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籍也不太舍得教到一半的学生,左右这么大的孩子,又不是亲生的,不用天天在眼巴前看顾着,两个孩子凡事都能自己做,不能做的也还有随行的禁卫从旁照拂,日常只教导学业倒也不妨碍什么。谢籍想了想,同意下来。

启程后,功课也没落下半点,邰山雨看着小姑娘字越写越好看,才提了自己的想法。谢籍听完,琢磨良久,看了看他的小学生,半晌轻笑一声,揉一把邰山雨的头发道:“如今天下也可谓衣食足,仓廪熟,如山山所言,确实是个恰当的时机。”

谢籍从不觉得女孩子就应该被困在家门里,从他对邰山雨的态度上就知道,他鼓励她发展自己的各种小爱好,支持她出门去玩耍,喜欢和她一起写写画画,朝堂的政务也常同她讨论。谢籍甚至很感激邰老爷邰夫人,给儿女的不管方方面面都一样,从来不因儿女便有差别。

他若有个女儿,不管是不是来争小青梅关注的,他都会想要把一切都毫无差别地给女儿嗯,意思就是他怎么对儿子的,也会怎么对女儿。

世家对儿女,在教育上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区别,只不过是教儿子时更较得细致些,教女儿则教她用学问陶养情操。这事对谢籍来说并不难办,无非是颁下令去,虽说一时一日不能做到天下女孩儿都读书,但缓缓施行,过些年,自然就上有所令,下有所行。

如今的谢籍,不是刚登基时的状态,这条政令,也不是那些关系家国生死存亡的政令,自然可以缓缓而行。说到政令,谢籍这些年被磨去的登基时的宏愿,又一一记起,他似乎也曾发愿,要民天下政通人和,国强民富,也不知怎么,没过多少年,就东丢一点,西丢一点,真正坚持下来去做的,真没多少。

于是他们改道山东,打算去会会孔家人,事关读书人的,找孔家人准没错。

邰山雨则想,没准自己还能再作点其他贡献,她虽然连拼音都还给老师了,但她受过的是经历重重淘练的课程。建立健全教育体系,她帮不上大帮,从旁给提几点小建议应该是可以的。

路上,谢籍露了退位的想法,邰山雨有些意外:“九哥,阿岩还小呢,你不怕他被人糊弄了去吗?”

“虽是退位,会返洛阳,我想了想,回去了便开家书院,立新规矩,男女一视同仁,皆可入学。教儿郎的,也同样教女郎,再分别教些他们喜欢的。”谢籍是觉得自己精力大不如前,折腾不起天下,又需要有点事来排遣一下,遂选了教书育人这桩。

“回洛阳啊…那也行,有九哥看着就没事了。”邰山雨对当皇后自然是没执念的,谢籍说退位,其实她有点松口气的感觉。

“山山想回洛阳了?”

“主要是想阿岩阿暄和爹妈。”孩子年年长个,每年的模样都有变化,邰山雨真是很相信孩子,很想看一看他们是不是也有容貌上的改变。

“待去了曲阜,便回洛阳。”别说,谢籍也有点思念,混蛋儿子也是亲生的,哪怕嫌弃得要死,该想的也还是想。

曲阜之行不算太顺利,孔家人既有开明乐见的,也有因循守旧不愿意掺和这事的,也有不关心无所谓请随意的。谢籍还没退位仍是天子,就是退位了也是太上皇,学成文武艺,卖予帝王家,谢籍不担心有人反对,在皇权这下,孔家人的说服工作也不至于太难做通。

饶是如此,孔家答应协助推行教育人人平等的政令时也已是夏至,祝五妹这些日子陪着谢籍四方游说,很是长了见闻,也开朗坚定了许多,更加珍惜学习的机会,也默默在她的崇拜名单里又加了一个谢籍。

回程路上,邰山雨问谢籍祝小郎君和祝五妹如何安顿,谢籍道:“既是建书院,不妨文武皆具,叫兄妹俩日后都进书院学习罢,建了住所,叫他们吃住在书院便是。”

“那…是不是该跟他们说九哥的身份?”与其到洛阳后再说,叫俩小孩反应不过来,不如路牌慢慢透露。

谢籍一脸老神在在:“这事山山不用操心,我自有妙计。”

与其去告诉他们,不如让他们自己“发现”,既有趣,也可以一点点丢下线索,叫他们自己看到真相。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不不不,你肯定是对愉快两个字有相当深的误解#

