来好几盆放在了显眼的地方:“九哥,花苑里白白胖胖的花朵好稀奇,一丝一丝的,跟蚕丝似的。”

谢籍不常去花苑,有时间他更宁愿同邰山雨一道在徽猷殿里看看随四时季节不同而易的盆花:“山山有时间看花,还不如多看看我,花有什么好看的。”

邰山雨好想说“多大脸”,但想着自己要拐的弯,还是接下去:“是是是,花没什么好看,但是九哥,我琢磨既然像蚕丝一样,是不是也像蚕丝一样能织布裁衣,能做丝被。”

由于并没有普及棉花,这年月的被子都是以蚕丝为填充物的,且由于技术问题,丝被非常沉重,不厚吧冷,厚吧压得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邰山雨之前还琢磨过鸭绒,但是知道多少知鸭才能攒一斤绒吗,那也太为难人,邰山雨早就打消了这念头。如今看到棉花,才想起来,棉被棉被,这时代没有比棉花更适合的被芯啦。

邰山雨不是头一回说被子死沉,谢籍当她是被死沉的被子逼得想法子,笑道:“好,明儿便叫人去试试,倘能做出来,先把徽猷殿里全换了。”

虽然美食成就还没达成,好歹棉花成就可以先点一下,邰山雨表示满意。

谢籍答应了邰山雨,自然说做就做,第二天便吩咐人去收集棉花,命想法做成被子。棉花在洛阳,多被当成异邦花木,大抵都种在花园里,产量并不高,整个洛阳城里收下来,也才收个几斤而已。闻道西域有,便遣人往西域去,眼巴前的倒是先对着那几斤少少的棉花动上了脑筋。

宫中工匠们也觉得这玩意儿像蚕丝,织布做衣裳应当也是可以,不过怎么纺成纱还是个问题。倒是做棉被还容易些,棉堆一块易结坨,而且是各自为坨,散成一大团一大团的。为解决这个产科技股,工匠们很快认为应该先全部打散,打散之后又特别蓬松…

反复试了得有一个月,西域的棉花都已经送抵洛阳时,工匠们才做出一床约二斤多一点的小棉被。和现代的工艺肯定还有不小区别,但确实是棉被没错,轻而软,晒过后带着棉花独特的香气,暖和得不得了。

邰山雨拿到后看小小的,想着给儿子用,但看到严夫人时,觉得应该先感谢一下老师,又听闻严夫人的女儿怕冷。他琢磨自家儿子不怕冷,女儿家也冻不得,把小棉被送给了严夫人。

第八十六章 为有趣之事,遣无聊之生

邰山雨以为,她已经选择了最不需要下苦功夫的努力方向,然而现实就像lóng juàn fēng一样叫人避无可避。

“严先生,我真的必需要通读这么多书吗?”她打穿越,就觉得努力学习求上进,应该留在上辈子,这辈子就该好好享受人生。结果,没想到还是自己上赶着打绳结,不用人催地把自己往里套。

“殿下倘有志为天下百姓餐桌添美食,为四海农田增收,那就必要通读农书,通读农书,才知作物如何生长,才知桔生淮南如何,桔生淮北如何。”严夫人为邰山雨到相熟的人家借来了《农书》、《万物纪要》等书籍,半是农耕的,半是讲各种从地里长出来的食材的,其中有许多手绘图片。说是书籍,其实并不准确,它们俱都是手札,并未出版,或许未来有一天会出版流传百世,或许不会出版,就此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邰山雨看着满案打上了“必修”戳记的手札,感觉任务有点重:“好吧,我会仔细阅读的。”

每一本手札,都充满了记录者的心血,仿佛能看到他们为了守候一株草木的四季不同形态而苦守山中,又仿佛能看到他们同农人一起,满腿泥的在田间地头忙活,待到收成时,他们脸上的喜悦比农人还多。翻开手札,每一页都书写着一个身处历史洪流中而不自觉的人,是如何身体力行去“为有趣之事,遣无聊之生”的。

“这扉页上写得真好,为有趣之事,遣无聊之生。”千言万语,说应该做点事,其实邰山雨也只是被说服,然而这句话说到了她心坎上,一生何其漫长无聊,不做点有意思的事,那也未免太过无趣。

严夫人但笑不语,做了这么久的“严先生”,严夫人已经约略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是邰山雨能接受的,什么样的道理是她会认同的。不然,何必费那么多工夫,借来这么多手札供邰山雨细观,很多学问,早有成书,但这种带着温度东西,是必然能打动皇后殿下,并使之细心观看,且记住的。

邰山雨这一看,便看到正午,午饭摆上桌,谢籍抬腿进殿阁。殿阁内青烟袅袅曼妙生香,邰山雨端坐书案前,静静看书,看得且认真且专注,她往日里看戏本可不这样,通常一边磕瓜子,一边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看得乐不可支。谢籍悄然走至邰山雨身后,轻睇一眼:“这是山山今日的功课?”

