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闭了闭眼睛,平息着翻涌的气血,“无碍。”

“六皇弟,这是怎么回事?”君泓厉声问道。

君诲抹抹额头上的汗,“皇兄,我在跟小叶子玩。”

一听这话,姜散差点没吐血三升,王爷,你玩什么不好,玩到这里来,伤了虎贲营这么多人!这个王爷,也未免太…

“胡闹!来人,把六王爷带回府去。”他看了看四周,“所有士兵的医药费,都到王府去领。”

这才扶着叶落往回走,轻声道,“能走吗?”

叶落点头,“叫人准备笔墨,就近找一间屋子。”

东西很快准备好,叶落一进门便坐了下来,拿了笔在纸上画。

“小叶子,你在画什么?”君诲也赖着不走,跟了进来。

叶落没理他,君泓也哼了一声,“离他远点,别影响他。”

“皇兄,小叶子在画什么?”

“不知道。”君泓答得干脆。

“… 。”皇兄,你那个样子,像是你什么都知道似的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君诲才看出来端倪,“小叶子,你画的是散石阵?”

叶落专心致志,一声不吭,君诲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君泓,“皇兄,她画的是散石阵?”

君泓抿了抿唇,好半响,才微微弯了唇角,“嗯。”

这个,就是他爱着的人,有着这般无与伦比的才华和胆量,名闻天下的散石阵又怎么样,他不但可以破解,还可以窃为已用。

“小叶子,你真的都记下来了?”君诲问得小心翼翼。

叶落头都没抬,“把他给我丢出去。”

于是,片刻之后,君诲就被韦崎给请了出来。

君诲咬牙切齿,哼!皇兄,你就自个儿去折腾吧,这么没有兄弟情深,以后休想再让我来点醒你!

想着自家皇帝哥哥被那个无良的小魔女蒙在鼓里还一副傻兮兮幸福得不得了的样子,君诲突然就心理平衡了,心情大好的哼着歌儿回府了。

至于将要赔偿的医药费,没关系,他帮了小叶子这么大个忙,改日去叶府可以多要点回来。

叶落画完,又细细的检查一遍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放下笔。

“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君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落连忙堆起笑容,“没忘,一点都没忘。”

“那我说过什么?”

“…。”他说过那么多话,谁知道他问的是哪一句啊?叶落腹诽着。

君泓脸就更黑了,“我说过你不能再拿自己冒险,你今天又是在干什么?”

叶落反应过来,“我这不是心急吗,张台铭只思过一个月,我得趁这点时间摸清兵部的情况,万一真有什么隐藏的势力,我们也得借机挖出来。天纵良机,稍纵即逝啊!军队是个依靠实力说话的地方,我要在短时间内收服这些人,得给他们一点信服的理由,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那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我不是怕你不答应么?”

“你原来早就知道我不会答应啊?”君泓气急,“柳一刀是父皇的人,我本来已经找到他了,正在商量如何做,你何必这么急,万一被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叶落这才想起君柏那张纸来,时间一长,她差点忘了,“你收编了先皇留下来的所有势力?”

“还在梳理当中,不过也差不离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

叶落眨眨眼,“那当然,我爷爷是先皇心腹嘛,我自然是知道一点的。”

君泓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这是父皇留给我的,你看看,还有什么可用的不?”

叶落抚了抚额头,有一种想叹气的冲动。

“你怎么了?”

“君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啊,叶知,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君泓有点担心的想来探探她的额头。

叶落低头躲开,“君泓,我如今身为丞相,又入主兵部,我叶家府兵,不亚于你的禁军,我身边的影卫,武功甚至有可能高过韦崎。红袖郡主对我一往情深,十万兵马我随手可得,花间国的风飞絮也与我颇有渊源,你身为一国之君,在阴谋重重的皇宫长大,看的是勾心斗角,学的是谋略算计,你就真的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君泓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落叹了一口气,“君泓,你这样的帝王,不会成为千古明君。”