#祝家兄妹:虽然…但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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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为黎庶计,开训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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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洛阳时,恰值盛夏,洛阳街面上处处都是瓜摊,冰镇的甜瓜散发着诱人的甜蜜香气,倘偶尔有人买了块冰镇过的甜瓜打街上过,地甜丝丝又凉嗖嗖的气息会叫人不由自主往瓜摊去。蜀中来的兄妹俩委实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阵仗,在被塞了两块甜软浓香的瓜瓣后,便很自然地学了洛阳人,坐在街边的石头台阶上,一边谈天一边吃瓜。

洛阳父老们谈的是各式各样时鲜话题,兄妹俩则交流着自己的“发现”,这时的他们离破案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一路的见闻也让这两个孩子更加爽朗起来。他们在人群中更自如,更活泼,更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怯场,不怕人。

禁卫们皆是骄娇儿郎,出身良好,他们带给这两个孩子的除知识武艺,还有以身作则的言谈举止。至于谢籍,他只日常教教文史,平日里多半在粘着邰山雨——一想到回洛阳,小青梅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小青梅,就恨不得再多粘一点。

“九哥这是打算先不进宫,领我回娘家去?”邰山雨没料想,谢籍不打算先回去看儿子,哪怕路上也念叨,回到洛阳却是要和她一道先回去看望邰老爷和邰夫人。

“我们一走年余,全赖岳父岳母照料阿岩阿暄,回来了自当先登门道谢。”当然,也是暂时没地方安顿这俩小的,安顿到禁卫家中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世家门里人多眼杂。祝家兄妹俩乍从乡野出来,便入世家门下寄居,必然会有不适应的地方,这样的时候,谢籍是很相信“旧年好友”可托付的。

邰老爷见到女儿女婿,没来得及高兴终于解脱,可以继续游山玩水大计,便被扔来俩小孩:“自家外孙我替陛下养了就算了,怎么还带为陛下养学生的。”

邰老爷觉得“旧年好友”一点也不靠谱。

倒是秦夫人很没所谓地道:“家里这些年怪冷清,叫俩孩子留下罢,我看着都是好孩子,小小年幻离乡背景很是不易,咱们家也没什么规矩,可由着他们怎么习惯怎么来。”

瘦瘦小小,腿脚不便的祝五妹让秦夫人有点想起自家闺女小时候,那时候闺女她是个瘦瘦的小毛猴,只是越长大越白嫩而已,如今还有了几分成熟风韵,颇有点肉了。

“山山较这前,是不是丰腴了些?”秦夫人越看越觉得闺女胖了不少。

邰山雨:“真的吗?”

取出小铜镜来一边照一边琢磨,半晌半晌禁不住嚎了一声:“了不得,往里收下巴都有一点双下巴了,都怪九哥,一路上总叫我吃这吃那,我说不吃晚饭,他叫担心我饿瘦,晚上老做好吃的。”

会厨艺的谢籍简直是个魔鬼,随时随地做各种美味佳肴勾引她,邰山雨怀疑他有“喂胖了就肯定走不掉了”的打算。

“现在这样正好,从前太瘦了。”谢籍可不觉得小青梅胖,珠圆玉润的多好年,虽然从前一把骨头瘦得仙风道骨,现在却是该有的都有,不该长的都没长,抱着也不硌人,正正恰好。

邰山雨:我信你的邪,天天投喂,天天投喂,就知道投喂,用心可以说真的是很险恶的啦。

秦夫人也没多说丰腴这桩呈,而是叫他们赶紧回去看孩子,一走年余,叫俩孩子想得不行。谢籍和邰山雨又坐了会儿便告辞,回宫路上,邰山雨问谢籍有没有想儿子,谢籍的回答时:“这会儿就已经不想了。”

邰山雨忍不住笑出声:“九哥就是嘴硬心软,明明想得不行,嘴却一点也不实诚。”

谢籍也不由失笑,怎么可能不想,想还是会想的。谢岩和谢暄可不一样,老远见了面就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乍着小手喊爹,便是大的这些日子愈见沉稳,也一样大步跑向他。

谢暄更是嘤嘤哭,一半是哭爹妈出门不带他,一半是哭爹妈好久都不回来,叫他想得很。谢岩好一点,也红了眼眶,见到父母看着像是已和好如初,一腔少年心事总算去了大半。

“妈辛苦了。”一路风尘仆仆,谢岩觉得父母眉眼间都有一点倦意,他牵了熊弟弟,跟在父母身后进徽猷殿。这会儿,谢岩心里还满是对父母的心疼和关怀,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爹妈要给他来个什么大消息呢。