“嗯,还有好多呢。”邰山雨说着递给谢籍看,“九哥,这些手札都是瑰宝,即使不能装订成书,也要多誊写几份,如此闪耀智慧光芒,充满汗水和辛劳的成果,不应该淹没在漫漫历史长河里。”

秉承着“小青梅说什么都对”这一原则,谢籍毫无二话地点头:“好,稍后我便嘱咐他们去誊抄,山山看书累不累,饿不饿,知不知已正午,该到用膳时。”

“知道郎君回来会喊我一道用膳呀,我特地装作听不到她们摆饭的动静呢。”邰山雨含笑搁下书卷,夹入一枚书签,便同谢籍一道去用饭。

谢籍深表受用。

下午邰山雨休息片刻散散步,继续伏案看书,看得累了便挑无图画的,使宫人读给她听。

如此月余过去,邰山雨终于觉得可以开始她预定的计划——绘海图,因为有严夫人提供的珍藏,她压根不用找借口和理由,综合一下,再据各类书籍一同参看对照,画出海图来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时代也奇怪,仿佛大家都只盯着中原这么块巴掌大的地方,从来没有想过要征服四海,甚至海外,所以也就没有太详尽的,他国海图,至于整个世界的,那就更没有了。

也是奇怪,这么多人酷爱出去浪,怎么就没人想过要给后人指个出门的路呢?

即使是严夫人的先祖,画的也零零碎碎,邰山雨要不是脑子里有中国左近国家的现代海图轮廓,可能真没法综合并绘,形成一副完整的海洋与海岸线图片。毕竟大陆板块一直在不停漂移,千余年的时光,肯定是有变化的,这种变化哪怕肉眼看不到,可能人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有变化,但变化从来没有停止过。

眨眼,便是谢岩满周岁,三朝不曾大办,百日不曾大办,到了周岁宴,谢籍也没想过要大办。他到现在对儿子还是一样嫌弃,这种嫌弃从头到尾没有少过,偶尔还会往上浮一点,然后在小东西讨着他好的时候再跌回一点来。一个嫌弃死的倒霉孩子,办什么周岁宴。

到这时候,张煚就要怼他了:“陛下可曾想过此事殿下如何自处?”

谢籍:这关山山什么事。

“陛下一直不欲为皇长子殿下办宴席,宫里且不说,宫外少不得风言风语,陛下难道欲叫谣言伤了殿下心?”张煚也没法,保能从这方面来说,真要说谢岩到底是亲生的,未来说不定是太子,会继承帝位,谢籍才不会搭。

一涉及到邰山雨,谢籍果然不用二话,老老实实点头:“好罢,此事交宗正寺去办。”

邰山雨听到消息奇道:“不是不办吗,怎么忽然决定大摆宴席,邀满朝公卿并命妇参宴?”

“张相公劝了陛下,陛下便同意了。”宫人回道。

邰山雨默默想,这会儿谢籍心里一定挺别扭的。

可不是,别扭极了,儿子是亲生的没错,但谁规定亲生的就不许亲爹嫌弃啦。

谢籍盯着摇床里的小东西,一脸嫌弃,小东西倒很欢快,看着摇床上晃动的星辰日月和小动物,冲他爹特别嗲,特别软绵绵的笑。

谢籍:“办了宴席,生辰贺礼就别想要了,缺钱知不知道。”

谢岩吐泡泡。

邰山雨在一旁快要笑坏了:“生辰贺礼都已经准备好,不给阿岩,留着不给,岂不是白花了钱,不成还能退吗?”

