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沁姐姐生辰,我本要去凑热闹的,虽知夜里着了凉,第二日却咳嗽起来,自然不敢出门子,只得使人送了针线过去。”贺圆笑向陈珠道:“你要爱这个七彩绣,过几天我绣一副送你就是。”

陈珠今年九岁,同贺圆极是说得来,这会悄悄俯耳过去道:“你听说了没有,小七有人提亲了?她这会害臊,躲家里哪儿也不去呢!”

“真的?小七才十岁呀!”贺圆虽知古代人定亲的早,这会听得跟自己玩得来的莫小七定亲了,却也吓了一跳,怔怔说:“怪道这几天不见她呢!”说着话,却见小橄榄贺词进来了,后面跟着贺城和贺培等人。

贺老太太倒扬手叫了几位孙儿过去,指指史婷等人道:“见过你们的姨妈和两位妹妹罢!”

小橄榄仗着年小些,笑嘻嘻过去见了史婷的女儿严荞和严蓉,严荞和严蓉先已见过贺圆,这会见了小橄榄,掩口笑道:“咱们还以为是圆姐儿换了男装,正待说换了男装也罢了,这走路怎么也学的跟男孩子一个样,不想却是圆姐儿的小哥哥呀!”

贺城和贺培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了,上去见了一见严家两位姑娘,却不敢拿眼细瞧。自家的姐妹多瞧几眼还罢了,这表妹自不好多瞧。况且名义上虽是表妹,其实却是二房的亲戚,算不得特别亲的。只是严荞和严蓉娇颜如花,贺城和贺培两个退往一边去,终是忍不住拿眼偷偷溜了两回。

史婷见得小橄榄和贺圆长的一样,不由爱煞了他们,拉了去坐在身边,又问多少岁了,读的什么书?因见龙凤胎口齿伶俐,又夸道:“真真是一对儿难得的!”

席间贺老太太见严荞和严蓉举止温文,却笑问史婷道:“两位姑娘这般水秀,却不知说下婆家没有?”

史婷先已得了史仪的话,这会见了贺城和贺培,都是两个好的,心里对贺家也极满意的,听得贺老太太这般问,心中知道此事已有三分了,自是笑道:“却未许婆家,老太太若有好的人家,还望牵个线成就好事。”

“若有好的,老太太自是留着给自己家几个孙女的。”史仪早笑着打趣道:“妹妹这般说,可叫老太太为难呢!”

“哈哈!”贺老太太笑道:“我倒有好的人选,待酒席过后,细细告诉严奶奶去,定要当一回媒人的。”

酒席散时,贺圆带了丫头绕过园子的假山想回房里,却被贺城拦下了。贺城挥手叫几个丫头站远些,他这里才严肃的说:“圆姐儿,你刚刚坐在老太太身边,可有听着什么话了?”

贺圆知道贺城自是听到风声,说要给他在严家姐妹中挑一个定亲,这会着急呢,不由笑着逗他道:“老太太说了许多话,城哥哥想知道哪一句?”

贺城红了脸,看看几个丫头站的略远,急急道:“我知道老太太要为我说婚事,只是若要在荞妹妹和蓉妹妹中挑一个,我却喜欢蓉妹妹的。荞妹妹看着端庄些,却没什么笑容。蓉妹妹爱笑,看着可亲。你若听到什么话,还请告诉我,我好应对的。”

只打几个照面,他就瞧的这么仔细,真不简单啊!贺圆拿手遮在额前作远望状,笑嘻嘻道:“城哥哥,你的眼睛真尖,只这么几眼,愣是瞧了一个清楚。”说着见贺城急的红涨了脸,这才正式道:“城哥哥,席间老太太只说说笑,却没正式提起这个事。她们这回往后头喝茶去了,只怕这会才提呢!”

“这可怎么办?”贺城搓着手,叹口气道:“要没见着,随便那个也罢了,这会见了人,若不能挑个喜欢的,却……”

按理来说,自是会为贺城提大姑娘严荞的,哪有不提姐姐,倒先提妹妹的道理?贺圆歪头看看贺城,却听贺城道:“按理来说,自是先提姐姐的。只是……”

“城哥哥,咱们府提亲,都要合合八字的。要是真提婚事,自然会把荞姐姐和蓉姐姐的八字跟你的八字合一合。你快去求太祖父。太祖父若说蓉姐姐的八字跟你的八字最合,此事自是没异议了。”

“啊,我怎么没想到?”贺城一时急急往贺老太爷的书房而去。

贺圆笑吟吟看着贺城走远了,正待回房,却有老太太处的丫头急急跑来道:“圆姑娘,前头找你呢,快跟了我去!”

精巧七色绣

贺圆抬眼见是贺老太太房里的针线丫头玉坠,不由笑道:“才刚散了席,见大家拥着老太太往房里说话去了,料着没我什么事,这才回房的,这会找我过去作什么呢?”

玉坠走近了道:“严奶奶带来的两位姑娘在老太太房里见屏风上绣的是一副山水,细细观看了,啧啧赞叹,说那树叶用翠绿和墨绿的线绣出来,一看就觉着叶子有两面,一面迎着光,一面背着光的。这个还罢了。只是绣的那山,却是深灰色浅灰色烟灰色三色线绣成的,看着雾茫茫的,说道这个十分难绣的。因我做针线,她们拉我一问,知道这屏风是二少奶奶和圆姑娘一起绣的,便叫我来请圆姑娘过去讨教这个七色绣的绣法。”

贺圆听得如此说,转头对自己的丫头杏仁道:“你回房里告诉我娘一声,就说我到老太太房里去了,待会才回房。再看看谨哥儿这会可好些,若还是闹着不肯服药,你到老太太房里找我,我马上回房的。”

杏仁应了一声,自去了。玉坠笑问道:“听得谨哥儿受了风,咳了几日,今日还没好么?”

