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咽下一口唾沫,又小心问道】姑娘不要吓人,这附近真有狼窝?

【莫笑顾朝以胆小,肉体凡胎,焉有不怕死的道理】

【顾朝以要成仙,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成仙】

【他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又觉得有个人在等自己。可是究其缘由,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站了半天两腿发软,顾朝以一点也不难为情地开了口】姑娘,顾朝以一路跋涉是在辛苦,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休息进食的地方?

【说完以后又想抽自己,这方圆百里就那么一户人家,你这是想干什么呢?】

桃墨仙

【挑枝堪把流年数,他般相顾谁念眉】

【我自以为这些个情伤往事皆已成空,纵横八荒四海,再没有个比我更淡薄通透的神仙。而今却才发觉,这忘记二字当真谈何容易。】

【朝以朝以,朝如蜉蝣惜生死,暮以红颜枯白发。这久违的大起大悲之情一时梗结于胸,难吐言语。只觉腕间一痛,撩袖才见那根红线已紧缠皓腕,血涎落染袍。莫动妄念妄念,天渐笼乌云罩顶。来的倒快,可惜而今我亦不是那白目小仙,任你摆布欺瞒了。】呆子,想作神仙吗?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还有众多仙娥仙女姐姐可观赏可调戏,闲时赏赏花,不闲时也便是听那天君老头唠唠嗑。如此,可好?

【红线已切肤近骨,淋淋鲜血,泼染在广袖之上。这稀世难寻的救命之药,这会子和瀑布一样奔流,真真是糟践了。想当初为了这几滴血,累的我多少辛苦。勉强笑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了,你本该属于那里,而今我送你回去。该做的,没做的,你一并了了。省的我欠你的,日日都不得安心。

【打我入得仙班,关怀者,贴心者皆只是你。当日我任性闯下大祸,亦是你替了我的罪。而今该是偿报之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这句咒言原是你教于我,而今我还于你】不知你成了仙后,是否还会记得当初你殿外那株桃花吗?或许,还是莫记着为好。我这个孽障,记着也是徒增烦恼

【见他神恍目清,想笑,却觉无力。罢了罢了,去了便是了】

朝以

【顾朝以,你是不是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动了动,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弯腰拜了拜,说道】姑娘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顾朝以和姑娘素昧平生,姑娘怎么会欠了顾朝以?

【听她说道成仙一事,顾朝以这才像个傻瓜一样咧嘴笑了】姑娘这说哪儿的话,顾朝以凡夫俗子,哪是那么容易成仙的。

【想继续笑下去,可是顾朝以,你的心口为什么那么痛?】

【眼前的女子身体陡然倒下,落进顾朝以怀里。她的手垂在潮湿的泥土上面,手边是几朵零落的桃花。顾朝以,你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你已经想起来,那双眼睛多么熟悉,是千百年前的如夜】

【穿越了千年的身体,此刻也已经有血有肉,断了的脉络,染上桃花般艳丽的颜色】

【素墨素墨,如夜想起了神君殿外的那株桃花树】

【顾朝以还记得在那个梦里,如夜走向她,对她说】素墨,我要走了。

【几瓣桃花,一缕魂魄,便是她所有的一切,所以她流不出眼泪,悲伤的时候只有满天桃花。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桃花纷飞迷住双眼,一片片在地上落成了挽留的姿态】

【怀里抱着渐渐冰冷的尸体,顾朝以的眼泪突然间落下来】

【如夜取走她半缕魂魄,在她身体里留下一滴血,所以她追着他,拉着他,不弃不舍】如夜,如夜,还给我。

【还我半缕魂魄,我要修炼成仙】

【不还你,不还你,不还你。若是还你了,你就会离开我。如夜不后悔,终是不后悔,就算最后为你舍了性命,也不曾后悔】

【笑是凄然,哭也是凄然。一阵佛光,便是百年前的慈悲】我佛,如夜本是佛坐下仕尊上仙,不求位列仙班,只愿以千年修为,换与素墨三世姻缘,缘尽三生之后,甘愿皈依我佛,座下相伴,虔诚不怠。

【佛曰】不可语,不可语。缘未尽,尘不拂,如夜尊者可归去。

朝落梨花后清明,以桑凝愁到黄昏。从今以后你每一世都叫朝以吧,这样,我便能找到你了······

【看护桃林的仙子,在遇到每一个男子的时候,都会跳起来问那个人】你是不是叫朝以?

