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责备,让聂双有些怔忡。她长这么大,除了万壑,从来没有人训过她。她看着他的神情,心头愧意渐生。她垂眸,低低道:“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

听她这么说,桓泽也训不下去了。他叹口气,望向了一边。

聂双看他一眼,开口道:“好啦,我都道过歉啦。”她笑着,又道,“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桓泽不解。

聂双扬眉,得意道:“夜蛭带着封灵玉去了黑棘岭。”

桓泽闻言,脸色一变。“你如何知道?”

“用美人计套出来的呀。”聂双捧着自己的脸,娇笑道。

桓泽看着她,一时失语。

聂双叹口气,上前拉着他的手腕,边摇边道:“好师弟,我好饿,我要吃东西……”

这般举动,让桓泽再没有了跟她生气的心。他无奈一叹,转身找食物去了……

十二

不消片刻,桓泽回返。四周荒僻,他少不得又回了一次镇上。所幸天黑了不久,还有不少店家经营。他想着聂双吃不惯山下饮食,便只买了一些清素糕点。等他回返之时,就见聂双拿着铜镜,正仔细地画眉。

见他回来,聂双忙道:“你总算回来了,快过来帮我捧着镜子。”

桓泽有些无奈,但还是安静照做。他离开的功夫,她已经梳完了头发,施了脂粉,火光之下,愈发明艳动人。

聂双细细勾完眉角,笑问道:“怎么样?”

桓泽放下镜子,道:“此地无人,师姐何须费心?”

“你不是人么?”聂双娇笑着,轻轻抬了抬他的手腕,“举着,还没画完呢。”说完,她放下眉笔,又取了一盒胭脂在手,用尾指轻蘸一些,抹上了唇。

桓泽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唇上,胭脂染过,让她的嘴唇娇艳如含苞的桃杏。察觉他的目光,聂双暗暗一笑。她推开铜镜,欺身靠近他,笑问道:“好看么?”说话间,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她抬手,用尾指轻轻在他嘴唇上一抹。

桓泽一惊,忙伸手擦自己的嘴唇。脂粉香气,顺着口鼻不由分说地沁进身体,让他不自觉地红了脸。他皱着眉来,当即就抛下了铜镜,起身去池边清洗。

聂双笑得开怀,她走过去,嗔道:“真是不解风情。”

桓泽起身,怒道:“师姐自重!”

聂双见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不禁有些尴尬。以他以往的态度,不该是这样啊。她还记得第一次撩拨他时,他可是干脆利落地反击了。可自下山以后,他渐渐改了态度,对她的挑逗一概回避。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也不好问他,便轻了轻嗓子,道:“哼。自重就自重。”她说完,转身去吃东西。

她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糕点,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我们为什么不回客栈?”

桓泽整理了一下心绪,方才答她:“杨彪身死,地室着火,官府很快就会怀疑我们。我去镇上买东西都是冒险。”

“怕什么官府呀。”聂双不屑。

“杨彪是普通人,跟殛天府也不过是生意来往,九嶽仙盟也不曾动他。如今他虽非你我所杀,也无谓多添麻烦。”桓泽道。

“呸。他做的那些事够他死十几回了。”聂双说着,又想起什么,问他道,“对了,你是怎么怎么找到他的地室的?”

桓泽听到这个问题,神色微微有些黯淡,他在火堆旁坐下,道:“昔日他与殛天府交好,殛天府也常送些女孩子给他,每次都走暗道……”

聂双听得此话,表情一变,“你送过?”

桓泽沉默着,点了点头。

想起地室中那些女子凄惨的模样,聂双心头怒意顿生,“你可知道他将魔种植入她们体内?”

桓泽依旧不开口,点了点头。

“你……”聂双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他以前是殛天府的人,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即便曾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可既然改邪归正,又怎么好再骂他什么呢。

桓泽叹了一声,道:“我儿时被植入魔种,由殛天府养大。你说我残忍无情,我也认了。只不过……”他抬眸,看了聂双一眼,神情之中隐隐带着哀伤,“从来都没人告诉过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聂双心上一沉,不免惆怅。她望着他,问道:“那为什么会入千影阁?”

