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倦,哑着嗓子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我娘亲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将我的手握进手心里,轻声叹道:“你昏睡了许久,当前还要静养,过会儿喝了药便继续睡罢。”她顿了顿:“饿吗?想吃什么告诉我。”

我努力撑开眼皮望着床帐顶,摇了摇头:“沅沅呢?我想看看她。”

四下一片寂然,我偏过头去又慢慢重复了一遍:“沅沅在哪里……我想见她。”

这时小婢将药碗端了过来,我娘亲扶我起来,说道:“你先将药喝了。”

“怎么还要喝药……”我都已经喝了大半年的药了,生完孩子难道还得继续喝吗……我颓懒地看了她一眼,调羹却已到了嘴边。

“你当前境况不好,少说些话。”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药,隐约偏头瞥见屏风外有人影走动,便问我娘亲:“外面是谁……”

我娘亲不回我,又将调羹递至我面前:“张口。”

我别过头:“让我看看沅沅又怎么了……我只是想看看她,不是女孩儿也无妨的。”

“你将药喝了再说。”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

我将最后一口药喝完后,嘴里尽是苦涩。我觉着冷,便先躺了下来,我将伸给她:“外头是冷下来了吗?我醒来后一直觉得冷。”

她的手格外暖和。我只听得她道:“你只是不舒服,要还是嫌冷,再给你灌个汤婆子吧。”她偏过头同小婢吩咐了几句,便又同我道:“连永,你先睡好吗?这样一副病容,见孩子也不好。”

“没事的我就瞧她一眼……”我闭了闭眼,声音哑得自己都听不大清楚,“让我看一眼罢。”

她的暴脾气突然就上来了,蹙着眉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不是让你先睡会吗?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能见孩子吗?”

我握着她的手,想说话,却真的是太累开不了口。

“亲家母,还是同她说实话罢,左右也是要知道的,何必这样瞒。”老夫人突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朱文涛跟在后面,神情颇有些凝重。老夫人偏过头,同朱文涛说:“朱医官,告诉她罢。”

朱文涛走过来,似是拿捏良久才慢慢道:“因是死产,又等了太久,产时差点大出血,能捡回这条命,当真已是万幸至极。你如今体虚得很,元气大伤,诸事都需注意。”

我娘亲别过头,叹道:“本打算晚些告诉你的。”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握紧了她的手慢慢问道:“他方才说什么……”

老夫人道:“连永,凡事要往好里想,你还年轻。”

不,怎么会呢?她好好的,她还总是使坏踹我,害得我吃不下也睡不好,她还等着见她爹爹呢……

“在哪里,她在哪里……”我哑着声音问她,“你们把她怎么了……你们把她藏起来不让我见她……”

母亲坐在我对面不出声,伸过手来擦我的眼泪。我攥着她的衣襟:“娘,让我看一眼不行吗……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眼前的一切都越发模糊起来,痛啊痛的,心就木木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空了一块,好像再怎样填补都修不起来了……

“连永,有时候没有缘分,是不能强求的。”她看着我道,“你婆婆方才还说,既然有了名字,就只当是夭折,已安排入殓了。等你身体好些了,帮沅沅选一块墓地,送她走罢。”

“为什么……她先前还好好的……”我试图爬起来,我娘却一把按住我,厉声道:“连永!你不要这样子!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你非得把自己也毁了才甘心吗?!”

“可沅沅就只有这一个!”我全身都在发抖,已辨不清自己的声音。

“这个孩子差点让你把命都搭进去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又对得起谁?!你把自己折腾坏了她能走得安心吗?”她总是这样,一急起来就凶我。

“那就让我去陪她!”

一个巴掌狠狠落了下来,这瞬时令人发木的疼痛竟让心里好受些。我娘亲已是站起来吼了我一声:“你胡说什么!”

