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娘子有些茫然了,脸立时一阵青一阵白的,她跺了跺脚,把面粉拿着就走。

幸好这时候,家家都紧了窗户,要不然被人探出头看见就成了笑话。

穷人有穷人的骨气,不该你的不欠你的。

迟池冷笑着转身去厨房。

别以为所有的穷人都是好人,这里聚合的都是些在城市里讨生活的底层平民,她以前刚来的时候,还算是这片的富户,碰见的人也是面上一团火,底里一把刀,能占便宜就占,能冷嘲讥讽就冷嘲讥讽。欺着她一个女人没人撑腰。

可见没有穷人富人之分,只有好人坏人之分。

幸好她也不是吃素,先头咬咬牙雇了人守着自己。

可是好景不长,自打迟子被她从大门口捡回来了后,三天两头的病,家里坐吃山空,温饱都成了问题,又如何能雇得起人。

迟池曾恶劣的猜想,是不是外头的人合伙把迟子扔在她的家门口的也不一定。

她刚想着,就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

正巧迟子从厨房咬着馒头出来,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幸好我还藏了十来个大钱,没给。 就知道他们的母亲都不是省油的货色。”

才说完,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那厢迟池的脸已经逼了过来。“怎么,你身上还藏了多少个大钱来着?”

迟子笑了笑,手里看似往口袋里伸:“这就给.........”说完忽然神情一变,指头外头道。“又有人来呢!”说罢拨脚就跑。

“哪里走!”迟池随手抓到一根棍子向他追去。

“娘也!!我是小男子汉也,身上没有钱,怎么活啊!!!”迟子抱头鼠窜顺便讨价还价。

“你本来就没钱,不照样活下来了。”迟池也是就事论事的高手。

坐地还价永远是对的。“留十个成不成?”

“一个你都甭想!”私房钱能比娘重要吗?

“五个!就五个!!!”迟子跑得气喘吁吁的,但是馒头在他手里却被抓得稳稳当当的。

“一个!”给做个念想吧!

“不带这样的。小云吞都吃不上一碗呢!”不能这样对待有功之臣呐!

“小云吞多少钱一碗?”人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两个!不不,五个!”迟子哀叹,嘴巴还是太快了!

“你要两个还是一个吧!!” 选择题的事果然很简单。

“两个!”迟子咬了咬牙,把还没有捂热的钱掏了出来。“不许再反悔!”

“成交!”迟池拿了钱,心里好不快活,本来想给这臭小子三个钱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倒下了。

晚上等到粥和汤端上炕桌,迟子这才洗完澡回来,走得急还有些气喘,进门后闻到香味,鼻子忍不住的吸气,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迟池将蒸好的蛋羹搁他的跟前,停顿了一下,又撕下大半个馒头,递给他,其它的装着的白菜,这是这晚上两个人的菜。

坐下后把盛粥的碗,把粥捞了大半到他的碗里。“里头的汤,明天再熬粥给你喝。”

迟子停了停,看见她吃白菜汤就着一小半的馒头。“娘,咱们不是有钱了吗?”

斗米也只是一百文左右。

买上十斗米也够他们家吃上好一阵子了。

“你懂什么?”迟池慢慢地咬着自己手中的馒头。“前些日子咱们家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突然间就跑去了买了那么多米回来,别人还不起疑心。”

迟子尚小,平时虽知道争利,但是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却是懵懂,反正听娘的就是。

迟池看着儿子黄黄的小脸,摸了一下他的头。“明天就不要出去了,在家里写字,如果小朋友们过来找你耍,就说病了。”

迟子捏了捏手里的三枚铜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

明日小伙伴们都能从大人的指缝时拿出几个大钱,正好是结伴一块买零食的玩耍时机,偏偏娘不给去。

迟池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小心思。“你就玩罢!!字也不写,书也不念。”

迟子嘟嘟嚷嚷地道。“要学那么多字干吗?懂就行了,再说我现在也能算数不也挣钱回来了吗?”

刚说完,手就被迟池打了一下。“懂那么点皮毛也好意思张扬。你今天能挣钱,也是全靠平时的读书算数。不过你人小,挣的自然是小钱,难不成你一辈子都只想挣小钱。”

听到娘亲这样说,迟子再想去玩也只能打消念头,老老实实的吃起自己的饭来。

十一月的天气,冰雪的威力不容小觑,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天早上起来,满眼的苍苍茫茫。

迟池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梅花香迎面扑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迟子洗漱完了没有?”

