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面一句话是问绿云的,小丫鬟忙是回了她了:“看过大夫了。”

女人缓步走了里面来,此时徐良玉还散着汗,青萝给她擦着胳膊。

张良娣今日可是容光焕发,站了床边,垂眸看着她都带着友善的笑意:“我今个来,是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的,保准妹妹听了,什么病都没了。”

幔帐挂起了,徐良玉也坐了起来:“我这病也是心病,什么好消息那么灵。”

张良娣一身青色外裙,乌发高绾,径自坐了她的床边:“恭喜妹妹,贺喜妹妹,我才在天后那回来,说是一旦正妃进了门,也许妹妹一个良娣呢,也不用愁没影的事,现下就有一门好亲事,偏看殿下什么意思了。”

这也算好消息吗?

徐良玉扯了扯唇,靠坐了床边。

张良娣此时可是半分没有从前的厉害模样,慈眉善目地,眉梢中还有喜意:“日后我们姐妹两个,可要相互扶持,也别看殿下好恼着我,你可瞧见这么多年雍王府剩下过谁了?我是知道殿下的,多少还有点少年心性,这不,前还给我脸色看,昨儿我就瞧着他带了我给他的平安符!”

她唇角边都是笑意,仿佛真是和好姐妹一起分享来着。

徐良玉心中一动,无声地笑笑,那天李德来她这发了小脾气,张良娣给他的平安符不知随手扔了哪去,赈灾在即,她也是图意个平安,又给他求了一个,谁想到真的戴了身上,现在让张良娣一说,她突然想笑。

什么良娣,她自然不稀罕。

正妃什么的,与她什么干系,不过她也懒得与一个妇人争长道短,她一手理过耳边长发,这就要躺倒。

也是青萝眼尖,一眼瞥见软枕上面都湿透了,跪了床边,一把扯过里面的长枕,按住了她:“等等,换这个躺一会儿。”

徐良玉顿了下,提了下中裙抖了抖。

说话间青萝抓起软枕一伸一拽,长枕便是放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徐良玉才要躺倒,不由闻声往地上看了眼:“什么东西?”

青萝手里还抓着软枕,就是刚才一扯之下,枕头下面一个物件突然飞了出来,掉落了地上,不等她弯腰捡起,张良娣已经先看见了,两步到了跟前,一把捞了起来。

只一眼,徐良玉就看出个是什么东西了。

这东西之前不知哪去了,李德也没问过,不知怎么就到了她床上来了,可能压在枕头下面了,平时不动也没瞧见,今个赶上青萝给她换枕头,扯动中,一下摔了出来。

不是别物,正是张良娣给李德的那块木牌。

明个就要去赈灾了,在走之前,她可不想再多生是非了,她手一拐这就躺下了。

分明是一样的东西,千万不要张良娣看出个不一样来,消消停停地挨了明个,一走了之,谁知道她以后还回不回来,心底暗暗祈祷,徐良玉故作镇定:“什么东西?”

张良娣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回眸:“妹妹,姐姐托你的事,你可与殿下说了?”

徐良玉嗯了声:“当然说了。”

女人回头,似轻笑了下,往她床前来了两步:“可是当真?”

她举着那块木牌,还轻轻晃了晃,笑容越发的诡异。

徐良玉也懒得敷衍她:“怎么了?”

她偏脸过去看着张良娣,神色淡淡的。

张良娣脸上还有笑意,却是忽然变脸:“贱人!竟想取代我,还与我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我这就进宫与天后说说,用不着你得意,看看这雍王府可有你立足之地!”

说着手里木牌朝着她就砸了过来,也是早有防备,徐良玉抬住胳膊一下遮住了脸。

随着张良娣气急败坏的脚步声越发远了,她才叹了口气。

青萝啊的一声才是反应过来,张良娣狠狠摔了木牌可是朝着徐良玉的脸上来的,幸好她抬胳膊挡住了,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是眼见着自己主子胳膊上当即红了一小片,心疼死她了!