【素墨啊素墨,你是最笨的神仙,是最蠢的花妖,却是顾朝以生生世世的劫难】

【何谓命数,我不知其中真意,十世轮回,朝以依然是朝以】

【怀中尸体湮灭成灰,如桃花凋零】

素墨,且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很早以前我和某人的一出戏本子,今天实偷懒,放一出戏本子出来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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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风起天都乱华始(二) ...

箭矢如雨,声声疾追,入木三分。峰峦叠嶂,密林如波碎盈,尹少游执剑且战且退,我搀着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慕公主喘着粗气一路狂奔,轻哨一声,乍现寒光滑过眼角,便听一声闷哼。心道不好,慌忙看去,果见尹小公子面色泛白,断箭一根已然扎入左臂,渗出一抹刺眼血色。

能把京都执卫逼到这份上,来者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有这样的胆子在天子脚下和诸侯眼皮底下对皇室公主下如此毒手?!我拽着瘫软的慕小公主,玩命地左躲右避,那追命的箭簇呼啸而至,在我耳边无疑是奈何桥的催命符。

这群人的目标明显是这荣宠无双的皇室公主,可怜我不过是一路过的无辜酱油郎,丢不丢,能不能丢,我内心在激烈的挣扎。眼见着尹公子身上伤痕越来越多,而我们的走向越来越偏,我悲哀地想到这便是死了一时都没人找得到。我恨恨看了眼这慕小公主,是不是皇室之人都是这样特立独行冷艳高贵的行事作风啊?哪里越荒僻就越往哪里钻,结果好巧不巧撞到了这群煞星。

回到半个时辰以前

“公主…”散心散了半晌,我终于打破沉默,抬头四下看了看“我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公主殿下显然把我成功地当成了一株移动盆栽,头都没抬,继续前行。

“…公主,我觉得,再走下去,我们有可能会撞见戏本子里狩场遇刺的经典桥段,而远离戍卫军的我们有可能会直接被那群不可爱的刺客追杀。”我支起耳朵听着林间窸窣声,艰难而委婉道。

终于,公主殿下抬起她高贵的头颅,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疑惑问道“不是有暗卫吗?”

我对天翻了个白眼,刚刚是谁一声令下,让暗卫们统统远离一丈别打扰她思考的独立空间的。

“哟,小蛋儿,你们怎么逛到这里来了?”嗷呜,这个百听都厌的声音无疑是某位现在本来应该在皇帝身边的执卫长的。

“你是谁?”刚刚从行宫归来的慕公主显然对这位花花大少并不熟悉。我瞅着他惊异的眼神,默了一默,想必尹大少自己也对这京都之中的女性居然还有不知道他的表示诧异。

不过对于孤身两人的我们来说,他的出现无疑让我松了口气。虽然尹少游的人品待考,但是他那执卫长的名头可是实打实挣回来的。

“啊哈哈哈,公主不知,这位便是帝都中老年女性们的偶像,尹将军家的小公子。”我打了个哈哈,结果换来的是他们两个同时一个白眼,让我干笑着摸了摸鼻子。

无意间瞥到他衣摆上的点滴泥污,不禁有些奇怪开口道“你不应该在黎岫玉那边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话音刚落,尚未看到尹少游是何等神色,刀剑矢雨应声而至。

“蛋儿,我引开他们,你带着公主朝东跑去,帝上他们应该在那里!!”尹少游朝我吼道,我愣了一愣,回头看了眼愈来愈近的蒙面人,咬了咬牙“你可别死太早!”说罢,拖着慕长华两步并作一步,连滚带爬向前跑。

