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和小妹说好,我尚有事需处理暂不回京,带上她会行事不便,明日一早便会有人送她上京。”

桑夏讶然,“她同意?”

“何需她同意与否,我又非是去游山玩水,她是负累。”

桑夏无言,这话虽然不客气了些却是大实话,只是她的事情总归不能放到明面上来,二弟跟着…

“姐姐不想和弟弟一起走?”

“倒也不是。”桑夏斟酌着用词,“二弟不用如此迁就我,我又怎好因自己的私事占用了弟弟的时间。”

明知她就是不愿,可季元昊又哪里愿意就此分开,以姐姐的性子,这一分开,何年何月才能得见。

季元昊抿着唇,明显不高兴了。

桑夏便是满腹思量看他如此也笑了,“行行,我们一起去。”

“不嫌弃弟弟碍手碍脚?”

“不嫌,只要弟弟不怪姐姐到时有些事情得避开弟弟就好。”

说得这么明白,他还能如何怪,季元昊脸上有了笑意,神情顿时鲜活起来。

天已入夜,珍珠将东西一一打包好,踌躇着问,“小姐,真的不等柳枝了吗?”

“等到何时去?若非出了变故,她不会此时还不回,说不定我们离了这三贤府她就能现身了,要真是…受了伤,我给她留了线索,她会追上来的。”

“…是。”珍珠看着已经好几天没有痛快笑过的小姐心里有些难过,她的小姐分明是最容易开怀的性子,现在却…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要是一直是小的时候就好了,她们只管开开心心的玩,什么都无需理会,要是小姐是平常人,长大了得嫁人,现在是没有婚约在身,可小姐所背负的东西又能轻松到哪里去,如何还能如小时候那般轻易开怀。

“谁!”桑夏一把将愣神的珍珠扯到身后,看向并没有锁紧的窗户,这是她给柳枝留的‘门’,她是从这里离开的,她盼着她能从这里回来。

可此时,外面的动静绝不是柳枝!至少有不下于十人!

接到小姐的眼色,珍珠将包裹背好走向门口,可退回的更快!

“有人。”

很快,门外传来叮叮咚咚的动静,桑夏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强行出去,快。”

可还是慢了!门已经拉不开!

桑夏退后几步,一个助跑猛的往门上踢去,门吱呀着响得厉害,却坚持着没有倒!该死的质量过硬!

珍珠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心里有些慌乱,可她毕竟是桑家出来的,桑家就连一个洒扫丫鬟都有点拳脚功夫,平日里比试切磋更是常事,她也没少参与过,这会便强行冷静下来,走到窗边从缝隙里往下看。

这一看就吓了一大跳!连忙把窗户关紧。

“小姐,下面至少有二十人。”

桑夏又一个助跑往门冲动,可这回,门反倒更牢固了,不用想,门外面肯定已经用木条封死。

扫头四顾,桑夏往头顶看去。

“珍珠,来。”

珍珠摇头,往桌上一站,理了理包裹道:“小姐,我来助你。”

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桑夏也不再说什么,踩着珍珠的肩膀爬上了房梁,然后趴在房梁上朝珍珠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

原本打算在中间位置突破,稍一考虑,猫着腰往角落里钻去,“珍珠,你去我对面的方向,动作要快,如果能上去,尽量伏身,不要成了耙子。”

“是,小姐留心。”

窗户上传来动静,桑夏心里一禀,对方这是想瓮中捉鳖!

“快。”

窗户已经破开了,一个火把扔了进来,紧跟着接连有火把扔进来。

珍珠额头上满是汗,面带欣喜的道:“小姐,屋顶没人。”

“这边也没有,你那边人多,过来。”

两人互相借力爬上屋顶,本以为这边人要少些,可两人刚上去便有箭支往她们身上招呼。

珍珠迅速取下包裹,将包裹当成武器击飞箭支。

“怎么办小姐,被包围了。”

桑夏从头上脖子以及腰间摸出随身携带的小玩意三两下组合成一件尖锐的武器,虽然短了些,近身才能起到作用,此时也聊胜于无。

“强行冲出去…等等,有人来了。”

今晚月色不明,桑夏还是眼尖的看到有四人从四个方向冲入黑衣人中,桑夏当下便趁着这个机会从屋顶上滚下去,避免了当耙子的危险。

四人立刻退回她身边,“桑小姐您撑住,公子很快会到。”

桑夏认出四人正是二弟身边的人,只是不知怎么会在这里,闻听此言忙点头,“对方人多,能冲出去便冲出去。”

“是。”

主仆两人背靠背,另四人将两人护在其中,竟让众多黑衣人一时间奈何不得。

领头之人知道耽搁不得,下令道:“绝杀!”

对方再无留手,六人立刻压力大增,外面的四人身上先后添了伤口,珍珠徒手,手上很快也挂了彩。

“散开。”桑夏首先从内围冲出来,以发簪为刃,不过一尺长的武器刺入离他最近的一人眼中。

她本就习的轻巧之术,与人硬碰硬反倒吃亏,从六人之阵中出来后如鱼入大海,连连得手。

“杀了她!”

