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亦是会心一笑,便起身告辞,才出了屋门,就听见许凤佳的声音飘了出来。“杨棋,你也太过火了吧――”

杨七娘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不疾不徐、软软甜甜的,“你是不喜欢我亲你喽?”

许凤佳的声音里浸透了窘迫,“这不是当着人家的面吗……”

许三柔的笑声传了出来,“娘你又戏弄爹。”她贴心地道,“爹别窘啦,伯母可不会介意这个,跌不了您的面子。”

“说的又不是面子的事――”许凤佳好像被这对母女折腾得不浅,蕙娘亦不禁摇头一笑,方才加快脚步,回了自己居住的客院。歪哥、乖哥也已回了屋子,正缠着权仲白,埋怨他刚才出去游荡没有带着自己。

权仲白道,“谁去游荡啦,我去同和堂抓药好么。”说着,正好丫头们送了四碗汤药进来,他便嘱咐她道,“你们也都有份的,一会记得去领了来喝。”

他虽没解释,蕙娘却知道他出去同和堂,除了抓药、逛街以外,多少也是让同和堂的人知道自己等人已经到了广州,告诉权世仁可以过来探望的意思。因笑道,“知道你来,他们都开心呢吧,你这次次过来,同和堂的生意都得好上一大截。”

权仲白全国义诊都是带发药的,唯独在广州,因为广州游民很少,大部分人都算是衣食无忧,因此他虽然还做义诊,却只是开药方了。同和堂的生意自然因此会迎来一波好行情,这件事众人在船上也听他提过,歪哥一边皱眉喝药,一边道,“爹多开黄连,苦死他们!”

众人都发一笑,此时天色已晚,主人来人相请,在后院设宴,招待权仲白夫妻同卢天怡统领。

卢统领对杨七娘亦客气非凡,他因一到就去燕云卫衙门,现在才回来吃晚饭,因此见了礼便道,“统领给您捎带了一些东西,并问您、将军并小公子的好。”

杨七娘点头笑道,“我们都很好,表哥可好?”

卢统领点头道,“好得很,他还带了话给您,一会我再和您说吧……”

只是几句话,便可看出封锦和杨七娘关系的密切――他会带给杨七娘什么话,蕙娘都有点好奇,这位燕云卫统领手里,可少不得秘密消息……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卢统领也不会过多地谈论此事,众人吃了几杯酒,便开始谈天说地,几个孩子早消失在花园里玩耍,许凤佳、杨七娘和权仲白都十分相熟,众人说些熟人的近况,也觉得十分有滋味。因权仲白不能喝酒,许凤佳便放开了和卢天怡喝,倒是把卢天怡早早地给喝趴下了,杨七娘责备他,“你也是仗着有远客来,难得开戒不是?别再喝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凤佳并不否认杨七娘的指控,因道,“我现在也没人喝了么。”

虽说天气炎热,但众人坐在花架下头,又有天棚隔着,不但透风,而且没有蚊虫滋扰,跟前就是一泓活泼泼的活水池塘,远处有江风徐来,还能隐约看见珠江上往来的花船渔舟。如此良辰美景,又逢知己亲朋,如何不是人间快意时分?许凤佳还同蕙娘说些去日本的事――对日本的近况,他打听得很仔细,杨七娘便笑着说,“都把含沁派到那边去了,你还问什么。还想着日后回京去打日本么?”

许凤佳也笑了,“我是见猎心喜啊,不过,这也是难说的事,没准哪天我们就要奉诏北上呢?天津水师,现在毕竟还是百废待兴,比不得我们广州水师力量雄厚。”

他是武将,提起定国公在江户湾的表演,真是整个人都在发光,“哪一日我们也能拿炮去轰了安南那就好了。”

又请蕙娘详说炮打江户湾之事,啧啧道,“男儿当如是!姐夫亦算是豪杰人物了,连杨棋都颇为佩服他的胆略,说他只凭此举,说不定就能留名青史呢。”

蕙娘也注意到,许凤佳从前说自己惧内,看来并非是和妻子唱双簧。在她接触过的夫妻里,许凤佳算是最尊重妻子意见的人了,和桂含沁那样的宠爱又不一样,他有点言必称‘杨棋说’的意思。也许,在许家六房内部,杨棋的观点还真是举足轻重。

“我是受不了他。”杨七娘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建功立业的心实在是太热切了,还好他是打海战,若是打陆战,心都要提起来。”

权仲白道,“海战确实,这炮火优先呀,炮火强,船好,一般输面是极小的。陆战那真是将军难免阵上死,现在四边太平还好些,北疆大战的时候……嘿,勋戚家子弟真不知折损了多少进去。”

许凤佳点头道,“就是这几年,四哥也是断了一臂,从马上摔下去――要不是有医生就在一边,接得还好,现在也不能继续戎马生涯了。也因此杨棋特别希望我留在广州,这些年南洋渐渐太平,水师是要去找海盗打!”

杨七娘蹙眉道,“就是这样,也难免担心的。”

她将手穿进许凤佳臂弯,把头靠在他肩上,许将军腾地一下又脸红了,杨七娘仿若未觉,望着蕙娘笑道,“还是你好!权神医处处都挑不出毛病来,而且又不用上阵打仗。”

“他还处处都挑不出毛病来?”蕙娘也小酌了几杯,比平时放松一些,她白了权仲白一眼,权仲白只微笑不语。“他那是一身的臭毛病,我都不惜得说他。”

话虽如此,可稍微借着酒劲,她还是也把手穿进了权仲白的臂弯里。

权仲白的表现,则要比许凤佳大方得多,他略带怜惜地用手理了理蕙娘的鬓发,道,“你有点喝多了。”

虽如此说,却亦在蕙娘额角轻轻印了一吻。杨七娘哈哈大笑,为自己倾了一杯酒,道,“我为养生,从不喝酒的,今日倒是要敬**子一杯。神医能娶得**子,真乃天幸。**子能嫁神医,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今日哪能把臂出游?若各自婚配,两个人都要闷死了。”