“大夫倒说服了药,将养几日就好了。只是谨哥儿还小,话也说不清,一咳起来很怕人的,又不晓得要把痰吐出来,我们都恨不得代他咳,掀着心哪!这两日我娘喂他喝药还不肯喝,非要我在旁边假装喝一口,又喂他喝一口,以示同甘共苦,这才把药喂完的。每次备的两颗蜜饯倒知道早早就塞嘴里。”贺圆摇头道:“因着他咳嗽不敢抱出来吹风,又不敢离了他,今天瑛姐姐生辰,我娘也抽不出空儿,只叫我备了贺礼给瑛姐姐!”

说着话,来到贺老太太房里,果见严荞和严蓉正围在屏风前说话。她两个见贺圆来了,忙迎了上来,笑道:“圆姐儿真个手巧,这深深浅浅同一个灰色搭着绣,却能绣出这个效果来,可叫人开了眼界。”

“她小孩子,你们别尽夸她!”贺老太太在另一边正陪史婷说话,这会扬声道:“这么一副屏风,她只绣了树叶儿,那边的山,配色倒是她配的,却不是她绣的,是绣娘和她自己的娘熬了夜赶着绣出来的。”

因贺老太太上次大寿,贵姐便合着绣娘想绣个屏风贺上,一时打不定主意绣什么在屏风上,正好贺圆学七色绣,便说绣个山水图案上去倒别致。贵姐当时笑道:“山水至多只用三个色,绣出来怕不够喜庆。”贺圆一听便道:“光是一种灰色,便有深深浅浅好几种,若是用七色绣的针法,绣出来可不止三个色。”贵姐一听动了心,跟绣娘商讨了一会,便决定照着贺圆的主意绣个山水图案。只是这山水图案讲究的是意境,不比花花鸟鸟,形态儿活灵活现就成了,结果绣起来倒不易。若不是照着贺年早先画的一幅画描了图,只怕还绣不成。饶是如此,也差点赶不及在贺老太太大寿那天献上。后来连贺圆也帮忙绣了树叶儿,堪堪才在贺老太太生辰前一天晚上绣好这屏风。现下摆着这屏风,有女客来了一看,都赞一声好刺绣的。

却说严荞和严蓉听得贺老太太的话,自笑道:“就说这个树叶儿的绣法,也不简单呢。看看这片,里面翠绿,卷了边这处用的是墨绿,渐近上头用的是浅绿。单看这片树叶儿,也觉着这山上有微风拂过,吹的树叶儿卷了边,又觉着是刚下过雨,天色儿透亮,这树叶儿就反了光。若不是我们学过画画,这妙处一时还看不出来呢!”两个一边说着,一边又笑向贺老太太道:“今年初的南北女儿节绣品大会上,却是北成国那边的人夺了冠。听得咱们南昌国的绣品在那边却卖不出好价钱了。这会善刺绣的姑娘都忿忿不平,只说过得三年定要夺回这个冠首回来方罢。如今圆姐儿绣的如此出色,不若先在司绣女官那儿备个名儿,若是进了初选,过得三年也能参加南北的绣品大会,为咱们争一口气的。”

原来北成国民风彪悍,女子多善骑射,却不善刺绣。自打两国缔结了盟约后,南昌国和北成国互有货品交换,南昌国每年用精致的绣品向北成国换取各种皮毛马匹等。后来北成国上至皇太后,下至王公贵族,却以拥有南昌国精巧的绣品为荣,慢慢的,北成国姑娘也学起刺绣来,又来南昌国重金请了绣娘过去教刺绣。至六年前,北成国在女儿节那天举办女子刺绣大会,却邀请南昌国姑娘过去参赛。当时南昌国善绣的姑娘一过去就技艺压群夺了冠首,一时风光无限。过去参赛的几位姑娘所绣的绣品也在当地卖了一个好价钱,回国时成了闺秀的榜样。不想今年举办的女儿节绣品大会上,却是北成国姑娘夺了冠首。这当下,南昌国绣品在北成国价钱大跌不说,这南国女子善刺绣的名声,也被打破了。南昌国针工局官员正为此头痛呢!

听得严荞和严蓉的话,李缮接话道:“今年因司绣女官一个出了宫嫁人,一个正待嫁入二皇子府中,倒没有去参加这个南北女子绣品大会,这便输了阵势。目下新选的司绣女官却是陈府的姑娘,听闻各府八岁以上的姑娘,善刺绣的,已在她跟前备了名儿,待要三年后参加这个南北绣品大会呢!咱们府里善绣的姑娘,先前倒也在司绣女官那儿呈了初选绣品,报了名,偏今年初都病了,也去不了绣品大会。现下瑛姑娘琪姑娘却大了,过得三年后自嫁人了,也不能再参加这个绣品大会。府里年龄适合,绣工又好的,就剩了意姐儿和圆姐儿呢,自是要为她们报个名儿的。”

李缮说着话,却悄悄观察严家两位姑娘。眼睛在严荞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贺圆心里打个突,看来李缮中意的是大姑娘严荞呢,若是将来得知贺城自己中意的是严蓉,更为她跑到贺老太爷跟前去搞鬼,只怕李缮心中会存了芥蒂,因此不喜严蓉的。严荞脸盘子略圆些,动作缓缓,笑不露齿,极是端庄。严蓉下巴稍尖,看着比严荞娇俏,笑语如珠。若是太太们挑,只怕一致会挑端庄的严荞,贺城自己挑嘛,自然就是挑爱笑的严蓉了。

史仪见得李缮的神色,也知道她中意的是严荞,本来么,每个府里的大女儿总是略金贵些,就是嫁妆,也要比二女儿略丰厚些。二女儿三女儿出嫁时,明面上的礼节和嫁妆等物,是不能越过大女儿去的。更兼大女儿要给弟弟妹妹们起个表率,大人们便会着意培养。来客应酬等事,一向也以大女儿为先。因此上,这大女儿总是比其它女儿更加落落大方的。这当下见得严荞虽没有严蓉娇媚,但是透着稳重,料着李缮自是更加满意严荞的,不由低头暗思量,严荞若当了大房的孙媳妇,她又比严蓉文静贤惠,却是容易压制,于自己这房来说,自是更加有利。

各人正打着小算盘,外头倒有丫头进来说道将军府六位少爷来了。李缮不由笑道:“快请进厅里奉茶,再着人报与大太太和欣姑娘去。刚刚酒席散时,大太太拉了欣姑娘说悄悄话去了,将军夫人一时困倦,倒在客房歇息。这会可能是蒋老夫人不放心欣姑娘,着了几位少爷来接回去呢!”

