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所言,一生不变。”

问的人问得隐诲,答的人答的巧妙,可是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闲云王爷是真的觉得很可惜,这个男子重情重义,内外皆修,实在是难得的佳婿,更何况,女儿还对他情根深重,就这样放弃,可惜了。

“叶知,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多谢王爷,但是不必了。”

“如果有朝一日,傅青月离开人世了呢?”

叶落的笑容慢慢变淡,眸中杀机乍现,“若有一日青月离开,生老病死便还罢了,那是天意,半点不由人,叶知只恨自己福薄,不能拥有青月相伴白头到老,当以余生念她想她,直到死亡来临;若是有人害她,那么叶知穷毕生之力,也要为她报仇血恨,将来到黄泉之下再去求她原谅这护卫不力之罪。”

闲云王爷直直的盯着她,她的目光毫不相让。

半响,还是闲云王爷调转了视线,“叶侍郎倒是个痴情种!”

“那是。”这点叶落回答得毫无羞愧疚之意,到目前为止,她的确还算是。

京中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所以吃过早饭,君泓一行人就上路了。

临行前,叶落好几次回头望向王府的大门,还是没有看见君红袖的影子,有些担心会不会是风间影那番话说得太重,伤到了这位郡主。

才这样想着,忽然听得王府门口起了骚动,君红袖牵着一匹马,急匆匆的冲了过来,额头上还隐隐见汗。

“红袖,你这是干什么?”闲云王爷厉声疾吼。

君红袖望着他,“爹,你说过的,谁持有那半块兵符,谁就是我的夫婿。”然后,径直走到叶十一面前,“叶十一,你要娶我吗?”

饶是叶十一见多识广,也差点吓得从马背上跌下来,他局促的望向叶落,嘴唇动了动,又紧紧的闭上了。

“来人,把郡主给我带回去!”闲云王爷觉得这一天一夜,头发都快要熬白了。

“唰!”的一声银光乍现,君红袖拔出了一把匕首抵在颈间。

“红袖!”

“嫣然!”叶落翻身下马,跳到她面前,“你在干什么,立刻给我放下。”

君红袖后退了两步,“公子,你说过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现在,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胡闹,真是胡闹!”闲云王爷上前一步,君红袖立刻使劲,颈上透出了红色,吓得他连忙停在原处,“红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安排,你想放下刀。”

君红袖摇摇头,“我不要你安排,我要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

“嫣然!”叶落忽然唤了她一声。君红袖回过头去,就在那一瞬间,叶落出指如风,点在她的昏睡穴上。

君红袖倒下去,正倒在叶落的怀里。

“红袖!”闲云王爷这才跑过去,将君红袖抱起,“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啊!”

叶落湿了眼眶,别过头去,所爱非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悲剧。

“叶知,你倒是桃花旺盛得很!”君泓心里极不是滋味,在路上的时候,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君泓!”叶落难得的没有奚落他,而是神色落寞的说道,“你以后若是有爱人,千万别三心二意的让她伤心。”

君泓抿了抿唇,“又不是我害人伤心了。”

“是啊,你这样很好。你要知道,女子只有一颗心,只能爱一个人,若是能够得到,实在值得一生去珍惜。”她闭了闭眼,“能有人这样执着的跟随,实在是人生之幸,只是可惜。”可惜她无福消受,注定要辜负了。

45、舍不得

随同君泓一起回到京城的,是由君武带领的十万人。

詹春和易惊鸿早已经收到消失,候在东城门外的树林里。

一见君泓出现,詹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略松了一些,他急忙迎上去,“殿下…。”

君泓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望向易惊鸿,“太医之死查得怎么样了?”