谢籍表示一点也不想听这个事实,反正不给就是不给。

“本来我还有迟到的生辰贺礼给九哥,那这样…我也要留着不给啦。”

谢籍:“给给给,山山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贺礼。”

“秘密,先不告诉你。”

#陛下:可挠心挠肺死朕了#

第八十七章 国力之盛,武力之强

登后台登了半小时…

在宴罢满朝文武并勋贵世族的夜晚,邰山雨把她准备好的迟来生辰贺礼送给了谢籍,那是一张海图,概念模糊一下,四舍五入约等于世界地图。

整个世界绘在一张巨大的上好绢面上,带着一点无法漂净的浅黄,缓缓在灯下一点点展开,起先还看不出是什么,只是无意义的线条。随着画卷的展开,整个世界便也在眼前完全展开了。

“五洋图?”

“据众多游记和《海国志》来看,世间应当有五个非常大的海洋,他们往往会描绘海岸的线条,陆地的山川地貌,但好像没有人把它们全合在一起。《海国志》说普天之下,除陆地便是海洋,那我想海岸线之外,便都是海了吧。我也不知道这个图有没有误,但离中原较近的大抵都正确。”用我当年能手画世界地图的能耐保证,虽然经过多年堕落,忘了一部分,还有时间加成的缘故,有一部分错漏,但结合《海国志》和众多游记,她把自己能补上的全补上了。

要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看到自己所征服的不过是广阔世界中的方巴掌大的疆域,一定会迸发出更蓬勃的野心和征战欲——谢籍不是。谢籍看到满图画的海洋与陆地,琢磨片刻想的是:有点麻烦,天下之大,自然不止一个中原,但显然天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大更复杂。啧,不管是交是攻,都麻烦。

对于一个来自大家酷爱把自己称作“大吃货帝国子民”的现代人来说,这完全是一个处处充满美食yòu huò的美味陷阱:“九哥,《海国志》上写过,这里和这里物产极为丰饶,是地里能长出宝石来的地域。严夫人的先祖,在那里尝过许多没尝过的食物,只是路途太远,他并没有能带回来。”

可能也是没有那样的意识,当然也许是觉得并不美味,所以没带回来,形成的原因可能很多,但结果只有一个——中原现在还没有种植。

“我知道山山的意思了,这份五洋图多临摹些,分发给欲出海识人间之大,知四海之奇的远游人。”顺便可以给他们一个官方身份,让他们作为使臣,去造访四海诸国,呈上国书的同时,也可以考虑奉上能展现实力的国礼。

知晓谢籍要同呈国书并国礼时,很正儿八经地给谢籍出主意,这回可真不是胡给出的主意:“可以加入色彩鲜艳,印染华丽的丝绸,还有白糖。”

忘了说,她这辈子,最像穿越者的地方就是弄出白糖来了。但是她一点没藏私,立马一转手就把这秘方公之于众,于是顺利地便宜地吃上了白糖——多看点穿越小说还是有用的,至少她就是通过看穿越小说知道白糖怎么变成白糖的。

谢籍品咂一番,认为小青梅很具深意,丝绸和白糖展现的是整个中原国力之盛,而他准备好的吹毛断发的兵刃,展现的则是武力之强。唯兼备国力之盛,武力之强,才是一个完整的,强大不可侵犯的天朝上国:“山山提得是,我这便命人去准备。”

邰山雨:要记得多卖点钱,换点真金白银珠宝回来。

奉上国礼不可能奉一船嘛,但带可以带一船呐,除国礼之外,拿来卖卖卖,必然能挣得盆满钵满。邰山雨是想通过真金白银的财富,激励整个中原的人,向海外去辐射,只有眼见过世界之大,才会有更深刻的危机感。邰山雨也希望,拥有整体危机感的中原人,能少一点内斗,多一点更广阔的野心——比如去征服一下世界呀。

邰山雨并不知道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的改朝换代战争是否可以就此消失于历史长流里,但她的能力,也就能想到这样。再加上把外洋高产的农作物带回,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想来应该能缓解吧。

纵观历史…好吧,邰山雨现在想不起太多历史来,她只大约有个概念——所有的改朝换代其实都是来自于最底层的起义,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活下去。

临摹《五洋图》不难,准备好国书国礼,找得宜的人戳个使臣的印也不难,所以在邰山雨忧国忧民忧万世的时候,浪到飞起的追风少年or中年们,已经带着她的《五洋图》去核实验证,并且去往探访那些或许有国家的地域,递国书奉国礼并视情况建个交。

出海是需要时间的,这个时间短则两三年,长则十年八年,好比严夫人的先祖,在海上漂泊二十三年才画出一本《海国志》。以及,严夫人觉得邰山雨非常具有天赋,教得比以往更加细心。

