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池放下他的脚。

替他铺好床。

宋荣轩躺在床上。

“好吧!孤知道你心里头是有想法的人。你慢慢的再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孤一声。”

他闭上眼睛。

迟池放下床帐。

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孤有些不想睡。”

迟池移灯的手重新放下。

坐在床上拍着他。

宋荣轩定定的看着她。

迟池的脸热了起来。

心跳的也很快。

似乎睡在她前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大道。

幸好宋荣轩翻了个身。

迟池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移灯走了出去。

外头的小床是她守夜的地方。

她拍了一下脸。

突然觉得全身发热。

连忙开了窗。

谁知卷入的冷风把她的脸吹的更加发红。

她猛地关上窗。

没有了风声的呼啸。

屋子变得很静很静。

仿佛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声在扑通扑通作响。

也好像隔着帘子就能听到宋荣轩睡觉时发出的呼息声。

她拉着衣角,纵然两世为人,可是她没有经验应付这种场景。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毛头就罢了。

可是宋荣轩不普通。

虽然没有点明话题,但是这种暗示更能撩人心底。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廊上挂着的鸟笼,很精织的竹编,里头有好精细水,里头的鸟儿什么也不用干,只等着撩拨它的人过来后,轻声婉转,以逗人一笑。

外人见着羡慕风啊雨啊吹不到它的头上。

可是那对翅膀却终身难得展开。

她抓起被角缓缓地坐了下来。

对着隔断的帘子出了一会神。

不如只当做-------他说他的,她只当不知道。

似乎觉得心神定了一会后,她吹熄了灯烛。

可是心底深处到底担着怅然。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发现人还是累得不堪,不知道是昨晚游的太过,还是晚上的梦做得太多。

迷情

以为这已经天亮的天色,上头却有大月亮高挂。

原来是雪在夜间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映的窗纸发亮。

宁静的令人有些迷离。

迟池失笑了一下。

帘子后头也就动了一下。

迟池拥着被子侧耳听了一下,轻轻地着了鞋子,移了灯掀帘去看。

她走到床边的时候,发现脚底下越来越厚实,慌得她差点跳开。

原来是床上的半帘的被子拖到了地上。

放好灯,收好帘子,床上的那张脸熟睡着。

上半张脸上还有细细绒毛,下半张脸却开始展现棱角。

“连自己睡觉都不老实,还想着娶媳妇呢。”突然想起在宫里头有位挂着侧妃名头的女子,迟池抿着嘴无声的笑了一下。

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脚也移好。

“说不定连被子都不会叠呢!就想着娶人。小心饿死老婆瘟臭屋。”

那是岭南的一句谚语,虽有些出离了事实,可也差不远。

这也只是她一会儿的自言自语。

无意识念完后撑起灯转身就走了。

灯火昏黄的光线,沿着厚重的帐幔蜿蜒,暧昧的拉长。

也不知睡了多少。

她猛然地床上弹起。

糟了,什么时辰了。

她匆匆披上衣服,挽起头发。

隔着帘子轻唤。“殿下!”

“你不要进来。”

很淡却很坚决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小孩子赌气的时候。

可是她什么时候招惹他了。

“你叫别人进来吧!”帘子里头下了论断。

几乎和法庭上维持原判的法官口吻一模一样。

迟池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外头的子房正候着,看着她出来的时候斜了她一眼。“总算出来了。”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二个都看她不顺眼。

“子房也不许进来。”

好吧,同一条船的人,虽然各怀异心。

倒是便宜了后头伺候的人,像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可是进去后没多久,又都苦着脸出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里头怎么惹了太子殿下了?”子房先声夺人。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迟池作了一脸茫然。

事实也是如此,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子房斜了她一眼:“别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

迟池有些意外:“高枝?”

“别装不知道。”

迟池更好奇了:“公公,小的什么装知道了?”

“这事儿,我都知道了。”子房说:“你能不知道?”

她摇摇头:“小的真的不知道什么事。”

神情不似作伪,说明她的信息很落后。

子房看了她半天,还是没忍住话:“陛下让殿下自己挑两个人在身边伺候。”尾音微微的高挑了一点。

带着不平不满。

迟池一笑。“这是自然的。”虽然子房是他贴身的,但是功能不能男女通用啊!

但是她马上就闭嘴了。

这年代未成年男子是可以在正式成亲前纳妾的。

兴许他们的声音在门口有些大了。

宋荣轩又想到还有这两号人在,于是都唤了进来。

子房依旧摆着从前的派头,指着这个做事,派着那个拿东西。

倒是迟池心中有事,偷偷看着宋荣轩一眼,却不知宋荣轩也偷偷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一时没能闪开,碰撞在了一块,倒互相楞了一下。

迟池垂头走到了床前,打算叠被子糊弄过去,谁知到了掀起了床帐子,却见里头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宋荣轩正襟危坐,神色端肃地往外看去。

子房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在迟池的耳边传过。“叠好被子后,还不唤人进来替殿下洗漱。”

说罢有些讨巧地望着宋荣轩。“殿下!陛下想念您想念的紧,过几日,就要请您回宫呢。”

呃!