易惊鸿略弯了嘴角,“幸不辱命。”捧高了手中的一卷文书。

君泓大喜,一把抓过文书便向叶落走过去,“叶知,你来看。”

叶落本来想回避的,这下可好,只得在詹春森寒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凑过来。她是真不想看的,需要知道什么细节,回去问惊鸿就好了啊,绝对比君泓手里拿的情报要详细准确许多。

几位太医之死,的确过于离奇,死前没有任何征兆,死的时候脸色平静,甚至还略带了笑意。

这与坊间的传言不谋而合,说是太医知晓皇上死亡内幕,只是迫于某股势力的威压,无奈只得保持沉默。可是在皇上死后,又感觉内心有愧,纷纷选择自杀,以求得心灵的平静。

易惊鸿着手之后,便发现了前任知府,甚至是大理寺卿宁愿丢了官帽也不肯彻查此事的原因,那便是根本没有人可以调用。官衙中所有的人都是表面恭恭敬敬,背转头去却是什么事也不做。呵斥撤职都没有用,他一连撤了十个人的职务,也没有任何效果。

他便知道,定是有势力比当今太子更强大的人在背后指使着这一切,他也不可能将全部公门中人都撤了,至少,他还得需要几个扫地的人吧。

于是他调集了东宫侍卫参与调查,又请了叶府府医简凡协助确定太医的死因。

这一查才查出端倪,太医死于罕见的烟花醉,这种烟花醉少量加入酒中,可以提高酒的浓度和醇度,但是一旦过量,就会让人死于沉睡之中,无声无息,毫无痛苦。烟花醉极难提练,据传是数百年前一位医毒天才因为嗜酒如命,才用毕生精力制成此药,可是最后,却由于对用量控制不当死于他自己制成的烟花醉中。由此,烟花醉便渐渐绝迹,只流传于毒经记载的轶事之中。

一般人根本认不出这毒,简凡也是有幸在叶府藏书中读过相关记载,又将太医体内的血块取出溶于酒精,才确认了的确是传言之中的烟花醉。

这边事情一查出来,简凡抱着个太医的尸体如获至宝的回到了叶府,易惊鸿想着他当时的兴奋样,不由得暗暗头疼。如果他所猜没错,简凡那家伙没准儿是想自已做出烟花醉来。

想起自家公子睚眦必报的小性子,简凡的天分,以及风间影惟恐天下不乱的推波助澜,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些想要谋害先皇以致于误伤叶老太爷的人,绝对绝对会死于烟花醉。

太医死于烟花醉,后经东宫侍卫查实,几位太医曾秘密收到一封邀约信,前往风凰楼。过后各自回到家中,当晚便死于非命,而那封信,却没有踪迹,只有凤凰楼丢弃的废物中,捡到一封还残留了半页的信纸,能揣摩出大致情形。

可是当晚凤凰楼中来来往往的人极多,根本不知道是谁见过几名太医,又是如何下的毒,当晚侍候包间的小二也于近日发现沉尸江中。

此案到此,已经基本上无迹可循。

又或者,已经不必去循了,能有能力有动机设计此案者,非君诺莫属。毕竟当今成年的几个皇子中,能与君泓抗衡者,也只有一个君诺了。

“凤凰楼中的人呢?”君泓问道。

“已经扣押了。”易惊鸿恭声答道。

君泓点点头,“公开审理此案,叶知,你身为大理寺卿,就和惊鸿一起处理吧!”

叶落和易惊鸿对看一眼,点了点头。

只有风间影在背后翻白眼,可怜的太子殿下不知道,这两人哪时候不是一起处理案情的啊,用得着他来交待?

君泓这才转向詹春,“你有什么事?”

詹春收回一直在叶落身上打量的目光,回道,“威远大将军已经到了,坐镇东宫。”

君泓有些惊喜,“这么快?”

詹春吞吞吐吐的,半天没说出来话。

“有什么话直说。”

詹春干咳一声,“韦崎烧了将军府!”