抓过来,可是又气又恼:“小娘子,我看这张良娣脑子有问题,喜怒无常也没她这样的,我看殿下哪里都好,只是这后院消停不了,以后可有你受的了。”

徐良玉玩味地拿起了木牌,仔细一看,真的发现原来和她的不一样。

可能是张良娣故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总之这个木牌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张字,也难怪给她气成那样子,随手扔了一边,她也举了胳膊到面前,抬眸看着红的地方:“我干什么受这个,你想太多了,这样的后院我没兴趣住。”

说着悠然起身,汗也散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青萝还待要问,她却是站了床上开始脱中裙了:“快点来不及了,先不洗澡了,穿了衣服去檀家。”

她褪去中裙,光着两条腿,甚至还在床上扯着幔帐搔首弄姿,故意逗弄着青萝:“把你张大的嘴闭上,等你小姐姐我挣多多的银钱,给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至于我嘛,反正嫁谁都可能,李德不可能。”

说着还踢了她一脚,让她快去拿裙子。

青萝见她这么活蹦乱跳的,其实是欢喜的,管她说的什么,回身取过了衣裙,赶紧让她穿上了。

李德不在府中,张良娣也真的匆匆去往大明宫了,真好。

徐良玉穿戴整齐,简单绾了长发,带着青萝这就出了雍王府,主仆两个走了檀家来,青天白日的,不知哪里来的阴风,总是吹得徐良玉浑身发冷,她也是病未全愈,日头一晃走几步就觉飘忽得厉害。

幸好离得近,青萝扶了她,赶紧上前敲门。

很快有人来开了大门,徐良玉片刻也不想耽搁,一头扎了进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檀越,他也是惦念着她想去雍王府打探一下,没想到刚好撞了一起了。

一开门便是她苍白的脸,直接撞了胸前来。

少年忙是扶住了,青萝在旁咋呼着:“郎君快找个地方让我们娘子歇歇,她病着还未好呢!”

檀越忙扬声叫了麻姑去收拾厢房,回头也是皱眉:“病未好还出来干什么!”

徐良玉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快,再写封书信给陈知府与我,明个我就走了。”

他顿足,定定看着她眉眼,苍白的脸上只眸色漆黑,还精神得很。

不由有点恼:“往哪里走,你这样的身子还要跟殿下去赈灾?”

日头在她头顶明晃晃的,她觉得有点晕了:“谁要跟他去,他去他的,我走我的,还有你~”

徐良玉两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刚要说点什么,却是手一滑,往后仰去。

他忙伸手,一把扣住她腰身。

她后颈有点发凉:“还有你,你不能跟着他去,你得跟着我。”

他却是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少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说昨天没更新的话,今天双更,既然昨天更了,今天就更一章好了。那什么,我明天试试,日三更。

第70章

第七十章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又是一觉,徐良玉这可是梦魇住了一样,一闭眼就没再睁开过。

青萝愁得直跺脚,檀越让麻姑收拾了厢房,让她过去躺一会儿,没想到一到天黑了,她还没有醒,他守在床边,叫了她两次,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也是应他两声,再闭眼继续睡。

眼皮重的跟抬不起似地,麻姑进来瞧了两次,忙给少年叫了一边去。

眼下天色也是不早了,虽然青萝已经回雍王府与人说了一声,但是只怕总不回去,雍王殿下会过问,麻姑搓着手,站了烛火边上,十分的不自在:“郎君要不要给徐娘子找一找,我瞧着这模样不像是普通病症,像是让阎王殿的人给冲撞着了,找一找,近一些的亲人烧些纸钱,一路叫着她的魂魄,试试?”

檀越也毫无主意:“也叫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就是不知道为何总这么睡,可是有什么说道?”

麻姑让他附耳过去,又与他低语几句。

他虽然不大相信,但是老一辈人的话,总有几分能信得的,回头走了床前,徐良玉有气无力地似在梦呓,她眼帘惊着一会一动,脸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

他上前推了推她:“阿嫂,阿嫂。”

徐良玉似醒着,又似睡着,半晌才嗯了一声。

她依旧闭着眼睛,他在她耳边叫了她两声,又凑近了些:“现在找人做法怕是也来不及了,在长安城也没什么人与你近些,我便去叫一叫,一会儿听见我叫你,就应一声。”

她又嗯一声,似真的听见了。

檀越连忙起身避开,麻姑扶着徐良玉,青萝脱了她的外衫和袜子给了他,少年按着麻姑说的那样,用长杆套了她的袜子哦,又挑了她外衫,走了院里。明月当空,院子里的水缸满满的,他将长杆并着她的外衫袜子一并按了水缸里,一边画着圈一边高声叫了一声:“阿嫂,回来吧!”

麻姑比划了三下,他便是画了三圈,叫了三遍。

檀越在院子里走了一大圈,喊了无数声,最后进了厢房,将长杆杵在床头上。

青萝拿着一些纸钱递给了他,他走得头也不回:“哪路来的小鬼,莫缠着我阿嫂,我给你送些银钱去,快与我走!”

