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荣轩强忍着笑意淡淡地道,“是就对了,你好生休养吧!”

话虽如此说,脚步却不曾挪动。

甚至还转了转脸颊。

迟池的眼珠子转了转,半探起身,宋荣轩俯下了脸,迟池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样就可以完事走人了吧!

宋荣轩眯着眼睛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忽然说道“其实还有些时间,不如我替你渥一渥被窝。”

“不行!”那样,她就甭想休养了。

迟池瞪圆眼睛,气势汹汹地说完后,又觉不妥,顾虑过后马上哎声叹气地道“哎呀!做女人可真是可怜,昨天刚被做了墙面,如今连想多睡一刻都不成。”

她唱念作打的神态俱全,显得生机勃勃。

不过这才是真的她。如此的生物,在古老的深宫大院里,其实非常的不相符。

也令宋荣轩的心脏揪了起来。

这会子迟池虽躺在床上,可是头发全挽在头顶,用紫色的缎儿松松的扎着,看着素雅别致。

现在看见他楞楞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推他。“好呆的傻子,穿了外出的衣裳,难不成真要站在这里误了点不成?”

一说起这事,宋荣轩马上笑道。“差点忘了一件正经事。”

说动撩起衣襟重新在她的床边坐下。“今日,你去安喜那儿住上一天。”

迟池心里听得一动,但是脸上装的不动声色。“为什么?”

装,还装,宋荣轩一扯她的嘴角。“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偏偏做出这幅样子。”又愁叹道。“孤今日出去一整天,明日才能回来。”宫里消失一个人,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偏偏迟池除了他又别无他人,有心带着她出去,可是如今她又病着。

迟池听了,一笑道。“不如住多几天,她横竖要出嫁了,我也舍不得她。”

宋荣轩听得满心不乐意。

争奈她说的在情理之中,也不好拦阻。

迟池心中称愿,未免对他多加温存。

宋荣轩心里舒爽了些,坐了一会,也就走了。

走了一儿,他吩咐人把下午做下的金华火腿炖汤给送去安喜处。

到了宫门口,只见郑福和葛朗等几个人正在外头等着他。手里还牵着一匹白马。

宫人请宋荣轩上车,他不愿意。

行至外头,看见马上头已经放好坐褥,不由笑道。“好俊的马。”

郑福侧身笑道。“能让殿下坐上去,才是它最大的福气。俊不俊的倒是其次。”

宋荣轩笑道。“虽是大风,可是骑着也快。做事也方便些,难为你们想得周全。”

子房等人都劝着不要,怕禁了风,染上了寒。

宋荣轩嘻嘻一笑道。“衣服厚些便不怕了。”

郑福听了心喜,笼着嚼环,又四人捧鞍坠蹬,其余人等上前引导。

子房跺脚道。“前些日子,殿下不过打个喷涕,许娘娘就急得不得了,把奴才叫过去骂了一顿。如今殿下顶着风骑马,不要说许娘娘,万岁和皇后娘娘都心疼的不得了。-------等殿下一回去,奴才不但得被骂,恐怕连板子都得摊上。”

宋荣轩一听,冷笑道。“我朝太祖正是马上得的天下,父皇哪有不高兴之理,就是母后,也希望孤能重拾祖风。让开,别娘儿们似的哭丧。”

那子房听如此说,只得让路。

葛朗等都笑道。“殿下说的是。男人就是男人,不像女孩们似的,身子娇弱,禁不住一点风似的。”

另一头,郑福偷偷过了一包银子给子房。

子房入了手,心中一乐,但是脸上还是丧着脸。“幸好有各位大人在,奴才还放心些。”

说罢垂手恭送着他们离去。

此时夕阳已西斜,白茫茫的屋顶若有似无的闪着一层柔暖的黄色。

安喜做完针线揉了揉脖子,唤了一声,小宫女掀帘子进来。

她问:“迟姐姐这几日没来?”

“是的。”

“那么多天了也不见她来。”她嘟着嘴说话。

小宫女当时没有搭话,等她出去了,她才点了下头:“难道迟姐姐反悔了不成。”

说了一会,她自己先摇了一下头。

名字都在名单里头了,她怀疑个什么劲,横竖是迟池忙的脱不了身是真相。

晚上,她没有用膳,宫人端来了一碗火腿汤....闻着浓香,吃着肥嫩。

安喜吃得心满意足,满面笑容。“是谁送来的。”

小宫女答道。“是太子殿下那头送来的。”

“肯定是迟姐姐的主意。”

话未落音,外头有人答道“是谁的主意呢?”