这事谢籍也没想跟谢岩直接说,他得先修整一番,再招中书省一众官员过来,好好问问年余时光里,他们是否确认过了,他们所喜爱的太子已可胜任帝王角色。倘能,那就跟谢岩谈,谢籍还是打算听从小青梅的,给谢岩一个选择的机会,毕竟真算起来,谢岩也还是个孩子——他十一岁的时候,还在满世界犯熊气亲爹呢。

次日,张煚并一干中书省官员到大业殿,还没说多少话呢,就听天子透出退位的意思来。一干中书省官员不禁暗里交换眼神,这事,确实让他们很意外。细琢磨,真让他们发表意见,仍是国赖长君,甭管太子如何本事,到底是个只十一岁的孩子。

“陛下,国赖长君,殿下到底才十一,陛下不妨再好生教导几年。”天子想一出是一出,张煚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接招。

“再等几年,或许就不是现在的光景。”谢籍现如今已经认明了自己内心,他不适合再待在天子尊位上,既然恰好长子有这能耐,不妨早早登基,何况他也没打算再满世界游山玩水,“我亦不走远,便在近效寻个地方,建所书院,从前没做好君王,为黎庶计百年,如今便开馆授徒,为黎庶开训教之门。”

事是好事,但中书省的官员还是劝了又劝,哪怕他们常跟天子对着干,哪怕他们经常彼此恨不能把对方喷着斑点狗,但其实谢籍一直是个他们心目中完美的天子,除了之前服丹这桩事外。谢籍集权不独,事事有商有量,虽然脾气难捉摸,但古往今来当皇帝的,有几个是好性儿。

#谢籍:你们不爱我便不爱罢,我走就是,你们爱谁谁,怎么我一说要走,你们反倒好像都爱我爱得不能没有我了…呵,平时恨不能怼死我的到底是一群什么鬼#

第一六三章 不读书,何以明理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上杆子不是买卖…

好罢,要紧的是,朝臣们真没谁能把谢籍劝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子要退位,谁还能拦得了不是。幸而,谢岩是经过朝臣们盖章认证的贤明天子,是能够挑国之大任的少年郎,哪怕还小,但古来年少登基的天子不知凡几,真要具贤明象,不惧年少登基。

再者谢籍说他不再远走,会从旁教导,也给了朝臣们一瓶定心丸。

天子退位是说退就退,却不能说登基就登基,得行登基大典。所以谢籍万事一扔,舒舒服服的顶着上皇头衔,拿着大把钱撒出去建他的书院去了。留下谢岩并朝臣忙得脚不沾地,邰山雨深表怜爱:“阿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不能累着了,万一将来长不高怎么使得。”

谢籍没办法,又被小青梅一句话钉回来,不得不拾起揍章帮儿子看。谢岩见状乐呵得不得了,笑他爹说:“从前爹总使唤我帮忙,如今也到我使唤爹啦。”

谢籍:“对朝臣说话,可不能这么软软的。”

长子还是这么嗲,这么甜,谢籍真有点担心长子的帝王威仪怎么树立。

谢岩:“怎么会,你是我爹,旁人眼里我不再是小孩儿,难道爹眼里我也不是小孩儿吗?”

这话谢籍真没法说不是,小东西还是那么甜那么嗲,叫人想否定他,都不好下口:“你还是上你妈哪装小孩儿去罢。”

谢岩笑得乐不可支:“爹,既然祝氏兄妹已经什么都知道,不妨领进宫来看看。”

说是徒弟,谢岩总觉得更像是他爹带回来的干儿子干女儿,既然称得上是自家兄妹,当然要见一见,好好亲香亲香。他家就他和熊弟弟,有个妹妹日日亲近也确实有点新鲜,叫人觉稀罕。

“过两日罢,待姚太医回来再说。”

姚太医擅长治腿,旧年里有位将军在战场上下半身没了知觉,多方求医无果,最终求到姚太医门前,竟也都叫姚太医治好,姚太医的医术可见一斑。

“我还以为,爹妈这趟出门会给我生个妹妹出来,不想竟是认个妹妹回来。”