“亲家母,连永还病着。”老夫人连忙过来拉她。

我娘抿了抿唇,紧着眉头道:“她不打醒不了。”

我在床上呆坐了会儿,屋子里的人何时散的我也记不大清了。沅沅走了,她不会对我笑,也不会对我撒娇。我准备了无数个故事想要在睡觉前说给她听,想手把手地教她识字念书,想教她怎样平和处世,想听她喊一声娘亲,想看着赵偱抱着她的模样。我想一直笑,一直笑,再也不要哭了,再也不要难过了,再也不会觉得孤独。我无限放大了沅沅给我带来的希望,结果却破灭了。

我娘说的对,作践自己又能如何,既然留不住她,那我就……只好送她一程。

赵偱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没有人同我说起他。

卧床静养的这段时日里,我常想,人在关注自身的时候反倒更容易察觉到疲惫与倦怠吧,否则我又怎会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呢。

——*——*——*——*——

屋外的树叶忍受了一夏天的炙烤,终于开始颓了。每一年的秋天都如此相似,凉意一日日迫近,将人身上的一点点暖意都慢慢抽空掉。我已能下床走动,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肉,才这么些时候就迅速消减了下去。那一日我对着镜子坐了许久,脸色枯槁,宛若死人。

沅沅的小棺材被钉得死死的,我与她共同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于彼此,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老夫人说孩子很好看,但怕我见了会忘不了这一张脸,反而难受,便自作主张让人钉死了棺材。

我娘亲又来看过我几回,有时只是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也不说话。我靠着她,就像回到幼年时,什么都不用去烦恼,只听人慢慢说故事里的悲欢。

路总是越走越远,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便不再回头了。

沅沅下葬那天,秋高气爽。赵家的人都会在很早前就选好自己的墓地,赵偱旁边,便是我的墓,我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沅沅睡在我旁边罢。

我那天没有哭,心里难得平静。候鸟南飞,放眼望去满是寂寥。天空太高,凡人都够不到。我回了家,将所有旁人送给沅沅的物件全部锁进了柜子里,决定忘掉她。

第二日朱文涛过来,诊完又说了些好话,不过是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云云。我道了谢,留他喝茶。他踯躅良久,蹙眉打开药箱,从里头抓出一个纸包来。他慢慢摊开来,里头一把药渣子。他叹声道:“那天我去看过,后来的药被人动了手脚。所以连永,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并非是你与孩子无缘。我想了很久,觉得身为医者,有必要将这些告诉你。”

也不知怎么的,杯盖从桌子上滚下去,碎了一地。

他继续絮叨:“这一招太狠毒,可以让人身心俱毁。”他将纸包重新包好递给我:“留着罢。”

指甲掐进手心里真的很疼,却都比不过心疼。这人是要有多作孽,才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沅沅的事,真是想忘也忘不了。若没有此人作梗,沅沅现在应该在我怀里笑,而不是睡在土里,变成一具枯骨……

我要那个人,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

赵偱回来那天,我终于完成了耗时已久的那幅工笔画,满纸春意盎然,好像一直会这样繁盛斑斓下去。

班师回朝,一场盛宴在等着他。我本以为要等到晚上才能再见到他,却未想到,他竟推了庆功宴,直接回了府。时值正午,秋日暖阳打在他冰冷冷的盔甲上,看起来却分外和煦。

我离他不过是三两步的样子,看起来却那么远。近一年的时间未见,我看他竟觉得有些陌生。这些时候,不知你过得如何?各人有各自的苦,既然不知如何开口,那就不要说了。

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开口道:“下午若是有空,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想笑,但笑不出来。他三两步走过来,说连永你不要这样,想哭的话就哭一场。

哭了又能怎样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哭一哭就有糖吃。你以为我不哭就不难过吗……不是的,我等了她足足十个月,可她都没有能够睁开眼,看一看我。

我拿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裹紧了毯子往前走:“没有用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带他去了墓地。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路两边种满了银杏树,叶子都熟透了,金黄色的,像蝴蝶一样纷纷扬扬地往下飘。秋日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四下皆是繁盛过后的颓景。我同赵偱静静走过这一段路,秋叶落满肩,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给她起了名字,叫赵沅,我写过无数遍,很好看。如你我所愿,是个女孩儿,母亲说她长得很漂亮,可她却不会笑,也不会哭,只会睡觉。”我偏过头,看着赵偱的侧脸缓缓问:“她不会喊爹娘,你还会给她买糖吃吗?”

