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如此,迟池的心软如面团般,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至脑后,紧紧跟在她的背后笑道。“还是殿下心里干净,说得奴婢恍然大悟了。”

正说着话,秋海仙来了请迟池过去东宫。“有些东西是太子殿下给公主殿下的。”

一时,迟池离了安喜,随着秋海仙走。

秋海仙先笑着对跟着的人道。“你们瞧瞧,海棠好像一刻都离不开公主似的。谁不知你是东宫的人,偏偏做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随公主陪嫁呢。”

众人笑道。“不说不觉得,一说都觉着是。”

迟池的呼吸突然无意识地急促起来。“你们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难道你们比太子殿下的权利还大些,能做起我的主来了。如此,我还要多谢你们呢!”

“你们听听她的嘴,”秋海仙冷笑道。“公主殿下那里也是高枝啊!-------有本事两样都占全了,我把自个的名儿倒过来写!”

她还未说完,迟池笑容可掬道。“那只有您才是最好的,又是皇后派的,又是太子殿下信任的人。可不是两全了。我哪能和你比呐,又是这样那样的红人。”

秋海仙听得十分不痛快,她是摆足了架子来的,想拿着秋海苹半透露的事儿打压一下秋海棠,谁知这会子倒被她的话拿来捏住了。涨红了脸,几乎吼了出来。“皇后娘娘岂是你能说的。”

“我哪里说了。”迟池接了话。“我只是说高枝,那么那么高的枝,一只脚踩了一枝,另一只脚又踩了另外一枝,高低全占齐了,摔下来也不怕摔死。”

她说着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众人听得也是乐了。

秋海仙狠狠地瞪了众人,她们讪讪的停住了笑。

于是老老实实随着她们回转了东宫。

到了东宫,宋荣轩也刚回转,刚脱了狐裘扔到迟池的手上。“今晚的烟花好不好看?”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带了几分探视。

但是这话一出,迟池脸色带了几分不舍,到底要走了。

宋荣轩今晚原本让她回来后就不要去安喜处,如今看她的脸色,却不忍开口。

挥手退了别人,留她打水给自己洗脚,自言自语道。“孤看你看得很入神。别的都容易,就是日子要久些。”

正在为他洗脚的迟池手一停。

可惜了,这么漂亮烟花,日后也不能为她放了。

那水浇过他的脚面,洒下了,又散了。

眼看她的脸色还不太好,宋荣轩低头想了良久,缓缓说:“孤打听过你的家人,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当务之急,先诞下子息,日后也好有靠山。”

“奴婢福薄,当不得这话。”她低着头。

使得他的目光略一低,就落在她一小截露在外面的脖颈上,眼神幽深,迟池飞快的抬头闪了他一眼。“奴婢把水倒了吧!”

还没等她端起盆来,宋荣轩赤着脚踩在地上抱住她。“不许动!”

嗅到他的身上散发股浓烈的气味后,她着一动不动,很柔顺,也很僵硬。头虽然靠在他胸膛上,可是眼神却不知落在何处。

男女之间的事,尤其正值初尝之期,想一试再试也最平常不过的东西,宋荣轩体谅她与安喜没几天就得分离,不欲想她太过劳累,抱了一会,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心中一股冲动来的迅猛急促,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把她狠狠的吞没。

但是父皇的话又响在他的脑海里。“朕这一辈子最错的就是宠爱了武贵妃!”为她哭,为她狂,为她心碎。

父皇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手慢慢的撑着案桌才能慢慢的站起来。

他明明记得小时候,父皇骑在马上的英姿,才过了十来年,脑海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转眼苍老如此,对一切都了无生趣。

“太喜欢她了,以致入了骨!”父皇喝了酒,似乎醉话连篇。“她去的时候,身上的骨头几乎像碎了一般。”让他的身躯再也撑不起来了。

他扶着自己的肩厉声道。“你可以喜欢人,喜欢任何人,但是不能独宠,不能独爱!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宋荣轩喃喃低语,手不由自主放开了迟池。

可是看见迟池的身影如释重负的离开自己,心情突然沉到深渊里,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好像永远也做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无能为力。

他的头靠床柱前,思绪煎熬一般乱滚。

又突然想到,如果妹妹走了,他就是她在宫中唯一的依靠。

所以他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安喜成亲的前一天。很冷,北风把刚从温室里抱出来的花骨朵吹的一地凋零。

陪着安喜在宫中辞完别,天色也快要沉了。

看着脸带不舍的妹妹和小声安慰她的迟池,宋荣轩想到以后她便与自己在一起了,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感。

将到角落处,他对迟池说:“多陪陪妹妹。”

“谢过殿下。”迟池的脸上也难得微笑了一下,决定,是她一生最初的期待。

抬起的眼眸汪汪的润着水似的,宋荣轩的脸瞬间红了一红。

他还在原地等待,却忘了旧人曾经的愿望。

迟池含笑对着他,把他肩头上的雪拍落。“回去时小心一些,以后出来时,手炉别忘了带上。”

对不起,她要从前那样的自己!