更多的人朝她袭来,桑夏灵巧的周旋在数人之间,寻找最有利的时机出手,身上添了几道伤口,倒也没吃大亏。

可太过关注于近处,远处不免就疏忽了,破空之声入耳,她堪堪避开了四支箭,却没能避过第五支,好在她反应快,身体顺势连连后退,箭入肉并不深。

桑夏不敢怠慢,立刻将箭拔了出来,伤口迅速变黑,她忙捏碎一粒丸子洒在伤口上,又往嘴里塞了几颗,黑色虽然还在,好在没有再往周围蔓延。

桑夏很清楚,这是因为药没有对症,但是伍姨的药药效太好,堪堪控制住了情况。

“小姐!”珍珠踢飞对手飞奔过来,想也不想就要去吸了毒素出来,桑夏拉住她,“一会再说,放心,没有扩散。”

说着话,又一轮箭雨飞来,桑夏不退反进,拉着珍珠去迎这箭雨,如果被近身攻击的人缠住再被远方攻击的人偷袭,她小命堪忧,至少得让一方失了威力!

果然,围困她的人瞬间少了大半,同时远程攻击的人为了增加威力也在不断后退,战线立刻拉长。

领头之人眉头一皱,“不惜代价,拿下。”

桑夏回头一看,发现刚刚退去的人又围了上来,竟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根本不怕被箭射中的狠样。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嘶…”

循声望去,珍珠肩膀上箭矢晃得她眼睛生疼,“你们,欺人太甚!”

桑夏恨透了自己的没用,平日里不曾用到,也不曾用心学过,只是看家里人使过的招数全使了出来,拼尽全力!

就算要死,她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此时,客栈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时不时有人影飞速从客栈里奔跑出来,但是没一人往这个方向来。

趋吉避凶,人之天性。

037章 撕破脸

“尔敢!”随着马蹄声近,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桑夏咬牙死死撑住架在身上的双刀,很快身上一轻,压力尽去。

桑夏一时却也站不起来了,是力竭,也是因为刚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

“姐姐,还好吗?大夫,快去找大夫!”季元昊急得大喊,想去碰人又怕碰着伤处。

桑夏主动攀住他的手臂借力站起来,“二弟来得及时,无大碍,倒是你那四个手下怕是伤得不轻。”

“我给他们记功,姐姐,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

“不急,二弟,你去逮个人给我问问是谁想要我们主仆的命。”

季元昊也想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当下将人扶到一个干净地方坐下,将自己带的最好的伤药一股脑的全放到她膝盖上,见珍珠过来了才挂心不已的走开。

“小姐…”

“我没事,箭头拔掉了?”

“我也没事,那箭射穿了,反倒比留在身体里要好处理。”看着小姐身上血迹斑斑,珍珠红了眼眶,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两人互相草草上了点药,将血止住了就暂时没有理会,此时也没有那个条件。

“把这药给那几人送去,替我道声谢,此番多谢他们了。”

“是。”

桑夏看着眼前的修罗场长叹一口气,这是她第一回杀人!杀得义无反顾,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因为不是他们死,死的就是她了。

刚才,她真的以为她要和娘天人永隔!

将脸埋在膝盖里抱住腿,桑夏身体发抖,她没有仇家,在这三贤府更是完全陌生,有人想要她的命自是因为她挡了别人的道,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心想对付娘的后背后之人有这个可能。

可对方也并非想要抓她,而是要她死,根本没打算留她的活口。

要是对付娘,明明抓活的更有用!

一定是她遗漏了什么。

季元昊站在不远处心疼得不敢靠近,这样脆弱的姐姐是自相识以来他头一回看到,他想将人搂入怀中好生安慰,想告诉她不要怕,一切有他,可眼下,他却只敢远远看着。

好一会后,将心疼压下去些许,季元昊才放慢脚步走了过去,他一走近,桑夏就抬起头来,看起来就和平时一般无二。

“问到什么了?”

季元昊轻咳一声摇头道,“领头的跑了,抓到的这些小卒子全是一问三不知,姐姐心里可有人选?”

“没有,我没有仇家,真要算起来我得罪的人只有许家,总不能是他们还有闲情来要我的命。”

“我一直让人看着衙门,这几天没有异常,应该不会是他们。”看到段洪过来,季元昊道,“姐姐,我让人在旁边那条街的客栈重新订了房间,我们先过去安置了可好?”

“劳烦二弟。”扶着珍珠的手站起来,几人正准备往客栈去,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以为是对方卷土重来,齐齐提高戒备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段洪不由得看向桑夏。

歪歪斜斜坐在马背上的不是对方的援兵,而是谁都没有料到的许真真。

她直直将马赶到了桑夏面前才险险勒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却不知三贤府何时成了京城。”

桑夏此时真是半点不想见许真真,话都懒得答,径自转身离开。

“桑夏!”许真真声音尖锐得刺耳,“为什么要骗我!”

“小妹!”季元昊皱眉,“你看不到姐姐受伤了吗?有什么事情不能以后再说?”