他走过去,蹲下来,反反复复摩挲着墓碑上的那两个字,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痛,憋着不说的人,只会心里更痛。

“你刻的那一只核雕,没有来得及给她戴上,棺材就已经被钉死了。”我抬起左手,低头看了一眼手腕,轻叹道,“不过无妨,我替她戴一辈子。”

【四二】底线...

归程我们一直沉默,仿佛再也没有话好讲。沅沅一走,不知不觉就将人掏空了。秋风从车窗里灌进来,人被吹了一路,脑子也彻底放空了一路。我不需要安慰,赵偱这种人能将安慰之辞说得变了味道。

我想好好睡一觉,只想好好睡一觉。可我总是做梦,稀奇古怪各式各样的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睁开眼就又是漫长的一天,总是疲惫。

抱着这样的心情回了府,赵偱被老夫人喊了过去,我独自去吃了晚饭,回书房写我未完成的一封长信。我不知道要写给谁,也不知道要写多长,但总觉得自己能一直写下去。

不知不觉外面夜色就重了,投在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的跳动轻轻晃着,晃得我眼睛疼。我还想继续写下去,烛火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在某一瞬,悄然灭了。

连蜡烛也有燃尽时,又何况人。

我坐在黑暗里,一呼一吸都听得格外清晰。月光透过窗纸打进来,外面似乎起了风。我摸索着去了后面的软榻,躺下来能看到屋顶横梁,分外空旷。

我一直走神,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醒来时却已在床上。另一床被子是冷的,整整齐齐地铺在另一侧。我坐起来,穿好衣服去吃早饭。府里依旧冷清,芙蓉要开败了。

吃早饭时老夫人提了一句:“近来觉得身体好些了吗?”

日子总还是要过,作践自己不合适。我放下调羹,回说:“好些了。”

她道:“让朱医官再过来瞧瞧罢。”

“知道了。”

她偏过头问旁边的管家:“偱儿人呢?”

管家回:“将军晚上出的门,现下还未回来。”他顿了顿,又道:“方才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娘娘请少夫人进一趟宫,下午时会有人来接。”

老夫人抿了抿唇,搁下筷子,同我道:“你慢慢吃着罢,我有些不大舒服,去躺会儿。”

她走了之后我继续吃早饭,胃里总像是空的,好像怎么都填不满。

搁下碗筷,我偏头看了一眼外头,这短暂的秋天就快要过去了,可太阳还这样好。

集贤书院那边已来催过,徐太公还特意过来了一趟,说与其在家里无端耗着时日,不如去书院里头帮忙。是啊,人忙起来,总是要好一些。

我将久未穿过的官服重新拿出来曝晒,竟有隐隐约约的霉味。下午时宫里来了人,我便穿戴整齐上了车。先前我母亲来时说,温太后听闻这件事后便立即让她进了趟宫。但我问及那日说了些什么,我母亲却只字不提。她那时只留给我一句话——我知道你委屈,但光委屈是没有用的。

温太后在寝殿见了我,宫人奉了茶,她说:“尝尝看罢,是哀家存着的好茶。”

我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便听得她幽幽问道:“哀家听说,你的药都是从济世堂拿的?”她顿了顿,看我一眼:“前些日子,济世堂有个小伙计死了,说是替人抓错了药,闹出了人命,自己心里不好受,上吊了。”

她说完见我无甚反应,又叹了口气道:“在药铺子做事,不谨慎改行便是了,可若是心术不正,那就当真是该死了。”

我知道,这些我都听说。就在朱文涛告诉我药不对的几天后,济世堂就死了人。

他与我无冤无仇,又何必下这个毒手。温太后今日这样讲,想必也是知道背后之人了罢……我放下茶盏,依旧不出声。

“今天皇帝替赵偱补了庆功宴,现下前门殿应当真热闹着,不当值的小丫头们竟都去帮忙了。桂嬷嬷——”