“不,叶知!”君泓上前两步,迎视着她的眼睛,“我并不轻易相信人,就算是陪我长大的詹春,理智上我知道他能信任,可是他如果在我背后,我都睡得不安稳。我的睡眠极浅,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醒。身为一个帝王,我们多疑,处处防备,时时留心。”

“可是,叶知,我不轻易相信人,却不代表不能信任人。对你,我愿意交付我的信任。”

“如果,最后,你信任错了呢?”叶落喃喃道。

“那是我的愚蠢,与人无尤。”君泓笑了,“叶知,你是我唯一全心信任的人。”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叶落看着看着,抬起手来,挡住他的视线。

“叶知,你怎么了?”君泓有些不满,拿下她的手。

叶落摇摇头,“我是想知道,在皇宫长大的你,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干净透明,不带一丝杂质。

74 醉意浓

不得不说,叶落在训练场上的那一战,真的很有威力。

军中男儿多热血,他们可能不会在乎上任者是谁,但是他们知道,年轻的丞相,打败了虎贲营的统领,一个人破了崇兴军队最引以为傲的散石阵,虽然那阵结阵仓猝,而且人数较少,并没有发挥最大的威力。但是,已经足以让人折服。

所以,当叶落再次出现在虎贲营的时候,训练的士兵们都停了下来,盯着她的目光,满是灼热。

叶落脸皮再厚,顶着这样的目光,还是有点不自在。她径直走向曹武,这是个从底层成长起来的军官,是以虽然已经身为虎贲营的最高统帅,但是他仍然和士兵们一起每天早晚训练。

他抹了抹汗,看向叶落,拱手道,“末将见过相爷。”

叶落抖了抖,她没听错吧,叫她相“爷”?!她抬头望了望明明很晴朗的天,心却闷闷的半天缓不过气来,憋得难受。

“相爷?”看她脸色怪异半天不吭声,曹武疑惑的又叫了一声。

叶落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一声,让这样一个比她高两个头的男人叫她一声“爷”,她实在有点接受不了,她只能自欺欺人当没听到,将手中的一卷纸举起来,“我想跟你谈谈散石阵。”

“散石阵?”曹武的脸色变了变,神色冷淡了许多,“相爷,这是军队的事。”不是你一个文官该干涉的。他对上位者权力更迭的事没什么兴趣,他是个军人,只要保家卫国就够了,但是这散石阵是崇兴军队的镇军之宝,任谁想要染指,也是不可能的。

叶落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欣慰之意,看来这兵部虽然在张台铭的掌控之下,却还有未被侵蚀的部分。她脸上笑意更甚,“曹武,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想法,希望你能加入你们散石阵中,作进一步的改进。”

曹武沉着脸,将叶落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展开一看,脸色就变了,越往后看,越严肃。良久,他合上书卷,定定的看着叶落,“相爷,昨天真的是您第一次接触散石阵?”

“是,闻名已久,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

曹武看着叶落的脸色,脸上的红肿尚未完全散去,眼里,又布满了淡淡血丝,看来他是熬夜写出了这份东西。

“你,为什么?”他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就直接问出来了。他对权力之事不感兴趣,可是并不代表他对朝上各股势力的暗涌完全无知。这兵部,说到底还是代表君诺的张台铭在掌权,亲皇势力的丞相,又怎么会毫不保留的来帮助他们改善散石阵。

叶落笑得坦然,“我是崇兴王朝的丞相,而你们,是崇兴王朝的军队。”

周围有一瞬间的静默,过了好一会儿,曹武深深的弯下腰去,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这一拜,已经代表了武将最高级别的礼仪。

如果说之前的叶相,是以自身的武功令人惊叹,那么今天的叶知,则是以其胸襟气度,让曹武深深折服。

“是的,叶相,我们是崇兴王朝的军队。”

接下来的几天,叶落很容易的加入到了虎贲营的阵营里,她与曹虎,姜散,柳一刀几个主要的将领一起,对散石阵进入了全面的审视和修改。

在这个过程中,叶落也受益匪浅,散石阵作为崇兴军队里最倚重的阵法,传承至今,自然有其精妙所在,不是叶落短短时间仅凭一次人数不全的破阵便能完全解读的。如今通过跟曹武等人的讨论,才对其有了更深的认识。