说到祝家兄妹,谢籍便同谢岩说了说邰山雨关于教育的种种设想,有些是可以推行的,有的是太超前不宜推行的。父子俩一商量,这书院和制度便有了原始的雏形,余下的再寻些作学问的大家好好琢磨便是。

至于邰山雨,这时候正在接受洛阳女郎们的热情呢,这年余她不在,秦夫人在洛阳,她们也没地知道秦夫人新涂的妆面去。是以,洛阳城里流行的,仍是一年前的旧妆,女郎们的妆台和钱袋都好寂寞的好吧。

“得得得,我回去就帮我妈整理成册,拿去叫书商印。”一直以来,这事就是邰山雨在做,她妈在这方面是很佛的,爱给人脸上涂,要不爱在纸上涂,也没有要出成书的想法。加上这年作还得照顾外孙,连参加各类聚会的时间都没有,叫洛阳女郎们就是想照猫画虎都没法画。

“殿下回来我们就都放心了,总涂旧妆,感觉都对不起这张脸了。”

“正是,我郎君最近也常问我,怎么没见你天天早上起来选半天不知道涂什么。想从前,我一坐到妆台前,至少要挑挑拣拣半个时辰才开始涂脸。”

邰山雨见气氛很好,顺便提了书院事宜。

阮女郎率先支持,她女儿正是入学的年龄:“从前是没想过这些事,觉得我们也没少读书,可看着家中女儿问我为何阿兄能去读书,她不能时,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事怕有些难,古往今来,虽然不缺乏进学的女郎,但到书院去,如男儿一般学文习武的,委实没有。便是陛下和殿下开这样一间书院,也少不得被卫道儒生攻讦。”

“我爹在清流中还算有点人面儿,待会儿我回去顺道问问我爹。”

“倘真成,我日后也将女儿送去。”

“殿下虽没生女儿,可很有一腔为女儿计的柔肠呐。”

邰山雨见女郎们都很期待,便知事成了一半,女郎们回去与娘家婆家父母,丈夫兄弟通通气就行,不必大动干戈去说服劝服。从女性嘴里说出来的话,尤其是有女儿的女性嘴里说出来,更会有深刻的体会和领悟。

对此,秦夫人也有些感触:“山山小时,也很想同你哥一起去读书呐,若真能做成,这当真是件好事。世人总说女子不读书也不碍,有德行,贞静明事理足矣,再识得几个字,能读会写,便可称有才,孰不知世间还另有句俗话——人从书里乖,不读书明理,明的是什么事理?山山且放手去做,余的有我和你爹,你爹这些年交那么多挚友知交,也该到好好联络交流一务的时候。”

每看秦夫人琢磨做点什么,邰山雨就有种大佬出山,万千小弟臣服的即视感,感觉只要她妈大手一挥,无数洛阳女郎并儿郎,都要随之而动,任为驱使。

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全开。

夫妻俩各自为书院作准备时,祝家兄妹进了宫,见到了恩人的两个儿子。一个和气温柔,一个乍一见面就跟认识很多年般熟稔,不管哪个,都丝毫不会让他们觉得不自在。祝小郎君认为这应该就是邰山雨所说的“教养”,祝小郎君觉得,他很喜欢这种教养,也想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

不多时,小孩儿们已经自己给自己排了大小,互相报了在家的排行,也没另论,也不用大人帮着说什么,他们自己就全决定好。从今后,谢岩是大兄,祝小郎君是七郎,祝小姑娘是五妹,熊孩子是小弟。

熊孩子:我为什么还是最小!说好是妹妹的,为什么欺骗我,明明来的是个姐姐。

熊孩子可以说非常伤心,他想听人喊哥哥!

“妈,你再给我生个妹妹。”

“这可不是说生就能生出来的,要真能,你早就有个妹妹了。”邰山雨早几年也很想要个女儿的,可惜没这缘份。

谢籍才不想让小青梅再生孩子,俩孩子就够挤了,再挤不下一个,亲生的和学生可不一样,学生教完课就能扔开,亲生的可不行:“我看你还是快些长大自己生罢,多生两个。”

#小青梅有我这个宝宝就足够了#

#熊孩子:360度打滚,要妹妹!#

#这…大概可能也许真的没法满足#

第一六四章 皇帝不是人干的活

谢籍选择这时候退位,除了觉得自己精力不似从前,也委实是想把答应小青梅的这件事干成。当皇帝看似很痛快,天下quán bǐng在手,要谁活谁活,要谁滚谁滚,事实上为人且不自在,当皇帝又能自在到哪里去,真想做个不被史书骂成狗的皇帝,掣肘且多着呐。

