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我慢慢说了三个字,却未出声。他看着我的口形,默默点了点头。

温太后。

可娘亲不是说她根本不想帮衬娘家吗?

赵偱方才说“也许”?

他接着道:“又或许,不需要你去求,只需要——顺其自然。”

是啊,她哪里只顾自己没有帮衬?虽然这些年我父亲矜矜业业到现在了才爬到尚书的位置,我的弟弟们,也未因是皇亲国戚有任何优待之处,可……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护佑吗?不骄纵,更稳当啊。

先前我曾与我娘亲闲谈时说过,为何温太后偏偏要关照我的事。我娘亲只说那是因为我的婚事是她定的,因此后来发生这么些事,难免照顾些。可当真只是如此吗?这关照——有些太过了。宋婕的事,我到此时还心有余悸。其实说起来,宋婕这样的人,后宫想除之而后快的数不胜数,实在不必太后出面。可为什么如此着急?那场局虽然看上去一直是皇后在主导,可我知道……这应当是太后布的局。

我细想一番,才惊觉——并非她没有帮衬之意,而是还未到帮衬之时。是啊,刚出事什么都没有审,便出手相救未免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倒不如顺其自然等这件事走到最后一步。现下要做的,不正是减少这个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痛苦吗?

我先前误以为我爹会是牺牲品,可如今看来,却很有可能是上面想借此事,大作一番文章,削弱邹家一派的势力。

朋党争虽然忌讳,却能制衡。若是失衡了……

联系起近期朝中动荡,我想很有可能这朝争已经失衡了。因此,此时参我父亲的折子应当比请愿的折子不知要多了多少。那么,若是这一派继续这样疯咬下去,难免会落得,咬人不成,反被咬的结局。

“连永。”赵偱伸手叩了叩桌面,“走神了?”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不是,我想通一些事。”比起刚刚获知父亲出事时,我已经不慌了。

他偏过头,与林都尉道:“你方才是说,李子没有走?”

【五一】缱绻(下)...

林都尉点点头:“现下他以大宛王族的身份请求入宫觐见,上头还没有批复。宋婕的事是内审,按说不可能这样快传出去。”

赵偱轻蹙起眉,思忖片刻道:“我会看着办。”

林都尉微微颔首,又与赵偱低语了片刻,我看似乎是不大想让我知道的事,便索性抱着阿彰又重新到窗口,推开一条缝来看外面的大雪。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我微微眯起眼,大雪下的国舅府安安静静,似乎随着西京城的这场大雪沉睡了下去,游廊里走过一名婢子,拐个弯便不见了。阿彰猛地打了个喷嚏,我连忙将窗子关起来,回头看一眼,林都尉已经起身打算告辞了。

赵偱低头轻咳了咳,亦起身送他走。

过了会儿他又进屋,拿过搭在椅背上的斗篷,问我道:“是想回府还是想出去转一转?”

我低头看看阿彰,他仰着脑袋瞅着我道:“婶娘……出去玩玩吧……”

“冻坏了怎么办?”

他嘟嘟嘴:“就玩一会儿……”

“走罢。”赵偱将斗篷递过来,“先带你去一趟集贤书院。”

我这才想起来,我这集贤书院的差事还未辞掉。我蓦地想起成徽说的“可迁调不可请辞”,这又是什么意思?他说修国史是铁板钉钉的事,却又让我去江南府修府志?

出了店门,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我接过顾掌柜递过来的伞,赵偱索性将阿彰抱起来,看我道:“你打伞?撑高一些。”

马车早就回去了,伙计牵了两匹马过来,赵偱将阿彰抱上马,又牵过另一匹马的缰绳,与我道:“上马吧。”

我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开什么玩笑……”

他正色道:“没有开玩笑,我说要教你骑马的。”

“今天?”距离上次他说要教我骑马,已经有一年了吧?今天下这样大的雪,怎么心血来潮要骑马?

阿彰趴在前面那匹马的马背上,扭过头来朝我嘟囔道:“婶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赵偱看回去,无奈笑了一笑,对我道:“没事,你只要能上马,我帮你牵着缰绳,不会摔下来的。”

我犹疑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上了马。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赵偱浅笑笑,上了前面一匹马,将阿彰护在怀里,一手牵着后面一匹马的缰绳。

马匹不急不慢地小颠着前行,大雪往下落,前面传来阿彰的小小欢呼声。赵偱偏过头来与我道:“怎样?”