而对散石阵本身而言,历经数十年不变,本身由于代代相授的误差,以及年代的限制,也有很多的不足之处。叶落于排兵布阵之上天赋极高,有她的参与,对这古老阵法的改进,算得上是一种福音。

几个人都投入了进去,对着自己所喜爱事物的狂热和痴迷,让几个人废寝忘食,在虎贲营的营房里,深然不知时日过。

直到大功告成,叶落揉揉眼睛,掩不住兴奋之情,“差不多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曹武对叶落早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由于叶落的性子极好相处,几个人之间也少了初时的隔阂的猜疑。曹武虎臂一伸,揽过叶落,大大的一掌拍在她肩上,“叶相,想不到你漂亮得跟个娘们似的,居然这么厉害,比那些光说不做的家伙强多了,是咱们崇兴真正的男子汉!”

他那力道可不小,又是在兴奋之下,叶落暗自咧了咧嘴,忍着痛没出声。

“走吧,”他揪着叶落,像揪着小鸡,“去喝酒,今天我老曹请客。”

“统领,我们也要去!”姜散不落人后,睁着无神的眼睛,“再不喝点酒我得倒地上了。”

“我们也要去。”其他几个呵欠连天的将领,一听有酒喝,眼睛都亮了。

叶落本来推辞一番回家去睡觉了,可是还没等拒绝的话说出口,曹武便大手一挥,“好,通知伙头军,弄顿丰盛的,今晚,除了轮值守卫的,其他人,一起喝酒吃肉。”

“啊?”叶落还在傻眼,曹武已经揽着她的肩膀,重重一抱,“走,叶相,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军队中的人,忠诚度都很高,当他们视你为敌的时候,可能会以血肉之躯筑盾,将你阻挡在外,而当他们视你为兄弟的时候,也愿意对你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就这么一顿叶落没来得及推辞的酒,瞬间拉近了她与这些将领及士兵的距离。

到后来,就连普通的士兵也敢端着酒跳出来,“叶相,再来喝一碗。”

“叶相…。”

“叶相,我给你说,”喝得脸红通通的姜散,一掌又拍在她背上,差点没把一肚子的酒给她拍出来,“我家那口子让我问你,你怎么保养皮肤的?前天来送饭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你皮肤真是比我家女儿还好。”

“皮肤好?”叶落摸了摸脸,想了半天回道,“多喝雪水。”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她懒,在苍雾山的时候,口渴的时候不想去找水,央着师兄帮她盛一碗雪来,拌着糖粒咯滋咯滋的就吃了,又解馋,又解渴。

师兄和无涯都对她这种行径目瞪口呆,又无可奈何,师兄曾经叹着气笑她,“你这么懒,哪家敢要这样的媳妇,你爹娘都该头疼了。”

“嫁不出去反正也有师兄养,对不对?”她当时笑眯了眼睛问。

师兄宠溺的拍拍她的头,“是,我养。”

想到这里,她一仰头,又一碗酒饮尽。

等君泓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叶落醉得人事不省,一个人抱着头缩在桌子底下,其余的人,都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堆。

“皇,皇上。”还是有些清醒的人,一眼看见皇帝,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虽说这是晚上,不是正常训练时间,但是全营上下大部分人都喝成这个样子,实在是…?

还有点清醒的曹武惊出了一声冷汗,“末将参见皇上。”

君泓面沉如水,视线扫视了一周之后,开口道,“虎贲营所有将领,全部扣俸禄一月,曹武身为统领,扣半年。”

然后走到桌子边,韦崎早已经跳进来,将桌子端开,君泓眼里的光忽明忽暗,盯着叶落看了好久,她一无所觉的抱着个碗睡得沉,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叶相,罚俸一年。”

话声一落,他便弯腰下去要将叶落抱起,却不料察觉到有人近身,她突然出指如风,“皇上小心!”韦崎大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去阻挡了,眼看着那一指就要点到君泓身上,叶落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动作停住。

“叶知。”君泓动都没动。

“是你啊!”叶落咧了咧嘴,然后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身子微微一歪,倒在君泓早已张开的怀里。

君泓抱起叶落,转身就走。

“皇上!”听说君泓急冲出宫就已经预感不好的詹春,也在此时匆匆赶到,一眼看见皇帝怀里面红如桃的叶相,心“咯噔”一声响。他抹抹额头上的汗,贴近他身边低声道,“皇上,叶相为臣,您为君,而且叶相百官之首,这要被您抱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君泓看了看叶落,眉头微皱,“对他不好?”