皇帝的爹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再则,谢籍也没想着说服谁,他的办学宗旨就一个爱来来,不来滚。

谢老爷子听说儿子要退位办学,从清修的道观中出来,直入紫微宫,确定儿子是真想干这事,沉吟片刻说了一句:“总算你还想干点人事,为父积年所得,三成曾予你建功立业,如今这余下七成,便予你教书育人。”

这位曾祖父,谢岩和谢暄没怎么见过,谢暄满脸好奇地围着问这问那,谢岩则怀着些好奇。他对他这位在亲爹口里从没好话,却每每提及能吐上三天三夜槽的祖父一直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养出他爹这样的儿子,嘴里一口一个嫌,心里随时都满是爱。

父子俩至今也是说不得多少话,说着说着就要开怼,然后老的拂袖而去,不再小的把自己气成河豚。熊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半晌半晌说了一句话:“我都不用惹爹妈生气来要糖吃啦,爹怎么还不长大啊。”

那忧心忡忡的语气,让邰山雨忍不住发笑:“在这点上呀,你爹是长不大啦。”

谢父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谢籍翻白眼对长子道:“快去把老头儿喊回来,到家了哪能饭都不吃一顿,传出去人还以为我多不孝呐。”

这对父子也是真让人没话说,老头儿这才拂袖而去,叫谢岩一请又回来,午饭吃得乐呵呵,一点也不见不快。想想也是,要是个那么容易气坏的,早叫亲儿子给气死了。

谢父给谢籍的“余下七成”多是固定资产,用谢父的话说:“金银那些年多半已给你了,余下的没多少,为父山上清修也不是一个子不花,就不给你了。其他的,用得上就用,用不便变卖亦可,建书院所耗不小,你心里得有个计较。”

打登基到现在,谢籍当的还是个穷家,虽然近几年因风调雨顺,作物产量因良种推广大有提高,但国库的收入依然不能算丰。再者,谢籍也没朝国库下手的习惯,至今内库的钱都是他自己挣下的,也是个不算很富余的家…主要是他爱给邰山雨买买买,不然天家的营生,哪有不挣钱的。

眼下要建书院,费银钱的地方多得很,别当有地有院子,再靠刷脸刷身份刷来几拨有名望有学问的师长就能有收益。主要是谢籍此番,所愿不小,自然更费钱。

“山山,你看建在西郊如何,西郊地方宽敞,人烟少,有山有河,不必建得挤挤捱捱。”谢籍预计建个教文也教武的学院,那必然文得有藏,文得有练武场啊,光建这俩,地方就不能小了。

邰山雨对古代建房是有阴影的,因为某位女郎家的院子前前后后建了三十年才算真正落成,所以她对建书院的建议只有一个:“九哥,我们不如看哪儿有经营不善的书院,直接买下来,且招学生且改建扩建,这样一来,不用多久便能访师招生。”

对于穿越者来说,这就好比新建个办公大楼开公司一样,还不如直接买栋楼或者干脆租栋楼开公司呢,又快又省心,还节约成本,人力物力时间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也行。”想想紫微宫还能沿旧用呢,干嘛不能买间旧书院用。

洛阳附近有大大小小书院数百,声誉好生源多的书院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来洛阳求学的人也多。既然决定下来,谢籍便遣人出去寻访,看洛阳附近,有没有经营不善,又占地颇大的书院。

要说经营不善和占地大这两点,满足其中一点的,都不鲜见,但要同时满足两点,还真挺难找。毕竟,经营得不好,不会扩建,扩建了就说明生源足师资优,人家哪儿想不开要转手。

“要不还是新建罢,西郊那块十来顷的地便顶好,依山畔水,风景秀美。”连着看三家书院都不满意后,谢籍觉得可能只有建能满足他的要求。

邰山雨其实觉得,哪间都行,以后扩建就是,但谢籍有时候会有点追求完美,虽然真要追不着也不强求,但条件允许时,总会求一求:“实在不行,就建呗。”

不想正筹备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就在西郊,西郊河边便有间桥南书院准备迁移,也是因为地方小,左近不是天子家的地就是王侯家的地,这样的人家真是只有买地的没有卖地:“虽同我想的还有出入,但很得地利,扩建起来方便,就桥南书院罢。”

