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叶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你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的话,你就不会总是沉溺在自己的悲伤里了。”丁教授语重心长,“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的确让人痛心,但最起码这种悲伤不是从小陪着你长大,至少还有我帮你去缓解了你的痛苦,那么,那些自小心灵上就受到创伤又没有心理医生帮助的孩子们呢?他们远在僻壤的山区,没有人会帮助他们,他们怎么办?素医生,我之所以一直称呼你为医生而非名字的原因就是,我要让你是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既然从事了心理行业,就要想到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别人。你经历了惨绝人寰的事,可以悲伤可以自暴自弃,那些孩子们呢?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这种痛难道还比不上你的痛吗?在你从事心理行业的第一天起,我想,你的导师丁司承就告诉过你,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太多,悲伤没有比较没有大小,因为悲伤本身就是伤害。”

素叶愣住了。

过了好久才问,“教授,什么孩子?你是指什么?”

“你不是已经不关心外界的事了吗?”丁教授严肃反问。

素叶噎住了。

“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专家,首要任务就是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难题,你可以想想看,这么久了,因为你一个人,你身边的人有多么难过?人有权悲伤,但无权带给别人悲伤。”

素叶低下头,咬咬唇。丁教授说得对,这段日子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凉之中,忽略了年柏彦的情绪,忽略了舅舅舅妈、素凯的情绪,忽略了林要要纪东岩等人关切的情绪,她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封固住了似的,不再像以前那么顺畅。

这不是她的初衷,她没想过要给别人带来麻烦。

“人总是要过了坎才行,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难过,我不是在批评你,相反的,我也很心疼你。”丁教授松了口气,“所以素医生,去帮助那些孩子们吧,你会发现,你在帮助别人的同时,被别人需要和依赖的同时,你自己的伤也会愈合,你帮助了他们,同样的,他们也是在帮助你。”

素叶看向丁教授,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丁教授知道这段时间她也没心思看新闻,自然也不会知道那么多,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素叶接过,翻开一看,全都是些孩子们的照片,看样子是传真过来的。

“这是位于西臧西部的一个山区,偏远的位置,发生了地震。地震发生时是在晚上,都是入睡的时间。因为靠近山林,地震引发山崩,大人们为了保护孩子很多都遇难了,这些孩子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们要么被崩裂的山体活活砸死,要么被活埋在地缝之中。一旦地震发生,一些传染疾病也会滋生,再加上山区交通不便利,耽误了救治,现在疫情虽说是控制住了,但孩子们的心理受到极大的创伤,而这些孩子们也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患有各种各样的疾病,瘦弱不堪。西臧那边请求心理支持,所以,我接下了这个任务。”

在丁教授简单叙述事情始末过程中,素叶也快速地浏览了文件上给出的资料,说实话,当她第一眼看见这些孩子们的照片时,心里震惊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从这些孩子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到他们需要帮助。

期盼、担心、惊恐、迷茫,这些是形容他们最贴切的词语。

从他们的眼神里,素叶能够深深感觉到他们的彷徨无助,正如丁教授所说的,是的,他们需要帮助,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带领他们走出心灵的雾霾。

只是……

她现在还有力量去帮助别人吗?

“方倍蕾、何明还有联众的其他两位医生都报名参加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素医生,我希望由你来,当然,如果你还坚持辞职,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也不会勉强你。”丁教授起身,倒了杯茶,慢悠悠说,“这次受灾面积之大、牵连儿童之多很受到国家重视,我也跟联众上下表了态,谁在这次灾区中的表现突出,谁就会直接胜任所长,接替我的位置。”

素叶紧紧捏着资料,久久没说话。

“不瞒你说,方倍蕾也好,何明也罢,真正想去灾区的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们就是冲着所长这个位置去的,所以素医生你要想好,自己是去还是不去。”

素叶眼里的波澜渐渐趋于平静,放下文件,看向丁教授,“最后一个名额留给我,我决定去灾区。”

“那里的条件很苦。”丁教授先给她打预防针。

素叶笑了,淡淡的,“再苦的地方也比不上心里的苦,一个人要是心里都觉得苦了,纵使锦衣玉食也会觉得苦。放心吧教授,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丁教授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就等着你回来,到时候你再决定是辞职还是留下。”话毕,他又摸过她的辞职信,扬了扬,然后,放到了抽屉里。

————————

三天后,一行人从北京出发。

来自北京联众心理的五名心理医生将会搭乘北京飞往拉萨的航班,然后转车到灾区跟其他地区调派的心理医生汇合,届时,他们将会组成一个心理团队,对灾区儿童进行分批式心理辅导。