在教导邰山雨的同时,严夫人也洗去了身上失去一身依靠的悲伤,许是有了新的寄托,身体也略略有点好转,加上太医日日看拂照顾,脸上竟然渐有了健康的红晕。邰山雨说的时候,严夫人照了照镜子,片刻后温柔笑道:“因他不在了,才晓得自己应当强起来,不然阿颖一人在世间过活,岂不艰难。说起来,还当谢殿下,若非有殿下,我亦不能撑到现在。”

“所以女郎们也应当有自己的事业,不然把一生全系在郎君身上,不然少领略了世间多少风景,多少乐趣。”每个人对于存在的价值有不同的定义,这时候环境犹为重要,一个可以让人zì yóu选择的环境和让人只能被动在小范围里选择的环境是不一样的。

好在这时代对女性并没有太多束缚,女郎们可以zì yóu地出门,可以料理自己的店铺,甚至可以当老板娘,校书馆甚至有女校书。这个时代哪怕不是唐,也有唐一样的胸襟和气度,甚至远有过之。毕竟谢籍这混蛋,一直觉得不应该让她被困在某一处,所以高举双手支持她做任何想做的事,上有所行,下自然有所效,哪怕日子还不算长,也已经很是影响到了一批人。

真正要去做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做点事,可能也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么难,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呀。

除去生产力这种客观因素,从文化上来讲,中原人从没像此刻这样自信与广博。

#这是个很好的时代,也是个很容易变坏的时代,我想维护她#

#陛下:这真很麻烦…好吧好吧,你说了算#

第八十八章 能庇天下,足感万世

一岁的谢岩小朋友斩渐开始会喊人,最初还含含糊糊的,喊着喊着就清晰起来。不过,他最选会喊的是“爹”,一声脆亮清晰地“爹”被小东西糊到脸上,哪怕是谢籍平时怎么看怎么嫌弃,头回听到字正腔圆的“爹”时,也愣是抱着小东西好生稀罕了一会儿。

稀罕完,谢籍严肃无比地看着小东西道:“应该先叫妈,山山为照料你费心费力,怀胎与生产时皆被你这小东西折腾,以后要待她好,不然揍死你!”

邰山雨对此无力吐槽:“九哥,你就不能好好同阿岩相亲相爱那么片刻吗?”

“嘁”的一声把刚才还挺稀罕的儿子丢开,谢籍道:“我只会同山山相亲相爱,别人谁也不成,亲儿子也一样。”

对谢籍来说,要天下都没二话,抢小青梅却绝对不行。

大约是深刻了解到与亲爹之间存在的是玻璃渣父子情,接下来的日子,谢岩都围着亲妈转。这时候就能感觉出区别对待了,谢岩对着亲妈时特别嗲特别软特别萌,对亲爹么…冷漠脸——既然你拿嫌弃作为父子情的诠释,那我也嫌弃一下你好了。

于是,邰山雨成功收获了一大一小俩别扭王,简直了!

这天严夫人带着严文颖到徽猷殿来,得益于邰山雨赠的小棉被,以及后来再次赠送的好几套铺盖,严文颖在秋日转凉的夜晚睡得比从前要踏实许多。严夫人特地带着女儿进宫来拜谢邰山雨。

五岁还差点的小女郎简直是个移动萌神,软软的一小坨,会娇娇地笑,会羞羞的低头,还会非常非常可爱地道谢。邰山雨对小姑娘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这时候再看儿子,虽然也很好啦,但是比萌的话,功力远有不如。

“还是女儿好,软软的娇娇的,看着心都要化了。”而且还可以花式打扮,小裙子小首饰什么的,可爱到犯规。

要换个人来,必然会开始夸谢岩,但严夫人却不是,是温柔地看着女儿,笑道:“殿下要是喜爱,不如早做打算,早些生了身体恢复得快,待再过几年生产,容色易损,便能养回来,还是免不得有些减损。”

邰山雨也不是不想,关键在于谢岩不想,跟他说过生女儿,这混蛋是儿子女儿一视同仁的嫌弃,绝对不会因为邰山雨想象中的女儿是娇娇软软小团子而有什么不同优待。谢籍觉得这辈子有个儿子,就算对天下有个交待了,还要什么孩子,甭管女儿儿子,他都不想再要。

一个都快醋死,再来一个,五大洋里装的就不是水,而是他酸出来的醋!