迟子洗漱完毕,正在翻弄着书,听到她的话,抬头说:“娘,我写好字后就出去一会行不行?”

“迟子——”一群小屁孩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迟子听完后面露喜色,眼里放出快活的光。 头不自觉地探出窗口去盯着门口,被迟池一拍脑袋后,才不得不缩了回去。

迟池去开了门,看着外头的小孩们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他不舒服呢,今天就不和你们出去玩了。”

“我们不是去玩,那桥头又落了好多雪,今天肯定有好多车马过去呢,我们再去扫雪可以拿到钱呢。”

那班小孩子嚷了起来。

迟池翘了下嘴角,笑道:“他真的不舒服呢,这会子正躺着休息,你们先去玩吧,他明天就会好了。”

那班小孩子不甘心,踮起脚往里看,果然那窗后面隐隐绰绰躺着一个人。

等到那班小孩子的声音远去,迟子垂头丧气地爬了起来。

重新端了豆子饭进来的迟池瞧他落寞的样子,不由一戳他的额头。“你啊!!!”

迟子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她。

迟池笑道。“等到下午你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说罢拿了豆子饭放在他的跟前,拿起他昨天挂破的袄子缝了起来。

迟子看着自己跟前的饭眼睛一亮,但很快抬起头问她。“娘吃了没有?”

迟池眼角瞥了下他。“吃了,喝了菜粥,还搁了油呢!”

迟子听到她也吃过了,眉毛一跳一跳地,但又狐疑地看了一下她的嘴,发现上头确实沾了点油星子,这才欢快地埋首吃饭。

到了中午的时候,太阳升高,映得积雪愈发白亮,檐廊下的冰棱似有了融化的迹象。

迟子早上中午都吃了豆子饭,身子有了力气,手下还在写字。

等看到字写满了几页,看着外面的太阳又好,想到外头玩的心,隐隐地又起了。

迟池拿起书考了他一会子,见他也熟了,才放下了书本。

迟子吱唔着道,“娘,那我能不能?”

“可以,不过要等你睡完午觉后才可以。”

迟池命他自己收拾了一下坑上的桌面,铺好被子,让他躺进去。

迟子虽躺下了,但是眼睛哀怨的盯着她,迟池也盯着他。

两母子互盯了一下,都撑不住,对笑了起来。

迟子笑够后又“哼”的一声,扭过头装出一副生闷气的小样。

迟池轻轻拍着哄道,“快睡,睡醒了就能出去玩了。”刚说完,迟子哼哼两声,把头埋进被子里,很快入睡。

冬雪方歇,冰寒己然入了骨。

迟子一觉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却原来是昨晚在她们门口骂街的王小娘子,还有不心甘情愿的马大婶,另有昨日答应了送米过来,但又没有来的大妈大娘们。

不同的是,她们昨天都是骂骂咧咧的过来,今日脸上都堆着笑。手上或多或少拿着东西。

迟池笑着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了,小迟子好了许多,不过...........”

“不过什么?是不是东西不够给迟小子养身子。”说这话的人正是昨晚在他们家门口跳着脚骂人的王小娘子,如今那脸上的热情简直能融化一切冰雪。“我们的小子今天可是念了他一整天呢!他想吃什么,我家有的都给他拿。”

可不念着迟子,那么多家的孩子只有迟子会识字也会算数,到了冬天有马车经过桥头要扫雪要推车的时候,价钱也是迟子去谈,一旦没了他,那班孩子就等着被人糊弄了,原本最少几十个钱的,如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钱。

躺在坑上的迟子眼睛滴溜溜的转,对娘亲硬要他不出去的原因有了一二的了解。

“东西倒罢了,各位家中的情形都差不多,只是迟子昨晚是冷到了!”迟池的双手拢进了袖子里,嘴里呵着白色的雾气。“我正在刮着铜子要去买些柴啊炭什么的回来呢!各位可知道哪处有便宜的卖。”

“哟哟!!要柴要炭是吧!!我有好介绍呢!!”说话的是昨天对迟家极为不屑的马家娘子,她挤开王小娘子。“我带你去。”

“那太好了!等屋里暖和起来,迟子也能快些好呢!”迟池的手脚极为利索,把她们送来的东西放好在屋门口后,就随着她们出去。

迟子还躺在床上装睡,听到人走了后,才嘿嘿笑着爬起来,到了屋外一看,那下头堆着一小袋的豆子,面粉,还有些杂粮。

他满意的拍拍肚子,看来这个冬天就不用挨饿了。

本来一心想要出去的心也转了方向,老老实实的坐在搬来小桌子放在坑上,看起了书,写起了字。

另一头,迟池拖着柴,抱着炭艰难的步行回家。

才到了桥头那班小孩子一瞧见她马上就乐了。“迟大婶,迟子好些了没有?”

