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姐应了,笑道:“太太放心,我有分寸的。因来京城这些时了,也捎了信给他们,说得空就带了哥儿姐儿过去给他们瞧瞧。拖了这几日,看着今日太阳儿高照,天气暖和,却是拖不得了,再不去,只怕就要落埋怨了。”

贵姐嫁入贺家,于方逍和方遥来说,自然认为贵姐攀高枝了。现下贵姐若不先行去拜候他们,他们难免认为贵姐自高起身份,连舅舅也不晓得尊敬了。

马车缓缓先到了方逍处,早有小丫头先下车去通报。后面一辆马车坐了奶娘和秋棠春莺两个丫头,这会已是忙忙先下马车,候在贵姐马车前,帮着抱了龙凤胎下来。不一会儿,方逍和李敏华就迎了出来,一见了龙凤胎,方逍还罢了,李敏华却是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使了力把两个都抱在手里,颠颠往门里跑,一边道:“早就听得贵姐生了龙凤胎,都说得人意儿,今儿见了,真正是雪堆出来的人儿,哟,我的宝贝儿啊!”

“二舅母,你走慢些!”贵姐见二舅母李敏华左手抱小橄榄,右手抱贺圆,吓的不行,又不好说怕摔了龙凤胎,只得笑着追在后头道:“来了京里这些时,他们可是大了好些,也越法有份量了,看累着二舅母,还是放下他们,让他们自己走罢!”

“方太太,方太太,可仔细着!”两位奶娘和两位丫头在后头也吓的慌了神,要是摔了哥儿姐儿,她们这些人回府去,还不被老太太和太太揭了皮?一时在后头紧跟上了,急急劝道:“待我们抱进去罢!”

“没事儿,没事儿,这么粉团团两个人儿,累不着我!”李敏华喘乎乎回话,已是一气儿把龙凤胎抱了进门内。

才进门里,方逍的女儿方文凤已是迎了出来,抱过小橄榄,一边拉了贵姐细瞧,点头道:“不愧是嫁入高门大户当少奶奶的人,看看这脸皮儿,竟比当初做姑娘时更红润呢!”

“你难道就不红润了?”贵姐不由拍开方文凤的手,恢复了做姑娘时的活泼,掩嘴笑道:“你还圆润了好些呢!”

方文凤摇着手道:“别提圆润两个字,一提这两个字,我就急。自打生了三个孩子,我这身段儿算是毁了,再没了腰。”

大家说着话,进了厅里,已有丫头捧上茶来,又捧了糖来给小橄榄和贺圆吃。

一时几位表哥表嫂也上来见过,又有几位表侄子表侄女出来跟小橄榄和贺圆玩。

李敏华说得几句话,却悄拉了贵姐到房内道:“哥儿姐儿有三岁多了,你为何还没怀上?这大家大宅的,若是再不怀上,只怕就要纳妾了,你可当心。再有,今儿见你带那两个丫头,春莺是跟着你在乡下来的还罢了,另一个丫头看着不言不语,可不是简单的,你得防着些。”

贵姐因说了秋棠是贺老太太给的,今儿要出门,不好只带自己的丫头,却得捎带上她,有她在,说话自然是不方便的。

李敏华又悄悄道:“贺家媳妇们在京城里是响当当的脚色,你爹现下不过七品官,你自己手头又没什么钱,只怕她们不把你放在眼里。只是你初来,她们为表贤达,一时不会为难你,过些时却难说了,你还得带个心眼才是。”

“这个我晓得的。”贵姐安抚的拍拍李敏华的手道:“谢谢舅母提点。”

因还要过去见三舅父方遥和三舅母唐梅娘,贵姐也不敢待太久,说得一会儿话便要告辞,又跟方逍和李敏华道:“二舅二舅母异日若有空,尽管上贺家去找我叙话。我若得空了,也会过来走动走动的。”

方文凤笑道:“既还要过三叔处,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一起过去罢!”

方逍和李敏华万分不舍得龙凤胎,方家几个小孩子也拉手拉脚的说:“小弟弟小妹妹下回记得来玩哦!”

待上了马车,见马车里只有贵姐和龙凤胎了,方文凤才笑道:“接到你要来爹娘这儿的信儿,我就早早来候着了,如今想见你一见,却是不易呢!”

“有什么不易的,你若想见我,只管上贺府去就是。”贵姐笑道:“只是我要出来,却不大易呢!”