除了素叶外,有方倍蕾、何明,还有另外一男一女的心理医生顾琳和程军,一行五人。

年柏彦亲自来送机,他看上去有些沉默。

刚听说素叶要赶往西臧的时候,他是一百万个不同意。这个时候他觉得素叶就应该待在他身边,而不是要跑到外面去疗伤。他并不是反对丁教授的提议,相反的,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他也是赞同以这种方式来转移心中的郁结。

但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是他的妻子,又跟他还处于隐晦不明的阶段,这个时候离开他还是有所担心。

素叶心意很决,当时她跟年柏彦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是说,我要去西臧了。

她没有过多的询问他的意见,很显然的,这件事她已经决定了。所以年柏彦也尊重了她的意见,一路上对她的安全千叮咛万嘱咐,又为她额外空运了不少行李,全都是生活上吃的用的,生怕她在那边受苦。

临进安检时,他拉住了素叶,轻声说,“忙完后我会过去看你。”

素叶轻轻咬着唇,抬眼看他,心头泛起不舍,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又叮嘱了句,“一定要注意安全,要记得打电话给我。”

素叶心口发紧,下意识地也将他搂紧。

☆、一只怀表

秋雨袭城的时候,窗外起了雾,淡淡的,笼罩了车水马龙的繁忙。叶澜忙里偷闲,在做完最后一份鉴定报告后她转了下椅子,看着外面被大雨笼罩的城市,即使隔着玻璃,她亦能感觉到外面的寒意。

不知怎的,她感觉到今年的秋天不及去年,不如去年秋天之静美,也不及去年秋天之明媚,雾霾席卷了城,也吞并了那份可以耀进心房的阳光。

良久后,她拿过手机,翻开了素叶的微信。

还是两天前发的消息,没有最新的更新。是一张藏区孩子的照片,一个小姑娘,头发有点凌乱,身上的衣服有点不合身,看得出是穿着支援来的衣服。她搂着素叶的脖子,在素叶的怀里,只露半张小脸儿小心翼翼地看着镜头。

而照片里的素叶,长发只是简单地扎着,穿着朴实,很显然这个月份藏区已经很冷了,她裹着厚厚的围巾,低着头像是在安慰那个小女孩儿。

微信上说,她叫扎西达瓦,我们都习惯叫她达瓦,达瓦在藏语中代表月亮的意思,而扎西,是最常见的祝福语。达瓦今年5岁,她的父母全都死于地震,母亲临死前是用身体护住了达瓦,达瓦才能活下来。达瓦很怕生,又因为这次灾难而失去了说话能力,当然,她不是生理性失语,她的发音器官没有损坏,是患上了自闭症,变得不爱讲话。达瓦是我目前负责的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儿。希望她以后能像她的名字一样,吉祥如意。

叶澜一遍遍看着素叶发的这条消息,唯独能做的就是默默地为她点个赞。因为父母的缘故,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素叶,那一晚当母亲被抓时,她看见了满目疮痍的现场,也看见了素叶的当场昏倒,而事后才清楚明白,素叶和年柏彦等人差点丧命全都拜母亲所赐。

她现在别说是素叶,就连林要要她都不好意思见了。上班之后,她将时间尽量排满,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充实起来,不能每天颓废得像个废人。

不过让她感到惊愕的是,她原以为再回来上班会遭受主管的冷脸,岂料却接到了升职通知,她取代了那个主管,做上了鉴定部负责人的位置,这着实让她不解。

后来,上头给出解释,说因为之前她的一份鉴定让公司避免了一笔不小的损失,升职加薪是老板的意思。就在她绞尽脑汁打算答谢上司的赏识时,意外地接到了纪东岩的电话。

她跟纪东岩压根就没有交往,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所以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多少让她觉得奇怪。纪东岩开门见山,说叶渊变卖了自己的股份,但叶家股份他还是想要叶家人继续持有,所以打算调整叶澜手中的仅少一部分股份,让她近日便可以来签约了。

叶澜想了想说,还是将股份留给素叶吧。

纪东岩劝说她,别枉费了你姐夫的一番心意。

叶澜这才知道原来是年柏彦从中牵线,便又打给了年柏彦,先是表示感谢,然后说自己无法接受这份好意。

年柏彦语气清淡,言辞有理有据,跟她说,一个女孩子有钱傍身总是好的。并且建议她股份提升后,她可以拿着钱到处旅行散散心,想做什么,等心情好了之后再说。

叶澜说自己现在唯独能做的就只有工作,无奈之下,年柏彦就实情相告,叶澜当时哭了,她说她现在不想离开这个行业,也不想离开北京,在她想父母的时候,至少可以进牢里看看。又说,姐夫,你要是为我好的话,就由着我吧,我已经长大了,知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的人生总要我一个人走完才行,别人忙不了的。