提到此事,桓泽的脸上生了笑意,“三年之前,九嶽仙盟联合江湖各派剿灭殛天府。我当时是令主身旁的剑侍。”他说到此处,又解释道,“所谓剑侍,就是替令主持剑之人,一共五人,地位等同于坛主。——那日,我奉令主之命,守在前山峡谷。此处易守难攻,九嶽弟子迟迟无法攻克。而后,师父便做先锋,孤身杀入……”

他拨了拨火堆,声音平和安然,“你也知道吧,能将魔种完全纳化,便能获得强大力量。我虽年轻,在殛天府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可师父击败我,只用了三招。我当时心想反正必死无疑,不如与他同归于尽,于是便催化魔种,将全身魔力推至巅峰。可即便是我这样纳化魔种之人,一旦将魔性完全开放,也会丧失神智,发生异变。到了最后关头,我害怕了……”他说到这里,露了一丝无奈,“虽然早就不是普通人了,可是,我不想变成怪物……”

“千峰师伯救了你?”聂双问道。

桓泽点点头,笑道:“后来的事,其实我也记不清楚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户农户家中。那户人家告诉我,我是几天前被人送来的。送我来的人只留了一句话:若有心向善,便上罔山拜师。”他说到这里,笑容愈发纯净无邪,“向善什么的,其实我也没想过。只是当时殛天府被灭,我无处可去,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上了山。”

“哈,可怜只能做师弟啊。”聂双看着他的表情,也生了欣慰之心,笑着调侃他一句。

“这不是最可怜的。”桓泽无奈笑道,“刚入门的时候,被师父教训得好惨。隔三差五就是剑阁思过啊。而且,连跟师兄师姐练武的机会都没有,单看书。天道伦常、仁义孝悌,起码百十本。看过不算,还要抄默……”

聂双听他这么说,笑出了声来。

桓泽见她如此,面上生了些许窘涩,嘟囔道:“没读过那些又不是我的错……”

“哈哈,千峰师伯好迂腐,还好我不是他的门下。”聂双笑道。

“胡说。我师父才不迂腐。”桓泽反驳,“若不读书,怎知道理。”

“好一个孝顺徒弟,那些书果真没白读。”聂双继续调侃。

桓泽面露不悦,“你懂什么。师父他不仅道行高深,更有侠骨仁心,济世之怀。若要我说,九嶽仙盟之内,也无几人能与我师父并驾齐驱。”

“哼。凭他?我师父不知强他几倍!”聂双不满。眼看他要反驳,聂双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万绮门的弟子天生水性,掌门也好不到哪里去,怎能跟道貌岸然的千峰相比。”

听她提起“水性”二字,桓泽脸色一变,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你是哪个意思。”聂双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拿起了糕点吃。她咬了一口,悦色顿生,转头问道,“这是什么?真好吃!”

桓泽笑答:“梅花糕。”

“唔……”聂双几日未进饮食,早已饿了,她又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一定要带点回去给师妹们吃……”

桓泽笑着,嘱咐一句,“别噎着了。”

“你不吃么?”聂双吃完一块,问他道。

桓泽摇了摇头,往火堆里添柴。

春夜尚寒,聂双觉得有些凉意,便抱着糕点坐到他身旁,笑道:“其实我们万绮门内自制的山茱萸甜糕也很好吃,下次我带些给你。”

桓泽却不答应,只是沉默着,继续拨火。

“怎么了?”聂双问他。

“师姐,你真的不回山上去么?”桓泽问道。

“开玩笑,现在当然是要去黑棘岭,夺回封灵玉!”聂双放下糕点,道。

“……”桓泽欲言又止,神色隐带哀愁。

聂双察觉了什么,开口道:“你不会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此事吧?”

桓泽摇头,道:“对于殛天府来说,封灵玉根本毫无用处,为什么夜蛭不毁封灵玉,反而带走?”

聂双也想不明白此事。难道,只是为了引桓泽下山?