一身常服的皇帝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安喜意思的行了一下礼就坐了回去。

皇帝指着她笑着说。“幸好你日后嫁出去后,是别人对你请安行礼,不然,朕的面也没处搁了。”

安喜歪了歪嘴,很是随意。“如果别人是好的,我也不要她行礼呢。”

皇帝待她自是与别人一样,说话与平常的父女一般。

连太子也做不到她这般自如。

“别人?”皇帝在上首的椅子坐了。“什么样的别人。”

安喜看了他一眼。“像迟姐姐那样的人,我就不要她行礼。”

皇帝噗哧一笑。“那朕就不让她去了,省得你有她在跟前,就忘了朕这个做爹的。”

安喜有心替迟池分辩两句,但怕被父皇听见后,反而不美,于是嘟着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想必是朕的话不合你的耳朵。朕的小家伙。”皇帝把女儿搂进自己的怀里,当年风华无比的武贵妃留下的女儿却像泉水一般清澈,可是这个世界上哪能保持一生的纯洁。哪怕他最终痛下决心把她送的远远的,可是那只能脱离妻子的范围,而无法阻止人世间有人就有是非的规律。“你要记得除了你的母亲,就只有你的哥哥会对你好。”

儿子宋荣轩也许现在软弱了些,可是帝国只有一位继承人的情况下,他终将登上自己的位置。

想到这里,皇帝咳嗽了一声,安喜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轻抚他的背。“父皇,我去倒杯水给你。”

“不用!”皇帝捂着胸口坐了好一会,才重新直起了身体。“看人不要看表面,或许有人从前会对你很好,那只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但现在有人对你很好,也许,你有对她有用的地方,可是乖女儿,你要想想,你对她有用的地方,对你是否有利?”

安喜听得糊里糊涂。

皇帝把手放在女儿的头上。“迟些,你就会懂了。这世上,只有骨肉亲情才是至可靠的,希望你懂了以后,知道如何做选择。”

却值有宫人上前禀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把秋海棠姑娘送过来,说是给您做伴!”

“真的!!!”

安喜公主高兴的蹦了起来,转头高兴地对父皇道。“父皇说得对,骨肉亲情果然靠得住,我还想着如何和哥哥开口呢,但是哥哥已经主动把秋姐姐送过来了。”

说罢又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于是笑着摆一摆手。“朕先回去了,就不扰你和你的秋姐姐一块儿说话。”

安喜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父皇赔罪,“父皇!!”说着,就扯他的衣角。“女儿明日去你看就是了。”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等你明日真来了再说。”

他一边说,一边出门,看向了天边的夕阳,这夕阳的光洒在他的身上,竟将一代帝王的身影点染得有些凄然,让人生出苍凉之意。

出了殿里的门,廊下的迟池挽着小包裹站着,看到他出来了,连忙跪下。

纵然如此,她还是感觉到皇帝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你为什么过来了?”

听得迟池心脏一跳。“是殿下怜惜公主殿下即日将远嫁。”

“于是让你过来陪她几天?”

迟池几乎反射性地就要应是,但是话到嘴边,转道,“奴婢身如浮萍,如何能作主,不过是主子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皇帝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又轻轻地笑了。

“好一个聪明的女子。”

只听这一句话,皇帝顿时悚然动容。

忽然间,他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了秋海棠。

好像从前在皇后宫里见到她的时候,不过是一种柔弱的菟丝之态,如同后宫的女子一般,寻找着依附树木的机会。所以纵然有出众的美貌,但是激不起男人的心澜,只能当作一时的调剂。

如今,脸还是脸,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在这一瞬间的惊讶中,皇帝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幸了她,何致招了事来。

念头流转间,安喜已经掀帘走了出来。

“你终于来了!!还不快进来,不要挡了父皇的路。”一张与武贵妃酷似的脸上,像极了旧人十六岁那年初见面的情景一样,心眼里除了真便无其它。

皇帝看在眼里,终究不免叹息。-------女儿在护着秋海棠,而且护得还不轻。

送女儿日后去那么远的地方己是伤透了她的心,如果再剥夺她身边唯一的欢乐,又哪里那样容易。

可是秋海棠这个女子也不能长期留在女儿的身边。

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光。

跪在地上的迟池莫名地觉得脊背底下窜起了一股寒意。

迟池小心翼翼抬头偷望了皇帝一眼,皇帝若无其事地抚着女儿的头道,“快回去。外面风大!”

安喜或许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抿着嘴儿笑。

这会子倒不好马上就回去。

见女儿不进去,皇帝连迟池都顾不上理会,催着她回屋。“这孩子,着了凉就该你受的。”

其实皇帝也是一位父亲。

况且女儿不同儿子。

像对待儿子,必须要让他狠狠的跌倒,才会省得下次要小心。

娇滴滴的女儿家便不同了。何且是转了那么弯才回自己身边的女儿,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见安喜还不进去,忙道。“你这孩子也糊涂了!何必出来,任凭什么天大的事,又值什么呢?你的身体才是紧要的。”

顿时大家都不说话了。

好一会安喜突然狠狠的扑进父皇的怀里。“父皇,孩儿舍不得你!”