“还好!!等我拿回炭去,让他热热的烤一烤发了汗就好了!”

小孩子们一听,立马自告奋勇的要帮她。“大婶,我们帮你早点扛回去吧!”

迟池正求之不得呢,刚要答应,可是一辆马车由前桥驶来,陷进了后轿的雪坑里。

小孩子们一看,立时停了手,眼睛死盯着那辆马车。

马车上头的人倒也识趣,跳了下来道。“十个铜板,谁给我推车。”

他说话的那把嗓子仔细听起来有些尖细。

正是迟池避不及的宫里太监。

于是低着头经过。

但是小孩子们不放过她,齐齐喊道。“迟大婶!他欺负我们呢!”

呃!只是价格不对罢了,怎么能算欺负小孩呢!

那太监姓许,此时正在赶时间,以为一切作主的都是迟池于是问道。“要多少钱?”

但是等到迟池回头后,把他吓了一跳。“天爷呐,怎么会长得这么黑?”

迟池顶着一脸的炭末渣子道。“十个铜板就十个铜板!”

许太监以为她是个钝子,气势马上又回升了。“那还不快点推。”

“可以,不过是每人十个铜板,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说罢招呼小孩子们道。“他出不起就算了,帮我拿柴炭回家吧!”

小孩子们自幼便知要听大人的话,虽觉得十个铜板也可以成交,但是大人说了不行,他们也只有听的份,于是大呼小叫的围去了迟池身边。

许太监急得跳脚。“每人十个铜板就十个铜板。快推车!”

可是一只黑呼呼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先给钱,这里一共七个人,承惠七十铜板。”

“明明才六个人!” 太监不乐意了。

“难道我不是人啊!”虽说她不用出力,但可是出了嘴皮子的说!

刁民!许太监白了她一眼。

你以为有钱的话,谁都愿意做刁民啊!迟池回瞪了他一眼。

咕噜噜的一串钱响无可奈何地落在她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迟子不是迟池的儿子,是养子,再看不出来就该打,我顺便检讨自己的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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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号至23号飞去上海企业军训,据说是一个不能上网,也不能有空,有精力的地方,所以为了和谐,三天或四天一更!!!

顺便感谢一下第二枚地雷的来临!!!

迟池平时也和那班小孩多有交道,此时拿了钱,手儿一挥,极有眼色的小鬼头们便齐心用力推起车来,待到车轮的辘轳滚滚声正常起来后,许太监的脸色才好看起来。-------这女子说话虽滑头,但不是奸的。

等到车轮子上了轿头,迟池叫那班都撤了回来,等他们撤回来后,整齐地围在迟池跟前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迟池好气又好笑,拿出那串钱,给他们一人分了十一枚。

“不...是说....好十个钱的吗?”平时和迟子最好的马大祥忍不住开口,却不料脑袋被旁边的王二宝给拍了一下。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马大祥抱着瞪着王二宝。

只有傻子才嫌钱少,王二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迟池笑着对马大祥说。“我讨了七十枚,你们六个人一人十一枚,就是六十六枚,剩下的四枚就当是你们买东西送给你们的迟子弟好不好?”

“好!”多一枚钱,有什么不好,况且又能博个好名声,小鬼们自然争先恐后的开口,生生地把马大祥的声音压了下去。

坐在车里的许太监听着一群小孩的笑声摇摇头,原以为那妇人是个市侩的,却不料是个世故的,连小孩都能拿捏的住。

可是那妇人身上看着也是个穷困至极的人,但却能如此舍弃到手的钱,为自己儿子周全的铺好关系,怕不是一般的妇人。

这种想法只在他心里略略一过,倒是想起西山皇庄里的秋嫔,才过了那么一两日,她身子不好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有人说是从前死去的秋海棠在地下寂寞的紧了,要召她去呢。