“不行,我不行了…”慕长华上气不接下气拽住我的胳膊一步拖着都迈不开。我回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去,林间深浅晦涩的光线投射在我们彼此间,空气凝滞了一瞬。我转过头去,继续拔开那些丛生的荆棘野草,还没等她尖叫我冷冷说道“你叫啊,你有本事能带我到这鬼地方来,估摸你也有本事把我们的命给叫没了,说不定一个早就没了。”锋利的草芒扎的掌间腕上渗出滴滴血珠子,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意,心间像针扎一样的痛。

她捂着脸,终于不吭声了,我也顾不上她怨不怨恨的眼神。这时候,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东跑,黎岫玉在那里,到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越向前,林路越难走,也越安静。我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便听到慕长华怯怯的声音“我们是不是跑错了,为什么连一个戍卫兵都看不到,父皇的仪仗也不见?”

我心下一凉,那股子不对劲终于在心间浮了上来。我的记性虽然不好,但是识路的本事却像是与生俱来的。晨日东行,我抬头努力透过层层的叠枝密叶寻找日头。可是未等我辨明,就听到一阵轻蹄声。慕长华握住我的手猛的紧了几分,小脸也白了几分,我咬唇终于拔出匕首,嘲弄地笑了笑。黎小世子果然是当世奇才,送了匕首便必然遇到了这行刺之人。我该感慨他料事如神,还是悲叹自己时运不济?

我掩着慕长华对着蹄声来时的方向向后退,这辈子我再不想来这狩场了,真是,受够了!

当来人紫色袍子若隐若现时,我退后一步却蓦然踩空,慕长华一声惊呼,我尚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落了空。马蹄声突然急促起来,我努力想抬头拽住什么,却发现手间一松,慕长华尚且带着惊恐的眼睛里泛着幽冷的光,又迅速盈出一汪水泽来了,让人看的倍生怜惜。

我忽然笑了,黎岫玉你该改行去做神棍了,这时分掐的倒是分毫不差。

可惜我未能多想,整个人便猛坠下去,霎时无尽的寒冷包围住了我,我闭上眼。真冷,这样的寒冷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还有什么呢,除了冰冷之外那刺着心间抹不去的痛楚是什么呢?

“你不过是个庶女,凭什么和我争?”这样冷诮的眼神应该是五王姐。明明不屑我这个生来下贱的庶女,却还是偏偏喜欢和我抢东西。师父说的对,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当初如果不是我执意回到这王宫之中,我又何必在这群王子王女中忍受着他们的不堪言语,还连累着神仙人物般的师父卷入这肮脏纷杂的世道中。

“我许你一个愿望,他日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带着它来找我。”这样的口吻,这样的气魄,除了他还有谁?那个挟天子以令天下的黎氏世子,眼如璀星,笑如春山,让每一个人见着他的都如沐春风,可那双流转明芒的眸子里真实的颜色却是谁也看不清。或者说,谁都看的清,那是搅乱天下的锋芒,是指剑江山的野心。也是这双危险的眼睛,让我竟感到了一丝被宠溺被珍惜的温柔。

我当真是糊涂了…

蓦然情动,一念情伤,瞬时明灭。

昭煦十一年,帝家秋狩,帝姬遇刺,青国质子下落不明。

好吧,后来我还是欣慰了,至少后面那句描述长过了帝姬遇刺。当我睁开眼,我见到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我按了按突然乱蹿心跳,咽了咽口水,平息了下受到惊吓的心绪。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咙间是火烧火燎的疼痛。

“醒了啊~”他的口气很玩味,眼神很探究。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心情很忐忑。因为他看着我,如同我父皇看着美人的眼神。不过我父皇看的美人的皮相,他却好像要看透我的骨头。我摸了摸胳膊,寒毛战栗。

便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小册子,摸了摸我脑袋“乖,那就马上把你现在耳鼻口舌,五脏六腑的感觉统统写下来。”说罢摩挲着下巴“十丈悬崖而已,不高呀,怎么到现在才醒?难道药用的不对?哎呀,到底哪里不对?”