“别的府里还罢了,想着要到贺府里去,我却有些怵的。”方文凤因说起她跟贵姐和孙小思合股开的胭脂铺子,笑道:“如今铺子却是赚钱的,那些个相熟的贵妇人都愿意来咱们铺子买东西,还净问有没有美白的膏子呢!上回有一个胖太太来了,见着小思在,认得她爹是开药铺的,还让看了病,又开玩笑说道若能帮着减了一身肥肉,多多银子也愿意出的,直把小思当成万能了。”

两个人说着话,已到了唐府,方遥却不在,唐梅娘和儿媳林婉如并庆氏孙小思等人迎了出来,一见着龙凤胎,林婉如和孙小思也是爱不释手,一人抱了一个就走。林婉如还叹道:“要修多少福,才能生这么一对玉人儿?”

因今儿早起,龙凤胎这会却困倦了,才进唐府就睡着了。唐梅娘忙忙抱了进自己房里睡,又嘱丫头好生看着,这才出房门去跟贵姐说话。

贺圆认床,这会虽困,睡的却不沉,却听两个守着他们的丫头在说话,一个小声道:“太太这位侄女先前可是来过咱们府的,那时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虽娇俏,却带着乡气。不想现下却成了贺府里的少奶奶,真真想不到。还有这排场,出门子居然两辆马车,前呼后拥的,谁曾想到她先前不过乡下姑娘!”

“嘘,小声点!”另一个丫头道:“她这是命好,别人羡慕不来的。想着先前京城里有多少姑娘发愿说就是倒贴钱也想嫁进贺家的,谁知都没嫁成,反是这个没甚嫁妆又没甚家世的嫁了进去。她要安安份份待在府里便罢,若是出宴席,怕那些忌恨的人就要给她使绊子呢!如意郎君,不是那么容易嫁的。”

贺圆听得暗暗心惊,看来老娘还有艰难险阻呀!不行,老娘以后要是出宴席,自己一定要缠着一起出去,人家倒不会提妨自己一个娃儿。自己却可以帮着老娘提妨别人使绊子。

待龙凤胎睡醒后,在唐府里略用了饭,贵姐也不敢再耽搁,带了龙凤胎就回贺府了。

才回府里,贺老太太却让丫头秋水来传话说前头有客来了,因听得龙凤胎可爱,一定要见见,让贵姐带了龙凤胎出去见见客人。

贵姐忙忙换了衣裳,又帮龙凤胎也换了,一时问来传话的丫头道:“可知来的是什么贵客?”

“少奶奶,是尚书夫人带了她家的哥儿来了。本来是让少爷给她家的哥儿看相的,因少爷跟了老爷出去了,尚书夫人又问起你和哥儿姐儿,一时便说要见见。”秋水见贵姐和龙凤胎打扮的鲜亮,便笑道:“尚书夫人若见了哥儿姐儿这样的,必定爱的。”

待贵姐带了龙凤胎到厅堂前时,却听得里面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声音道:“贺年这小子,小时候就是一个了得的,如今放着京城里这许多美人儿不娶,却跑到乡下娶了一个,度着这少奶奶必是一个不凡的,才能叫贺年看上。我今儿定要瞧瞧才回去呢!”

腹黑两父女

“你要瞧了,可要给赏面钱,我们家的媳妇年轻,脸皮薄,不经瞧的。”贺老太太带着笑道:“瞧完只准说好听的话,不好听的要烂回肚子里去。”

“哟,我还没瞧呢,老太太就先给我搁话了。”尚书夫人一笑道:“看来今儿我不给赏面钱是不行了!”

尚书夫人的侄女陈吉当年也爱慕贺年,托了尚书夫人来暗示过,贺家却毫无动静。陈吉死心眼,待到如今年方十八还没出嫁,只说要亲眼见着贺年真个携了新夫人进京方才死心。谁知这回听得贺年真个携妻带子的回京,受不住打击病倒了。陈吉的母亲陈夫人在府里愁的不行,只得好语抚慰陈吉道:“女儿呀女儿,人家贺年不娶都娶了,儿女都有了,你再想不开也没用呀!趁着如今还有两家府里托了媒婆来提亲,还是快些选一家应承罢了!再要耽搁下去,可就是明日黄花,想挑也没得挑了。”

“娘,我不亲眼见见贺年娶的是什么人,就死也不甘心。凭什么她一个乡下丫头就可以嫁给贺年,咱们这样的家世,贺年就是瞧不上呢?再要说相貌,打小起,你们都夸我长得好,我每每照镜,也自认为能见人,怎么贺年就不正眼瞧我了?那回他出京,我厚着脸皮守在路口,见得他出来,拦了马车跟他说会等他回来。他虽一声不出放了帘子就走,我还以为他感动了。后来听得他在乡下娶亲,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他们贺家是什么人家,贺年是什么人,怎么巴巴跑乡下去娶亲?”陈吉一边说一边哭了,哽咽道:“我只不信贺年会这么狠心,亏我苦苦等他几年,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女儿,你这是单相思!”陈夫人叹气了,因京城里为了贺年单相思的并不止自己女儿一个,太太们聚一处还会说一说,倒没什么抹不开的,这会劝陈吉道:“娘先前就劝过你,趁早些挑一门好亲事,别再幻想着贺年,你偏不听,偏要等他回来。如果他可是回来了,却有了妻子,还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你再如何,也得打灭了这门心思。”