许将军在这种事上似乎有些面嫩,他红了脸讷讷不成语,竟无法附和杨七娘,倒是蕙娘落落大方,一手和杨七娘碰了一杯,均都一饮而尽,杨七娘又支颐笑道,“不知三妞现在做什么,若他们夫妻也在,可就热闹了。”

四人谈天说地,又说了半晌,夜深了方才尽兴散去,蕙娘挽着权仲白的胳膊,和他漫步在回房路上,忽地也是有感而发,道,“我好像从未和你这么把臂而行过。在这点上,倒还不如杨七娘大胆。”

一般来说,把臂走那都是在室外,在室外就有别人能看到,一般的大户人家,光天化日之下夫妻间做出这样举动,简直轻浮透顶,那是要遭训斥的。因此蕙娘也没想到还能这样和权仲白亲近,还是被杨七娘启发,意识到自己身在广州了,才敢大胆地‘调戏’权仲白。没想到权仲白的反应倒是颇为良好,若他和许世子那般别扭,蕙娘可没有杨七娘的脸皮,能如此淡然处之,一边说着,她一边就轻笑着把杨七娘事前亲吻夫君的事学给权仲白听。

权仲白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服输呀?”

“我哪不服输了。”蕙娘道,“若真不服输,我刚才就在人前亲你啦。只是觉得这样开心而已,你要不喜欢,那我不抱了。”

她作势要松开时,权仲白又不让她松开,他摁着她的手,略带笑意地道,“好么,是我期待你不服输,行了吧?”

他也不走了,只在廊下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蕙娘,蕙娘反应了一会,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免有些脸红,扭捏了一会,见左右无人,连提灯丫头都背对着他们走在前头,便下定决心般,闭着眼踮起脚尖,在权仲白唇边轻啄了一口,这才红着脸道,“可以了吧?可别说我不如她大胆!”

隔着不断远去的、朦胧的光,隐约能见到权仲白眼底闪烁着的笑意――在她眼里,这笑意也许比星光还亮,权仲白慢慢地说,“嗯,你是挺大胆的,不过……和我比,你还差得远呢。”

蕙娘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便被权仲白猛地推到墙边,他的手抽了出来,垫在了蕙娘脑后,免得她撞疼了后脑勺。下一刻,权神医略微弯□子,又快又准地叼住了她的唇瓣,辗转吮吸了起来……

过得一会,连提灯丫鬟似乎都发觉有异,灯火在远处停驻了下来,给廊上增添了长长的阴影,四周万籁俱静,只有隐隐花香、微微虫鸣,过得一会,权仲白并未深吻,只是浅浅地咬着她的下唇――蕙娘强行压抑着分开双唇让他溜进来的冲动,她有些腿软,只好慢慢地靠到权仲白身上,过得一会,两人方分了开来,权仲白哑声笑道,“喏,你也可以试着和我比一比,发扬你好胜的特质……”

虽说此时夜深人静,但园里总是有活人的,巡夜婆子不说,提灯的那小丫头还在不远处呢。蕙娘双颊似火,难得地认了耸,“我……我胆小,可不比你,没皮没脸、胆大包天的……”

权仲白不免低笑起来,他搂着蕙娘的腰,低声道,“可惜,在冲粹园可不能这么做,冬天冷,夏天蚊虫多,不然……”

“不然什么。”蕙娘凶巴巴地道,“没有不然,有我也不答应你!”

因船上梳洗毕竟不便,两人也有洁癖,实在亦是有几日没有‘不然’了。此时都有些着急回去,蕙娘却又有些面嫩,顾忌着丫头是许家下人,不愿表现得太急切,免得被她们在私下拿来说嘴,因此还故意放慢了脚步。才一回屋,权仲白随手一拂袖子,便熄灭了灯火,两人一路纠缠,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到了床边,蕙娘还不忘为自己声张权益,“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么准的抛物功夫,扔的究竟是什么!上回打歪了我的毽子,这回――唔――嗯……又、又把灯都给击灭了……袖子里也不知都藏了什么!”

权神医从前禁欲的时候,有一番禁欲的风情,现在学懂急切了,也有一番急切的魅力。他本来大胆,如今在床笫间,有些话听来平平,可一仔细思量,顿时令人脸红。他含着笑意道,“君子坦荡荡,藏了什么,我说不如你摸,看你摸得到什么……”

“我摸?”蕙娘气得直接握住了重点,挣扎着翻了个身,“我还不如直接拧断……哎哟!”

“拧断,你舍得?”权仲白的声音里也掺和进了低低的波动,他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不过,你倒是可以轻轻地试一试……”

蕙娘都有点受不了了,她收回手掩耳道,“你烦死人啦!我不要你,走开,走开……”

待权仲白真的走开了,她又有些失落和不舍,低声道,“干嘛呀,你去哪?”

权仲白笑道,“你不是要拧断我么,我怕得很……这不就赶快走了?”

一边说,一边将蕙娘身上最后的一件衣服给解下了……

第二日早上,虽说有正事等着,但神医少夫人,因多日奔波,有些微不适,还是起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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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了广州,各式各样的消息,自然潮水一样地涌到了众人跟前。不过,和杨七娘所提供的那翔实而确定的消息来源相比,燕云卫给的资料就没那么齐全了。毕竟身为官方情报机构,他们也不可能公然传人审讯米价。而要调查国内的物价,这固然是手到擒来,可若要去统筹南洋那十几个大大小小国家的米价,在短时间内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他们甚至连南洋那一带种植的都是什么作物也不大晓得。不过,对于南洋的政局和军事力量分布,倒是都了如指掌。

蕙娘亦没指望从燕云卫这里得到多少帮助,要是燕云卫能管用,皇帝也不用低声下气地来求她了。她直接令人请宜春号管事过来说话,没有多久,乔家年轻一代比较出类拔萃的乔二十六,便恭恭敬敬地抱拳给她行礼,顺带把两封信摆在了蕙娘跟前。

“这是南洋分号给您捎来的回信。”他道,“银两我们已经全都筹措齐了,现在储备在银库之中,浇筑成了银山,您什么时候要,提前三日一说,就能给分成银块。”