贺子欣生了第一胎后,第二胎却小产了,现下这一胎自是格外小心,也怪不得蒋老太太担忧的。

史仪听得蒋华安和蒋华宽他们来了,眼睛却一亮。大太太当初能把十九岁的女儿嫁到将军府当副将夫人,自己难道就不能把女儿嫁到将军府当少将夫人?因前年边境有小股流民骚乱,当时却是蒋桔领了蒋华安和蒋华宽去安抚的,回来时,蒋华安和蒋华宽却封了小将,现下算是有功名在身了。各府里自也有太太们想把姑娘配与蒋华安,无奈蒋华安竟是跟他父亲和叔叔当初一个样,一有人说亲就不吃饭猛练功。蒋老太太不得已,便到子母庙里叫师博为蒋华安测算了一回,师博却说蒋华安红鸾星未动,待红鸾星动了,姻缘自至,不必心急。蒋老太太和尚婕想着蒋镇和蒋桔也是将近三十才开了窍成亲的,倒按捺下焦急,只等着传说中的姻缘自至了。

贺老太太辈份高,自是不必出去见蒋华安蒋华宽,李缮又陪着史婷等人,贺瑛及了笄也不便见男客了,史仪便站起来扬手叫贺圆道:“这会子令人往前头去叫你几位哥哥陪着将军府两位少爷坐坐,只怕也得一会子,咱们也不能冷落了他们,且先出去陪着喝一杯茶罢!”

贺圆年小,又与将军府几位少爷有故,由她陪着史仪出去见将军府几位少爷,却是合适。贺老太太一时便笑道:“圆姐儿陪你伯娘出去罢!”

慈爱的眼神

见得史仪和贺圆出来,将军家六小时打一声招呼,便各自端了茶喝起来。

蒋华安从杯盖后慈爱的瞥一眼贺圆,未来小弟媳八岁多了,看着倒水灵,快点长大了好进咱们将军府,再为小弟多生几个小娃娃,那会老娘就不会抱怨说自己不成亲,她没孙子抱之类的话。自己也好耳根清净的练自己的武功。小弟媳小时候粉嫩嫩,抱在手上软乎乎的,似乎还带了奶香味,没想这会就长成小小美女了!人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话可没错。

蒋华宽也从杯盖后慈爱的看一眼贺圆,老娘小时候就要为小弟定下她,因长公主搁话说要有功名的才可以提亲,没法子才作罢。现下小弟也十岁了,过得两三年自然就有法子得个功名。平素听祖母和老娘的口气,极是喜欢这位圆姐儿的,以老娘的性子,这个小弟媳迟早是囊中有物,跑不了。若她跑到别人府里去,老娘也必有法子抢了回来的。现下小弟媳倒长的俏生生,腰身也有了,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挺个圆溜溜的小肚子,这么样一个小姑娘,量小弟应该喜欢。这会看着跟小弟就极是相配的,嘿嘿,简直天生一对。

老三老四老五也慈爱的看一眼贺圆,小弟媳长的越来越好看嘛,小时候就人见人爱,这会更加人见人爱了,配小弟正好。小美人么,总要配小英雄的。虽说小弟现下还不是英雄,迟早就会是的么!还得助着小弟早些建功立业得个功名,才好风风光光来贺府提亲。他三个想到热闹处,脸上都浮出诡异的笑容来。

老六蒋华盖敬重的看了一眼贺圆,极是满意,嘿嘿,小时候胖乎乎,还怕她长大会圆圆胖胖,没想到这会长到八岁,看着倒有模有样,堪当咱们大嫂呢!大哥现下十八岁了,又有功名,只等着你再长两三年,就可以上门提亲了。前些时不经意听到祖母跟老娘商议来着,说是大哥也十八岁了,一提亲事就黑了脸,这事儿忒难办。老娘过半天却笑着说道安哥儿先时不是喜欢贺府的圆姐儿么,那会圆姐儿才四岁多,安哥儿又没功名在身,这才没定下来。现下安哥儿有了功名了,待圆姐儿再长两三年,这就上贺府提亲去。爹爹大着娘亲十岁,小叔叔大着小婶婶九岁,都是良缘。现下大哥大着未来大嫂十岁,也不算差的太多,这头婚事是跑不了的。大嫂啊大嫂,你可得快点长大!

贺圆见将军府六小将打完招呼就各自喝茶,也不在意,抬头却见史仪似在细细打量六小将,不由顺着她的眼光看了六小将一眼。嗯,老大蒋华安剑眉星眼,长身玉立,可能是有了功名的缘故,看着已有一些为将的威严。老二蒋华宽直鼻权腮,虎背熊腰,武将架势十足。老三老四老五精神抖擞,跃跃欲试如三头小豹子,看着让人眼前一亮。老六蒋华盖人小鬼大,学了大人样作深思状,自以为扮的冷酷,细看不过一个眉清目秀小男孩。

史仪不动声色把六小将细看一遍,暗暗寻思,蒋华安十八岁,自己家瑛儿十五岁,年岁相貌都合适。现下候着大房的贺子欣是将军府副将夫人,自己只要找了机会带了瑛儿上将军府走动走动,怕这事儿就有些眉目呢!一时又想起蒋老太太和将军夫人都喜欢贺圆,贺子欣对贺圆也青眼有加,自己到时带了女儿,再捎了贺圆一起上将军府,这事儿就更加有戏了。

却说贺城和贺培听得将军府六位小将来了,忙忙出来相陪,都笑道:“什么风把哥哥们吹来的?”