“你帮她,你又帮她,你什么时候都帮着她,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明明我才是最小的那个,可你什么时候都是先顾她!桑夏,你就是个小偷,你明知道我喜欢季哥哥你却想将他偷走,你不要脸…”

“许真真!”季元昊厉声打断她,“三更半夜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谁不要脸?你要是再如此,我们就割袍断义,以后再不是义兄妹关系!”

桑夏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听到后面追来的脚步声才道:“二弟,这个时辰也不适合再说什么,有事明天再说吧,我有些累了。”

姐姐在拒绝他!明明之前已经允许他靠近一点了,季元昊气恼不已,此时也只能示意段洪亲自带人护送,他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走到泪流满面的许真真面前,季元昊低喝,“下马。”

到底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季元昊领着她走到人烟不那么密集的地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厉色,“今次我们便将事情说清楚。”

“季哥哥…”

季元昊打断她的话,“要论关系,我们只是结义兄妹,再无其他任何私情,这点你认不认?”

“季哥哥…”

“我不曾亏负于你,也尽了做兄长的心意为你做打算,这点你又认不认?”

“季哥哥…”

“我是喜欢姐姐,非常喜欢,这和你有何关系?若是你念我半分好,就该盼着我能抱得美人归,可你今晚都说了些什么话?字字句句皆在伤她,抛开其他且不说,在得知许家出事,是姐姐不辞辛苦一路将你带回,你可念她一分好?你若真要恨也该恨我,是我一直缠着姐姐,是我一直想要靠近她,她始终只将我当成弟弟看待,这世间的事,从来就不是谁对谁有意,对方就必须回以同样的心意,没有这样的规定,我倒盼着能有,这样也能全了我的心意。”

季元昊看向眼泪没有停过的许真真,完全不为所动,女人的眼泪他见多了,哭得比她好看的也多得很,“亲兄妹尚有分道扬镳之时,结义兄妹各走各路也正常,你在京城没有亲人,依我看不如留在三贤府,亲戚再不亲厚,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来他们也不敢过份,你若执意要去京城,按之前的计划,明天会有人送你去。”

许真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要和季哥哥一起走。”

如此的纠缠不清让季元昊满心不耐,“我费了这么多口舌你就听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非得我明说吗?那好,我告诉你,我对你无意,你不要再缠我,这样是不是就听懂了?”

许真真泪如雨下,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恨季元昊的无情,可她更恨桑夏,要是没有桑夏就好了,要是从不相识就好了!

那天她就不该去追那个小偷,不,不,那天她就不该央着季哥哥去集市,那样季哥哥的玉佩就不会被偷,更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儿。

记起桑夏刚刚一身血迹的模样,许真真发了疯的想,怎么不杀死她,怎么那么没用,连个女人都杀不了,要是把她杀死了季哥哥就是她的了!

对,让桑夏去死,人死了季哥哥再惦记又能怎么样,大家族出身的人,谁又会为了一个女子终身不娶不成!

季哥哥对她那么好,只要成了亲,季哥哥一定会待她好的,她再多生几个孩子,他们之间就是谁也扯不散的关系。

季元昊哪里想到他的一番话非但没有让许真真放弃那个想法,反而让她产生这了这么多可怕的念头,见她不说话了火气也就散了些,一抖袖子背着手道:“晚了,回去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许真真低着头,眼泪还在不停的滴,却没再说话。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爬上马,季元昊伸手招过一人,“送她回去。”

“是。”

许真真骑术一般,最多也只敢让马小跑着走,这会更没有快速离开的心思,往前走了几步就回头看去,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一点也不曾顾忌她的心情,都等不及她离开就快步去追别的女人了。

心揪起来疼,眼泪却莫名的止住了,许真真看向前方,神情淡漠,这个男人,只能是她的,谁也休想夺走!

桑夏,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休怪我无情!

038章 遇刺后

季元昊到了客栈,段洪看到他忙迎了上来,边随着上楼边低声禀报,“桑小姐进屋后便没有再出来,这是在现场找到的包裹,属下不敢逾越。”

季元昊面无表情的接过来,站在门外没有动作。

“将人手全调来这里。”

“是。”段洪有心想问问这事后续该如何处理,可看殿下此时的神情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不管如何,他还真不信这天底下还有人敢对殿下如何,他是殿下的人,奉殿下之命行事便是。

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珍珠此时已经换下那身血衣,走出来后反手将门带上,对着季元昊郑重行礼,“珍珠替我家小姐,替桑家拜谢季公子救命之恩。”

“快起。”季元昊没能将人拦住,只得受了她这一礼,他本也是受惯了这些的,只是因为桑夏从没将珍珠当成普通下人,他便也高看一分。

“姐姐如何了?睡了吗?”

珍珠摇了摇头,“小姐虽然在床上躺着,却未睡着。”

换成谁怕是也不能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后还能心宽的睡着,可这个时辰了,季元昊也不好去打扰,只得道:“好生照顾姐姐,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会过来,放心,这事有我。”

珍珠眼眶略有些红,她从小受冷佳的培养,不是那不识进退不观大局之人,攸关小姐性命的事此时自然不会拒绝,又是郑重的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