蕙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巨额的银两调动,很容易引动别人的贪心,尤其是广州,这个城市人口多,必定是鱼龙混杂。这笔备用银子,可能要在广州库存放一段时间,若是单纯存着,保卫工作怎么也都是麻烦事儿,不如直接烧成山,要用的时候再行熔铸。――虽然只是小事,但却能看出乔二十七的能力的确不错。

许凤佳自然收到命令,要协助蕙娘的行动,他本人要练兵走不开,便令杨七娘过来帮手。因此此刻杨七娘是坐在蕙娘身边的,她亦是看出乔二十七的顾虑,便赞赏地冲蕙娘递过一个眼神,笑道,“有子如此,难怪宜春号生意越做越大了。”

蕙娘微微一笑,随口客气了几句,便打开信封细看了起来:她早在京城就写信给宜春号布置了任务,广州分号接信以后,借着船来船往的机会,直接给南洋总分号送了消息,乔二爷人现在就在南洋呢,票号管事,那从来都是人面最广的,向几个华裔大商人稍微一打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甚至随信还附了地图,上面圈起了许多产粮区,还给附注标出了性质,把几个大地主的姓名和来历都给介绍了一番。

不过,这封信上的消息,和杨七娘所言,也没有多少出入。按信上的说法,就是把这些大地主的库房给买空了,对江南粮库,也只能暂解燃眉之急。京城诸人在谈论此事的时候,实在都犯了推己及人的错误,没想到从当地的风土气候、版图幅员来看,这些南洋国家并没有大量储粮的必要,就连官库,都没有多少存粮。

“泰西那边――”蕙娘随手把信递给了卢天怡,乘卢天怡读信时问杨七娘,杨七娘摇头道,“泰西自己粮食都不够,他们应该是从新**进口粮食,那里是他们的殖民地,也更近,榨取粮食比较方便。南洋这一块要绕过非洲,运粮食是不合算的。”

当然,朝鲜和日本就不必说了,在那种吃白米饭都奢侈的地方,指望有许多白米,还不如指望天上下钱雨。蕙娘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我少不得要麻烦弟妹穿针引线了?”

她们两人闲谈时倒是常常‘你’来‘我’去的,并不算太客气,只有在唇枪舌剑、讨价还价的时候,反而才会亲昵地用上弟妹和**子的称呼。杨七娘冲她甜甜一笑,道,“这是个人情呀,**子。”

蕙娘道,“少来了,那个人情哪有如此容易抵消?”

见卢天怡看信入神,她便压低了声音道,“克山现在是你的人了,可这粮食买回来又不是我的。哪有为了别人的事欠人情的?这句话再别说了!”

的确,现在克山不但是大秦极为有名的能工巧匠,而且的确也能称得上是个大富翁了。他为杨七娘赚到的钱,按蕙娘估算,几乎可以买下半个广州。这么天大的财富,用这件事就想抵过去是有点过分,杨七娘眯着眼睛笑了,用手指比了一条窄窄的宽度,道,“少一点是一点么,就是只少一点也好的。”

蕙娘白了她一眼,道,“想得美――”

见卢天怡双眉紧锁,慢慢地放下了信纸,蕙娘便道,“卢统领,看来靠买,是买不到的了。”

“这个我们倒也都想过了。”权仲白看了信,亦不禁皱眉道,“现在的问题就是偷也偷不到抢也抢不到,就是发兵去打都拿不到,若是在京里就知道这样,我们都可以不必出来了。看来,只好设法在大地主手上买一点啦。但就是这样,东奔西跑去联络地主、威逼利诱外加讲价,也要费极大的功夫。”

蕙娘见众人都有赞同之色,先不说话,只是又拿起燕云卫给的资料,细细地翻看了一遍,方才慢慢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卢天怡看来几乎恨不得亲蕙娘一口,他迫不及待地道,“少夫人果然足智多谋,卑职愿闻其详!”

蕙娘略有些得意地看了杨七娘一眼,又冲权仲白一笑,口中道,“我想呢,现在我们是人多地少,他们是地少人多。这里天气好,水稻长得飞快……若是能租了他们的荒地,雇佣流民过来种地做佃农,免除一切杂役不说,管饭管住,交够了租子以后,朝廷还买他们的米……这么种上两年,官库粮荒,是否可以自解?五年以后,只怕朝廷官库都不会再有粮荒不说,连大秦的米价都会有个回落了。”

这个想法,实在非常大胆,看似异想天开,卢天怡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蕙娘,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权仲白却是眉头大皱,已经拿过资料,重又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果然还是杨七娘――虽然蕙娘拒绝了她的帮助,使她卖人情的想法落了空,但她却压根没有一点不快,双眼闪闪发亮,显得又是吃惊又是喜悦……不过,在蕙娘来看,与其是被这个主意给惊住了,倒不如说是杨七娘讶异于她居然想得出这个主意。

“**子果然是女中豪杰。”蕙娘能听得出来,杨七娘的赞美,的确是发自肺腑,她轻轻地鼓了鼓掌,欣然道,“这个租界的主意,岂非妙至巅毫?”

作者有话要说:5555肉难炖啊!而且也想介绍一下新的科技进步,查了很久的资料

橡胶轮胎和水泥的确在那时候已经出现了。

话说,关于小七和蕙娘的争端我看到有人说蕙娘帮过小七,小七不念情的……蕙娘对小七所有的情分基本已经在她用撕书逼迫她的那一刻起就作废了,那就是在利用她对小七的了解来要挟她。之后她们存在的就是纯粹的交易关系。

懒得回复评论了只是一说|

另外,有没有人记得林三少夫人娘家姓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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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合作