因蒋华安等人先时到贺府里教导过贺城等人学武,那时年小,大家就哥哥弟弟的相呼,后来时有来往,也没改口,依旧称兄道弟的亲热,这会几个年轻人相见,自是一番热闹。

尚婕和贺子欣听得蒋华安他们来了,知道是蒋老太太不放心,着他们来的,忙整装出来,尚婕笑道:“不过迟一会子回去,这就担心了?”

“天也不早了,确是该回去了!”贺子欣知道蒋老太太担心,不好再耽搁下去,忙向众人说一声,待要随了尚婕和蒋华安他们回府。尚婕倒不忙着走,却去拉了贺圆道:“圆姐儿跟我们到府里住几日好了。小时候倒跟了你欣姑姑过去几次,这几年渐大了,却跟我们生分起来,几次托话让你过去,就是没见踪影。老太太可是惦记着你,还记着你爱吃芝麻饼儿,每回做芝麻饼还念叨你一声呢!”

“圆姐儿这阵子可忙了,又要学刺绣,又要帮着她娘哄谨哥儿服药,再有学堂里的功课也紧,却是走不开的。”大太太因得了两副老佛眼天珠,上了一副给老太太,这会着人拿了另一副出来递与贺子欣,让她拿回去给蒋老太太,正好一眼见着尚婕拉住贺圆,便为贺圆解围道:“昨儿长公主府派人来接圆姐儿过去住几日,也没去呢,现下还得过几日才有空儿的。”

“哟,小小年纪,比我还忙!”尚婕只得放开贺圆的手,却目测了一下她的身高,极是满意,照这个头,长大定是身段儿高佻的,咱们家哥儿长的高,也得高佻个子的站一起才更相配。

见大太太还有话嘱贺子欣,贺圆记挂着小弟弟贺谨,向众人告一声罪,先行回房了。正好贵姐哄着贺谨喂药,正在声情并茂讲故事,故事里的小王子肚子里有好几只小虫子在捣乱,引的小王子连日咳嗽,于是有一个小仙子下凡赐了苦药给小王子喝。药一下肚,小王子肚子里几只小虫一尝,苦死了哇呀,再不敢捣乱了,后来,小王子的咳嗽就好了。贵姐笑眯眯续道:“小宝贝的肚子里也有虫虫哦,咱们也让虫虫尝尝苦药,不让它们乱来,过几天小宝贝就不会咳咳了。来,咱们把药都喝了吧!”

秋棠捏了手巾在旁边悄声对春莺道:“哄小孩子喝药最是艰难的,先头大奶奶那边喂哥儿喝药,哥儿怎么着也不肯喝,后来捏了鼻子硬灌下去的。有一回灌的急了,哥儿呛着了,那药直接从鼻孔里喷出来,把人都吓的半死。后来不敢灌药,改用药散抹舌头上,哥儿又猛吐口水,闹的没法子,又再追着抹药散。每回一病,真个人仰马翻。谨哥儿还算好了,哄得一哄,也肯喝下去。”

“哇,谨哥儿今回真勇敢啊,倒把药都喝了!”贺圆见得贵姐哄的小弟弟贺谨喝了药,不由拍掌道:“一点儿不怕苦,好厉害啊!”

贺谨嘴里刚塞进一颗蜜饯,一听贺圆夸奖,喜笑颜开,小手按按嘴边,把蜜饯推到左腮边,拍拍肚皮,大着舌头奶声奶声道:“小姐姐,这里面的虫虫肯定苦死了,不敢乱来了!”小孩子因为咳嗽了几日,本来有些萎靡,这会儿想着肚子里的虫虫一定苦得直叫,神态儿兴奋了一些,笑嘻嘻道:“它们要是再敢捣乱,就再给它们尝苦药!”大家听着,一时都笑了。

正说着,贺词拉了贺诺进来了,笑着跟贵姐道:“娘,华安哥哥他们来了,接了将军夫人和欣姑姑回府,将军夫人说今儿没见着你,让你得空带了我们上将军府去玩呢!”

“你们欣姑姑倒有心,嘱了几回让我带你们上将军府去,这几日谨哥儿咳嗽,还得他好了才带你们过去的。”贵姐见秋棠给贺谨抹了脸和手,嘱秋棠给贺谨剪一下手指甲,回头又跟贺词道:“你先时跟着将军府几位少爷学武,现下又跟着贺守学,学的如何倒不知道?得空上将军府去,还让他们指教你一下才是。”

恰好秋燕端了点心进来,笑道:“大奶奶那边的丫头送过来的,说是少奶奶今儿没尝着这糕点,特意提过来给少奶奶尝尝的。”

贵姐因贺谨咳嗽不能吃糕点,这会还怕他见着糕点吵着要吃,示意秋燕先收起来。贺圆倒想起一事,跟贵姐道:“娘,大伯娘说今年要在司绣女官跟前给我和意姐姐备个名儿,过得三年就去参加那个南北绣品大会,这事儿大伯娘可有跟你提过?”

贵姐“呀”了一声道:“可不是前几日提过这事?因谨哥儿咳嗽忙乱,倒忘了跟你说。京城里差不多的闺秀都会报个名儿,先递了绣品让司绣女官过目,绣得好的姑娘就集了一起当面又再绣一副,然后挑二十个跟着司绣女官学一阵子,宫里针工局的也会指导一二。到时从二十名姑娘当中再挑出十人来,护送到北成国参加南北绣品大会。这回给你和意姐儿报个名儿,选得上选不上就难说了,你只管好好的学着七色绣就是。”

秋棠在旁边听着,插嘴道:“圆姐儿虽年小,绣的可精致,照我们看,一定选的上。况且还有三年时间,到那时,自然绣的的更好了。”

迷人小酒窝

这一年才入秋,贺老太太就发话让人在丝绸庄送了好些最新衣料过来,给上上下下的人做了秋衣。贺老太太自己做了深紫色团花的,几位太太做的是枣红色挑花的,姑娘们做的全是嫩黄桃红梅红等,丫头们做的是松花色的。所有衣裳全是现下流行的最新款式,合府看着一派喜气洋洋。大家嘻嘻哈哈说:“一下全做了新衣,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要办喜事了!”