看着女儿哭着鼻子,皇帝拍着她的背不禁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舍不得父皇,等看到你的夫婿,就不知道把你的父皇扔到脑后头去了。”

安喜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不依地跺脚。“父皇说得什么话。又来笑话女儿了,凭他怎么好,又怎么要紧得过父皇。”

“真的?”皇帝又笑道。“不过你真的不想知道你夫婿的模样?”

这话让安喜又是脸红,又是踌躇。

“很快,朕的宝贝女儿就能见到他了。等见到他后,就该知道,女人就该和自己的夫婿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而不要替旁人操心。”皇帝看着自己宠爱的女儿。“相信父皇的眼光,朕的安喜会平安喜乐过完这一生。”

依然跪在地上的迟池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那头皇帝很快摆架走了。

而跪在地上的迟池也终于能站起来了。

她拍着自己有腿,带着几分羡慕道“陛下对公主殿下真没有话说。”

安喜一听,脸色的喜欢顿时就浓上了几分。顿时抿嘴笑了,“那还用说!”

说罢看了迟池一眼。

从前在浣衣局,只觉得能吃饱喝足便算了,如今变了身份,身边来往的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心向上爬不怕冷脸的许冰冰,男的则是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皇,但实则下手绝不手软的天子,还有哥哥,那面上看着明润如玉的小君子..........如果如他真是君子的话,又怎能在宫中平安的生存........这些人手掌生杀大权,让一个人消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忽然烦躁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问迟池,“迟姐姐真是的哥哥让你过来的吗”

说到这事,迟池也沉默了一会,才道,“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来的。”

说完这话,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安喜的神色顿时柔和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迟池笑着跟在她的后面,进了金碧辉煌的殿里。

宫外,银装素裹的广阔天地引人入胜。

此时放眼看过去,目之所及处都是把树枝裹亮堂的雪,似乎把原本的憋闷和烦躁都一扫而光。

跟去的人都欢喜得不行------这一群贵族子弟平时被人拘得紧,哪怕出门都被一群人围着,何曾这样跟着一位更大的主子,光明正大的轻装上身。

郑福、葛朗更是难得,两个人都兴奋得脸通红,骨头似乎都舒展开了,吆鸡喝狗的胡乱叫,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旁人要去拦他们。

捏了捏眉心的宋荣轩一挥自己的马鞭子止住他们。“孤也想那样尽情的乐呢,只是不行,就让他们代了吧!”

有了这话,那两人更是不消停,骑着马撞风似的,胡骑乱转。

惹得旁人忍不住垂下马鞭儿,拍手哈哈大笑。

可是马走了一程又一程。

宋荣轩却不曾说要去干吗?做什么或去看什么?

他们开头的兴奋,很快被一直向前,却不知何时停下的结果给茫然了。不停地问,“殿下知道我们出来是什么事吗?”

况且葛朗又惦记着,“晚些回去,不知道迎福楼的酱肘子还有没有?”

郑福笑他。“不若你现在就回去吃肘子算了。还出来干吗?”

一边说,一边又偷看宋荣轩的神色,似乎在计较葛朗这话说出来是什么个下场。

葛朗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色,嗫嚅着说,“不是为了送公主出关的事,惹恼了老爷子,所以才想着........”

“好了!好了!”宋荣轩把马停下后,把鞭子往地上一扔,跟在后面的侍卫连忙上前抱住他的腿。

宋荣轩扶着别人的肩下了马往前方的亭子走去。

早有呼啦啦的一群人,上前用皮褥子把冰冷的石凳盖上。

在这停下了?

葛朗有些狐疑。

在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地方?

只有偶尔树梢上积雪掉落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不过,这儿倒是从前迎人进京的中段地。

可是这冷得冻耳朵的时节,有哪位大贵客要来,居然劳动了太子殿下,虽然劳动了他,但带的还是家常人,也不见浩浩荡荡的队伍。

各人的心眼都惦记上了。

宋荣轩在倚栏处坐下,指着旁边的侍卫道。“你回去,去迎福楼买上十斤上好的酱肘子送去葛公子家。”

郑福听说,指着葛朗笑道。“不知你哪来的福气,得了殿下的青眼,连带你们家的老爷子都沾了光。”

宋荣轩听了,笑道。“别取笑他,他老实人一个,有什么说什么。你如果不怕,也可以尽情说一下你的为难处........”

不待他说完,葛朗咬着牙笑道。“回殿下的话,他能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不过不知道未来媳妇的模样如何,夜里做梦都想着呢!”

恨得郑福一拍他的头。“小子,就你长着嘴了。”

听的大家都笑了。

一时亭子后头,有人拿下煮茶的炉子,又横了两张小案子,一个上面放了杯子,一个上头放了些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