桓泽见她答不上来,又问,“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失去一块封灵玉并不会影响到封印魔劫……”

“这我当然知道。本来这东西就是辅助之用,只要九嶽仙盟的实力足够,不用封灵玉也没什么大碍……”聂双说着,隐隐也发觉了异样。她皱起眉来,不再言语。

桓泽垂眸,缓缓说道:“与其毁掉那块没什么影响的封灵玉,不如以此玉为饵,引诱九嶽之人,各个击破。”

“所以你才没有告诉同门真相?”聂双恍然大悟。

桓泽点头,“大家留在山上,才是最好。师父只要能安心闭关,提升功力,魔劫到时,自然有应对之法。”

“那你为什么……”聂双追问。

“夜蛭已经发现我的行踪,我必须做个了断。”桓泽的声音渐而冰冷,“能夺回封灵玉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是我一人之事。”他说着,凝眸看着聂双,“我答应带你下山,是想着好歹能让你不再纠缠师父。只要一到山下,我就将你甩开……”

聂双听得此话,虽有气愤,但也不好发作。谁让她自己也是满肚子坏水,一心想抓他的把柄,除了他这个绊脚石。

“师姐,你回去吧。”桓泽笑了笑,“反正凭你的本事,也勾引不了我师父……”

“什么?!”聂双跳了起来,怒不可遏,“什么叫勾引不了?我告诉你,我聂双还没使出真本事呢!”

桓泽扶额,“师姐有如此雄心壮志,早些回去不是更好。”

“不回去!我偏要跟着你去黑棘岭!”聂双说完,想到了什么,走到行李旁,抽出赤龙筋来,二话不说将自己和桓泽的手绑在了一起。她皱眉,一字字道,“休想甩开我!”

桓泽看着那绳子,道:“师姐你也不必……”

“哼,我睡了!”聂双说完,顺势往下一倒,头枕上他的膝,闭目装睡。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一语不发。听着那样的沉默,她的心中无比清楚,若是让他孤身前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十三

聂双一夜无眠,待到天亮,她起身,转头看着桓泽。桓泽自然醒着,四目相对,聂双脸上一热,正想远离,却无奈手上的赤龙筋绑得太紧,她一下子便被拉了回去,跌进了他怀里。

头顶,桓泽的声音带着笑意,嘲她一句:“自作自受……还不解开么?”

“不解!”聂双笑了一声,索性扣紧了他的手指,道,“偏要和你栓一起。”

桓泽皱眉,直接起身,往池边漱洗。聂双被生生拽起,但到了此时,岂能退让。她索性紧跟着他,一起掬水洗脸。清水过处,胭脂溶落,在水面上染出淡淡红痕。桓泽见状,叹道:“既要洗掉,昨夜何必画呢?”

聂双理直气壮道:“我乐意。”说完,她擦干脸上的水渍,拽着桓泽起身。从行李取出了铜镜妆匣,从头画起。桓泽见她画得认真,无奈一叹,只得由她去了。

两人百般不便地整理妥当,正待要走,桓泽开口问道:“师姐身上可有银子?”

聂双点头,“算有吧,干嘛?”

桓泽道:“借我十两。”

聂双刚要答应,忽又想到了什么,认真问道:“十两是多少?”

桓泽一时无语。费了些功夫,才把银两解释清楚。聂双似懂非懂,却也不多问,取了首饰匣给他。桓泽看着那满满一匣的珠钗环翠,沉默片刻,问道:“你不怕我当了赎不回来么?”

聂双虽不明白什么当赎,但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笑道:“那你就给我做小厮抵债啊。”

桓泽笑了笑,不再多言,启程出发。御空飞行了半日,桓泽在一处城镇降下,也不管路人的眼光,拉着聂双径直去了当铺。他将一匣珠翠押上,也不讨价还价,直言十两。掌柜不敢多言,匆匆将当物点了点,开了当票,给了银子。桓泽接了银子,便去了刀剑铺。不等铺主开口,他便道:“十两银子买你的废剑,有多少要多少。”铺主大惑不解,但有买卖自然要做。他去库中取了二十来把或是豁口或是断刃的长剑,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桓泽。桓泽问他要了一段长布,将废剑捆起,放下了银子便走。

聂双看他如此行事,觉得新鲜无比。说起来,她记得他的长剑毁在了杨府的地室中。可既然买剑,为何不买好的?这些废剑又有何用?她满心疑惑,正待要问。他却背着长剑,又拉她腾空,疾飞而去。

不消片刻,两人落地。眼前的,是一片低矮山岭。人烟稀少,荒僻苍凉。岭上遍布焦黑枯木,丛生荆棘。森浓瘴气弥漫,如黑纱重重,遮天蔽日。放眼望去,不见活物,唯有鹫鸣枭嚎,幽幽响彻。

“这儿就是黑棘岭?”聂双问道。

桓泽点了点头,此刻,他的目光已变得深邃冷冽,神色之中再无半分笑意。他放下行李,抬起手,道:“师姐,可以解开赤龙筋了吧?”