“哟,可不是快要办喜事了么?”

“怎么说?”

“听得城少爷快要定亲了,定的就是上回来过府里的严家姑娘。”

“严家姑娘倒来了两位,定的是哪一位?”

“你问我,我问谁去?”

“啐,你是城少爷跟前服侍的丫头,居然也不知道,白跟在城少爷跟前了。”

丫头们嘻嘻哈哈笑闹时,李缮却在房里准备跟严家换庚帖,待要正式定下严家姑娘为媳妇。贺城几次旁敲侧击,俱是没打听出要定的是大姑娘严荞还是二姑娘严蓉,一时急得团团转。这天午后跑来找贺圆道:“圆妹妹这几日在老太太房里,可有听到定的是荞妹妹还是蓉妹妹?”

“咦,城哥哥还不知道么?”贺圆怔得一怔道:“我昨儿在老太太那边听到说已择了吉日要换庚帖。大人忙着,我跟敏姐姐意姐姐请了安就出来了,也没多打听。”

贺城有些沮丧道:“上回合八字时,我本来求了太祖父,谁知太祖父虽合了一回,严家却也拿了帖子上庙里请师博合了一回。严家既请庙里师博合了,太祖父自然不再说什么。如今听得荞妹妹和蓉妹妹两个都合的上,就是不知道会定下哪一个?我娘那个性子是最爱拿捏人的,我待要在她跟前直说喜欢的是蓉妹妹,只怕她索性就定了荞妹妹,再没得转弯的。这会待要想法子让她自己觉得蓉妹妹比荞妹妹好,一下却想不出主意来。”

这婚姻大事是一生一世的,但在大人跟前,可能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怪不得贺城着急的。贺圆这会见得他的可怜样,倒有点于心不忍。过半晌便道:“城哥哥,我帮你在老太太跟前打探一下罢!”

“我就知道圆妹妹肯帮我!”贺城又惊又喜,顿一顿道:“本待让敏妹妹打听一下的,只是她年岁虽比你大点,性子却憨,反怕她说漏了嘴,在娘跟前讨不了好去。上回她刺绣不如你和意妹妹,不能够在司绣女官跟前备个名儿以待三年后参加南北绣品大会,为着这个,就被娘禁足,不许出房。这回好容易让她出房了,又气她在祖母跟前说话不如瑛姐姐机敏,回房又被数落了一回,现下怄着气,也没了心思。我想来想去,只有圆妹妹能帮我了。”

贺圆伸出手拍拍贺城的手道:“城哥哥,若是打探的结果不如你意,你待要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贺城能如何?贺圆这阵子学规矩,这才知道放着人家长女不定,偏要定人家次女,乱了长幼次序的,对大家人户来说,却是大忌。况且贺城为贺府长子长孙,若不出意外,自然要为他定下人家的大女儿才够面子的。严家若是放着大女儿未许人,却先把二女儿许出去,只怕会成为笑柄。又因这回史婷是带了两位女儿一起上贺府的,合八字时又说两个全合的上,若是贺府定了二姑娘严蓉,大姑娘严荞大跌面子不说,将来许人却怕被人说一声是贺府挑剩下的。严家断不会容许此事发生。现下论来论去,只有定严荞的道理,却没定了严蓉的道理。

贺城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怕这回定的就是严荞,只是没得到确切消息前,终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这会听得贺圆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淋头,半晌不作声,别转了脸说:“我还能如何?”

“城哥哥,你不过见了荞姐姐和蓉姐姐一面,为何一下便断定自己喜欢的是蓉姐姐?其实相处起来,荞姐姐更温婉,是一个晓得疼人的。”贺圆看看四下无人,又悄悄道:“那天欣姑姑跟她两姐妹打个照面,却说荞姐姐面相更好,旺夫益子相。蓉姐姐虽也不错,怕不及荞姐姐福泽深厚。”

贺城知道贺子欣于面相一道上颇有天分,她既如此说,自然有些道理的,一时倒沉默下来。

贺圆见贺城不说话,便又道:“城哥哥,荞姐姐跟我们在房里说话时,也笑语如珠的。蓉姐姐未语先笑,倒不觉得笑起来如何。荞姐姐笑的少,一笑起来倒醉人。你是没瞧见她笑起来那样子,啧啧,有酒窝的。那天她在房里一笑,迷人小酒窝一现,我差点醉倒在她的酒窝里。”

“哈哈!“贺城听了贺圆的俏皮话,不由笑了,一时解了好些愁闷。贺城毕竟少年心性,不过见了严家姐妹一面,说喜欢严蓉不过凭一时的感觉,这感觉又没有经过严蓉的互动,极容易被动摇的。这会听贺圆形容严荞笑起来的姿态,眼前不觉浮出严荞的样子来,一下倒觉得她似乎也不错。

没多久,贺圆就从大人嘴里得知要为贺城定的,果然是严荞。贺城虽有些失落,但因贺圆说严荞笑起来有酒窝,不比严蓉差的,倒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至这天晚间,贵姐听得李缮准备为大儿子贺城定下严家的大姑娘严荞,悄悄同贺年道:“大房那边一向同二房明争暗斗,这会却要定下严家的女儿,似乎有点奇怪呢!”

“城哥儿是长房长孙,可惜他于玄学这道所学不多,将来祖父这个职位就轮不到他,却多半会落在我身上。如此一来,大房自要为城哥儿谋个更好的位置。严奋这几年极得意,若果活动一下,就留在京城任个要职也说不定的。大房那边的想要定下他家的姑娘,也是为着城哥儿的前途着想。”贺年见房内静悄悄的,翻个身把贵姐压在身下,耳语道:“咱们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努力一把,再生一个女儿怎么样?”