说着出了门,直奔了院角去了。

青萝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徐良玉,其实她心底有点发毛,麻姑又拿了菜刀跟着到了门口,使劲用刀背剁着门槛,她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骂了一会儿,将刀扔了院子里,回头咣地关上了房门。

月上树梢,外面静悄悄的。

麻姑回来瞧着徐良玉,将她的鞋扣在头顶,一下一下按着她的眉眼:“徐娘子,回魂!”

她抚了片刻,又换青萝来抚。

青萝也叫了半晌,到底给徐良玉叫醒了,可也是恹恹地,她头昏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片刻,檀越转了一圈回来,又到了她的面前。

她怔怔看着他,忽然想起白天说了半截子话:“檀越,你跟我一路走…”

话未说完,少年已经伸手覆住了她双眼,也学着青萝模样一下一下轻抚着:“先别说话,阿嫂回魂!”

徐良玉冰冷的指尖,这就按住了他的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等他说话,院子里忽然有凌乱的脚步声闯进来,很快,厢房门被人在外面推开,荣生提灯在前,进门便侧立一边,身后李德快步走进,里面的人听见有人叫了声殿下,顿时面面相觑。

徐良玉下意识就放开了少年的手,檀越重新抓住她的手腕放回了被底,给她重新掖了被角。

他本该侧立一旁,也是避讳开来,但是不知什么情绪一下涌现出来,少年又覆住了她双眼,继续叫了她一声:“阿嫂,回魂~”

李德脚步也快,进了里面来,看见这一幕,脸色不虞:“什么时候了,怎在这流连?”

徐良玉此时已经好了许多,她才要起身,察觉她动作的少年已是用力按了她,不叫她起,檀越回身,才是见礼:“回殿下的话,阿嫂被梦魇住了,老人说怕是冲撞到了阎王殿的小鬼,才给她招魂来着。”

鬼神从来都被人敬畏,檀笙走了以后,也曾给他做法招魂,李德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几步到了床前,也是瞥见床边杵着还滴着水的外衫,显然就是徐良玉的,此时她半睁着眼,似瞧见他了,又似什么都瞧见,刚才少年倾身,伸手覆着她双眼的情景犹在眼前,怒火在脚下奔走,眼底更是冰冰的凉。

垂眸瞥着徐良玉,叫了她一声:“徐良玉!”

她嗯了声,睁开了双眼来。

分明还清醒着,却由得少年亲近,李德目光更冷:“跟本王回去。”

她又应一声,这便要起。

青萝刚要上前来搀,李德已经先一步动作,他倾身揽过她的肩头,怒不可遏:“怎么?不愿回去?”

徐良玉是真的昏昏沉沉的,才刚见好点,顺势靠了他的肩头:“殿下,我浑身没力气走不了,我难受~”

她人小小一只,全身仅剩的力气都靠在他的身上。

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李德有气无处倾泄,只得抓过薄被给她裹上:“难受还出来干什么。”

说着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连薄被都抱了起来,也没忘提起床头她的鞋在手中,这便要走。

檀越站在一旁,张口欲言,看着李德瞥过他的目光,冰冷如刃,虽然心有不甘,却是低下头了。青萝不敢言语,只小心跟了李德的身后,还是麻姑上前拦住了人。

她双膝跪地,也是一脸急色:“殿下,徐娘子现在身子弱,才给招了魂,不宜走动。”

李德脚步不停,扣了少女在怀里,已走过她身边:“本王就在她身边守着,什么恶鬼邪灵,看哪个敢来!”

说着回头瞥了眼檀越:“明日随军南下,你且准备一下。”

少年想起徐良玉的话,不知如何应承,然而也就这么一犹豫的空,人已经走了。

荣生提灯在前,李德脚步也快,这就出了檀家小院。

上了马车,他将徐良玉放置在软垫上面,薄被一动,她两脚顿时滑了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她的鞋,随手放了一边。

徐良玉整个人都被薄被裹着,动弹不动,脚一动,顿时将薄被蹬开了些:“殿下才说什么,让檀越随军南下,什么意思?”

出门的时候,她拱了拱动了动,脑门被凉风吹了吹。

也不知道是招魂真的招回了魂魄,还是被这凉风吹得,亦或是见了李德,恶鬼当真避开,总之她一下舒坦了许多,看着李德更是清醒了七八分。

他低着眼帘,拿过了一只鞋子来。

徐良玉脚上一热,他指尖摩挲而过,也未着袜子,直接给她穿上了。

鞋底微凉,她见他不回话,另只脚来踢他:“说啊,是非要他跟你去疫区吗?”