桥南书院要价不算很高,谢籍没多咬价便买下来,接着便是把工匠材料准备起来,着手修缮已经摘了牌匾的书院。要建一座男女都招收的书院,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肯定得先严明规矩,这种严明从建筑格局上就得体现出来。

谢籍也没打算一开始就挑战所有人固有的观念,直接粗暴地把男女混编入学,这样书院怎么可能开得成。既然打算做成一件事,那就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谢籍在这事上投入起来,倒比干皇帝的差事都更尽心。

“没人同我唱反调,一时还真不习惯。”谢籍琢磨书院的规章时,就很不习惯。

邰山雨默默觉得谢籍真是被朝臣们怼出毛来了:“那九哥还是快点习惯回来吧,朝上公卿会为一毫一厘同你据理力争,工匠们只会拿人钱财,为你干活。治国和建书院怎么能一样,这要是一样,还不人人都能当皇帝啊。”

“说到当皇帝,九月日子好,钦天监选上来的是九月十九,我看着挺好,便同意了。”谢籍是越干手上的活,越觉得皇帝不是人干的活,能脱手再好不过。

#不是人岩: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怕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石头颖里蹦出来的叫孙悟空啊,谢谢#

第一六五章 我这么穷,还来劫我

九月日子,可不代表天气好,一入九月便下雨,秋雨一场凉过一场,谢籍在西郊盯着人修园子都不免担心。儿子虽然是嫌弃的,但可绝对不是捡来的,谢籍还是希望能有个天晴气朗的好天气,可以有点雨,但天色晦暗肯定是不成的。

眼看着十五都还在下雨,且看着还很有转成雪的趋势,谢籍同身边的人一样着急担忧。他想好端端退个位,也希望儿子好端端登个位,可不想到这地步了还闹出什么事来。

“钦天监怎么演算的,这半个月只晴了两天。”谢籍想起自己登基的时候来,那会儿多顺利,连晴三日呐,第二天和风细雨,谁不道好征兆。好罢,虽然也许可能他不很对得住那些个好征兆,但至少那会儿委实有部分朝臣因天气而对他放下些许成见。

“钦天监应当不会错,还有三天呢,再看看。”邰山雨也担心,但天气谁也说不准,不过她很信古代的数学家们,这群人可从来都是大佬级别的。

谢籍被雨闹得连书院的建设进度都没心情管,天天在徽猷殿里盯着天,像是他紧盯着雨就会停似的。这雨一下就下到九月十八日黄昏,这会儿宫中连“应急预案”都已经弄出来,黄昏时却一刹停了雨,虹霓高挂云端,彤霞在山峦上方演绎成绮丽景象,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放下一颗心。

“天公作美,想来上苍也很爱阿岩呢。”也许冥冥中真有什么也说不定,她能穿越就至少说明人是有灵魂的是吧,那神神仙仙,说不定也存在于某个维度的。

哪怕既将为天子,谢岩在亲人身边时还是那个又嗲又甜,还很温柔的少年,按上熊弟弟的“上苍爱我不爱”,少年道:“大约就像爹爱我一样,总是看似连天雨,却总在心底悄悄放晴的。”

谢籍如今已经不怎么嫌弃儿子了,哪怕儿子要吐他槽也一样:“既如此,多给为父挣些银钱来还报。”

谢岩还没吐槽他爹留下空空如也的国库和内库,一听他爹居然要他挣钱来还报,忍不住用控诉的眼神望着他爹:“我这么穷,爹还来劫我?”

一旁谢父看这父子俩,才觉他的熊儿子应当不是没治好毛病,而是没治好嘴。倒也很疼爱儿子,实际上也会孝敬父亲,就是嘴上从来不肯吐半个柔软的字,叫人依然想揍他而已:“我这还有,回头匀些给阿岩,你爹也是,我留下偌大家业给他,金银亦给了不少,到他养儿子,就给个无底洞般的空架子,他倒很好意思。”

对此,谢岩一个字都不想说,他还有书院要建,还有徒弟要教,重点是还有小青梅要宠,哪有闲工夫细思量好意思不好意思这等无干紧要的事。

次日,谢籍退位,上最后一次朝,当朝象征性地将印玺亲手递给谢岩,最后一次下朝。他下朝后,新帝升班,上他皇帝生涯的第一次朝,至于群臣日后是怼他还是好说好话,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九哥,你会遗憾吗?”哪朝开国皇帝也没有壮年退位的,到谢籍这里,放手得跟扔一垃圾一样痛快,丝毫不带留恋的。