后来,年柏彦再如何相劝,她就是死活不同意,无奈之下,年柏彦只能静观其变了。

一日的繁忙很快结束。

下班的时候,叶澜错后了十分钟从进电梯。今天下雨,大家都急着回家,所以她不想跟大家挤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上,便听一声,“请等一下。”

叶澜赶忙按住了电梯。

很快的,一女子走了进来,高跟鞋声很是清脆。叶澜抬眼一看,是大老板的女儿乔伊,也是BRIGHT的总负责人,便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

乔伊笑了笑算是回礼。

叶澜在国外这两年,唯独学会的就是没有上下级的拘谨之分,并且一回国就进了精石,虽说年柏彦让她从基层做起,但精石说什么都是姓叶的,精石的大家长是她的伯父,在精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经理是她的姐夫,所以她没有面对上司时战战兢兢的习惯,现在到了BRIGHT,她亦是如此。

所以见乔伊进来了后,便不卑不亢地说了句,“听说这次人员调动是乔伊小姐签的字,很感谢你的赏识。”

乔伊没料到她会主动跟她打招呼,在她接管了在中国的生意后,就发现中国员工群发性地喜欢远离上司,并不像欧美人一样有着可以为了一个问题跟上司争辩的习惯,他们大多数是上司说什么他们就去照做,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

她转过身,看向叶澜,轻声说,“不用谢我,是大老板的意思,你的才华很受公司肯定,希望你再接再厉。”

叶澜轻轻点头,“多谢。”

乔伊这才仔细打量着叶澜,觉得她跟其他员工很不同。暂不说她不卑不亢,就是她处事的态度也是挺令她欣赏的,换做是其他升职的员工,早就会谄媚地说些感谢领导感谢公司的话了。

她知道叶澜的身份,一个大小姐能有这份能耐也实属厉害了,因为她的一份鉴定真的让公司避免了损失,只是碍于之前她请了假,所以只能等她假期满了回公司后升职加薪。

“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事情总会过去的,别太伤心了。”乔伊很难得的说了这么句话,因为她觉得,虽说只是跟叶澜有过这么短暂的接触,但对她还是很有亲切感的,可能是她的落落大方让她有了好感吧。

“谢谢。”叶澜鼻腔有点发酸,但还是忍住了。

电梯门开了。

乔伊是开车,到地下车库,叶澜在一层下,出来的时候,乔伊又叫住了她,“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叶澜只觉得她没有半点上司的架子,轻轻点头,“好的。”

出了公司,凉风阵阵,阴雨像是棉针似的扫在脸上,雨虽小了很多,但还是没有停歇,听说晚上会有大到暴雨。

路被前方的人挡住了,然后,是把伞遮住了她的头顶。她以为是素凯来接她了,抬头一看,竟是景龙。

“你……”

“我送你回家。”景龙温柔说了句。

叶澜立在那儿,从他眼里自然看得出他的意思来,轻叹了一口气道,“景龙,你别再把心思放我身上了,真的,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景龙凝着她,“澜澜,我只想在这个时候陪在你身边而已。”

“不需要。”叶澜的语气变得有点强硬,转身要走。

景龙一把拉住了她,“素凯抓了你父母,你还能跟他在一起?”

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总不会是好听的,由此,叶澜的脸色变了,变得愈发地难看。景龙见状赶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向你道歉。”

叶澜没等开口,就听横生一道嗓音,不悦,沉凉,“脱口而出的话往往就是真心话,景龙,背后说人,算什么君子所为?”

景龙和叶澜同时看过去,是素凯。

他已经换掉制服,撑着把伞,伞下的他怎么看怎么都显得严肃。景龙多少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欲言又作罢。

素凯走向叶澜,跟她说,“走吧,回家。”

叶澜原本想着要在雨里走走,清醒一下大脑,驱散一下心中的滞闷,但又不想让景龙误会自己对他有情,只好点点头,到了素凯的伞下。

“先到车上等我。”素凯将伞柄塞到了她手里。

叶澜不知道他要跟景龙说什么,许是也不想让她听见,点点头,就先回车上了。

素凯站在细雨中,脸色看上去冰冷。

“叶澜已经跟我在一起了,我劝你还是别搞出那么多的事。”

景龙看着素凯,敛了敛眼里的光,说,“素凯,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叶澜没有结婚,我总有追求她的权利。”

“你当然有追求她的权利,但你最好别妨碍我们警方办事,你以为你现在不是警察,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素凯眉头皱紧。

“你这话什么意思?”