聂双也知道此地凶险,再绑着彼此有害无利。她解开赤龙筋,将它收进了怀中。继而从行李中取了那三截短棒,拼合为长棍。她看了看前方,却不见道路,荆棘蔓生,寸步难行。

她正思索,却见桓泽取了一把废剑,平举在胸口。他手起剑诀,轻轻抚过剑身,口念道:“淬火焕剑。”刹那间,一道火焰卷过,将那精钢剑身烧得通红。滴滴熔铁溅落,激起点点火星。火光映进了他的眸子,染出如血赤红。那一刻,压迫无形,自他身上溢出,引得周遭空气微微颤动。

这般景象,聂双朦胧记得。那日在杨府的地室,也曾见过他如此。但如今她清醒地看来,这绝非仙道咒法,那股骇人的迫力,隐带危险。

桓泽执剑,轻轻一挥。烈火如练,凝红光一道,将前路的荆棘烧去一片,开出了路来。不等聂双赞叹,他开口,道:“此地乃是殛天府炼制魔种的地方,魔障极强,我也不曾深入。你的仙术无法施为,若跟我往前,不知会遇到什么……”

“好歹我还有万灵通性心法护身……”聂双说罢。忽然想起什么,她开口,问道,“魔障之下,你体内的魔种不会被引动么?”

桓泽转头,冲她轻轻一笑,“已经引动了呀。”

聂双有些不解,正要细问,他却已然迈步,往山岭深处去。她忙弃了思虑,紧随而上。果然,没走几步,她就觉真气凝滞,内息低微,脚步亦沉重起来。再看桓泽,他的行动却依旧轻捷,好像完全不受困扰。联想起第一次在杨府中的情景,她不禁愈发疑惑……

正当此时,凄厉嘶鸣响彻天宇。聂双抬眸,就见一大群鹰鹫如乌云般压了过来。细看时,那些鹰鹫虽还有飞鸟之形,形状却早已如怪物一般。只只目露凶光,可怖无比。一只两只倒也罢了,可这数量,起码千百。如何对付?

她心生慌恐,握紧了手中长棍,不知如何应对。却见桓泽纵身跃起,长剑挥舞间,引流火盘旋。霎时间,悲鸣四起,哀嚎喧天,漫天的鹰鹫被烈火包围,飞羽飘零,化为火屑。

这般场景,何等残忍,却又华丽。刺鼻的焦臭弥漫四周,涌入胸腔,宣告着战斗的落幕。

灭尽鹰鹫,桓泽飞身落地。他手中的剑已只剩下了一截剑柄,他将剑柄抛下,又取一把废剑在手,复施了那“淬火焕剑”之法。他做完这些,稍稍沉默,回过身,对聂双道:

“师姐,回去吧。”

这句话,让聂双心头一震。

她自小在万绮门中长大,虽为师姐,却无多少经历。那些仙魔大战,她也只在书上见过。先前杨彪宅中的所见所闻,已让她震骇。如今的场面,又岂是那时能比。到了此刻,她终于明白,身具魔种的他,与她是何等的差别。

见她沉默不语,神色又隐带惊骇,桓泽凝眸,轻轻一笑,转身离开。

聂双猛地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却偏偏迈不动步子。无法使用仙术的她,即便跟上又能如何?先前能应对魔物,不过侥幸,可她能侥幸几次?她怔怔想着,眼看着桓泽缓缓消失在她的视线。

瘴气森森,蔽了前路。回头,便是光明人间……

“别看不起人了……”她忽然开了口,声音里的颤抖被傲人气势强压了下去,“我可是万绮门的弟子!”

她说完此话,蹲下身去,放下长棍,双手撑地。她阖起双目,凝神调息,继而开口,令道:“万灵通性,诸气纳合!”

……

却说桓泽独自往前,一路妖魔阻扰,自不必说。

他灭去一批怪物,刚要再取剑。胸口,忽然一阵钝痛,迫得他跪下了身子。他的脸色骤然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渗入泥土。他无力地喘息,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

这时,阴森的声音在周遭响起,道:“我就知道你能找到这里来……”

“夜蛭……”桓泽抬眸,出声道,“我已来了,你还不现身么?”