“什么?”君泓瞪大了眼睛。

话说当日韦崎一路急奔赶往威远将军驻地,当时已经是晚上,将军府的人拦着不让他进,非要等将军醒了才让他见。说是将军练兵刚跑了山路回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韦崎也急了,冲了几次没冲进去之后,索性一把火点起烧了厨房。

心想,就算没烧着你,但你家起火了你可睡不着了吧!

却没有料到,当晚起了大风,火借风势,很快便蔓延到主厢房,威远大将军差点连胡子都被烧了。

大将军陆威远跳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可是在韦崎出示了太子信物之后,他又二话不说,整兵集合。

或许是真的因为屋子被烧的缘故,反正也住不了了,就在韦崎到达的当夜,陆威远便启程进京。

一路上日赶夜赶,就还赶在君泓之前到达京城。

经过与易惊鸿詹春讨论,威远大军从东城门进入东宫,沿途驻守,接管了京城守军在东城门沿线的防务。

再加上如今君泓带回来的十万军队,京城内外已经有二十多万兵力。

相对于君泓的面沉如水,叶落倒是露了笑意。

看不出来,韦崎这小子还挺对她胃口的。如果以后君泓有不要他的一天,她倒可以考虑收为已用。

不过想起那笨小子对君泓的一腔忠诚,估计到时候不但不感激她,反正还要怀疑是不是她从中挑调他们的关系,君泓才不要他的。

唉,这世道好人也难做啊!

这边,君泓已经与易惊鸿等人商定,将闲云王爷的军队安排在城外,以防京城被围,孤立无援。

“叶知,科举的事提前吧,就以新皇登基,给天下学子一个新的机会为由,今年再开科举。”

叶落点点头,“是,我知道。”

君泓深吸了一口气,“惊鸿,对于京城衙门中在其位不谋其事的所有官员,不用考虑,一律撤职,撤换了的人由吏部重新举荐,若是吏部安排不了,就从东宫和叶府抽调人。”

他就不信,堂堂君家的江山,是一两个人能把持得了的。天下数千万臣子,总能找到一两个忠肝义胆之人。

对朝堂的清理,便从京城开始。

“殿下!”回去的咱上,詹春小声道,“叶知从一个礼部侍郎,一朝提至大理寺卿已经足够惹人非议,如今连京中官职,都可以由叶家人担任,这恐怕不太好吧?”

君泓眉头一皱,“怎么不好了?”

詹春看看不远处正与风间影说话的叶落,心中忧虑丛生,“叶知其人深谋远虑,叶家本身积累了数代的财富和人脉,又有一支只听传闻未窥真貌的神秘力量,这样的势力,不可不防啊!”

防,怎么防?君泓沉吟不语。

“殿下,自古以来为臣者功不可盖主,叶知虽然目前看来仍对殿下忠心耿耿,但是有些事,还是要提前作点防范才是。监视叶府的暗影已经失踪过两次了,不得不让人起疑,看来,我们要安排点人混进叶府才行。”

说了一半天,君泓都没有说话,詹春有些迟疑的转向他,“殿下,殿下?”

“嗯?”君泓似乎才回过神来一样,茫然的看着他。

詹春顿时满头黑线,我的殿下,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殿下,要不要安排点人混进叶府?”

混进叶府,然后呢?

会不会有一天,叶知站在他面前,仍然带着笑容,眼里却有微微讥诮,“皇上,臣说过,这就是皇家,而你,也不例外!”

“叶知!”他突然提高声音唤了一声。

叶落回过头来,疑惑的勒住了马疆,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叶知!”他又叫了一声,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只是很想叫他的名字而已。

叶落脸上有了淡淡的无奈之色,转头跟风间影交待了几句,便策马走了过来,“怎么了?”她问。

君泓摇摇头,踢了踢马肚子,与她并头前进。

他只是无法想像,如果有一日他与叶知站在对立的两面,互相算计争斗,光想想,已经让人的心底起了寒意。

进了东城门,先到达叶府。

光远远看着叶府的大门,已经有笑意从叶落嘴角倾泻开来,连眉眼间都蕴了亮色,“殿下,我们到了,我先回家了,有事找人通知我就行了。”

“叶知!”君泓叫住才刚说完话便已经奔出几步的叶落,“你不先去东宫见见陆威远?”