陈夫人苦恼呀,本来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知女儿鬼迷心窍,要死不活的,非贺年不嫁,苦苦坚持这几年,如今贺年回来了,她一听贺年真个娶妻生子,并不是人家诓她的,气急攻心就一头病倒在床,若是不好生解开这个心结,只怕还要遭罪。

陈吉见得陈夫人皱眉叹气,不由泪落如雨,“娘,你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随我去罢!”

异日,陈夫人找到尚书夫人,姑嫂两个商量了一回,决定先上贺府里去会会贵姐,若贵姐真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陈吉或还有希望。这一天,趁着日色好,尚书夫人借口要请贺年帮孙子陶灵杰看一下面相,便领了陈夫人和陶灵杰往贺府里来了。

尚书夫人和陈夫人的心思,贺老太太如何不知道?这会听得尚书夫人的话,再一见陈夫人那闪烁的眼神,已是心知肚明,这是准备挑剔贵姐来啦!且看贵姐如何应付罢!叫贺年看上的女人,料不会一点应付人的伎俩也不会才是。

待贵姐领了龙凤胎进来行过礼,尚书夫人不由“哟“一声道:“好一对娃儿!”一时忙着令丫头拿赏面礼给小橄榄和贺圆,却不着痕迹的把贵姐掠在一边。

贺老太太见贵姐被冷淡,神色却如常,倒暗暗点头,一时笑道:“年哥媳妇过我这边来,我这背正有些酸痛,快过来捶捶!”

到了别人的府里,便是客人,哪有客人冷落主人孙媳妇的?贵姐见尚书夫人和陈夫人神色有异,不露声色的走到贺老太太身边,侍立着轻轻帮她捶背。

陈夫人说着话,见贵姐帮贺老太太捶背的手势不轻不重,一时抬眼问她道:“看着年少奶奶这般懂得服侍人,想必先前在乡下就是常常帮人捶背的罢?这可好了,丫头也不用请了,自己一手就能包办呢!”

“服侍长辈之事,怎能假手丫头,自然是小一辈的包办了!”贵姐见陈夫人怀有敌意,不咸不淡道:“先前在乡下,倒常常给我阿嬷捶背,她老人家时时赞我有孝心。如今来了京里,能给老太太捶背,正是我的福份呢!”

陈夫人见贵姐回话滴水不漏,冷不妨又道:“年少奶奶能嫁入贺家,自然是不凡的,却不知有何才艺?可否展示一二?”

却说尚书夫人的小孙儿陶灵杰,今年五岁,正是最调皮的年纪,这会见得龙凤胎长的一模一样,早跑过来歪着头细瞧,一伸手就去揉贺圆的头,还嘻嘻笑道:“像个人参娃娃!”

贺圆避不及陶灵杰的手,硬着头皮顶了他一揉,仰了小脸也笑嘻嘻道:“你像个萝卜娃娃!”

众人一看贺圆粉妆玉雪,陶灵杰白白胖胖,一时都笑了起来,“两个娃儿说话倒有趣!”

陶灵杰见贺圆可爱,揉完头又要去掐脸蛋,贺圆一偏脸避开了,还没说什么,小橄榄已是横过来插在他们中间,对着陶灵杰挥舞小拳头道:“别欺负我妹妹!”

“就欺负她怎么啦?”陶灵杰在府里是小霸王,没人敢逆他的意思,他要掐小丫头的脸,府里的小丫头哪个不是乖乖就范?现下见着贺圆笑嘻嘻的极是逗趣,本不是有心掐她,却是觉得她好玩,这才伸手的。不想被小橄榄一喝,霸王脾气却来了,这下非要掐贺圆不可了。

哇,大人就欺负我娘,你这个小孩就想欺负我?贺圆早见到尚书夫人和陈夫人对贵姐的为难,正心中有气呢,这会儿见陶灵杰推开小橄榄,绕了过来要掐自己的脸蛋,一等他挨近自己,手指还没掐到自己脸上,猛的一屁股坐在地下“哇哇”大哭起来道:“推人啦,推人啦!”

“怎么啦?”几个大人眼见着陶灵杰一伸手过去,贺圆就坐倒在地下,还真以为贺圆是被他推倒在地下的,都急急过来扶。尚书夫人是知道陶灵杰的脾气的,这会也以为是陶灵杰推了贺圆,不由小声喝斥道:“怎么推妹妹了?”