“若是说帝位,不遗憾,坐上那张椅子原本就是不得已为之,后来自然也想做点实在事,能做成的我也已做了,不能做成的…不还有阿岩嘛。”儿子要来干嘛使,当然是扛锅啊,比如好好接班干他想干,但是没干成的事。

又次日,天降大降雪,人道瑞雪兆丰年,新帝登基便见雪,显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谢籍在风雪中,丝毫不犹豫地带和邰山雨一道出门赏雪去。要搁从有他还是皇帝…想赏雪,可以,张相公会盯着他,上完朝后必需把急需处理的奏章批阅好,然后?然后也别想跑,还有好些事要干,朝上的朝下的,宫里的宫外的,国的家的,公的私的,黎明百姓的,王侯将相的,反正一天真正清闲的也就在徽猷殿里的时间,那还是挤出来的。

如今无事一身轻,谢籍心里不由有点雀跃,拉着小青梅的手在街上闲晃,当皇帝这些年,他都快忘了漫无目的地随便乱逛打发时间是件多么愉快的事,就像邰山雨说的,偶尔放纵自己,吃点不健康的食物开心一下是很有必要的,那会让人在长时间的艰难中保存挑战的勇气和动力。

小青梅总是这样,冷不丁就要冒出一句听着没头脑,但遇着事时觉得再正确没有手话。

“九哥,我们真的好久没一起逛洛阳城了。”他们也有过谈恋爱的时候呀,这年月哪有多少约会的好去处,压马路买买买什么的,通常就是他们约会的主要活动。

“是啊,这条街都差点认不出来,旗招子起码换了一大半,可见洛阳的营生不好做。”好些易帜的店铺,往日里都是经广大美食爱好者认证过的好铺子。

“这家的烤饼好吃,九哥我们去买一点。”买完,两人毫不顾形象地边走边吃,肉沫萝卜馅儿的烤馅饼,皮波馅大不腻,好得不得了。只是吃着吃着,邰山雨忽然有点愧疚感涌上心头,“阿岩在宫中劳心劳力,我们却在这一个劲吃吃逛逛,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谢籍“哈哈”笑一声道:“不告诉他便是,难道他还会打听不成。”

听这笑声就知道有多开怀,邰山雨觉得谢籍这会儿很有一种“终于不是我加班,轮到别人了”的非一般愉悦感:“啧,儿子你也忍心骗,可别忘了,九哥你现在欠他好多银钱呢。

谢父东摸摸西凑凑,给长孙凑了不少银钱,这才避免了紫微宫的财务微机。谢岩还孝敬了谢籍一笔钱建书院。哪怕给出去就没再当是自己的,谢父也禁不住怼儿子:“看看阿岩怎么给你当儿子的,你再看看你当初怎么给老子当儿子的,你也就运气好,有阿岩当儿子。”

谢籍最近心情倍棒,连亲爹都不爱怼了,成天都把心思放在如何更加愉快度过“退休”生涯上。

#谢籍: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男主,运气能差得了嘛#

第一六六章 很温柔,很恬静

书院的筹备不仅仅是建筑,因而在西郊工匠翻建修缮旧有楼舍时,谢籍已经列了一串长长的名单,不过对着这份名单,他有点无从下手。名单上尽是些学问颇精深的文士,或在野,或在朝。按说以谢籍的身份,想访师容易得不得了,应当一呼百应才对,但谢籍还没开始访,就已经预感到了现实会有多么冷酷无情。

“不如找个好说话的先试试?”邰山雨见谢籍扯着名单已经琢磨好几天,很贴心地给个建议。

谢籍一脸要死过去的样,马名单用力扔开,叹道:“往年里,没少同这群老夫子互喷唾沫星子,到如今是他们心里嫌弃我,我亦烦他们。虽这群老夫子委实学问做得好,可讨嫌起来也是真讨嫌,他们看我,想是一样的。”

“总要去做呀,不如我帮九哥选一个。”谢籍名单上,不仅有男也有女,洛阳女郎中,从不缺怀有大才的,她们或英姿飒爽,或恬淡从容,各型各款皆美得不像话。邰山雨从中点出位名字来,弯着眉眼笑了笑,“洛阳女儿,多半都同我妈交好,便不交好,也总有三分情面,九哥看这开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