叶落眉眼弯弯,“以静制动,才能后发制人,殿下,此刻我们先按兵不动即可。不说了,我要回家了。”

鞭子一甩,马儿便奔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风间影。

“我回来啦!”马儿还没跑到门口,叶落已经高高跃起,直扑向叶府大门,“叶伯,好吃好喝的给我端来,饿死我了。”

那声音极响亮极欢快,听的人都禁不住露出了笑意。

“殿下,我们回宫吧!”易惊鸿小心的藏好了嘴角的弧度,对着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君泓说道。

君泓看着夕阳里闪着柔和光晕的叶府,突然迈不开脚步。

这里,是他的家。

而他将要回的,只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宫殿。

“惊鸿,如果不想离开某个地方,很想留在某个地方的话,那是什么感觉?”

易惊鸿垂下眼去,没有说话。

“殿下,那就叫舍不得啊。殿下,你是不是在闲云王爷那儿看上什么好地了?以后可以在那儿建行宫去。”詹春插话了。

君泓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回宫。”

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什么叫做舍不得,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原来,真的叫舍不得啊!

46、谋婚

叶落吃饭吃得正有劲,忽然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扭头一看,顿时笑了开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知笑着,缓步走了过来,“知道你回来了啊,过来看看我们家大小姐瘦了没。”

叶落惊恐的睁大眼睛,“哥哥,你是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她夸张的双手抚在心脏的位置,“千里眼还有什么功能,是不是还能看到人心里想说的话?”

叶知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还用得着千里眼顺风耳?只要一看厨房的人比平日更兴奋,干劲更足,就知道他们那个好吃的大小姐回来了,他们也就有事可做了。”

“呼!”叶落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还好还好,不是千里眼,要不然以后坏事都不敢做了,哥哥什么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知随手给她舀了一碗汤,吹着递给她,“好好吃,小心别噎着了。”

叶落于是开始诉苦,告诉他自己一路上多么可怜,那个王爷太讨厌了,居然只给人素菜不给荤菜吃,她一路上都在思念家里叶伯做的红烧肉。

叶知含笑听着,末了,问她,“那个太子居然不给你肉吃?不给肉吃咱不帮他,落落,不如我们卷了铺盖走吧。”

“啊?”叶落干干笑了两声,“也没那么差了,他还是挺大方的,主要是那个肉没家里的好吃。”

叶知听了,笑容渐淡,“落落,皇位之争,我们已经赔了爷爷,你确定要把你自己也卷入进去么?”

卷进去?早在两年前,他们叶家就已经栽入这个漩涡了。叶落挽着叶知的胳膊,巧笑嫣然,“哥,放心,我不想玩的时候,自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有个太聪明的妹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叶知揉着她的头发,“落落,有时候真希望你能笨点。”这样,或许她更容易得到平凡的幸福。

“哥,我讨厌笨蛋!你总不能让我讨厌自已吧?”叶落苦着脸,“想要我变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叶知哑然失笑,缓缓抬眸,看向院中落叶纷飞,“落落,我们的生辰快到了。”

“对啊,”叶落一拍手,眼睛瞬间亮起,“哥,你要什么礼物?我要的礼物就是让我从街头吃到街尾,吃坏肚子也不许拦我。”

“不,落落,哥哥给你准备了更好的生日礼物。”叶知笑着看她。

叶落打量他半响,有些狐疑的开了口,“哥,你准备了什么东西?怎么看你笑得这么令人不安呢?”

“放心,绝对是你喜欢的。”

喜欢?叶落很认真的想了想,“哥,你要让张伯送我一大碗红烧肉?”

“嗯,是比红烧肉更好一点的。”

“那,红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