用土地来种地,这……当然是不错的主意,虽说对国内的燃眉之急没有什么帮助,但如果真能租用到土地,十年二十年内,大秦都不必承受土地与人口的烦恼了。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被杨七娘取名叫做‘租界’的这个方案,根本就是另一种占地的手段。若是南海诸国的国主,蠢得竟会上当的话,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这块被大秦人耕熟了的土地,还算是他们的国土么?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就会很在意这个,毕竟现在泰西诸国也是派兵在鲸吞蚕食他们的土地。多大秦一国,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卢天怡和权仲白都是深知皇上有意对南洋用兵的人,两人思量了半晌,都没觉得此策有什么不妥。至于杨七娘,从她能脱口而出租界这两个字来看,蕙娘就不相信她没打过这个主意,如非南洋诸地主手里的确也没有什么余粮,她还真要以为这又是杨七娘在推波助澜,不知打什么算盘了……

不过,这个主意牵连甚广,肯定要征求皇帝的意思,蕙娘让卢天怡也写一封信给皇帝,阐明自己的考虑,她自己亦将宜春号南洋分号的来信给皇帝送去,附上了这租界之策,并禀明即使储量不大,她也打算在南洋一带采买一些粮食的意思,甚至于在江南民间,也可以由宜春号出面采买一部分粮米,先缓解江南一带的储粮空虚再说异界上古传承。

这种囤积居奇的事,虽然为国家明令禁止的,但在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个省份都绝不会缺少这样的现象。这些年来,大秦的米价一直都算是平稳上涨,今年也没有多大的波动,反而因为秋日丰收,米价是下跌了一点。宜春号在此时购入粮食,并不会引起谁的疑心,蕙娘亦是多管齐下,一面给苏州分号写信,一面预备给南洋分号送信,令他们借口转手贸易,收买一些粮米。

杨七娘本来和她斤斤计较,一定要蕙娘承认自己欠了个人情才肯出手帮她,但如今却又积极得很,没等蕙娘开口,便主动说,“让白露和你们一起过去吧,她同放出去的立夏乃是好友不说,也经常奉了我的命令在南洋往来办事。可说在那一带还算是有几分薄面的。”

她这么说,那肯定是会从中斡旋,为买粮的事出力了。其实说实话,就是人头不熟,有广州水师大当家的面子在,全南洋哪个华人敢不给面子?水匪猖獗的那几年,整个南洋华人都得仰仗着广州水师的保护呢,只是要买点米粮,又不是要把粮库搬空,难道他们还能不卖?

蕙娘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还在思忖着要不要自己去南洋走走,好歹也看看那一带的风光,不过,想到那边天气暑热,船上用水不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打算等皇帝的回信来了,再见机行事好莱坞一九九零。她笑问杨七娘道,“你不和我算人情了?”

杨七娘耸了耸肩,反问道,“和你算,你就认了吗?”

“我不提租界,你也不会不和我算。”蕙娘和她玩绕口令,见杨七娘但笑不语,便道,“说实话,这的确是不错的主意。你若早前想到了,为什么自己不说,反而要这样催逼我来想?”

时至今日,她要还看不懂杨七娘的‘人情说’只是一个手段的话,那也就妄为焦清蕙了。杨七娘也没有否认她的猜测,只是幽幽地道,“若是我提出,而非你想到,你还会这么快就采信吗?”

蕙娘一时语塞,亦不能不承认,她对杨七娘缺乏如此信任。杨七娘看她神色,便微微一笑,又说,“而且,我的确也没想到这么妙的主意,我想的那还是直接去圈了几个大岛,先种点粮食再说。”

她见蕙娘有些怀疑,因笑道,“怎么,你不信我的话吗?其实我们的思路倒是一样的,国内现在这个人多地少的矛盾,只能通过多弄点地来解决,不然就只有死人。你看历朝历代到最后动乱起来,还不是因为人多地少,没饭吃的人多了,那就乱了。”

蕙娘道,“没想到你对历代兴衰,倒有研究。”

她不愿承认自己曾给皇帝提出一样的建议,对杨七娘的话也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现在信都已经寄出去,买粮的船队也已经出海了,她亦短暂地空闲了几日。趁着权仲白出去义诊的空档,便邀杨七娘一道,带着几个孩子出去城内外玩了几趟。

广州一带的风貌,的确和京城差别极大,那些花里胡哨的教堂,对蕙娘来说颇为新奇,尤其是多彩玻璃绚丽非凡,广州有许多大富人家也已经换上了这样的玻璃窗。歪哥、乖哥同许三柔以及她的小弟弟十郎,有时甚至都不愿意和蕙娘一道出门,跟长辈一块,他们觉得有些拘束,因此蕙娘时常就和杨七娘做伴,她们两人有时甚至并不坐车,而是扮了男装骑马出去,只是戴个面纱遮掩面容而已,街上人亦司空见惯,根本没人多看她们。

如此自由的风气,自然令蕙娘有几分乐不思蜀,这天杨七娘的马车回来了,两人又坐上车预备去城外赏花避暑,蕙娘先绕着马车走了几圈,方才笑道,“有意思,这轮子果然是有些弹力,不过也还挺硬的,只坐上去看看如何吧。”

杨七娘看着亦很期待,两人上了车,才出了院子,蕙娘便道,“论颠簸,似乎没什么改善呢。”

“那是因为青石板本来缝隙就宽吧。”杨七娘也是有些好奇,“且到了那边水泥路上再看看。”

马行不一会儿,就拐上了水泥路,这轮胎在水泥路上跑,震动果然比木轮车要小得多了,当然还是免不得有些颠簸,但比起两抬小轿、木轮车的晃动,已是不可同日而语网游之颠覆神话。蕙娘叹道,“难怪敢来贩卖,原来的确是有过人之处,我看,它在土路上的表现应该也是不错的,起码比木轮要好很多。”

果然,这车在土路上表现也相当不错,不过又比不上在水泥路上的稳当。蕙娘道,“可惜,京城没有水泥路,不然,我倒是情愿带一辆车回去。”

“以你的财力,在冲粹园和京城铺一条路也不算什么吧。”杨七娘笑道,“从前做姑娘的时候,你不是还一路铺了管子到环城河里去,就为了你们家的抽水马桶吗?”