“奴婢在。”

“哀家突然想听曲子了,去前门殿跟苏公公说一声,让珠云回来罢。”她说完又道,“等一等,让宋昭仪也过来罢。”

老嬷嬷领了口谕便立刻走了。我正琢磨着她这会儿让宋婕过来做什么,却听得她道:“你如今越发寡言了,先前见你倒还是挺活泼的人,现下变得这样,旁人看着也担心。你瞧你比先前更瘦了,这怎么好呢?孩子没有了,还是可以再怀的。哀家第一胎也是说没就没了,那时候哀家也什么都不明白。”她顿了顿:“后妃们玩的这些花样,搁宫里头都是些烂招子,可挪到外边去,伤人却太容易了。知道为何吗……”她蹙眉轻叹道:“因为你没有戒心。”

“哀家老了,帮衬不到娘家,但能做的事还是会去做的。”

我一直沉默沉默,都快觉得自己是哑巴了。温太后又絮叨了会儿,老嬷嬷便领着那位叫珠云的姑娘回来了,又与太后道:“宋昭仪现下许是不便走开,说要等庆功宴结束了再过来呢。”

温太后勾了勾唇角,同珠云道:“哀家突然不想听曲子了,前门殿热闹么?”

“回太后的话,正热闹着呢。”

“有趣事吗?”

珠云姑娘柔声道:“太后娘娘就爱听趣事,可这好好的庆功宴,哪里有趣事可说的呢。不过热闹归热闹,赵将军却一言不发地坐了半天。这有功之人不说话,无关紧要的旁人倒是啰嗦了。”

珠云往我这边瞧了一眼,继续道:“宋昭仪抢尽风头,皇后娘娘似乎不大高兴呢。”

太后嗔怪道:“就你爱嚼舌根子。罢了,你还是说些小故事同哀家听听罢。”她偏过头:“桂嬷嬷,哀家方想起来,过会儿让赵将军过来接连永回去罢,你再去前门殿说一声。”

我坐着听珠云讲些无趣的典故,手边的茶早就凉了。外面夜色已浓,我渐渐走了神。良久,忽听得温太后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珠云回:“戌时了罢,太后是倦了吗?”

“人老了不中用。”她顿了顿,“看样子前门殿还得热闹一会儿,珠云,你送一送连永,让她先回去罢,我也乏了。”

珠云应了声“是”,我遂站起来行礼告辞,珠云便领着我出了寝殿。

一路走着,她笑道:“温大人,你如今不过九品,从没有想往上爬的念头么?”

她左眼角有一颗红色的痣。我印象中,有一个人眼角也有这样一颗痣,那便是邹敏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时我们都小,我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弄破了皮冒出来的血珠子。她微微笑:“果真女大十八变,我方才见你时,真没有认出来。温连永,你还和我打过架记得吗?”

我微眯了眯眼,她的眼睛在昏昧宫灯映照下却格外明亮。我开口道:“是吗?我不认得什么珠云。”

她眼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意:“长大了就都看不透了。”

是看不透,十几年前,邹敏的妹妹就落水溺死了。面前这个人,我真的认识吗……

我正发愣,她倏地拉住我,手指放在唇中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我往后退了两步,同我耳语道:“我们绕道走……”

往前右转便是主殿与偏殿之间一条狭窄的过道,似乎有人在里头。我正要跟她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落入耳中。我止住步子,珠云也松开我的手,贴着墙壁极其小声地同我道:“原来你有听墙角的坏癖好。”

赵偱在里面。

我闭了闭眼,不晓得是不是晚上太冷了,心口像被冻僵了一样。

他竭力压着声音慢慢道:“不要以为你对我的软肋了如指掌,若非念及当年我父亲被困时你们母女救命的恩情,我也不会忍到现在。我从不打女人,但你已越了我的底线。方才那一巴掌,是替沅沅打的。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她却笑得很是开心:“死很可怕吗?我不怕死。活着反正也只能这样,倒不如随心所欲一些,自己痛快便够了。如今是个人都觉得我们俩有关系,你撇得清吗?想必温连永心里也觉得不好受呢……她还信你吗?不信了吧……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那支琥珀钗啊,我还给你之前,在上头刻了一个字,小得可怜,你兴许都注意不到。”