不想李德弯腰来拿另一只鞋,她一脚正踢在他脸上,他一把握住她脚踝,轻轻往怀里一扯一带,她整个人都撞了过来,男人依旧按着她的肩头,与她四目相对,差点就要抵住她的鼻尖了。

他语气淡漠,目光灼灼:“是又如何,你也知道那是疫区了,所以避之不及?”

他凤目中,有着淡淡的伤。

徐良玉不明所以,却是在气势上就矮了一截,呐呐地:“不该避之不及吗?谁愿意去?”

李德钳她肩头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张良娣今儿去了大明宫,请愿同去赈灾,已经得了母后口谕。”

干什么要拿她和张良娣比,她别开脸去,冲着车壁小白一眼。

他依旧不放过她,一抬手扳着她脸又对她的眼:“你也知疫区有险,怎不见问本王一句,倒是惦念檀越,生的什么心?”

什么生的什么心,她怒目,抿唇。

李德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是放了手:“别怪本王没有告诉你,你最好别让别的男人碰你,没有下次。”

虽然放手了,却还盯着她的眼。

徐良玉才要皱眉反问,却见他眼底像是染了冷霜似地,后背一凉,下意识闭紧了嘴巴,不出声了。

偏他又捏住了她的下颔:“记得了?”

捏得她疼了,一下挣开去了,也是恼了:“殿下这是何意,这话大可以对张良娣说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德目光更冷,回身一臂按在她身边车壁上,这就将她困在了自己的臂弯当中,他倾身,呼吸近在咫尺:“用不用现在,本王就让你重温一下,让你记得是怎么变成本王的人的?”

她肩头缠着薄被,是挣脱不开,眼看着他俊脸就在眼前,深恐自己控制不住,忙是闭上了眼睛:“记得了记得了!”

半晌,没有动静了。

她睁开一只眼,李德重新拽了薄被给她裹紧了,又弯下腰去。

他动作微慢,拿起她另一只鞋过来,又抓住了她的脚踝,轻轻往前一送一放,给她穿上了鞋,也轻轻放了下去。

他没再看她,回身坐直身子,却是从腰间将木牌解下来拿在了手里。

她偷眼瞥着他,发现他也就摆弄两下,便是闭上了眼睛。

没多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到了雍王府的门前了。

徐良玉才想要叫他,却见他呼吸浅浅,似乎睡着了。

她定定看着他,正是猜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他意一松散,手里的木牌顿时滑落。

就在她的旁边,那小木牌顺着他外衫打了个转,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一伸脚,刚好掉落了她的脚面上。即使再小心,为了稳住身形,另一只脚也是轻跺了一脚。

她忙是回眸,人似被惊醒。

昨晚上其实她是有印象的,知道他一夜未眠。

弄出声响了,正是懊恼,李德身形一动,却是往这边栽过来了。

她像个被裹紧的虫儿一样,立即坐直了身子,看见他头一歪当真枕在了她身上的薄被上,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两个人在车上,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和微乱的心跳。

都知道李德与她在车上,他不开口,怕是没有人敢来催,这时候除了她,车内也没有别人,她大大方方地回脸看他,想到那天一夜缠绵,心里怪怪的。

看了一会,她开始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好几遍,写的一点也不好看,哼╭(╯^╰)╮

第71章七十一

也许是病未痊愈,也许是心无杂念,坐着坐着徐良玉也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睁眼就在自己床上了,迷迷糊糊摸了摸身上,发现还是之前的中裙,屋里一片漆黑,才一动却是碰到了一个人,吓得她一下清醒了。

抬头往外看看,幔帐里层厚的也放下来了,床上一片暗色什么也看不清。

她轻轻撩开些幔帐,外间似有烛火,有些许微弱光亮,借着这微弱的光亮,她回头,李德呼吸浅浅,就在身边。好奇怪,是了,好奇怪的感觉,她和一个最不可能的一个人,同床共枕。

甚至还有不自觉的亲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翻身过来。

幔帐没有合严实,在她背后有一点亮光透进来,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

徐良玉睡不着了,她伸指,凭空在他脸上比划着描绘着他的容颜,明个他就会去赈灾了,之前在武后那就说了,她求一个粮吏,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她也是要走的。

但是,二人却不是一路。

当日,她也是有顾虑,武后却说张良娣会随侍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