詹春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只怕叶相醒来,悔不当初啊。”

君泓抿了抿唇,“备轿。”

轿子很快被好,可是问题来了,叶落整死不上轿。喝醉了酒的人力气特别大,她双手拉着轿门,任韦崎和詹春怎么拉,她就是死活不上。

可能是韦崎手劲太大,叶落手痛了,她低低的叫了声,“哥哥”,一滴泪珠便滑落下来。

君泓再也看不下去,冷喝一声,“好了!”

韦崎和詹春连忙松手,叶落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叫了声什么,便跌跌撞撞的走向他,君泓连忙上前双手扶住,脸色还是很难看,语气却柔和了一些,“叶知,你想怎么样?”

“不坐轿。”叶落攀着他的胳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

君泓轻叹一声,“好。那我背你好不好?”

“背我?”叶落像是有些疑惑,盯着他怔怔的看了半响,然后,笑了开来,大大的点了点头,“好。”

“皇上,我来吧。”韦崎被詹春一脚踢了出来。

“不要!”叶落像是防贼一样的盯着他,两只手死死的抓着君泓不放,“我不要你背。”

“叶知,你装醉!”韦崎跳起来,一手指着她。

叶落摇了摇头,“我没醉。”她将头埋在君泓怀里,喃喃的说道,“哥哥才不会装醉。”

君泓听着她在他胸前低咕着什么,只当是醉话,也没太在意,一手撑着她的身体不倒,自已快速旋转了身体,将她拉到背上,“好了,我背你回家。”

叶落舒服的靠在他背上,眯着眼睛,满足的蹭了蹭。

“皇上,这,这成何体统,叶相是醉了,可您没醉啊,怎么陪着他一起疯?”詹春快哭了。

“你没看他醉了吗?”君泓已经站起身来,“你回宫,韦崎跟着。”

“可是,皇上…。”詹春话没说完,君泓已经往前走了,他紧追两步,君泓回过头来瞪了他两眼,他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皇帝陛下,背着丞相大人,渐渐走远了。

他跺了跺脚,老泪纵横,“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叶落在君泓背上趴了一会儿,像是清醒了一样,抬起头来四处看着,“我渴了。”

君泓停下来,“韦崎,去找水。”

“无涯,我不要水。”叶落喊了一句,搂紧了君泓的脖子,“我要吃雪,下雪了,我要吃雪。”

“雪?”君泓皱了皱眉头,“今天没有下雪。”

“我要吃雪。”叶落吸了吸鼻子,“我要吃雪。”

崇兴的冬天并不是十分寒冷,再加上京城地处平原,更是没有积雪,叶落要吃的雪,着实难住了君泓。

他只得轻声哄道,“等明天下雪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现在没有雪,吃不了。”

事实证明,跟一个醉鬼讲道理是完全没有用的,叶落摇摇头,“你骗人,山上长年积雪,怎么会没有雪?”

君泓顿了顿,“我是谁?”

叶落沉默半响,忽然张口一下咬在他脖子上,君泓急了,“你在干什么?”却又不敢松开双手,怕把她摔下来,只得扭头去看她。

“皇上,”本来装着在欣赏风景的韦崎,也急了,“唰”的一声拔出了剑。

君泓忍着痛,“韦崎,你滚开点。”

韦崎拿着剑的手都在抖,“可是,叶相他…。”

叶落咬完,睁开眼睛看他,眨了眨眼,“痛不痛?”

君泓咬了咬牙,“你说呢?”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准叶知喝酒。

叶落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然后,做了一个令君泓瞬间石化的动作,她轻轻的印上一吻,“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