我慢吞吞接过去,慢吞吞地画了一个字,然后递给他。

他诧异又欣喜接过,然后,面无表情看着我,我勇敢迎接他的视线。不过视线没迎接多少,迎头而来是飞来重重一打,我捂着脑袋默默流泪了,真的很痛好不好?

终于等我又喝完两天苦的让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的汤药,满是伤痕的手拉住他的衣角。他没好气地回头“干嘛?”

我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送我回去。”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我猛地咳了好半天,喉间满是血味,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睛“送,我,回,去。”

“好了好了,知道了。反正也是他派人随手丢下来的…”他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我身形一个不稳,栽在了床上,咳的惊天动地,我模模糊糊间想着,他,是谁?

不可否认,纵然天纵英才的我,依然带着所有世人皆或多或少的一点毛病,难听说呢,便是,犯贱…

坐在一路小疾步的马车里,右手摊着的是那块玉佩,上面的玉字折射着润和光芒,我轻轻一笑,左手攥着的东西磨着掌心的凹凸的疤痕,我知道那是一个刻着紫字的箭头,那个紫字就和我今早上车时无意在沈大夫腰间看到的铁令上的一样。我无力靠在车壁上,支手掩面,马车窗外经过的郁树明阳伴着我脸上的泪水一路逝去,师父,我该怎么办

我自以为早已堪破这世间冷暖人情,也自以为可从此置身事外,才发现,若是情来时,便是身不由己。师父说,若不动情,便不情伤。正因为那份错以为的疼爱,让我飞蛾扑火,踏出信任的第一步,换来的却是遍体鳞伤。

当我跪拜在大殿上,口念谢恩时,对黎国世子和慕长华的婚约缔结这一消息早已麻木无所动了。殿宇敞亮,有风穿过,扬起我的衣角,我似听到金銮之上一声叹息,而我已无力分明。

这一程至此,本就是我错上加错。黎岫玉说的对,我本该明白的啊,我叹息。

一夜伤梦,泪落湿巾。次日步出寝殿,便见着桃树底下长身玉立之人。

“恭喜世子了。”我对走来的黎小世子微微笑道,他那双眸间依然是如和风送暖般的笑意,只不过眼里几抹光华瞬时滑过“颜儿将将历险而归,我自是欣喜的。”

“笑里藏刀。”我皮笑肉不笑道。

…周围的一时静谧,眼角瞥到尹小公子的面容似抽了抽,于是我笑的更为欢喜。

黎岫玉是何等人物,怎会被我这等小角色噎倒,只见他笑容更深:“颜儿还是如此爱说笑”他上前一步,低头似极亲昵道“当日颜儿遇险,岫玉心痛不已,欲为颜儿报仇解恨。可未想到对方身后之势难测,至今为寻的刺客。不知颜儿当时可留的一二事物以作线索。”

他的吐息拂过我鬓侧,一如当初那夜他低首为我系好斗篷,我心下伤感。轻笑出声,语间似是惶恐:“颜儿这般柔弱,那样危险的境地下怎还会留意刺客呢?世子若想寻,却不妨问问尹执卫,数人围攻依然安然无恙,尹小公子想必更有所握才是。”

语落,我不禁感叹一声,本殿泼冷水的功夫又见长了。瞧瞧,才几般功夫,这就冷场几回了。

“你当真不知?”

“不知!”

“颜儿~~你答应过我永不骗我。”他的低语似叹息般响在耳侧。

“你也答应过我,永不伤我。”我越过他肩侧,看着面色微白的慕小公主,语间凄然,眸里却是愉悦的笑意。

他自是知道身后所立之人,却依然握起我的手“是我负了你…”

“噗”我笑出了声,看着拐角步出的黎公和帝君,笑地乐不可支,退后一步,眨了眨眼“殿下又说笑了,颜淡还未及笄呢,谈什么相负?”他眉头一皱,上前想要捉住我的手腕,却听到黎公一声威喝“黎岫玉!”

我立时跪地“颜淡见过帝君。”心下嘲弄,这到底跪的是帝君还是黎公?