“我没有!”陶灵杰委屈极了,分辩道:“她自己坐到地下的!”

“呜呜……”贺圆捂了脸假哭,“我屁股好痛!”

贵姐已是忙着过来抱起贺圆,拿手轻抚她的小屁股,小声哄道:“小圆球别哭呀,哪里痛了?指给娘看看!”

贺圆双手搂在贵姐脖子上,把头枕在她肩膀上“呜呜”了几声却不说话。

贺老太太见自己心爱的龙凤胎曾孙女被陶灵杰推倒了,这会极是不快,“咳”一声道:“年哥媳妇快抱了姐儿回房去瞧瞧,看看可真个伤着了。还得好生哄一回,若是吓着也不好的。”

“上回我家贺敏被一只大黄狗吓得坐倒在地下,也哭了好几晚,后来还是上庙里请了护身符才定下惊来。”李缮在旁边插话,笑道:“圆姐儿还小,这么一推,还真怕是吓着了。”

尚书夫人和陈夫人本来存了心要为难贵姐,这会见陶灵杰推倒贺圆,贺圆又呜呜直哭,像是吓着了,也自觉理亏,一时只顾小声喝斥陶灵杰,又代陶灵杰赔不是道:“都怪我们平日纵容的太过,才会这么霸道。要真个吓着了姐儿,回去定好好的教训他的。”又吩咐丫头道:“快些回府去,着人找了上回放着的八宝珍珠定惊散送过来给姐儿定惊。”

“定惊散府里也有,倒不用忙了!”贺老太太见尚书夫人和陈夫人着忙,脸上倒不好带出颜色来,只道:“小孩子难免摔个跤儿,过半天就忘了,不碍事的。”

太祖母真腹黑,先是说怕吓着自己了,待人家内疚起来,又说不碍事,硬是让人家觉得她宽宏大度。贺圆嘴里还在呜咽着,耳朵却悄悄竖着,见尚书夫人和陈夫人忘了要让自家老娘展示才艺,这才松了一口气。

贵姐察看了一下贺圆,见她并没有什么异样,知道没有摔伤,倒放下心来。一时向厅里各人告个罪,一手抱了贺圆,一手牵了小橄榄就要出厅。

却说陶灵杰被贺圆冤枉了,这会见话还没说清楚,大人就要把贺圆抱走了,一时气的红涨了脸,吼道:“我没推她!”

啊啊,小朋友,这回故意冤枉你了!不过你这小霸王性子,也该吃点亏长长记性,下回才不敢随意动手动脚的。贺圆从贵姐肩膀上稍稍抬头,却见陶灵杰扁着嘴委屈的想哭,又有点愕然,自己冤枉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太过份了?可是尚书夫人和陈夫人不是吃素的,要是知道陶灵杰没推自己,指不定有多少话要说呢!对不住啦,陶灵杰!

至晚,贺年回到家,听得贺圆被陶灵杰推倒在地,一时搂了过去,看看没有外人,悄悄道:“小圆球,下回再有人想欺负你,他还没推你,你就要开始哭,让大人注意到。等人推倒了才哭,那已是吃亏了,知道吗?”说着又不放心,自语道:“得请个武师在家教教你们一些防身术才行。我贺年的儿子和女儿,只有欺负人的份,怎么能让人欺负了去?”

贺圆星星眼看贺年,老爹老爹,咱们不愧是父女,这就想到一起去了!那些想欺负我的人,只怕是自找苦吃了,先为他们默佑一下好了!

一颗美人痣

小子,你怎么又来了?贺圆一大早到了贺老太太厅里,一眼见到陶灵杰,有点惊奇,昨天才来过,怎么今天又来了?却听尚书夫人正在跟贺老太太道:“昨儿回去一晚没安心,今儿一早想令人来打听姐儿可好些,想一想还是亲自来罢了!可幸姐儿生龙活虎的,这便好了。听得我要来,杰哥儿便缠着还带他来,说他有话跟姐儿说。小孩子家家的,也知道推妹妹是错了,这是要来道歉呢!”

道歉怎么瞪大了牛眼?贺圆看一眼陶灵杰,一时过去给贺老太太和尚书夫人请安,还没福下去呢,早被尚书夫人搂住了,也不等她说话,只一迭道:“一天不见,倒越法得人意儿了。”说着让贺圆坐在旁边,只向陶灵杰道:“你不是有话要跟妹妹说么?”

贺圆一抬头,见陶灵杰状似着急的看着自己,过一会才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妹妹,你还会不会说话?”

呃,贺圆不由摇摇头,这小子是怎么啦?

