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荣轩的手在摊子上一溜钗子上点过。

本来有些不乐意的老板瞧到他的眼睛后,突然什么都不敢说。

宋荣轩的手指在第十二根的钗子前停,很纤细的一根钗子,钗头上是雕了一只凤凰,约摸玉太少了,那只凤凰瞧起来,也是瘦瘦的,没什么气势,却胜在可爱,犹如旁边正瞪着大眼睛的迟池。

他把钗子拿下,递给老板。“就这根吧!”

“太细了。”迟池不满的别脸。“而且上头雕的山鸡,毛也太少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只是这样的小心机,让人见了只觉得可爱。

宋荣轩没有纠正她的话,只说一句。“我送你。”

“真的?”那脸庞果然生动起来。

“不过,以前有没有人送过你这样的东西?”眼睛似有若无的略过她的脸。

“哪里会有,我性子跟男孩似的,小时还和他们动过手呢。”迟池接过钗子,因是尾部有些儿尖,一戳差点扎进了肉皮,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可是就着旁边的铜镜一看,头上的那根钗子在乌发的衬托下,温润光滑。立时又咧着嘴笑。“小样的,你的眼光不错哦!”

兴奋之余,她重重一拍他的肩。“嘿,谢了!”眼角眉梢间都透着一股鲜意。

宋荣轩一下子沉了脸。一下子把她的手拍下。“我不送了。”

“喂!咳!”迟池收起手,又想多拍他一下,可是瞧着他的脸不似作伪。连忙低头轻语道。“大老爷,小的哪里错了,请明指!好让小的回归正途。”

宋荣轩瞪了她一眼。抽出荷包拿了一块银子给了小摊的老板。

迟池嘻嘻哈哈的拿着钗子,作势要抱他一下,后来又忆起,他似乎不太欢喜,只好自己一个人乐。

“以后不许随随便便拍男人的肩。”宋荣轩也不废话。

“知道了。”迟池懒懒的拖了一个音回他,很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倒是把钗子拿帕子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怀里。

宋荣轩难得嘴角上翘,突然觉得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得到了充荣。

钗子其实不贵重,后宫女人首饰里头哪里镶的一颗珠子,一边角花,都比这炫目的多,可是她们好像一生都在为自己的穿戴着想,想永远如此的瑰丽下去。所以她们全力以赴的践踏别人的尸体登上更为瑰丽的宝座。

她们没有一个像迟池,拿了一根玉钗就当珍宝一样,表情心满意足之极,仿佛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因为迟池虽然和她们同样生活同一处地方,但是从来不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不会掠夺,她只守着自己的小小天地,欢喜过自己的日子。

无赖

宋荣轩眯细了眼眸。

“谢谢你送我东西哈!我请你搓一顿好吧!”

迟池拍了拍胸口,恣意快乐的样子像孩童般感染了人,她请手回道“你在宫院什么没吃过的,我在这里请你!!”

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呃!!

不好,她好像不小心暴露了宋荣轩的住处。

“看什么看,没听过人姓龚啊!!”

迟池挽起袖子嗤牙,那样子和传说中的宫中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众人信服,离了她好几丈。

宋荣轩倒是好脾气,领了她去茶楼要了一间雅坐喝茶,顺便避羞。

迟池坐在椅子里,等到小二一拿了菜单,立时大马金刀的一拍桌子。“拿过来,姐今天请客!”一只腿也不甘示弱的跨在椅子上,很有架势。

小二手里的脾子一个哆嗦,掉下了地。

太熊包了。

迟池一拍宋荣轩的肩。“啧啧!瞧见没,这才是真正的小孩!经不得事。”哪里像他,才十来岁,淡定的跟几十岁的小老头似的。

说罢,自己俯身拾起牌子。又掏了一把铜子塞进小二的手里。顺便大力拍他的头“拿着压压惊哈!”谁知道你碰见嗓门大的也会受到惊吓。

可是手里被塞了钱的小二,嘴巴大张,好像受得的惊吓更重。

宋荣轩低声和她说。“你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随便乱拍别人的头。”就是连小门小户的女孩也不像她那般惊世骇俗。

原来是她太高调了。

早说嘛!

迟池捏低了嗓音,轻拉袖子,垂头作烤炉里的死鸭子道。“小二,你家有什么能吃的?”志玲姐的娃娃音,在现代可是所向披靡。

捧着铜板的小二再也忍不住,身子一个抖,突然抱头鼠窜了出去。

妈啊!!这反差也太大了。

“喂!臭小子,老娘还没有点菜呢!”

宋荣轩暗笑,老神定定的坐好。

不久,像领班似的人物重新出了来接待。

迟池也归了正常。

只是看着菜牌一句儿不吭声。

宋荣轩咳嗽了一声,提醒她不要装过火了。

谁知迟池与他附耳道。“殿下,什么叫焦碱水锥?”

“炸元宵。”

“那啥又叫砂糖冰雪冷元子。”

“用冰酪做的!”

“哦,不过冰酪是什么东西来着。”

“你不是仙女吗?”怎么连这东西也不知道。

“好人!”迟池突然一挽宋荣轩的手臂儿撒娇儿!“你就告诉我嘛!”

当众挽男人的肩真是伤风败俗。

代替小二来的领班斜过眼睛当作看不见。

君不见,女的伤风,男的必定败家!