宋荣轩诧异的看着她。

迟疑地问:“迟池,你怎么了?”

“没什么!”迟池看了他良久,心不在焉地拉起他的手,却出了神。

“到底有什么事?”宋荣轩忍不住再问。

迟池伸手摸摸他的脸,像初来的时候那样,然后说:“安喜要走那么长的路,奴婢替她担心罢了。”

“你又瞎操心了,有夫婿亲迎,她又坐在马车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外有侍卫保护,外有宫人嬷嬷。”宋荣轩掸掉她鼻尖上的一点雪。

“不同的。都是外人。”她叹了一口气,放开他的手,眼睛落在高高的宫墙外。

宋荣轩的牙齿咯哒了一声,脚步虚浮地倾在她的肩上。

迟池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冷冷的雪在她的周身围绕。“衣裳也不穿得厚些。”

是的,他突然觉得很冷,心中有一个答案仿佛就要水落石出,可是突然间他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幸好她的手顺势又握住他的手,他像溺水时抓紧一根稻草一样,反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迟池踮起脚尖亲了他的唇。

她的脸正红着,衬着墨色的头发,风吹过发边的梅花钗,扑在脸上好像有点点的梅花香。

能主动的女子无疑是妩媚的,但是这样的主动说不出的奇怪。况且在她并不在熟练的情况下。

她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说:“这几天奴婢不能陪你,心中还是有些想念的。”

这真的是从迟池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宋荣轩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把方才的狐疑,怀疑一扫而空。

“奴婢记得这里的西小院儿人是值夜的人的地方,这会子应该没人吧!如果殿下不觉得委屈.........”

半含半露的言语少年人虽然难能抵挡的住这般风情,但却伸手搂住她的肩,低声说:“不太好,你身子骨素来不强壮,孤怕那里被子单薄,再说咱们来日方长,别为了这点子贪欢坏了你的身子。”

刚说完,上头簌簌落了泪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在他的心窝里。

看得宋荣轩一阵心疼。上前两步,拿着拇指在她的脸上拭泪。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放心,孤比不得从前少不更事,如今该心疼你,自然会心疼你。”

抽噎了好一会的迟池猛得抱住他。那些泪珠儿全都渗到他胸口上的衣襟上,湿了一大块。

从他嘴里呵出的气吐出围在她的耳朵上,那样的缠绵悱恻,合着她的短促的气息声律,一样长,一样的短。

到后来宋荣轩拍拍她的肩,轻声说:“时候不早了,明日你送完妹妹后早些回来,孤等着你!”

刚推开她,迟池却一下摔倒,扑在前面的柱子上。

宋荣轩想笑,却不敢笑,扶起她,却不明白她的泪为什么会落得更凶。

“好了,乖!别哭了!真疼了随孤回去,孤给你上药。”

迟池一边哭着一边摇头。

“坏迟池!”宋荣轩扳起她的脸。“傻乎乎的,连路都不会走。”

迟池在他的怀里垂着头看自己鞋尖,仿佛在掩住自己所有的神色。

“没事就好,孤先走了。”宋荣轩放开她后一路朝最辉煌的地方走去,背景很快和这座巍峨的宫城融为一体。

“殿下!”迟池奋力地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

宋荣轩在边上停下,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朝她笑了笑。就象方才抚慰她的时候一样,温柔似水的笑。

迟池的头发突然散了开来,全垂在身后飘荡,象一朵即将盛开的花朵,却在风落处时萎然的落下。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骗子的,不知怎么的,脸上的泪珠子不曾断过。

身边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雪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到了地上,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第二天,安喜出嫁。

满宫的人都在议论她未来的夫婿的事。

正在上妆的安喜叫来了迟池。“等这一天过去了,什么事儿都过去了,姐姐要不要反悔?”