我怎么不知,又怎能不知?密林里的刺客,留矢无数的弓箭,莫名出现的尹少游,沈靖和口里匆匆离去的紫主子,掌控天都的黎国,有名无实的帝君,所有的一切都是权利与阴谋交织的大网。而握着这张网的核心的那个人此时正同我一样跪在帝君和他女儿面前,面带愧色。

我闭上眼,似能窥见已悄无声息的乱世之幕的一角。原来在这尚且平和的世事表象下,一切都已不动声色的开始了。执掌棋局的人们早已开始行子布棋。

当我在接到帝君带来的那个消息后,枯坐了一夜。我随着引路的宫人拜别完帝君后,看见候在皇城门边的黎岫玉。他的眼中再未有笑意,只静默地看着我。我垂下眼睑,与他擦肩而过,听到他略显干涩的一句:“你,可还记得当初我给你一言之诺?”

我眼睫微颤,侧首终笑道:“黎世子一诺千金不换,颜淡自是记着的。”

他眼睛一亮,我轻声道:“如颜淡所料不差,不久之后,青国便要世子承了这一诺了。”

说罢,再不去看他颜色,径直登上回国的马车,仪仗缓动而去。

我端坐在车内,忍了又忍,终没让自己回头。我怕一回头,便已泪落成雨。

我无意与岁月相争,却已沧桑过百年。

昭煦十一年,华国借华国护粮之兵于青华交界处无由受袭为由,华国世子紫霄裕领兵三十万举而伐青,青国危矣。与此同时,我也应着所谓王命,连夜赶回了青国。

帝都已远,乱华初始。

作者有话要说:刷刷码了这么多,长呼一口气。有些无奈- -本来我只想码一出简单穷摇的啊穷摇,掩面,咋就弄的这么悲情了呢。话说有木有人能留个言告诉我一下,戏本子这样的行文能不能接受咩?

7

7、第六章 青华沉梦(一) ...

擦肩而过,一念覆尘。

有时候人与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擦肩而过。紫霄煜在围场边捡到了重伤的苏颜淡,连一眼都没多给就丢给了沈靖和,在他纵马奔赴华国的刹那,或许他还未意识到,这场只过眉眼的相遇,便已推动了彼此命盘的交织。

在后来的岁月中,当他每每触到那灵动婉转的眼眸时,心间会浮出连他自己都感到可笑的熟悉感。是啊,一个是青国公主,一个是华国世子,本就是立在剑锋利刃上的二人。当守护与征服相遇时,执剑相对,削入骨血的又何止是铁蹄之下的那方呢?

他一生桀骜不驯,行事轻狂,终败在她眸间一缕盈盈笑意。

而那时的他,刚刚应付完那极为难缠的黎岫玉前截后堵,辛辣狠绝的暗杀。挑目看向华国方向,唇角浮出一抹哂笑,猛地勒紧缰绳,墨夜良驹一声长啸,前蹄凌空而起,昴于苍穹。

打马在前的副将忽然掉转马头,退而并驾,面色迟疑:“世子,前方有一女子伏地,似是重伤,观其衣着,料想是秋狩的他国王室。

他漫不经心折了折手中长鞭,本不予理睬,剑卿又道:“世子,看她伤势似极重,若是死于我们行路之上,或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眉间皱了起不耐烦,响鞭一声,剑卿面色一凛,却听到他家主子悠悠声道:“沈靖和离这不远,丢到他那里去。”言罢,再不看他,转而看向身后甲士,字字声沉:“尔等随我多年,如今终得一展雄志,且随本殿去看看青国河山何等风光!”