蕙娘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听人提起以前的这些事,她强笑道,“那也是初次,后来知道可以挖个蓄粪池代替,便再没这么兴师动众了……不过,要不是给我们家做了这个工程,他们也做不出这样的改进。现在倒是方便得很,我看广州,有钱一点的人家后院里好像都有这个池子了。”

“这的确方便清洁。”杨七娘道,“如果从造房子就开始铺设,用料也不大费的。现在新城那边大部分人家都铺设了这种,还有人用蹲坑的,省料也更方便。这样一来,挑夜香的也省事,城里也干净,倒是两全其美。但我听三柔说,你们家除了这个,现在还用一种可以淋水的东西洗澡,只不知那是怎么办到的了。”

蕙娘便详细告诉她如何往屋顶车水等等,杨七娘听得兴致盎然,因道,“这个可比用木桶要干净得多了,我也想折腾来着,只是不明白该怎么弄,你这一说,我心里有数了。回头你把图纸给我,我照着弄几个,起码把三柔和十郎屋里的净房给改造一下。”

蕙娘笑道,“世子夫人,这可要算人情的哟。”

见杨七娘拿眼白给她看,她不禁笑着拿手比出一点点长度,“就是这么一点,也算人情呀回明最新章节。”

杨七娘便拿手里的小荷包抽打她,道,“你就给我装吧,若是想做这橡胶轮胎的生意,你就再给我装。”

论武艺,蕙娘可以轻易地制服杨七娘,她躲过杨七娘的袭击,作势道,“你再打我一下,我就捏着你的脖子,叫你把橡胶产地乖乖地给我吐露出来。”

杨七娘笑道,“你还挺有本事的么,来呀,我宁死不屈。”

说着,两人就这样坐着拆了几招,蕙娘倒是没想到,杨七娘虽然身子怯弱,但拳法倒是耍得有模有样,因没用气力,两人这么拆招,她急切间竟不能奈何杨七娘。这么闹了一会,到底都是成人了,也就都罢了手,蕙娘掠了掠鬓发,道,“怎么,你想做橡胶生意吗?这个车还是在水泥路上走得最舒服,可虽说水泥是便宜东西,要铺满官道那也是天大的花费,没有水泥路呢,就是有钱人买了也没什么用。”

杨七娘颔首道,“所以我让你出钱铺一条水泥路呀……从冲粹园到京城你们国公府门口,也就是几十里路,又有现成的官道,花费其实并不大的。”

蕙娘白了她一眼,道,“世子夫人,我虽然有钱,可也不是傻的。官道那是官府的东西,先不说我怎么才能去铺设,就是我铺了,难道这生意就做起来了?”

她想了想,不禁又道,“难道,你的目标也不是要做橡胶生意,而是为了修水泥路?”

杨七娘微笑不语,见蕙娘怀疑地看着她,才悠然道,“嫂子你瞧,你现在岂不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蕙娘忍不住道,“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呀……你北上反正是走海船,就是修了康庄大道又关你什么事?你说你整天也不寻思着赚钱,就鼓捣这些事有意思吗?”

“我并不缺钱呀。”杨七娘怡然道,“再说,就是为了更赚钱,这路才是非修不可呢。去西北发展机器,难道我不想吗?只是那个路实在难走,机器又沉重,运送速度慢,损耗又大超级读取全文阅读。真把织厂搬迁过去了,先不说动力的问题,就是这个原材料的输送都不能实现。我这也是为国为民在打算呢,为了把江南这块鱼米之地重新空出来种地,还真非得修路不可。”

蕙娘白了杨七娘一眼,道,“你就瞎扯吧你。”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明白杨七娘所说的,的确不是空话。现在的官道都是黄土路,遇到雨雪天气简直不能走人,运货过程磕磕绊绊那是常有的事,从西北到江南,就是有专人送信,一封信也得走上一两个月……若是能把大部分路段都铺设上水泥,动员的人力物力固然巨大,但日后好处也就慢慢地显现出来了,商业活动变得更加繁荣,几乎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对宜春号的生意,其实也是有帮助的不说,更要想深一点……从中央到地方,消息传递的速度加快了,中央对地方的约束力也就随之加强。毕竟,军队开拔去某处,现在也变得方便了许多,尤其是步兵,速度那就大大地加快了……

蕙娘忽然吃惊地意识到,水泥路也算是极为有用的新发明了,忽然间,她简直有些晕眩了:这些年来,泰西人给大秦带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多、太快了。快到她甚至有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虽说那个地方,现在还是肮脏野蛮,但他们的国民,过的却是一种比大秦更活跃的生活。当然从现在来看,他们还根本无法和大秦抗衡,但,的确,大秦已经不能在每个方面,都稳稳地将那群夷人给压过去了。

织布机、蒸汽机、轮胎、水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新东西?火炮?有天威炮在,好像这事一时半会还不会发生,可按泰西人这个革新的速度,万一……万一捣鼓出了蒸汽轮船,万一把更好的火炮也给弄出来了呢?

到了那时候,这群人未必不敢来打大秦的主意,南洋也一样距离他们的国家很远,可他们的确是已经开始在南洋广泛活动了……

蕙娘忽然有些不舒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大秦竟会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就是现在,这想法也令她感到说不出的恶心。天朝上国、万邦来朝,她所知道的所有国家,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和大秦相比的,直到这一刻不能不承认大秦或许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如夷人的时候,她才发觉,她对天家、对朝廷……不,不如说是对大秦本身,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忽然间,她好像更理解了祖父在死前的那一番话,他所挣扎而下的那个艰难决定。在这一刻,她好像也有点理解杨七娘的种种作为,也许是因为多年居住在广州,使她了解了泰西的动向,这个古怪而又超然的贵妇,才会一门心思地捣鼓起这些奇技淫巧吧……

若是因为如此,她不宣扬自己的想法,反而把真意藏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了网游重生之全职骑士TXT下载。就是蕙娘自己,现在也不愿大声地去和别人谈论什么大秦不如泰西之处,她还算是浸淫在泰西的这些技术之中有一段时日的人了,那些食古不化的士大夫,又怎会接受这样的说法?这种事谁也不知道将会发展到哪个地步,说不准弄巧成拙,反而会激起意想不到的风暴……

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陷入沉思有一阵子了,杨七娘已略带惊异地打量起了她,蕙娘方才回过神来,思忖了许久,便缓了口气,道,“其实要修路,的确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件事却不能由下而上,反倒是由上而下来得更快。只要瞅准了皇帝做功夫,成事的可能,还是有的。”

杨七娘皱起眉头,也是思忖了半晌,方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在想这事,但我拿不准,朝廷会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做这回事吗?现在他们倒是有钱了,但花钱的地方也多着呢。我是想,路修好了对运货肯定是有利的,不如大家凑钱搞一搞算了。”

蕙娘望着她道,“你再欠我个人情,我就指点你一条明路,甚至还能为你稍微操办此事一二,你信不信?”