她冷笑笑:“我宋婕得不到的东西,就一定要毁掉它。不过如今我发觉有更妙的法子了,我用不着折腾你了,我折腾温连永就够了。她不是固执吗?她不是认定一个人就不会放手吗?可你呢,却偏偏看不得在乎之人受苦。一个不肯放手,一个宁愿放手也不要看对方受伤,你们俩可真是绝配……要不要再补一巴掌?”

我闭了眼,狠狠的一个巴掌声就在耳边响起。

他仍是压着声音,一字一顿:“这一巴掌,是替连永打的。你不要忘了,大宛如今已经归附,西北也总算消停,你如今连筹码都算不上,想碾死你,易如反掌。”

她冷冷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走着瞧罢,看看是我孑然一身利落,还是你如今背负重担走得顺畅。不毁掉你,我是不会死的。”

我从未见过赵偱发火,也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情绪。我正愣着,珠云倏地拉着我的手就要走。她朝我使了个脸色,指了指北边,拉着我就跑。

跑着跑着我实在是太累了,珠云停下来,喘着气道:“可吓着我了,再也不听墙角了。”她斜睨我一眼:“温连永啊,你拖着我听了一个墙角,欠我一个人情,我给你记着。继续往前走,就有出宫的马车。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过会儿见了赵偱不自在。”她顿了顿,又眯眼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信与不信,是否真的在于一念之间?既然一念就可以做出选择,那这选择的结果又是否正确可取?太难了,你留着自己想吧,我这便回去了。”

我恍恍惚惚地回了府,急匆匆睡下,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宋婕那一句话。

不毁掉你,我是不会死的。

赵偱回来时以为我睡了,便帮我熄了灯,关门走了出去。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今日温太后做的一切事,都觉着蹊跷。她让人去请宋婕,宋婕说要等宴席结束之后再去,她便又让人去告诉赵偱宴席后过来接我。可随后她却又让珠云带着我先走,还口口声声说前门殿的宴席会闹到很晚。

可如今细想起来,却是如何都不可能的。一旦过了戌时,宫门就锁了,庆功宴再热闹,也不会坏了宫禁规矩。

如果今晚,我没有碰上宋婕与赵偱,独自回府,便什么事都没有。若是碰上,便又有了各种各样的可能。

信与不信,在一念之间。我是信什么,又不信什么呢?

今晚就像做了一场梦,且不易咀嚼,难以下咽。

——*——*——*——*——

第二日清早,我吃完早饭方打算去集贤书院,朱文涛却匆匆到访。

朱文涛说:“今日顺道便过来了,你脸色似乎不大好,近来睡眠不好吗?”

“还是老样子。”我将手搁在脉枕上,轻叹出声,“真是烦劳你了,隔几天就跑一趟。”

他沉着声诊完脉,又看了看我的舌苔:“最近天转凉,你受了些寒气,其余倒无大碍。帮你开了膏方,赵将军来找我的时候,我顺手便给他了,看样子似乎想要亲力亲为,不大放心旁人插手。膏子熬好了之后拿罐子装起来,每日早晚用温水送服,先这么吃着看看,应当是很好的。”

“你方才说——”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赵偱去找过你?什么时候?”

他低头整理药箱:“前日晚上他来找我,我便同他说了药的事。他是你夫君,我想他理应知道此事。”

“你还同他说了什么?”

“我领他去了药铺,就是那家济世堂,你们府里拿药的铺子。大晚上的……”

他话还没说完,管家匆匆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少夫人不好了!”

【四三】欲加之罪...

“别慌,慢慢说。”

管家定了定神,道:“方才国舅府传来消息,说国舅老爷昨天后半夜被急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似乎是被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