“你真不会说话了?”陶灵杰神色惊惶,比划着小胖手说:“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待会回去,我一定找小哥哥解开咒语。”说着已是站起来,拉了尚书夫人的手道:“祖母,我们快些回去罢,只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尚书夫人端坐着不动,拍拍陶灵杰的手道:“你这孩子,今儿是怎么啦?”

“呜,妹妹不会说话了!”陶灵杰一下哭了,哽咽着把事情说了。

原来他昨天被冤枉了,气乎乎回去,一时找到哥哥问有什么法子可以令人不会说话。哥哥正看书,随口哄他说拿一个小草人,写上那个人的名字,然后拿针给小草人缝条舌头,念几句咒语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子说谎,昨上睡觉的时候,阎王就会来拨她的舌头。”念完再把小草人埋了,那个人就不会说话了。陶灵杰一时信以为真,就叫老仆帮着做了一个小草人,然后写了贺圆的名字,找着一个小丫头,逼着她给小草人缝上一条小布条当舌头,再悄悄掩到园子里,把小草人埋到土里。谁知埋了小草人,他却一晚没睡好,深怕贺圆真的不会说话了,所以一大早就缠着尚书夫人带他来瞧瞧贺圆,这会见了贺圆不说话,一下便慌了,以为真应了咒语。

陶灵杰一讲完,一屋子人全笑了,贺圆也笑的滚倒在贺老太太怀里。

“你会笑,那你会说话么?”陶灵杰还是不放心,瞪着贺圆掩在嘴巴上的手看,想看看她的舌头还在不在。

“还我的舌头来!”贺圆笑着站起来,伸出舌头,作个鬼脸凑过去吓陶灵杰道:“我不会说话了!”

“哈哈……”大家又笑了。

陶灵杰见贺圆好好的,咒语并没有生效,一下松一口气,拉了尚书夫人道:“祖母快走,哥哥骗我,我要回家跟他算帐。”

过得一会儿,在房里的贺年和贵姐也听见了陶灵杰的笑话,一时都笑了。因小橄榄已送了上族学,却选在今天要送贺圆上贺府的家塾,早上是叫贺圆过去跟贺老太太亲说一声的,这会忙叫人接了贺圆回房,收拾了一下就令奶娘和丫头送了过去家塾。

贺府的书塾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座落在近园子里的东南角,夏凉冬暖。

上了几天学,贺圆便发现贺府各房的姑娘们各自成为一派。大房的以大奶奶嫡出女儿贺敏和二奶奶嫡出女儿贺意为首。二房领头的姑娘却不是在贺老太太跟前出风头的贺瑛和贺琪,却是一个面生的姑娘。听得大家称那位姑娘为史姑娘,贺圆这才知道这位姑娘原来是二太太史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史悦。三房领头的现下看着自然是大奶奶李绻的女儿贺宜。只是贺宜才四岁,年纪小,看着最是弱势。

这一日因先生来的迟些,史悦的陪读丫鬟南枝却跟贺意的陪读丫鬟蔷薇打了起来。起因不过是蔷薇经过南枝身边时,不小心挤了她一下,南枝一伸腿就踩到蔷薇脚背上,蔷薇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马上就踩了回去,因怕外面的大人听到,两个踩来踩去,却不敢高声对骂。贺意倒是喝了自己的丫鬟几声,史悦却一声不出,只冷眼看着。

原来史夫人虽是庶出女儿,史悦却是史府里嫡出的孙女,爷爷又是正二品的官员,因父亲放了外任,这阵子被史夫人接来府里略住,便跟着贺瑛和贺琪一起上课。只是上得一阵子,却发现贺敏和贺意仗着是大房嫡出的孙女,有意无意自认为她们才是贺府正经的主子姑娘,二房是庶出的,似乎连带着她这个史夫人的侄孙女也成了庶出一样,因此心中窝着一口气。主子既然有气,做丫头的自然等着机会要为主子出气,所以南枝才会借着机会踩蔷薇,引了她动手,要打给贺意等人看看,二房有她们史府的人撑腰,不是好欺负的。

贺圆年最小,这会见得丫头打架,自然怕被波及,悄悄掩到门口,大声嚷道:“打架啦,打死人啦!”