杨七娘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她几眼,又想了想,却摇头道,“这件事耗费太大了,若是由我出面,说不定皇上会生出疑心。眼看南边又要有动静了,修路的事,还是缓一缓吧。”

蕙娘也没想到杨七娘放弃得如此果断,一时倒是有些被噎住了。但考虑到这路一旦修成以后的种种好处,她又有些心痒难耐,沉吟了半晌,方点头道,“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末世重生之炮灰逆袭。你说得对,修路毕竟是极有好处的,将来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也许我能帮你一把……”

“不带算人情的?”杨七娘靠在车壁上打量着蕙娘,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这可不像是你呀,嫂子……”

蕙娘白了她一眼,道,“少埋汰我了,什么嫂子不嫂子的,若路能修成,对票号生意也是有利的,你当我真就是那么好心吗?”

杨七娘呵呵一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而把话题转移到了孩子们身上,“我想,你们肯定是要去南洋一次的,皇上本来就有意发兵南洋,也不会介意先礼后兵,知道南洋也没粮以后,他肯定也是被逼到了墙角上……到时候,歪哥、乖哥就别带在你身边了吧?留在将军府里和三柔做伴也好,你就放心好了,肯定不会出事的。”

这还是杨七娘第一次把歪哥和三柔给联系在一起,蕙娘也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小畜生,就现在也没少给你们添麻烦,等我们一走,怕更要闹得沸反盈天了,你若是害怕三柔被他带坏,尽管把两个孩子分开,这事上我是不会有二话的。”

杨七娘摇了摇头,叹笑道,“三柔从小有主意,我这个做娘的也不会代她做主,都是看她怎么想了吧。歪哥虽然比她小了两岁,但两人合得来的话,我也不会多反对什么。只是孩子年纪还小,主意不定,有些事还是等大点再说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两个孩子的婚事做出表态,态度倒是比蕙娘预想的要柔和得多。蕙娘讶异地抬了抬眉毛,也没好意思说歪哥对桂大妞的好感,只附和着道,“确实如此,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吧……只是我还以为,你们府里推波助澜的意思太明显了,你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呢。”

“这倒没必要了。”杨七娘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随之转冷,“四郎、五郎毕竟不是我亲生,他们要怎么安排,我也不便插手到底。至于三柔和十郎么……日后京城那些人,见到他们的次数也不会太多了,这些事,我也懒得一一计较。”

听她的意思,这几年间是不会放许三柔回京了,歪哥和她展眼就是几年的分别,等到两人都大了,谁还记得谁呢?难怪杨七娘也不大担心许三柔和歪哥的事,真要从距离上来说,歪哥以后看到桂大妞的次数应该还是更多的。

蕙娘点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杨七娘伸了个懒腰,转头瞥了蕙娘一眼,忽地露出一个有些淘气的笑容,道,“说起来,十郎今年年岁也不大,不如你快些生个女儿,我们两家换个亲吧!”

蕙娘啐了她一口,道,“你就没个正经的时候——你预备什么时候给四郎、五郎说媳妇?桂大妞年纪也不小了,你再不说,我就去说,把她说给歪哥,急死你。”

许四郎两兄弟也算是和桂大妞一起长大的,他们关系密切为蕙娘所知并不奇怪,杨七娘眼神转冷,又叹了口气,低声道,“怕是没福火炼星空。四郎以后是要袭爵的人,公公对他的婚事很是看重,还有我嫡母也对此事非常上心。就因为四郎中意大妞,嫡母几乎没跪在我跟前求我……”

她的嘴唇,扭曲成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意,“以为是我故意带坏四郎,要让他娶个声名尽丧的桂家女儿……就是公公对此都很不满,直说有善桐姐那么个娘,大妞绝好不到哪去。就为了这事,一家人闹了几次,四郎看重姥姥的意见,渐渐也不提此事了——其实就是现在去提,桂家也未必答应。按善桐姐的意思,是要等桂大妞十五岁以后,才给她说亲的……”

蕙娘不动声色地道,“是么?那可还有几年呢。”

杨七娘倒没发觉什么不对,她点头道,“的确是还有几年,看四郎的心思吧。这孩子挺有心计,真是看上了大妞的话,只怕他祖父和外祖母也未必能拗得过他。只是他也知道,大妞十五岁之前是不能说亲的。这会我看他也是在等……过了几年,他在家里说话也更有分量的时候,也许还是要闹。”

也许到那时候,平国公做主,早就给许四郎说亲了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蕙娘没吭气,半晌才道,“天下姻缘都是最难说的,我也从没想到我会和权仲白凑成一对……”

“我也没想到你们不但凑了一对,而且还这样和谐。”杨七娘也道,“本来以为你们会格格不入的,权神医的性子,和你的确不大一样。”

她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其实最羡慕你的,不是你的夫君,也不是你的钱财,而是你的身份……天下人都觉得你出去办事是天经地义,根本没有谁会多说你什么。连皇帝都要派你出马,我却永远都只能藏在升鸾后头,当我的世子夫人。”

她靠在车壁上,看来是真有了几分惆怅,轻声道,“就是想出去走走,也要顾着自己的名声……哪怕名声不顾了,还要看升鸾的意思。这一点上,权世兄对你的支持,天下再没有第二人能具备了。”