“啐,你以为我是母猪么?生了四个还要生?”贵姐暗暗扳手指头计算日子,这会离着小日子还有三天,却是安全期,自然不容易怀上。产下贺谨后,倒悄悄寻孙小思配了避孕的药,但据孙小思说那药服的太多,会掉头发,还会不思饮食,而且不保证一定不会怀上。没法子,后来只能算着小日子行房。天幸也没再怀上。

两个人得趣了一番,贵姐却又悄语道:“城哥儿定了亲,接着就轮到培哥儿,再过几年就轮到咱们家词哥儿。这几府里的姑娘看着,止有翰林大人家的姑娘陈珠最是天真活泼又可人,我心里看着爱。再看几年,咱们先下手为强,给词哥儿定下她来。”

“哈哈,你莫忘了词哥儿长的像我,现下虽才八岁,小丫头多有偷看他的。其它府里的姑娘,可不止陈珠对他示好,小孩子在一起玩,这会看着玩的好,将来可不一定就喜欢上了。”贺年伸了手臂让贵姐枕着,凑往她耳边道:“你要担心的,可是咱们家圆姐儿。”

“圆姐儿怎么啦?”贵姐转个头,差点碰上贺年的嘴唇,不由“啐”了他一口,嗔道:“好好说话,怎么又作起怪来?”

见得贵姐娇嗔,贺年终忍不住又亲热了一番,这才笑着说:“城哥儿和培哥儿悄悄同我说道将军府几位哥儿对圆姐儿不寻常,又隐约听得将军夫人极喜欢圆姐儿,待圆姐儿再大些,就要正式上府提亲的。圆姐儿四岁多那年,将军夫人不是带了几位哥儿上府里说亲来了?后来亏的长公主搁了话,这才撒了。度着将军夫人不多时真会上府提亲的。圆姐儿还小,自不能这么快就许人,只是将军家来提的话,却不好拒绝。你先得想妥了应对的法子才是。”

“真要不行了,至多再抬了长公主这尊大佛出来镇住就是了。”贵姐沉吟一会道:“咱们只有圆姐儿一个女儿,自不舍得早早许人。况且女孩儿嫁人,总要嫁个晓得心疼她的,也得要她自己喜欢的,这日子才过的有滋味。若是不喜欢了,纵是高门大户,也是味同嚼蜡。若喜欢了,再多的难题,也能想法子解决,浑不觉日子难过的。”说着,倒叹息了一声。

“贺府里就止有一个好名声在,其它的不值一提,你跟着我,反不如先时在乡下快活。”贺年却知道贵姐有感而发,拥紧了她道:“贺家人多,又爱名声,在外就爱维持一个面子,回了府反而不好相处。你上头既有婆婆,又有太婆婆,现下又领着四个孩子,自是不易的。将来若要把圆姐儿许人,确是得许个像将军府这样的人家,过的才快活。将军府里的人仗着是武将,凡事懒得弯弯绕绕,人家要一说,他们就直接说什么他们只会上阵杀敌,文绉绉的礼节儿不懂,日子倒过的痛快。再有,他们府里的人只娶一位夫人,得空就带了夫人招摇过市,也并不爱藏着捂着,连带的嫁与他们的人也过的春风得意。你看看将军夫人那作风,若不是将军默许着、纵容着,她也不敢太过的。”

一席话说的贵姐倒分折起将军家的事来,半晌道:“这么说,将军家倒是一门好亲事。下回到将军府去,倒要细瞧瞧他家几位哥儿,看看哪一位同圆姐儿更合的来。”

“若不是蒋华安同圆姐儿差了十岁,我瞧着他挺不错的。”贺年笑吟吟,“再不然,挑个最小的蒋华盖也不错。”

平凡小东西

贵姐和贺年在房内说话,史仪却也在房里同贺子庭咬耳朵道:“瑛儿十五岁还没许人,大房那边十四岁的城哥儿倒要定亲,我想着心肝儿痛。你在外行走,就没见着哪家的哥儿出色的么?”

“出色的哥儿倒有,不是定了亲,就是年纪还小。”贺子庭翻个身道:“跟咱们府里相厚的人家,数来数去,就是将军家和安平侯府里几位哥儿出色,只他们两家未必看的上瑛儿。”

“哼,我们瑛儿哪样不如人了?”史仪不服气,“大太太把女儿养到十九岁,还有法子嫁进将军府里当副将夫人,难道我就没法子把女儿嫁个好人家?”

贺子庭叹口气道:“正是你这样想,才把瑛儿耽搁了。今年初莫府来提亲,哥儿虽不算顶出众,看着跟瑛儿也就相配了,偏你挑三拣四,拒绝了人家。你心里自然想着大太太能把女儿嫁到将军府当副将夫人,现下将军府有六个哥儿,三个年龄倒跟瑛儿相当,你就想着要把瑛儿也嫁进将军府去当少将夫人了。不是我说你,这事儿你真别想了。你瞧瞧蒋家的男人,哪一位不是二十多岁才成亲的?就算他们看上瑛儿了,瑛儿还能等到二十多岁么?瑛儿现下已是十五了,差不多的人家早定了亲,你还想不通。你再误她一两年,连莫家哥儿那样的人家也不会上门来提亲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史仪见着十四岁的贺城已是定了亲,自己女儿十五了还没个着落,其实心里已是着急的不行,这会听得贺子庭的话,也知道是这个理儿,一时怔怔道:“过了年就十六了,再不许人,却是……,难不成真是我误了她?”

“瑛儿十五,琪儿也十三了,你放着大的不许人,小的人家也不会上门来提亲,一下倒误了两个。”贺子庭见劝的史仪意动,扳过她肩头搂住道:“把女儿许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罢了,何必镇日想着高攀人家?”

史仪虽好强,这会在贺子庭怀里,却也软了声气,“嗯”了一声道:“且再作道理罢!”