几个守在门口的大丫头一听打架了,都吓得飞奔进来,却见南枝和蔷薇正好分开身子,却还在互相瞪着,一时喝斥道:“叫你们陪着姑娘来上学堂,你们不好好服侍姑娘,却打起来了。你们说说,有哪家的姑娘敢带着一个爱打架的丫头在身边的?要是告诉了太太,一定卖了你们,再不敢留在身边祸害姑娘的。”

南枝和蔷薇不过八岁,这会听得大丫头的话,都吓得哭了,求道:“姐姐,我再不敢了,求姐姐不要告诉太太。”

“姐姐,她们刚才不过闹着玩的,并不是真的打架。姐姐看错了。”史悦见大丫头神色犹豫,也怕真告诉了大人,自己保不住自己的丫头,这会过来道:“不过圆姐儿见她们闹的声响大了些,以为是打架,这才会出去大喊一声的。你说是不是,圆姐儿?”史悦说着,眼睛转向贺圆。

贺圆还没答,身边的小丫鬟杏仁已是代着答道:“是我们姑娘看错了!”

杏仁是贺太太陪房的孙女,今年六岁了,是一个伶俐异常的小丫鬟,她现下充当贺圆的陪读,除了收拾课本磨磨墨之外,有时还要帮贺圆记下先生所说的话。这会见史悦语气不善,深怕贺圆年小会吃亏,便忙着代贺圆回答了。

见杏仁代自己答了话,几个大丫头又不大想得罪史悦,贺圆只得默不作声。好你个史悦,这是贺府,不是史府,你就嚣张起来了,等着瞧,来日方长。

因见先生来了,几个大丫头也不想把事情闹开,便退了出去。

待下了学,贺意却悄悄过来跟贺圆道:“圆姐儿,两个丫头的事你别告诉大人,要是告诉了,两个丫头就要被卖掉。蔷薇从小跟着我,要是卖了她再换一个人来,我怕会不习惯。”

“好吧!”贺圆点点头道:“但是我们才是贺府里正经的主子,史悦不是咱们府的,却来欺负咱们,这可不行!”

贺意惊奇的看一眼贺圆,过一会悄悄笑道:“圆姐儿,我常听大人说你爹爹小时候聪慧过人,还以为夸大呢!现下见着你也不过三岁多,可不是条理清楚,大人倒没夸张。”

贺圆一惊,自己可不能显示的太早慧,要不然,还怕人疑心,一时天真的说:“意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以后离那个史悦远点就行了!”贺意也不往心上去,只嘱贺圆道:“下午还要上欣姑姑的面相课,你可得早些到,那小阁楼位子少,你要不早些,就得坐到后面去。姑姑拿个册子给咱们看时,轮到你时都看完了。”

贺意口中的欣姑姑,却是大房贺潜金嫡出的小女儿贺子欣。贺子欣年方十八,却还未婚配。因贺府姑娘们只限学看面相一项,而贺子欣于面相一术尚算有小成,便派了她于每月月底于阁楼向贺府未满十岁的姑娘们授一个时辰的面相学。

待下了学回到房里,贺圆便拨拉杏仁的眉毛看,没发现有痣隐于眉毛内,失望的说:“怎么你一颗痣也不长?”

“什么一颗痣也不长?”贵姐揭了帘子进来,笑向贺圆道:“今儿都学了什么?讲给娘听听。”

贺圆脆生生道:“上午学了认字和临贴,下午跟欣姑姑学看面相,今儿学的是观痣。姑姑说了,痣分为显痣和隐痣,在面上的为显痣,在身上看不见的为隐痣。还有一种痣隐于毛发间,为吉痣。娘,我看看你有没有吉痣啊!”贺圆说着凑过去拨拉贵姐的眉毛,见也没有痣,一时又拨开贵姐的头发看她的耳轮,也是光洁如玉,一个黑点也没有,不由喃喃道:“想找个有痣的,就这么难么?”

贵姐一听不由乐了,笑道:“满府里这么多人,哪能没有长痣的人,外间一个小丫头叫九红的,腮上可不是长了一颗痣。大家戏称她长了一颗美人痣呢!”

正说着,却有丫头揭帘子,说老太太身边的秋水来了。

“少奶奶,镇南夫人和安平候夫人来了,老太太请少奶奶带了哥儿姐儿出去见见呢!”秋水带笑进来道:“两位夫人都点名要见哥儿姐儿!”

早慧小圆球

候着秋水退出去了,春莺忍不住道:“少奶奶,上回那个尚书夫人和陈夫人明显就是为难少奶奶来的,这回镇南夫人和安平侯夫人来了,也不知还会出什么难题?若还是叫少奶奶展示才艺,少奶奶何不就展示一二,也好堵住她们的嘴巴,不叫她们看轻了去。”

“就是,就是,少奶奶做姑娘时跟着孙夫子学过琴棋书画,这些年要带哥儿姐儿,虽没怎么拨弄这些,但那回跟少爷赏月,弹了一首曲子,还唱了一首歌,听着可没荒废功夫。”秋燕鼓动道:“那回唱的那歌词调子从没听过的,好听极了。少奶奶若还唱这个,保准震住人。”

“所以说,你们两个还不懂事呀!”贵姐摇摇头道:“我是贺府里正经的少奶奶,若是人家叫我展示才艺,我就忙忙的又唱又弹的,成何体统?过后人家不会赞我唱的好或是弹的好,只会说原来又会唱又会弹,怪不得相公着了迷呢!你们想想,是什么人又会弹又会唱,还要给府里的夫人们献艺的?”