其言赫然,掷地凿凿,身后众卒士气高昂,双目染血,立功之心状似饥渴,呼应之声震荡山峰。

烈鞭破空之声炸响,铁骑黑甲如狂风卷林,一路扬尘踏风而去。

被随意丢在马背上的女子散发凌乱,覆在面上,她苍白纤细的指尖擦过他的袍角。尖锐的疼痛正席卷她周身,一点一点拉沉她的意识。她努力想睁眼,最终,只得眼角一瞬,擦肩而过。

黎岫玉想,当初在那样的情况下,送她走是最及时也是最合理的选择。皇室从来不缺的是什么,便是如沼泽般肮脏泥淖的丑闻。而那时的他,除了送她远离之外便无能为力。

他温柔地为长华公主拂去发间的一瓣落花,心底忽然便念起另外一名女子身侧指尖的一缕浅浅梨香。

她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行事乖张无规无距,却总掩不住眸间一丝灵动。高兴时一脸温良,顺从乖巧,恼怒时便会伸出小爪子挠一挠你。真是可爱啊,童年孤独少年寂寞的黎小世子当看到这样一个新鲜的人儿( 或者说是玩具),终于伸出了他的“魔掌”。

在这皇都中,一个落魄王室的落魄公主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谁都能预料的到。可是被黎小世子相中,从此傍到了一座大靠山的苏颜淡,仗着对这个黎国未来主人有过的救命之恩,开始了横行皇都的愉快生活。

秋狩一事,他本欲借此设计斩杀那名满天下的紫世子,在他布局的同时,他也料到了结局。若是紫霄煜这样便被擒,他便不可称为紫霄煜。他最终想要的,不过是逼紫氏背上谋逆弑君之罪,这末世天下总是要乱的,他不过是寻个开启乱世的祭祀品。

他蓦然笑了,想要一乱天下的人并不只有自己。

慕长华看着笑若春风的男子,出了神。是的,她是这皇室最为尊贵的公主,只要她想要的,就会有人奉上前来。黎国的世子又如何?人人都说黎氏不可一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终归有那一人在他之上…

或许就如苏颜淡跪在宫门那夜对自己的兄姐们说的那样,你们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自负,不过是因为你们太过自卑。

我经历了一场擦肩而过的遗忘,也开启了一场擦肩而过的相遇。

昭煦十二年初,天朝风雨飘摇,七国并起,九州动乱。一朝云汇,逐鹿中原,谁与至尊。

如此,冠着琉璃王室之称的苏王室,依旧一派歌舞升平。朝臣奏疏,皆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满口胡言到连我这个混球都看不下去了,遭雷劈啊遭雷劈。我痛心疾首翻着老爷子案上成积如山的奏本,摇头长叹。姑娘我要趁早收拾行李准备夜逃了。

李公公捧着锦盒推门进来,一见我立马大惊失色。砸着手道:“哎哟喂,我的好公主,你怎么在这?给陛下看到,可不又是要罚你跪宗祠了。快快,随杂家走。”

我笑嘻嘻地迎上去,冷不丁夺过他手中锦盒,左躲右闪,打开瞧:“老头子指不定在哪位娘娘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我瞧着这御书房都快被折子埋了,想来他万年都来不了一次了。”

等我看清锦盒里的锦帛,愣了一愣,立时做了个英明无比的决定。我要翘家,立刻,马上,事不宜迟,今晚良辰正好。锦帛,一血沁染,触目惊心。苍野一战,青国已败,华国三十万精兵,即将兵临文都。风撩垂地帐幔,回头,琼楼高阁外,墨云压天,风雨即将摧城。

太液芙蓉未央柳,金阶玉冷琉璃宫。

莲华公主生于王室,承袭宗脉;而苏颜淡却长于深山僻谷。夜风溯袖,长裘滚边翻绞于空。对着那高台金殿拜了三拜。老爹,你若早堪时势,听得忠言一二,少腻于芙蓉帐内些许。而今,又何苦用王亲之脉换一时苟安。宗室之女何其多,和亲之行,质子之辱,我苏颜淡才不折身如你愿。

我寂寞托腮,一边默哀时运不济如斯,一边感叹造化弄人之妙。我逃逃转转,竟自个儿一头撞进了华军营中。小毛啊,你怎生能和你的主人这般白目呢…

又不禁痛悔青肠,这华军行军果真匪测,公主我挑的道如此荒僻绝妙都能迎面撞上巡视兵卒?这是什么世道啊,还给不给我这可怜孩子一条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