她摇了一下头。

可是那样的表情,令人知道她的伤心。

安喜的脸色暗了一暗,却并没有说什么话。

她们沉默好久,看来来往往的人,安喜低声问:“姐姐真的跟我走吗?走了就不能回来了。”

“是的。奴婢知道以后不能回来了。”她轻声回答,却没有迟疑。

然后默然地抬头看她,看她脸上有些不忍,然后眼里却突然有了湿意。

这女孩儿心里还是想着她的。

安喜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如此,你先出宫去吧,找驸马,让他先安顿你。你要出宫的事,也瞒不了一时半会的。”

哪怕她从浣衣局出身,但后这几年居于人上,渐渐地就有了一股说不出的雍容,当年娇弱的小儿女身,已经渐渐消失。这话之间,虽然还是微笑示人,但眉宇之间威仪外露,令人不得抗拒。

“是!”真的马上可以走了,但是迟池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可是她想她大约是在难过。

出宫的马车走得很顺,车轴轧轧的响,那声音既平静又规律。

可是迟池自己都没发觉,她在车里坐得直直的一动不动,望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的宫城,再见了宋荣轩!

----这骄傲的少年!

渐渐的,马车的速度渐渐变得慢了起来,她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向外张望。

外面的商铺,走动的行人,让她觉得那样不真实。

就这样离开了皇宫。

跟着公主远嫁的日子会如何?

虽然从前已经设想过,但是真的到来了,心底总会有些忐忑。

她深吸了口气。

车子转了一个弯,拐上另一条街。

外头传来驾车人的声音:“姑娘,先在一处地方歇歇,驸马的住处人多嘴杂。恐人看见姑娘再上报,多生是非。”

迟池想了想,低声说:“可以。”

她心事重重,却不觉得马车把自己带去哪里,只觉得好象没过多长时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姑娘,请下车吧。”

车帘被掀开来,有人伸手过来扶她。

脚刚一沾地,便有人上前在一旁扶了她一把:“姑娘请进吧!”

“嗯,有劳了。”

她抱着包袱,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扇门。

青砖黑瓦很普通的小院儿。

她走上踏脚处的大青石,发现这座院子在一处深深的巷子处。

心无来由的狂跳,可是听得底处隐隐约约有孩童嬉戏追逐的声音,心又踏实了起来。

门被打开了。

出来一位女子,头上包着的素帕,这不新鲜,最奇的是,里头的院子瞧起来,有些荒芜。

她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了。

“这里头很久没人住了,不过临时收拾了一下。这样还好一些,哪怕宫里有人得了消息知道姑娘出来的事,也找不到这里来。”

迟池松了一大口气。

还没来及说上话,就被推进了屋里。

屋里有一张占了大半位置的床。里面是张新棉被,帐子也是新的,上头甚至还有一套新衣裳,料子不知好歹,可是灰扑扑的颜色,瞧起来不显眼。

这?

迟池转头看带她进来的女人,

“姑娘先歇歇,换身衣裳,先在公主出城,然后再和她一块走。”

“有劳了。”迟池忙应了一声。

“那好,姑娘先歇一会吧!小的就在外头,要茶要水的也方便。”

“好!”

迟池把随身的包袱放下,慢慢拔掉自己的头上的玉钗子,拨了一肩的发。

上头的宫花都落了下来,她捡起来放进了包袱里。

衣服也是宫制的,不能现在穿了,她脱了下来,套了外衣。

看着铜镜子里头的人渐渐的换了模样,她轻轻的吁了口气。

有种感觉,她形容不出来。

头发学着外头的妇人挽起,正要包上帕子,又突然想起,包袱里有银票,她想了想,拿起一块油纸包了起来,藏进了头发里头,再包上帕子,外头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她看着镜子抿着嘴笑,没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是有点不踏实的感觉,明明人已经出了宫。

天色不早了,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巷子的外头有了喜乐的声音。

驸马该进宫迎亲去了吧!

不知道宋荣轩........他这时候在做什么?

只盼着他忙起来,没有发现自己不见。

正想着,忽然传来敲门声。

外头还是那个妇人,手里拿着个茶盘陪着笑说:“姑娘也渴了,小的给您倒了杯茶,先润润嗓子吧!”

其实迟池不渴,但是看着她盛意拳拳的样子,又不知道她是驸马身边什么样的人,一时不好得罪。

一时低了头道。“谢谢!”

“姑娘真是有礼。啧啧京城长大的就是不一样。俺那边的姑娘们都是粗生粗礼的。”

她在笑,可是眼睛在盯着迟池的手。

迟池抚着杯里出神。

真不能怪她,终于出来了,却不知未来的路如何?

“就不知道姑娘过去了能不能惯呢?我们是粗人,就怕以后做的事不能如姑娘的意。”

这话终于让迟池抬起了头,端起面前的杯子笑道。“都是生活,哪里过不一样。你粗,我也细不到哪里去呢。”

说罢杯子就上了唇。

那妇人抿嘴一笑转身而出。“那姑娘好好歇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