果然,宋荣轩看住迟池挽住他的手臂良久,方开了声道。“酥酪加冰块,还有果汁儿,药茶一块做的。”

“不吃!”迟池嗖一声把手放开,啪一声把牌子扔在他的面前。“你来点!!我要吃大块的肉,大碗的饭。”嗷嗷!!宫里什么都好,就是不许吃饱,以防不小心在主子跟前放了屁,不雅!

“那就吃拨霞供吧!”

那是啥??

迟池的头又斜了过去。

宋荣轩坐在椅子上看她。

雅间开了窗,灯火楼台映照的少女的脸庞柔柔的一层光,像碎玉一般的朦胧。

“......拨霞供到底是什么哟”

“兔肉!”

“啊啊!!是可爱的小兔哦,那真的是太可怜了!”迟池转头对来人道。“来两斤吧!”本来想要三斤的说!

来人掩着嘴笑,出去吩咐人自是不提。

“是笑我吃得少吗?”迟池指自己问宋荣轩道。“那可是兔子身上的肉也。我还没有投诉他们茶楼乱杀小动物。”

那你又吃。

“不杀都杀了!!我不吃它,它也不能活了。” 迟池理直气壮。

无赖的可爱。

宋荣轩伸出手,想摸她的脸,却迎上她诧异的眼神。“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刚刚有,现在没了。”他的手在半空中落下。

她似乎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觉得脸上痒。”

下面有人在欢呼。

迟池一下子又坐不住了。

“不要探出头去看。”

宋荣轩看着她跑到窗前,听了她的话,头欲伸不敢伸,下面的人似乎在游街。

有扮观音的,有扮玉女金童的,有人耍着棒子,尖尖的两头都有焰火喷出来,惹得人们一阵尖叫。

“哇!像魔术一样。”她掩嘴,吃吃的笑着,把他也拉到了窗口。

她看的是风景,他看的是人。

在火树银花下,她的脸庞格外的明媚,生动令人向住。

他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以后也要永远的在自己的身边。

她抬头对他微笑。“可惜你去不了我那里。我那里的烟火更漂亮呢。”

“你还能回去吗?”他故意问。

“不知道。不过可能回不了吧!”她一下子出了神。“那里虽然很不好。可是有时候我还是会很想念它。”

“孤会好好对你的。”

街的对面舞着火龙过来,眼看着龙身喷发着金光碎珠,在半空中飞舞一般辉煌。

人群顿时欢呼了起来。

忍不住探出头去的迟池随着他们一起拍掌,等到繁华过来,她转头问宋荣轩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宋荣轩有些害羞,反而斟酌了下词语方道。“孤说,你在这里会比那里过得好。”

“现在也是啊!”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拿!!

宋荣轩的指尖大胆的抚上了她的眉间。“你以后会更好。”

迟池一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话,一时楞住了。

可是看着他认真的眼神。

她觉得气都快透不上来。

幸好,此时店家上了火锅给他们。

原来拨霞供就是涮兔肉。

很淡的味道。

可是宋荣轩很认真的吃着。

迟池吃惯了有调料的火锅,吃了几筷子就停下。

“刚刚不是说想吃肉吗?”

宋荣轩不知什么时候抬头看她,眼睛微微地看着她放在桌面上的筷子。“还是没有了胃口?”

迟池想说不是,结果嘴巴刚张了起来,又合了回去。

宋荣轩手指着锅里的兔肉:“或者你是吃不惯?”

“有些淡了。”

宋荣轩点点头,仔细看了她一眼:“太晚了,吃得味道重,肚子不太舒服。”

他的呼气就在耳边,像根伸出的羽毛,轻轻搔的人痒。

迟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向宋荣轩道:“晚上吃宵夜确实不太好。”

“孤平日也少吃。”

迟池怔了下,低声说:“谢谢殿下!”

人家在迁就她呢。

以他的身份,也只有别人迁就他的时候,偏偏此时他来迁就了。

迟池想,人都该有破例的时候,刚刚好这个时候,是她吧!

“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

听了这句话,她如蒙大赦,点点头。“我去结帐!”

刚从怀里掏出荷包,宋荣轩的手轻轻地挡了一下,手指微微地和她的掌边擦过。“孤来给吧!”

迟池道。“说话得算数。”

她的牙齿一向当金使。

宋荣轩笑着说了一句。“哪有女人为男人结帐的事。孤虽在宫中,但是这些事情到底也懂得。”

他率先走了出去。

迟池站在原地。

“还不快来,莫非你想在这里过夜?”

宋荣轩转头看她。

那双眼睛极黑。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迟池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坐上了马车。

原本第一次光明正大出游的迟池突然没有了兴趣。

到了行宫,下了车。

掀了帘子,正好和子房碰了个对面。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倒是走在前头的宋荣轩无知无觉打了个呵欠。

外头有备好的热水。

擦了脸,宋荣轩脱了鞋。

迟池就跪在地上替他洗脚。

这一跪一起,刚站了起来,眼睛就有些发黑。

“你替孤擦脚吧!”

水盆早有人拿了出去。

迟池坐在脚踏上,怀里抱着他的脚。

宋荣轩轻声问她。“你从前不惯伺候人吧!”

那还用问?

迟池把他的脚放在布里头轻擦了起来,动作虽柔,却掩饰不住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吗?”

他的脚在迟池的怀里动了一下,翻动在上头的重量似乎重得迟池有些儿难以承受。

“这样的日子没有人想过一辈子的。”

是没有人想这样过一辈子。

但是要怎么样过自己的一辈子呢?

难道是走向另外一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