素凯眸光里的温度更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通风报信的人是你,我是卧底出身,想要揪出个鬼不是没有办法。”

景龙的嘴唇抿紧。

“如果你现在还在警队,这种行为足可以把你开除千次万次顺便再判个刑!你也是警察出身,明知道这是犯法的行为你还做?这次是被我查了出来,我没有带兄弟们来封了你那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从今以后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景龙咬了咬牙,“否则?素凯,你对我什么时候客气过?如果不是你,我和澜澜早就结婚了!”

素凯冷笑,“所以,你这是报复我故意破坏我的行动是吧?你明知道我追的是什么线,你从中作梗,难道不怕被扣上与毒贩勾结、同流合污的罪名?”

“我有没有跟毒贩勾结你是最清楚的!”

“没错,所以我睁只眼闭只眼,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景龙,不管是我欠了你还是你欠了我,你做出那么龌龊的行径足以给你以往的警察经历抹黑,也足以断了我们同是师兄弟的情谊。如果你想好好经营你们家的生意,就收回你的那些小心思,你会的我同样也会,做生意的最怕就是惹上官司,你最好别逼着我对付你。”素凯发了狠话。

景龙紧紧抿着唇,脸色铁青。

素凯说完这番话后就离开了,任由他独自于雨中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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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叶到藏区有一周多的时间了,在这一周里,她在快速适应了高原反应后就开始投入工作。能够这么快的适应这里的气压,都要源于她以前的攀岩经验,比这里海拔更高的地方她都去过,而西臧,她之前也来过,早早地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何明、顾琳和程军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足足熬了七天才勉强适应高原反应,刚来藏区的时候,这三人几乎都要昏厥。

令素叶另眼相看的是方倍蕾,她虽然也有高原反应,但看得出耐力极强,虽说有时候跟素叶说话还不免有些争执,但也跟着她一同来照顾其他同事。

以前素叶来西臧,大多数走的都是旅游景区,在拉萨待的次数最多,像这次这样深入山区的行程,还从来没有过。

下了飞机后,她能感受到的就是在北京享受不到的清新空气,虽说这个季节在藏区很冷了,但白天的阳光很充足,似乎,在面对这样灿烂的光线就已经成了心悦的事。

到了灾区,素叶便无暇顾及天空有多蓝,白云如何像是棉絮一样铺开的盛景,更没心思去享受人与大自然的融合,不想去感受大自然神奇的治愈力量。

入眼的都是满目疮痍。

四处倒塌的房屋,因为地震而形成地面的巨大裂缝,有孩子的哭喊声,有解放军官兵的身影,有医护人员忙碌的脚步声。

更让她感到震撼的是,藏区孩子们的眼睛。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正如她在资料上看见的一样,令人揪心。

任务就这样下达下来了。

除了来自北京的心理专家外,还有其他地区赶赴来的心理辅导员,灾区共有一百多名儿童,最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仅有三岁。因为素叶等人来自全国权威心理诊所,所以他们五个自然成了重中之重,再加上素叶原本就是组长的身份,到了藏区后便迅速组建了一支强大的心理团队,来应对各种各样的心理难题。

她将灾区的孩子进行分类,失去父母的放在一起,失去母亲的放在一起,失去父亲的放在一起,父母健在的可以做轻微的心理介入。然后再按照年龄、性格、性别等因素进行分类,平均给各位心理医生,每个医生手里大约会有四五个孩子。

来到了藏区,素叶才知道,人原来可以这么忙,时间可以这么被细分,也终于感觉到,从前叫嚣着忙和累那实为矫情,来到这里才会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时间不够用。

这里的孩子经历过生与死,心灵上遭受了太大的创伤,又因为之前发生过疫情,所以还要承受身体上的苦痛。

素叶手里的孩子,有个三岁的男孩儿,剩下的都是四五岁的年龄,他们还不大会说普通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素叶手比划跟他们沟通,除此之外,她也尽量学一些简单的藏语,希望能够进一步帮助他们。

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儿达瓦,是最怕生的一个。她会的普通话最少,刚开始对所有人都很抵触,甚至还咬伤了方倍蕾,最后素叶接手了。

跟达瓦接触是个考验,素叶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她的进攻,后来素叶发现她因为失去了父母而变得缺乏安全感,只能用一种进攻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所以她看上去很是躁狂。