蕙娘如今已很能分辨出她的说话,到底是否动了真情。她见杨七娘如此感慨,便不免道,“其实,你当年也是有机会嫁给权仲白的……”

杨七娘失笑道,“这个好处,好像还不足以买动我吧。”

她瞅了蕙娘一眼,忽地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低声道,“有时候感觉的事是很奇怪的,虽然升鸾不是最理想的对象,后母滋味,有时候也不怎么样。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有些事不去计较都无所谓。谁的生活,能够事事完美呢?现在善桐姐名声差成这个样子,可你看她是否在意这些?有时候为了真正想要的东西,总是要做出牺牲的。”

蕙娘不禁若有所思,想了半天,才慢慢地道,“不错,你说得对,人世间哪有什么事能十全十美?有时候,我这个过分求全的毛病,是该改一改了。”

杨七娘出人意表地道,“我这话倒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拿过分求全来劝你——这事该怎么说呢?本来我也是不想多事的,但和你接触了这些日子,又觉得你似乎也有许多辛酸无奈,其实本性不错……嗐,我也就直说了吧。你妹妹夫家王阁老家出身福建,他们族里以前也出过一位布政使,是我父亲的直系下属,我们和王家一些奶奶太太,是颇有交情的,其中王家十七房太太,现在广州和苏州之间来往做些生意,几年前她来看我的时候,说了一些事,当时我当故事听了,虽有些感慨,却也没放在心里。”

蕙娘的心直往下沉去,口中强笑道,“看来,王家也不是多么理想的夫家……你只管说就是了,我也有点准备的。”

杨七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那我就拣我记得的那些说一说吧……”

由燕云卫派专人飞马进京送出的几封信,很快也得了回音,随着回音一起过来的,还有给许凤佳的密诏,以及燕云卫统领封锦。只从皇上派出封锦来看,他对南洋简直是有点志在必得了。而蕙娘这所谓租界的主意,也得到他的高度赞许,就封锦口头转达的评语来看,皇帝认为这个主意本身,都敌得过百万两白银了。——这件事毕竟兹事体大,他还是派出封锦来负责具体事务,不过亦请蕙娘在旁参赞,不欲她就此功成身退。而封锦本人更是谦虚得很,直道自己就是个幌子,只听蕙娘吩咐办事云云。蕙娘也只是听过就算。

不过,既然皇帝赞成了这个主意,众人自然也忙碌了起来,封锦和蕙娘没日没夜地研究南洋的□势,务求在短时间内对南洋诸国的政治环境有个基本的了解,并等着宜春号出去买粮的商船回转:这商船上除了真正买粮的管事以外,还有许多燕云卫的探子,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摸清南洋诸国合适种粮的土地,最好是能绘出地图来,方便蕙娘等人选定下手的目标.

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一蹴而就的,封锦很快就做完了功课,并派人向南洋诸国继续渗透以求情报,权仲白在这件事上基本只能维持一个关切的态度,顶多再说些自己在南洋见识的风土人情作为参考——还不能说得多了,显得太精通。杨七娘自己事务颇多,也比较繁忙,许凤佳又忙着把天威炮装备到广州水师船上,因此蕙娘也不避讳封锦,两人成日坐在一处研究资料,推演地图,倒是很快就熟悉起来,权仲白亦丝毫都不担心蕙娘要和封锦朝夕相伴,只是偶尔过来看看,大部分时间,都在折腾他的药理,整合新的草药药性和老师同居:风流学生全文阅读。

这天大家都忙得倦了,又因海外起了台风,消息传递不便,就议定休息几日,封锦邀权仲白出去散几日心,也请蕙娘同去。蕙娘听说是要去矿山,便没了兴致,称病没去。杨七娘倒愿带着孩子们和表哥一道出门,许凤佳也只好跟着去。蕙娘因此反而成为留守将军府的唯一人选,她休息了两天,这天起来便和底下人交代道,“我去同和堂转一圈,你们不必跟得太大阵仗,来一两个人跟着我也罢了。”

因便轻车简从,去同和堂看帐。到得同和堂,自然有掌柜的请了上座,奉上账本给蕙娘观看,蕙娘随意翻看了几页,便笑道,“管事的,你就拿这个敷衍我?你们大管事呢?怎么不见?我都到广州几天了,他也不来见见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两边生分了呢。这倒不太好,让人由不得不多想。”

的确,作为国公府实际上的主母,同和堂迟迟不向蕙娘致以问候,是有点没礼貌。那管事的讪笑道,“您明鉴,这不是因为您在将军府住着,咱们也不大方便上门叨扰么,这几日大掌柜的不在广州,恐怕得回来了再来见您。至于生分,那可绝对是没有的事,您千万别多想……”

蕙娘看了看左右从人,便微笑道,“是么?那就先看帐吧。”

今日她的帐,就看得很仔细,一页纸看了有两刻,好像一本能看一天似的。那管事在一旁束手侍立,看着蕙娘的表现,不禁越看越是心惊,虽说蕙娘并没看向他,但不知不觉间,他的冷汗已是慢慢地淌了一背。过了一会,他主动指一事告退,再来时已经是满脸堆笑,略带谄媚地道,“巧了,小人刚去大管事府上带话呢,大管事却才刚回来,脚跟儿才刚跨过门槛呢.小人赶忙的上前带话,大管事说他稍微梳洗一下就来见您……”

蕙娘眉宇间略带了阴云,她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左右丫头们交换了几个眼色,都不敢作色大声,过得一会,见大管事袖着手不紧不慢地进了屋子,便都纷纷报以同情又戒慎的目光。蕙娘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众人都退得一干二净了,蕙娘才慢悠悠地道,“世仁叔,我都到广州几天了,你还不来见我。非得逼得我要上门坐着不走了你才出面,这是把我当恶客来打发了?”