第二日起来,贺老太太倒发了话,让史仪和李缮给贺圆和贺意找一位顶级绣娘。因贺老太太的丝绸庄除了丝绸之后,近年来还做一些精巧的刺绣品。若是贺圆和贺意三年后能够参加南北绣品大会,又能得一个名次,丝绸庄的刺绣标了她们的名儿,肯定销量大增。

史仪和李缮最终请到一位原在宫里针工局做刺绣,后来被放出宫的绣娘。这位绣娘名叫苏彩青,绣工极好。难得的是,还写得一手好字,能绣一种别致的字体绣。只是苏彩青长年做刺绣,眼睛略有些不好,晚上不敢拿针,只白日里指导贺圆和贺意。贺圆后来却得知苏彩青原来嫁了人,因过门三年未有所出被夫家休弃的,不由有些可怜她。苏彩青见贺圆和贺意乖巧,倒用心的教导她们。

这一日贺圆的指甲崩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拿剪刀修剪了一下,却还有毛边,一时怕做刺绣时会勾了线,忙要去贵姐房里寻指甲钳修剪一下。才到贵姐房里,却见贺词和贺诺都在,贺谨正从秋棠膝盖上溜下就跑,嚷道:“我不剪了,不剪了!”秋棠站起来追过去道:“还没剪完呢!”

“别跑!”贺圆见贺谨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大人,待进了屋就假装要追他。贺谨“蹬蹬”跑的更快,一边跑一边笑。贺诺候着贺谨跑过身边,不由嘻笑着帮秋棠追上贺谨,一把抱住说:“捉到了捉到了!”

“小孩子指甲长得快,不过四五天,就长了许多。还得剪干净了,才不会藏脏东西。”贵姐揭了帘子进来,见贺圆来了,问了一下刺绣学的如何,一时又令人端点心出来给她吃。却听秋棠笑道:“哥儿每回剪指甲,剪一半就要跑。”

贺谨已是三岁了,但是他不同贺词聪慧,也不同贺诺机警,而是虎头虎脑,有些憨憨的。到了这会说话有时还不利索,发音时有不准。不知为何,合家却极是喜欢这个看起来不聪明却可爱的小弟弟,常爱逗了他玩。

“我来帮他剪!”贺圆接过秋棠递过来的指甲钳,见是新做的,不由问道:“上回那把大些的指甲钳怎么不见了?”

“还不是被大太太要走了。”秋棠笑道:“她们自来用剪刀剪指甲,又用指甲磨把指甲边边磨的平了,这才涂风仙花汁。那回试用了一下少奶奶的指甲钳,没几天就要走了。好在还剩了这把小的可以用。”

这指甲钳自然是贵姐叫人做的,先是叫铁匠用铁打了一把,因铁匠第一次做这个,做的不好,而且那指甲钳极易生锈。因要给几个小孩子剪指甲,贵姐终是不放心那个容易生锈的指甲钳,后来索性叫铁匠做了两把银的指甲钳。没想这回被大太太要走了一把大的。贺圆倒心疼那做指甲钳的银锭子。不由哼哼道:“上回就要走娘叫人做的牙刷,这回又是指甲钳,下回又不知道是什么呢?”

这个时代自然有洁齿之物,多数人用杨柳枝或是槐树枝等剥成条状涤齿。富贵人家有马鬃毛做的牙刷,只是价钱极贵。贵姐叫人用猪毛做了几把牙刷,府里各房送了一把,想着他们要是觉得好用了,自然自己拿银子让人去做。谁知大太太等不及人做好送来,又来跟贵姐要了一把。

贵姐有些事儿虽不太显扬,但是她令人做牙刷,做指甲钳,做一些生活的小东西,都要对几个孩子详细解说做法和用途。这些小东西看着不起眼,在生活中却起到很大的用处。贺圆也知道,贵姐只时不时令人做这些家常小东西,既不显山露水,却又大大方便了大家的生活。有时自己不小心露出一些小马脚来,贵姐也只以为是自己平日对几个孩子讲的多这些事儿,他们才晓得的,倒没往心里去。

见贺圆捉了贺谨的小手要剪指甲,贺谨却想缩开不肯剪,贺词忙凑过来笑道:“谨哥儿,哥哥帮你在指甲上画画好不好?”

“画画,好呀!”贺谨一听要在指甲上画画,倒把小手伸到贺词跟前。

贺词拿笔在贺谨没剪完的指甲盖上细细描了一描,把长出来的指甲涂黑了,笑嘻嘻道:“谨哥儿看看,我给你的指甲画了头发呢!哥哥帮你给指甲剪头发好不好?”

剪指甲就不愿意,但是给指甲剪头发,却很好玩呢!贺谨愉快的坐到贺词跟前,举了手指头让贺词给他的手指甲剪头发。只一会儿,十指就剪的干干净净。

贵姐倒悄悄同贺圆道:“你跟词哥儿三岁时,可机灵了。谨哥儿却粗粗笨笨的。”

“娘,小弟弟这样才可爱。”贺圆去帮贵姐揉背,俯耳过去道:“娘,你还会不会再给我们生一个妹妹?”

“就你一个女儿不好吗?”贵姐却去捏贺圆的脸,顾左右而言它道:“哟,圆姐儿又高了一点,候着天色好些,不若叫人来量衣再做一套新衣裳?”

“我刚过这边时,倒是听得二房的大奶奶正给瑛姐姐量尺寸,还要再做新衣呢!”

“,过些日沈夫人嫁女,可能要候着时候穿了新衣趁热闹去的。到时各府里的夫人们都会去,倒是群英会。”

贵姐跟贺圆说话间,史仪正在房里指挥几个人给贺瑛量尺寸做新衣,嘴里道:“玫瑰红的老成了点,月白的太素了,嫩黄的倒好,就是这季节穿着显的太轻佻。”说着在买回来的几匹布中比比划划,最终还是挑了桃红色给贺瑛做衣裳。

贺瑛被几个量尺寸的婆子折腾了一番,不由回头跟史仪道:“娘,上回府里做秋衣,我们每人做了两套,这会无缘无故又做什么?”