“又会弹,又会唱,还要献艺!那不是歌姬或是戏子吗?”秋燕冲口而出,一下扬手掴了自己两个巴掌,“该死,怎么乱说话了?”

春莺张了张嘴,却也埋怨自己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那些夫人们点着名要少奶奶展示才艺,原来安了这个心思。差点就落入她们的圈套了。我说这京城里的夫人们怎么就爱耍心眼。这会还要见少奶奶并哥儿姐儿,若又说三道四的,老太太又不帮腔,可不是让人堵气?”

“我说还是乡下好,关起门来我们欢欢喜喜的说话做事,也不用妨着谁来为难,日子舒舒服服的。这高门大宅的,虽是锦衣玉食,只是忒多事了。”秋燕服侍贵姐换了衣裳,又去给小橄榄和贺圆换了新做的衣裳,一边唠唠道:“哥儿姐儿每天都要见人,这衣裳又不能老穿一样的,只得再做几套了。再要这样下去,月银却是不够用了。这才来半个多月,使的银子够咱们在乡下花一年的了。”

贵姐正给贺圆整理衣裳,一听秋燕的话,手里却顿了一顿,之前是知道京城里花费肯定多的,只是不知道竟然要花费到这种程度。照这个样子的花费,只怕各房的月银都是不够用的,若没有其它进项,都得填嫁妆银子进去才不致亏空。怪不得人人都着紧秋棠和秋苹两个丫头,想从她们身上套一点财路。

贺圆听着秋燕的话,也暗暗弹算了一下,老娘带了来京城里的银子并大房拿过来积了三年的月例银子等,本来有一大笔,只是听说祖母先拿银子帮老娘入了老太太丝绸庄的股份,老娘一时手快,就拿了一大半银子先还了祖母,这会手头的银子并不多,极是不禁花的,只怕要发愁了。

因怕镇南夫人和安平侯夫人等的太久,贵姐也不好再耽搁,忙忙带了小橄榄和贺圆出去,早有小软轿等在门口,待携了小橄榄和贺圆上轿,贵姐一路上嘱他们道:“见了人要请安,若是让你们诵诗,就拣新近学会的诵一两首,知道不?”

嗯,小孩子献艺却是最博大人欢心的事,若是有人又要为难老娘,这回也不能哭着说要回房,却得想法子代老娘献艺了。贺圆抬头看贵姐,见她微微锁眉,不由直起小身子,伸了小手去抚贵姐的眉毛道:“娘,你别发愁!”

“哦,小圆球知道娘发愁了?真不愧是娘的小心肝。”贵姐不由伸出左手搂紧贺圆,笑着道:“小圆球安慰娘,娘就不发愁了,也没什么可发愁的。不过小事儿。”

小橄榄也抬头看贵姐,伸手环抱了贵姐的腰,奶声奶气道:“娘,你有心事吗?告诉我,我帮娘分忧!”

“呵呵,两个都是娘的小乖乖!”贵姐一手搂一个,笑着道:“有了你们,娘什么愁也不是愁了!”

到了厅里,见过各位夫人后,镇南夫人和安平侯夫人一见龙凤胎,都携到身边细瞧了瞧,啧啧称奇道:“早些年也见过其它府里有龙凤胎的,只是模样儿并不是很像,一眼就分得出男娃女娃的,你家这龙凤胎却像的不得了,俊俏的出奇,偏两个还一起穿红的,一个错眼,还以为两个都是女娃儿呢。”

“我们倒也说,难得龙凤胎有长的如此像的。料着长大些,才能一眼分出来呢!”贺老太太笑道:“好在一个上族学,一个上家塾,要不然,他两个坐一处,还怕先生认错人呢!”说着笑了。

贵姐听镇南夫人和安平侯夫人闲话,见她们不像尚书夫人和陈夫人那般冷眼看人,倒渐渐放下心来。

安平侯夫人因见贺圆乖巧,一时抱了坐到自己膝盖上,又笑向贵姐道:“我最爱女孩儿的,偏生自己没福,只生了三个男娃,侯爷也自纳有几房人,各各都有所出,谁知也全是男娃,如今看着人家的女娃就眼红呢!”说着又向贺老太太和贵姐道:“这回实在不得已,才求上府的,还望老太太和少奶奶能答应!”