来人虽经过一番化妆,但面上轮廓,和权世仁却还有几分相似。他似乎并不以蕙娘的怒火为意,慢悠悠地在蕙娘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了,若无其事地道,“是真的不敢登将军府的门,害怕露出什么破绽,只好等你自己上门了。想着若是有事,你也不会让我等太久的。没想到双方倒是会错意了,我看你和世子夫人成天游山玩水,还真以为你来广州只是办皇差,这事我帮不了你们什么,便未继续过问,而是出门去了。”

被他这一说,好像刚才蕙娘索人不见,真的只是巧合而已。蕙娘连半个字都不信,她犹豫了片刻,索性单刀直入,笑道,“哦,原来如此么?我还当世仁叔你是去调查那支船队的下落了呢……”

权世仁神色顿时一动,他勉强带上的面具立刻就出现了裂纹,即使通过层层化妆,都能看见他面上流露出的复杂情绪——恐惧、不舍、矛盾、犹豫……过了好一会,他才暗哑地道,“这下落,还需要调查吗?不就是因为我已经心知肚明,所以才一直躲着不敢见你……”

比起他兄弟,权世仁的确多了几分人情味,起码,对于谋害权世敏,他是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和逃避心理。蕙娘不禁暗暗提高了警戒:若他最终决定倒在权世敏那边,那么权世赟和良国公府的处境,就相当不利了。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啊,对不起写到还有一点的时候困死了,就去躺一下,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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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扩张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蕙娘在心底掂量着权世仁的表现:她和权世仁的接触并不太多,只有那么一次,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性格相对比较温和,也更讲理些上。这一次下广州,权世S是对她交过一些权世仁的底,但那些泛泛的言论,其中也不知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也不会凭着他的几句话,就给权世仁定了性。从他刚才的回话来看,权世仁对他大哥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权家私兵全军覆没,肯定要找个人出来负责,其实基于在会上大家的表现来看,权世仁要比权世S还更危险。

先下手为强,似乎是唯一的选择,权世仁又为什么犹豫呢?蕙娘想了想,便没逼迫权世仁,和他痛陈厉害,而是叹了口气,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其实这事说来还是怨我,如不是我出了这个主意,儿郎们也不必出海冒这么大的风险……”

“虽是无奈之举,但也是大有必要。”权世仁出人意表地道,“你可能还没留心,但凤楼谷的确是招上了盛源号的注意,他们软磨硬泡地,到底还是和凤楼谷附近的居民接上头了。现在虽然还没有入谷,但对谷中情况,也有所了解。这种时候如果还经常有成年男子成群结队地入谷,岂非是惹人疑窦之极?也就好在我们族兵行事一直非常小心,出入都掩人耳目,最近又是真的没有什么男丁在谷内,这才没有惹来更多的注意力。”

在有心人眼中,军队行进的痕迹是无法掩饰的,和一般的居民不同,盛源号要打探的话,只要这支兵在凤楼谷附近有活动,就很容易被他们捉住把柄。到时候,权家该如何对皇帝解释?当然现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权家在众人眼中本来就出身朝鲜,有一部分族人在朝鲜居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说权家的身份危机,在明面上是已经得到了缓解,现在只要遮掩鸾台会行动的轨迹,让别人无法把他们和权家联系在一起,那么凤楼谷即使暴露在外,也都无关紧要。

蕙娘轻轻地嘘了一口凉气,看来仍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孙侯出海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转的消息,看来,要么是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要么就是已经找到了一条去新**的航路。他们从没有走过这条路线的人,都能走出一条路来,我们的儿郎也许真就是过去了也未必……”

“这种话就不必说了,”权世仁摇了摇头,“出海总是有风险的事,谁不能预料到这一点?只是没想到折损得这么厉害,竟然是近乎全军覆没……”

他叹了口气,道,“你对族里的财政还不太了解,这批船包括货物,花费不少,现在族里是还被瞒在鼓里,不然,会采取什么行动弥补这个漏洞,还真很难说。说不准都要向你的宜春号开口了。”

蕙娘现在的身家,倒也不在乎一点银子了,但她也不会就表露出这个态度,因一抬眉毛,冷笑道,“想要钱?好啊,都是自家人,分什么彼此。只是我却不会支持敏叔,明摆着他动完了世S叔就要来动我们家,谁还给他献这个媚。”

此话也的确不假,权世仁有点尴尬,却无法反驳,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蕙娘想了想,也大胆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天威炮图纸失窃的事,世仁叔心里有数吗?”

此事她在来广州之前也没和权世S等人提起,更因为没见良国公,也没说这事。此时在权世仁跟前刻意没提来源,权世仁亦没顾得上追问,他惊得一跳,“什么?天威炮的图纸流了出来?你肯定是我们的人干的?如是,我怎么一点没收到风声?”

蕙娘道,“这件事我也不是通过会里公文的途径知道的,不过,觉得很像是会里的手笔,又也没在会里看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知是我还没到那个级别呢,还是的确有人瞒着会里做事……”

权世仁对于她的权限,倒是不予置评,也算是肯定了蕙娘的猜测:鸾台会私下一些布置,说不定连良国公都不知道,更别说她了。他站起身走了几步,面上凝重之色已是再难遮掩,思量了许久,方才摇头道,“该不会这么愚蠢吧,天威炮我们能拥有一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自保――但若流传到罗春手上,那无异于养虎为患……”

却是毫不犹豫地就把此事算在了鸾台会头上,蕙娘心里也有数了,对于天威炮,鸾台会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准已是拟定了一些行动计划,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未曾付诸实行罢了。现在,很有可能是有人按捺不住,没有经过程序,自己就贸然出手了。

“自从之前斩断了和罗春的联系以后,也不知我们在军火作坊的势力还能残存多少。”蕙娘蹙眉道,“就算偷了图纸,难道还能造出来吗?这造炮又和造枪不一样了,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是罗春拿了图纸,也没那个能力吧。其实就是从前,私造些枪也罢了,大炮这种东西,难道还能私造?”

权世仁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亦不知详情,不过天威炮的图纸肯定能卖上极好的价钱,也是肯定的事。就是现在不卖,他们握在手中,日后也许还有大用的。”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这一次这图纸,是否从杨善榆那里泄漏出去的?”

蕙娘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此事就是鸾台会的手笔,她叹了口气,道,“这我也不清楚了,似乎连燕云卫对此事都还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