夜蛭怪笑几声,道:“我几时说过要堂堂正正与你一战了?嘿嘿,魔障之下,你能撑到如今也算厉害。看来你果然有向善之心,一心脱离魔道啊。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桓泽站起身来,挥剑引火,道:“少废话。你既不出现,我便夷平此地,看你往哪里躲!”

夜蛭叹了一声,“不愧是令主的剑侍,若真打起来,我未必是你对手。可你的伙伴,却非如此……”

此话一出,桓泽心上一惊。下一刻,荆棘窜起,绞缠成网。网上,缚着一人,竟是聂双!只见她衣衫残破,血污满身。肢体之上,伤口遍布。一双眸子带着惊骇直直看着前方,已然全无生机。

“万绮门的女子,果然不一样啊……”夜蛭的声音里满是轻贱,出口的话,无异侮辱。随他话语,荆棘愈发紧缠,慢慢割入了她的肌肤。

眼前所见,让桓泽的心神骤乱,胸口的痛楚复又袭来。他身子一晃,几欲摔倒,拄着长剑,才勉强站稳。此时,满地荆棘忽然如活物一般动了起来,缠上了他的双脚。还不等他挥剑斩去,几只鹰鹫从空中袭下,羽翼如刀,直割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白光一闪,劲风横扫。那几只鹰鹫被击退开来,呜咽着在天空盘旋。

妖娆的声音响起,嗔道:“亏你会信!我明明比那个破烂偶人美一百倍!”

桓泽看着眼前之人,颤声唤道:“师姐……”

聂双手执长棍,冲他嫣然一笑。

夜蛭的声音响起,不信道:“不可能,魔障之内你不可能使用仙法的……”

“谁说我用的是仙法?”聂双轻轻捋起一丝秀发,道,“可怜你们这些魔物,没见过世面。今日,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她说罢,伸手握住了桓泽脚上的荆棘,令道,“万灵通性,诸气纳合!”

“慢着!师姐——”桓泽惊讶非常,正要劝阻。却见荆棘之上黑气溢出,转眼间没入了聂双的身体。她微微仰头,似是畅快非常。黑气溢尽,那些荆棘瞬间颓然,再无半分活力。

聂双慢慢站直了身子,凝眸而笑。那一刻,她的姿容妖媚难言,眉宇之间尽是邪气,化去她平日的明丽。那种感觉,就好似桃杏凋谢,徘徊花开。鲜艳之下,尖刺锐利,不可亵玩。

沉默,笼罩四周,连天空中盘旋的鹰鹫都不敢再作一声。

许久,夜蛭开口,由衷赞叹:

“好一个‘万灵通性’……”

十四

“好一个‘万灵通性’……”夜蛭的声音由衷赞叹,“看来这门心法能自由改变自身性灵根骨,与万物调和,故而能吸纳万物灵气,颐养自身。”

聂双扬眉一笑,“算你聪明。”她说着,执棍砸地,道,“交出封灵玉,我留你全尸。”

“呵呵……”夜蛭阴森笑道,“姑娘别心急啊……”他的声音一顿,又对桓泽道,“剑侍啊,你倒是带了一个有趣的人儿来,值得我好好款待啊……”言罢,周遭的黑气散开,荆棘没入地下,让出了一条道来。“想要封灵玉,就继续往前吧。”

夜蛭的声音幽幽散去,余下几声阴沉怪笑,听来毛骨悚然。

聂双看着那条路,不屑一笑,正要上前,却被桓泽一把拉住。她回头,就见他脸色煞白,眉头紧簇,模样既是疲惫又是痛苦。不等聂双开口,桓泽道:“别去。”

聂双听他这么说,只觉自己被看低了,她心上不忿,抬手轻轻捏起他的下巴,道:“师弟……你这是命令我?”

眼见她面露邪气,语带敌意,桓泽也生了不悦。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斥道:“只吸一点魔气就变成这副样子,你再往前,连命都要赔上了……”他说到此处,忽又想起先前所见。若她真的赔上了性命,他该如何是好?这一想,心头的恐惧难以自抑。他不自觉地缓了手上的力道,声音也低微下去,“师姐……你回去吧……”他的语气再无半分锐利,柔软得几近懦弱,“回去吧,我求你了……”

聂双微微一怔,挑衅不忿之心荡然无存。“好,我回去……”她轻轻握起他的手,道,“你跟我一起走。”

桓泽垂眸,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