答应什么?贵姐不由奇怪,却见贺老太太极是为难的道:“非是我不答应,实在是圆姐儿还小,只怕会哭闹。”

原来安平侯夫人想生一个女儿而不可得,却不知打哪处听得一个说法,说道只要领了一个跟她命格相合的龙凤胎之一的女娃上庙里去祈福,然后让女娃帮着从庙里提一对儿祈过福的凤灯回府,意谕府里还缺一个女娃,请菩萨送女。这般过得半年,若是命中有女儿的,便会怀上女儿。安平侯夫人不过二十八岁,自信还能再生育的,只是深怕生下的还是小子,这当儿听得这种说法,知道贺府里有龙凤胎,便求上府来了。

这种荒唐的说法也有人信呀?古人果然迷信的厉害!贺圆略略诧异,却听安平侯夫人已是笑道:“老太太放心,你瞧圆姐儿坐我膝盖上半天不动弹,就知道她跟我有缘的,再哄几哄,不会哭闹的。”

贺老太太眼见无法推托,只得道:“圆姐儿平素虽乖巧,但是一向粘着她娘,从未稍离,只怕不肯跟着去。”

啊呜,今儿真不该扮乖巧的,搞得现在想变脸哭起来也不方便。贺圆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却见贵姐欲言又止,却想起安平侯夫人是不能得罪的,贺老太太如此说,其实是等着老娘自动开口答应这件事,好在安平侯夫人跟前卖一个人情。若是老娘不识趣,却不肯答应自己跟着安平侯夫人去,只怕待安平侯夫人一走,贺老太太就要变脸。只是老娘如此疼爱自己,怎么舍得让自己去帮一个才见过面的夫人提什么灯?

“那凤灯不过巴掌大,小小巧巧,小娃儿提着并不累。且一路坐着轿子,铺的厚厚锦垫,我再好生护着,断不会出个什么事的。”安平侯夫人还在劝说,深怕贵姐不肯放人,搂紧了贺圆道:“况且姐儿这般乖巧,大人的话也听的进去,……”

贺圆见贵姐嘴唇微动,料着应该是要说拒绝的话,忙抢先道:“娘,我跟夫人去瞧瞧那灯,可以么?”

“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圆姐儿跟我有缘,这果然。”安平侯夫人喜道:“一点不认生,还要跟我看灯去呢!圆姐儿自己愿意跟了我去,老太太和少奶奶可不得再说别话了。你们放心,反正跟着我住三天,一定好好儿的送回来,保证一根头发也不少。”

贵姐大急,又不能再说什么,一时招手叫贺圆过去道:“小圆球,你真要跟了夫人去瞧灯?可不许哭鼻子哦!”

贺圆笑嘻嘻趴到贵姐耳边道:“娘,你放心,我不会哭的。”

贺年四岁就会帮人看相,名满京师。现下小圆球也这么早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贵姐悄悄吁了一口气,小圆球一向乖巧,一有事儿就晓得向大人说,料应不会坏了安平侯夫人的事才是。这贺府目下虽平静,贺老太太一伸腿,却不知道有多少暗波汹涌,贺府的姑娘们到时怕也要受波及,若能得了安平侯夫人的青睐,小圆球以后的道路也平坦的多。贵姐度了几度,权衡轻重,终是狠下心答应了安平侯夫人的请求。

门庭若市了

“夫人真把贺府里小神算的龙凤胎女儿给领回来了?小神算当年放着京城里各个权贵的千金们不挑,偏跑到乡下去娶个七品县令的女儿,夫人们都悄悄说道小神算此举叫人费思量的。后来又说道那七品县令的女儿给小神算添了一对龙凤胎,龙凤胎非但长的跟小神算一模一样,那聪明劲儿也不逊小神算当年。如今回京了,夫人们倒是到贺府里瞧了瞧小神算挑的那位夫人,都笑说并没有三头六臂,也不算绝色,只笑起来眉眼弯弯,令人看着顺眼而已。只是龙凤胎却着实令惹人爱的。都说了,倘能生这样一对龙凤胎,就算娶个乡下来的姑娘,倒也算值得了。”

“告诉不得你呢,夫人刚刚领了那圆姑娘回来,下轿时我觑了一眼,不过三岁多,真真是雪也似的小人儿,透着一股水秀不说,那点漆也似的双眼,满是机灵劲儿。大人说的话,全听的明白呢!夫人说道今儿先领着住一晚,明早寅时抱了到庙里去祈福,提了凤灯回来,待三天后才送了她回去。”

两个二等丫头窃窃私语,一时见莫妈妈出来让准备几桶温牛奶,不禁问道:“夫人早起才沐浴过,这会侯爷还没回来,莫不成还要再沐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