怪不得子房会灰溜溜的回来,又担心她抢去了风头,原来是宫里的方向有了转变。

宋荣轩不像把这话放在了心上,反而张开了双手。

迟池上前替他宽下寝衣,换上常服,正在低头替他系腰带的时候,“那被子是孤叠的。”

很轻的一阵话,却不停地在她的耳边浮绕。

不知何事的子房笑问。“殿下刚刚吩咐什么事?”

迟池手一紧,把宋荣轩身上的玉带束好,就拿了盆子出去倒水。

实则到了行宫后,她己不干这种活,如今却重新做起。

子房以为她照旧屈服在自己的意志之下,脸色颇为光耀。

迟池拿着盆子到了门口的时候。宋荣轩的声音在她的身后淡淡的响起。“孤并未说话,是你耳朵听错了。”

“原来是奴才的耳朵不好使!”虽不知身后子房的面孔如何,可听得响动,却可以估摸着他自己笑着轻打了自己两下。

也不知皇帝其中做了什么事,现下的人对着宋荣轩都是极为恭敬,以前也恭,只是底子里没有那么敬。

临近过年的时候,宋荣轩该回宫了。

天空下气势恢宏的皇家仪仗队伍簇着队伍缓缓行进。

穿了新衣的迟池站在御舆旁边。

按惯例,她打着伺候的名义在御舆上伺候。

偏偏皇后心疼皇帝的长子,派了八位宫人过来伺候回宫。

在如此强大的阵容之下,迟池自然退避一二。

虽然秋海棠从前也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可是前一种是光明正大的赐下,后一种是变相的放逐,其中轻重,她心里当然清楚。

御舆上的宋荣轩掀帘眺望远处的高山,侧首对子房笑道:“虽没有春日的初绿,可是白白一片,看了也舒爽。”

子房回应,“殿下心怀宽广,自然四季皆景!”

“子房越来越会说话了。”宋荣轩笑了一会,皱着眉看了一下旁边走着的迟池道。“让她坐到后头的车上去吧!省得挡了孤的视线。”

话一出,迟池自当从命。

后面的马车虽然小,但好歹屁股能落座,脚也不用触着地面。

只是里头挤了四位宫人,己是有些拥挤,如今再加上迟池,自然有些不堪。

在大道上,大家虽不言语,是单了那片眼色,可知她们一致对外的决心。

看着眼前让出只有巴掌大小的位置,迟池心中叫苦。---------可惜她不是蚂蚁。

谁不知此时,前头有人来传话道。“各位姐姐们,谁煮得好茶,殿下要喝呢。”

话一出。

方才还一致对外的女孩们争先恐后。

这个说自己看火最精准。

那个说自己泡的茶最适宜喝。

迟池把双手都拢在袖子里,乐呵呵的看她们吵成一团松动了地方,自在地拣了靠车壁的地方,闭目养着神。

后来也不知她们如何理论,本来只去一人,却有两人争着去了。

没有去的人,嘴里嘟嚷着和伙伴说着小嘴,倒没人理论迟池。

随着头在车壁一震,便知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车,眺望远处过去,白玉大道的尽头,是金砖宝瓦的宫院、前头御舆旁边的侍卫打开帘子,宋荣轩下舆,

迟池闭上眼睛,耳畔却传来众人高呼,“恭太子殿下回宫。”声如震天,撞得耳朵嗡嗡作响。

她听到宋荣轩走过白玉大道的脚步声;他扬着脸,灼灼生辉。他的嘴角牵上一笑,在冬日的阳光下,愈发的夺目。旁人立即伏身,诚惶诚恐。

在别人眼里,这是天家的气度,可是在她的眼里,这是以住进笼子为代价的生命。

雪在下。

风在吹。

锦衣华袍的边角像春日盛开的花朵般掀起。

新春即将开始,万事万物的更新开始轮转。

此时正值晌午,冻结在树上的冰赤明透亮。

湛蓝的天空中时不是传来失单孤鸟的嘶鸣声。听得人凄凉又放过,愈显四周的安静。

政殿金鼎内焚着的熏香,吐出一缕又一缕白烟,袅漫着淡淡轻气。

皇帝正坐在御案前站着,刚打开黄皮折子,又很随意的放下,显然心不在此。

听得外头有脚步声撂下奏折,问道:“太子回来了没有。”

来人闻言忙道:“皇上莫急,已经回了。待去过后宫给娘娘请安后,再向陛下请安。”

皇帝身子往后倾斜,声音略缓。“他倒知道朕的苦心。”

后宫的古树在冰霜的包裹下,十分晶莹,冷风拂过,散发出一股子冰清之气息。宋荣轩尽量平复心情,微笑着走进去。

穿过重重水晶帘,悬垂的绡纱随风若有似无的拂过他的脸。

一殿的人,却静的能听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