“再缓缓吧,这时候跟九哥说再生个孩子,他能跟我急。”邰山雨说着继续逗可爱娇嗲的小阿颖,一边逗一边想起一事,“既怕冷,给阿颖做几身棉衣罢,做得厚实些。她人儿小小的,用鹅绒鸭绒没准也行,早先我琢磨过,不过太费人力费物力,我便歇了那心思。”

羽绒服完全得感谢现代工业,不然要蒸要煮要去味儿,杀不知多少鹅和鸭才能做一件,多费劲得慌。不过,小姑娘怕冷,费点力气去搜集一下,蒸蒸煮煮再想法去味杀菌还是可以的。

“殿下不必劳烦,既然指明了路,我自家想办法便是。”严夫人非常感激邰山雨,上位者的赏赐,多半是贵且重之,然而她自邰山雨这里感受到的,是体贴暖心。所赠或不贵重,但总能送到人心坎上,叫人心暖融得紧,未及深交时会奇怪,天子为何单单只心中装着皇后一个,深交之后始明白,这样的人,一个便足够叫阴冷漫长的岁月明亮温暖起来,且会让人觉得,岁月弥足珍贵,盼它绵长缓慢。

邰山雨:其实我一直想要件羽绒背心,冬天穿得跟球一样,出门看雪时总觉得压根不用走的,完全可以用滚的。

这会儿宫里的匠人都在琢磨怎么把棉花纺成丝弄成布,邰山雨不想给人添麻烦,她觉得羽绒服可以归类为享受,棉布却是广大人民群众所需要的,麻葛等布料,夏日挺好,秋冬的话还是算了吧。说到棉布,邰山雨便忍不住在送走严夫人后去看了看进度,匠人们已经渐摸到纺纱的窍门,不过匠人们觉得还能再改进改进。

纱支太粗,没法纺布不是。

随着秋日渐生寒意,棉布也终于问世,自然要比麻葛保暖且厚实柔软,嗯…厚实还源于纺的线还是粗了点的缘故。由于棉花产量不高自然还没有对外卖的份,紧着宫里头陛下殿下先供着呐,在试染的时候,匠人们发现这比蚕丝好上色,而且可以比染蚕丝少些工序,色彩还比蚕丝更牢固。

与邰山雨想让天下人都穿得更美更暖不同,谢籍和张煚看着桌上一卷棉布,一个想的是得广种广收,提高收成,好叫小青梅痛痛快快换着花样使。张煚想的是,倘棉布能普及,种桑麻的良田完全可以辟出来种粮种豆种菜,毕竟中原的好土地反不适合棉花生长,西边稍干旱的土地上反而更适宜。

啧,感觉有一个盛世正在自己走过来,甚美。

谢籍和张煚同时认为应该加大种植面积,然而种在哪里,谢籍和张煚意见不同,张煚最终用产量说服了谢籍。种在洛阳当花看收成才多少,种在西疆像野草一样长收成多少:“天下万民需寒衣越冬,我边关将干亦同,愿来年丰收,能庇天下以暖,臣在此先谢陛下与皇后殿下,此乃生民之泽,足感万世。”

张煚觉开怀,皇后殿是个非常出色的皇后殿下,如今陛下看着也连带靠谱许多,待日后谢岩成长,凭那孩子的机灵劲,想必当真有盛世将临。

谢籍一点也不关心盛世会不会来,他只关心什么时候小青梅能歇了再生一个的念头:“山山也不想想,上回生小东西多惊险,我一旁看着快被你吓死。山山就是不顾虑顾虑我,也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都说生孩子是趟鬼门关,这鬼门关我本一次都不愿你趟。”

“可是我想要个娇娇的女儿呀,像阿颖那样的,光看着她就如冬雪遇春阳,能化在她的笑脸里。”

谢籍:真是谢谢,儿子我不想要,女儿我也一样不想要,再娇也不要。

#不知在哪里的小公主:可怜巴巴.jpg,真的…真的…不要吗?#

第八十九章 让他们再也走不通这条路

生二胎眼看着最近是不能提了,一提谢籍就要醋海翻巨浪,邰山雨深感谢籍爱她至深,虽有点遗憾,但也没有太过坚持。生儿育女之事,随缘便好,她就不信倘真有了,谢籍能说不要。

这个时代的冬天,可以说是从仲秋之后就开始的,过了仲秋天便开始转冷,微猷殿里烧着地龙,不出门时倒非常暖和,穿着单衣亦不觉寒冷,就是出门时受不住。邰山雨闻道说今年许还会有大雪,不由生出担忧来:“每逢大雪便要塌屋,可有什么法子叫屋不塌的?”