尤其是灾区的记者比较多,记者一工作,摄像师们都会跟着,所以达瓦变得愈发不安。

素叶在找出她的问题后,便将她安置在比较安静的地方。她想着怎么跟达瓦建立感情的问题,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给她折的青蛙,灵机一动。

在这个时候纸张成了珍贵的东西,幸好她随身带了个笔记本,是用来专门记录这段时间在藏区工作进展情况的本子,撕下来一张,然后坐在离达瓦不远的位置,专心折起了纸青蛙。

达瓦刚开始只是警觉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有点好奇了。

等素叶折完了后,冲着她扬了扬,然后将纸青蛙放在了地上,手一按,青蛙就往前蹦哒了一下。

藏区的孩子原本玩具就少,而这种折纸的玩意儿很多又都是中原人会的,许是达瓦之前一直没见过,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蹭过来。

见状,素叶知道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便继续逗她。

达瓦一点点地靠近,最后,胆怯地伸出手指。素叶示意她怎么做,她学的很快,纸青蛙在她手里就一蹦一蹦了起来。

达瓦咯咯笑了。

听见笑声后,素叶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这里的孩子很容易满足,只是个纸青蛙就能让她重拾笑容。

可好景不长,就在达瓦玩得正开心时,她管辖的其中一个男孩子跑上前一下子抢走了青蛙,达瓦哇哇大哭。

素叶知道那孩子,由于失去而变得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灾区每次来支援物品,他总会想法设法争夺。便又折了只纸青蛙来安抚达瓦,待达瓦安静下来后,她又开始试图跟那个孩子沟通。

就这样,刚开始状况百出。

白天还好办,但到了晚上,总能听见孩子们在哭,别的孩子一哭,她手里的那个三岁男孩儿降 措 也哭,她看守的全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三岁男孩儿降措也哭,哭喊着要找妈妈。

素叶便成宿成宿哄着他入睡,渐渐地,降措也有点依赖她了。

等所有孩子入睡后,素叶才能阖上双眼。

来到这里后,大家似乎都忘了失眠的滋味,白天太累了,晚上还有可能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睡觉成了奢侈的事。

当然,也有快乐的时候。

她到达灾区的第三天,年柏彦给她邮寄的包裹也到了,里面的东西着实帮了她很大的忙。有毯子、有穿的,还有吃的,她将这些都分给了孩子们,有很多都是孩子们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所以一时间孩子们的幸福指数飙升。

孩子们会拿着可口的鱿鱼干在阳光下大口咀嚼,也会穿着宽大的衣服在灿烂的光线中跳舞,他们还举行了篝火晚会,孩子们又唱又跳的,暂时忘记了悲痛。

而这段时间,年柏彦的短讯总是有的,他知道她没时间接电话,所以都是以文字的形式加以问候,而素叶,回复他的都是在藏区的照片,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每次都迟疑很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以照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么多天,她忙于帮助孩子,自己的悲伤似乎退化了不少。

也许丁教授说得对,时间是抚慰悲伤的最好良药,大自然亦是如此。

————————

北京。

这座城的夜空跟藏区不同,看不见璀璨的星子,只能看见长窗霓虹。

年柏彦忙了一天,等回到家后看了一眼手机,对方发过来的还是一张照片。他没闹没气,反而唇角的弧度变得柔和了。

他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她眼里的温度是热的,樱唇上扬,坐在一根已经成为枯木的胡杨树根上,看着不远处正在嬉闹的孩子,很显然是有人抓拍了这一幕,也许是记者,从角度看,孩子是主角,素叶是配角。

可在年柏彦眼里,素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她围着藏区的彩色围巾,宽大而温暖,头发半包半散着,慵懒而随意,阳光看起来很好,使得照片的色彩变得丰富起来。

才几天的功夫,她黑了,也瘦了。

年柏彦看着心疼,却又从她眼角的笑纹中得到安慰。

起身,将手机连接电脑。

每次他以文字问候,她回复给他的就是在藏区的照片,他每次都能从照片中读到一些信息,也看着她原本愁眉不展的脸渐渐笑靥如花。其实,他很想听听她的声音,问问她好不好,会不会觉得苦,又或者想问问她,有没有想他。

但他又怕会破坏这种默契,至少现在,他觉得以这种方式来得到她的消息,也是很好的。

所以,从她发来第一张照片起他就决定,将这些照片收集,然后洗出来,等她回来,这也将是一份难忘的礼物,而等到她老了,再看着这些照片回忆起在藏区的日子,也会很有感概。

在将照片存档后,他又一张张重头翻看。

每一张的素叶,给他的感觉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