据皇庄里头的人说,瞧日子也是这一两天的事,本来这种事,也不用他出来,只是秋海棠夜里嘴巴里不停的念着秋海棠的名字,又说是秋海棠先不仁,她才不义的话。

这样胡言乱语的口风也不知如何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即命他过来再问仔细些。

这就是皇帝,千万不能被他盯上。

哪怕病的快要死了,只要有一线儿马脚,哪怕只是嘴里无意识的一句话,立马又会被死盯上。

眼看着雪经渐渐地止了。马车出了城门后没过片刻,便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道上的雪越来越厚。

有些坑儿被雪盖的和平地一样,驾着车的人根本看不清,哪里会陷进去,哪里是平地,于是乎马车也越来越难过。

可叹周边的人家也不少,却甚少和那边桥上的人家一样,想出个推车挣钱的主意,少不得要马车上的人下来去推车。

出了有暖炉的车厢,雪花片片飞到人的身上,很快渗进了骨子里,但是心中更焦急万分,恨不得立马便插翅飞到西山,到天黑时,马车终于赶到了西山的皇庄里头,门扉却紧闭。

许太监下了马车,用力拍打,半晌才见门被打开,有人有些不耐烦地探出了头。“谁啊!”

天气冷成这样,大约是人都希望能窝在屋子里,除了御命。况且此时人正窝在屋子里生着火烤着肉再喝一口酒地逍遥着,忽然听见外面大门口传来经久不息的拍门声。

语气自然除了不耐烦,还有三分的烦燥,许太监抱着肩,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听如此的语气,一个窝心脚就踹了过去。“没长眼睛的家伙,不知道是爷爷我啊!”

许太监拜在太监总管子房的门下,平时子房瞧他嘴头儿乖滑,又像是个有眼色的,才派了这个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事给他,他自然一心想办好。

“是宫里来人了!”

开门的人立刻听出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懒意一下全没了。急忙大开了门,一叠声地不住念叨:“是爷来了!只怪雪下得大,把小人的眼睛都给遮了。”

“老货,就你嘴皮子快!”许太监命开门的下人把灯笼打高,照在他自己的脸上。“秋娘娘如何了?”

“不好,才一过来,整个人是神神叨叼,又要纸,又要笔,说是要画东西驱邪呢!”来人笑眯眯道。“可是画好后,只挂在墙上,拿刀去戳,拿针去扎。”

见他念叨不停,若是从前,对这种事儿也存有一二的八卦笑话之心,只此时却没这心情,脑海里只转着念头。“她画的可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下人望着思索了一会,有些不解的样子。“先前是画了一位貌美的女子,可是又撕了,画了一位拿着篮子的妇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这般叫人不入眼的人物,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娘娘了。”

许太监盯着灯笼,心中也不解起来,如果秋嫔是画是秋海棠的模样出气倒也罢了,偏偏又不是,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事呢?

一时四周寂静无声,倒是外头一颗落满积雪的树上掀起了一阵呼啦啦的声音,兴许是鹰儿归去,但是月亮下却是一群寒鸦扑棱棱展翅腾空而去,带起积雪四溅,迷了人的眼睛。

下人一边呸出嘴里的积雪,一边让许太监先进屋来。“外头怪冷的,又有不懂事的畜生作怪,大人先进来吧!”

许太监随他进去,可是神色间却一直带了丝迷惑。

他忽然腿一软,脚下被一团积雪盖住的坑所绊,收不住势,眼看着整个人便要扑着摔到了雪地之上,下人急忙抢上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没事吧!大人。”

下人一边拍着他身上沾来的雪,一边笑道。“秋娘娘刚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摔了一跤,所以早上才特特地扫干净,谁知晚上又盖住了。”

许太监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有些急促道:“快带我去瞧娘娘吧!”

下人见他急慌慌的,也不好多嘴去问,便匆匆把他往秋海仙暂住的房子带去。

秋海仙从宫里带来的小宫女坐在床边一副累瘫了的样子,但仍挣扎着用布巾换掉秋海仙额头上的另一块布巾。许太监见躺在床上的秋海仙脸色惨白,双唇干裂,双目始终紧闭。

原先从师傅子房嘴里吐露消息是恐秋嫔装病借死脱逃,如今看来竟不像。

“你......”小宫女咋见房里多了一人,吓得手里的布巾掉下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