在现代邰山雨倒是没有听说过,谁家屋子因雪塌倒的,但是那是建立在南方的雪一般只能哄哄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的份上。做为一个地道南方人,除去北方赏雪之外,只能云赏雪,怎么可能会听闻谁家屋子因下雪塌倒的。

不过,钢筋水泥建筑的牢固性还是很值得称道的,但那得先有钢筋水泥呀,邰山雨叹口气:“倘我会炼钢,会造水泥,还会等到现在。”

穿越小说倒是也说过水泥怎么煅造,但是她记得糖怎么弄是因为白糖的原料不需要再琢磨,她倒是知道水泥是烧出来的,可是拿什么原料来烧,完全不记得了啊。至于钢,那就更别提了,穿越小说写一万遍,对邰山雨来说也是隔行如隔山,压根懂不起。

这种事得集思广益啊,邰山雨决定回家找她爹去,她爹做洛阳刺史经年,洛阳也常遭遇大雪,她爹见得多,想必思路会更清晰。

邰府中,邰爹正打算与夫人一起过一个愉悦悠闲的假日,围炉吃点烤豆子烤芋头什么的,岂不乐哉。不想门房报说殿下驾到,邰爹就知道这个愉快悠闲可以亲亲爱爱的假日就这么烟消云散。

邰夫人:“你叹什么气,叫山山看见,还道你嫌她总回来呢。”

邰爹:“她出世时我就嫌,可她太娇太可爱,我只能投降。”

“你这是学女婿么,唯女婿才真是一边嫌弃一边爱,你那叫看她太娇太可爱才投降吗?不知是谁,当年听到大夫说许是闺女时,收拾了好几间屋,说要给女儿装衣裳首饰,装嫁妆。”邰夫人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假装嫌弃的郎君。

“哼,早知她嫁谢九,我才不给她备嫁妆。”

这句话,正好叫一脚跨进门的邰山雨听见:“爹,都木已成舟了,你还要嫌弃我嫁得不好么。”

邰爹:“胡咧咧什么,叫人听去,传到陛下耳朵里怎么好。”

说着,邰爹起身,把大外孙抱进怀里,复又转回身把大外孙抱给邰夫人,邰夫人逗了逗谢岩,才问邰山雨:“山山可有事?”

“有,找爹问问,洛阳常年大雪,爹可有见过什么法子,可避免塌屋的。”邰山雨总觉谢籍这个天子干得不容易,不是这里打仗,就是那里大雪,加上洪涝干旱这样的天灾,一年到头光赈灾就要耗去许多银钱。

国库吃紧,谢籍通常是自家私库拿出钱来贴补,私库也捉襟见肘,偏她的他不肯取分文。好在谢家累世之家,谢爹把家底全给了谢籍,眼巴前的还勉强能撑得过去。邰山雨拓宽海上财路,也是想着多挣点钱财回来,好解谢籍的燃眉之急。

“无非加固房屋及时铲雪而已,并无什么取巧的法子。”为这,邰爹费尽了心,每年到下雪,就派人下去叮嘱,叫里正多巡视,叮嘱乡民夜里多起来几趟,以及提前加固房屋,“乡间宅院多半夯土为墙,十分牢固,塌屋皆从屋顶塌,因屋顶梁橼不似咱家屋子一般严整密实。”

别看这时代的建筑仿佛很落后似的,事实上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极期严格的建筑标准,只不过到了乡间会适当放宽,因为乡民多半没有太多余钱支撑他们按照严格的建筑标准去做。洛阳城中的房屋倒是大半都标准严格,所以洛阳城中的屋很少有见塌的。

邰山雨叹口气:我真拿这没办法。

“也不必太担心,经年大雪,总有些渡过难关的法子,总渡不过,不还能避开么。”

邰山雨这时候也不想钢筋水泥了,因为她不能确定钢筋水泥是不是扛得住这样大的雪,而且现代能扛处,也是工艺标准一日一日提高的缘故,她就是弄得出来,也不可能达到那样高的标准。所以还是得琢磨琢磨为万民开财路才更现实,叫大家口袋里都有钱了,都有严按标准建屋的余钱,这或许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源。

黄昏时,谢籍来接邰山雨,至于儿子,他是有点想扔给岳父岳母的,但他有心想扔,邰山雨舍不得,无奈只能一块捎回宫:“山山怎愁眉苦脸的,何事如此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