“上回府里统一做的秋衣,你跟其它姑娘做的皆是一样的颜色和款式,站一起没显出你来。这回给你做个不一样颜色款式的,叫人多瞧你几眼。”史仪见婆子折腾完下去了,笑吟吟道:“沈夫人要嫁女,过几日就会点嫁妆,各府里的奶奶姑娘们自然会去凑热闹瞧嫁妆,咱们也去,你到时打扮光鲜些,娘脸上也有光。”

京城里嫁女,有点嫁妆的风俗。女儿出嫁前几天,会择了好日子把嫁妆搬出院子里当众清点,然后列了嫁妆单子。届时会请各府里的夫人们和姑娘去观礼。这嫁妆就是娘家的脸面,也是待嫁姑娘的私有财产。点嫁妆一者有让人作个见证的意思,二者让人沾沾喜气。

因沈夫人的女儿才貌出众,刺绣功夫又好,几年前选进宫里当司绣女官,现下已被皇上皇后指定为二皇子的正妃,不日就是正式大婚。这当下京城里有些头脸的夫人太太们,在点嫁妆这日,都要去凑凑热闹攀攀交情的。

司绣女官是跟在公主身边陪读书陪刺绣,还兼着一些刺绣的事务的。职员儿虽不高,但是很有面子。更兼皇后和皇贵妃是由原先的司绣女官选上去的,对司绣女官有种别样的情怀,凡事总会护着一二,所以司绣女官最后不是选上当皇子的妃子,就是放出宫配了皇上皇后指定的人,极是荣耀的。

史仪想着沈夫人嫁女,点嫁妆那一天,上府去的夫人们定是极多的,老太太要过去,却会带了这些孙女一起过去的,到时女儿穿的鲜亮些,也容易让人记住,若能借着各府里这些夫人的嘴巴先把女儿的才貌扬一扬。不怕没人上门来提亲的!

俊逸状元郎

待到沈夫人为女儿点嫁妆这一日,各府里相厚的夫人们果然早早就到沈府道喜。贺老太太带了贺瑛贺敏贺圆到了沈府大门,早有管事娘子去通报,沈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贺圆见沈夫人年约三十七八,两弯淡淡的眉,虽说不年轻了,却有一股子特别的韵味。听闻她的女儿长得像她,也是一个美人,怪不得一进宫就受到皇后的注意,现下就配了二皇子呢!

沈夫人一见着贺府几位姑娘,已是先行赞道:“哟,全部水灵灵掐的出水。”说着端详贺圆一下道:“这定是贺年的女儿了,看着一个饼子印出来的模样,听得还有一个龙凤胎哥哥,可惜我这几年一直在京外养病,还没见着呢!”说着话,引了贺老太太等人进了正屋。

沈家三代封侯,到沈老太爷这一代,从科第出身,在京城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家。沈老太爷和贺老太爷当时是同届进士,颇有交情。现下的沈夫人却是沈家第六位媳妇。贺年小时候曾为沈家三媳妇看过相,说她眉间有吉痣,定会一索得贵男,后来果然产下贵子。那儿子名叫沈愿之,三岁就读书,至五岁已会作诗,十六岁就中了状元。现下二十岁了,已在朝内任了要职,看着沈家一门的富贵,还真要靠着他呢!

一时进了正屋,只见各处挂了红色幔账,檀木靠椅上铺的是七彩云团垫,一派喜气洋洋。已在屋里的夫人们见贺老太太进来,纷纷见过,却是尚书夫人、安平侯夫人、陈夫人、镇南夫人等人。贺圆溜了一眼,发现多数是熟人。果然京城里权贵家的夫人全到了么?,不对,少了一个。将军夫人没来。

安平侯夫人一见着贺圆就扬了手让她过去,笑着道:“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前日在长公主府里问起,还说你最近忙着学刺绣,连长公府都少去了。我说今儿上沈府来,你家大人定会带了你们小姑娘来看嫁妆的,果然来了。这嫁妆肯定有许多的刺绣名品,你们学刺绣的定要来瞧瞧的。”

却有一位夫人见得安平侯夫人拉了贺圆说话,同旁边另一位夫人悄声道:“这位姐儿是贺府里贺年的龙凤胎女儿,长的倒好,听得针线也做的好。据说四岁多那会,将军夫人并安平侯夫人就上门去求亲,想定下她当媳妇儿。后来还是长公主搁了话,说要提亲的,得有功名才成。这两家才撒了。现下将军家的哥儿可有了功名,安平侯府家的哥儿两个大的也有了功名,那个小的不过十岁,听得也甚不错,过得几年自然也会为他博个功名。那会儿,只怕两府又要抢起来了。咱们只等着看戏罢了!”

另一位夫人是知道一些当年的秘事的,这会也悄声道:“将军夫人和沈夫人一向不对劲,安平侯夫人虽和将军夫人有来往,但她是沈夫人妹妹,自是向着沈夫人。据说,只要将军夫人想要的东西,安平侯夫人和沈夫人就要想法子先抢到。因听得将军夫人极是喜欢这个圆姐儿,安平侯夫人家有几位哥儿,自是要想法子抢个先,定下这个圆姐儿的。待这位姐儿十岁上,肯定又是一番争抢的。她们两家争的不是人,争的只怕是面子。”

镇南夫人是带了三女儿乔沁来的,乔沁见贺圆也来了,自然拉了贺圆去说悄悄话,笑道:“我听得你们府给你和意姐儿在司绣女官跟前备了名儿,以待三年后参加南北绣品大会。这可巧了,这回我娘也给我报了名,也上了名单。不定三年后咱们就可以一道去看看北成国风光呢!”因说起北成国,乔沁倒记起当年贺圆认了北成国小皇子唐至礼为“弟弟”的事,这会捂了嘴笑道:“先时还小,不觉得如何。前阵子跟我娘到长公主府里去,听得大人又跟起这件事,说道你打小就机灵,那回镇的小皇子乖乖叫你一声姐姐,把我笑的肚子痛。”

说起唐至礼,贺圆也记起他当时身不由已叫了自己一声姐姐的窘态,不由“噗”的笑了,“那时还小,事儿倒记的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他当众喊了一声姐姐,我心里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