我耸耸肩,没有答话,只无谓笑了笑。

——*——*——*——*——

到了集贤书院,周遭树木的枝桠上皆压着积雪,四下白茫茫一片,静谧又清冷。

大雪已落满肩,赵偱的背影似乎更清瘦了,身姿却依旧挺直。那一日他作为护送将领送大宛公主进宫时,也曾这样骑马路过集贤书院,那背影我一直记得。

他跳下马,将阿彰抱下来,走过来将手伸给我。

待我下了马,他便抱起阿彰往书院里走。期间我听闻他低声同阿彰道:“叔父又不会吃人,阿彰总怕我做什么?”

阿彰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瞅着他小心翼翼道:“不熟……”

我在一旁差点要笑出声,赵偱微偏了下头,又与他道:“婶娘就与你熟了?”

阿彰低头讷讷道:“婶娘救过阿彰的命……”

赵偱不再说话,一路走到了德业堂门口。大门紧闭,里头似乎点着灯,想必是有人了。我走上台阶,轻敲了敲门,等了会儿,一名佣工过来开了门,乔师傅抬起头来,说:“连永啊,今日下雪其实不必来的。”

看样子徐太公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仍旧没有来。乔师傅吩咐佣工给我们倒茶,赵偱将阿彰放下来,阿彰看着长桌上的一摞摞书,小小地惊呼了下。乔师傅眯了眼道:“这是……怀宁家的孩子?”

我微微颔首,他轻叹道:“都这么大了。”

我记得赵怀宁在西京时,也是常常与乔师傅有往来的。是啊,连赵彰都这么大了,等过了这个年,我都二十二了。往昔历历在目,却像极了幻景。那些感觉熬不过的事情,也就这样一步步走过来了。

赵偱低头同阿彰道:“阿彰,想不想在这里看会儿书?”阿彰点点头。

他随即便抬头问乔师傅:“乔师傅?”

乔师傅似乎看穿了赵偱的心思,道:“难得小孩子喜欢读书,便留下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吧。你们若是有事要忙,就先走吧,天黑前来将他接回去便是了。”

赵偱站起来道了谢,便要告辞。我随他一道往外走,再回头看一眼阿彰,早将脑袋搁在桌子上开始翻书看了。

我抿了抿唇,出了门。

到了门口,赵偱拍了拍我衣服上尚未融化的雪,道:“带你去雁栖湖吧。”

从这儿到城北雁栖湖,走过去远得很,骑马是能快一些,可马儿压根不听我的话,只能慢慢骑。路上赵偱一点点教着,说完大致技巧,便毫不含糊地将缰绳递了过来。

我茫然看他一眼,这个师傅可真是放得了手……我伸手接过,继续茫然道:“你太高估我了……”

我小心翼翼地与这匹马进行着交流,都不敢乱动手里的缰绳,赵偱转过头来笑道:“没事的,这匹马脾性很好。”

我稍稍放下心,到转角时赵偱偏过头道:“左手收短缰绳。”

我用力收了一下,结果马却在原地踏步,根本不愿意走了。

“哎——”他瞧了一眼我的脚,“你脚乱动了?”说罢一只手迅速伸了过来,帮我拉了一下缰绳,于是马儿顺利左转了。

“你左手收缰绳让它左转,脚又乱动让它右转,它不知道你到底是想往那边走,自然就不走了。这还算得上好脾气的马,若是遇着个暴脾气的,就不会安安静静地等你了。”

“……”我等他絮叨完,“你方才又没有说。”

他摇摇头,忽道:“没有批评的意思,不要记仇。”

“我可没有那么小心眼。”我吸了吸鼻子,这天冷得简直令人发指。好在风雪渐渐小了,还能忍受。实在想不明白少年为什么想在大雪天去雁栖湖,这么冷的天,恐怕连雁栖湖都冻起来了。

兴许是实在嫌弃我的马走得慢,赵偱频频回头,末了终于说:“你不必担心会摔下来,骑马入门很简单。要是怕掉下去,抱住马脖子就成了。”

我反问道:“没耐心了?”

他倒是想辩解,却也只张了张口,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拍了拍马屁股,它跑快一些,耳边的风也大起来。它跑得愈快,我心中愈慌乱。赵偱反倒是慢下来,落在了后面。但正如赵偱所言,这匹马倒也乖巧,一点也不会忤逆主人的心思,只是颠得太厉害,我颇有些受不住。

——*——*——*——*——

到了雁栖湖时,我手都冻僵了,下了马,看到赵偱牵着马走过来。他将马系在木围栏上,转过身握住我的手:“冷成这样。”

其实我后背一身汗,这颠了一路真是够呛,还得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掉下来。

他的手也冷,我感受不到温度便要缩回来。然他抓着我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外衣夹领里,并说:“贴脖子上太冷了。”我蓦地想起去年此时,我捉弄他,将冷冰冰的手贴在他脖子上取暖。一年了,一年了……

隔着衣料的暖意让我冻得麻木的手渐渐苏醒过来,我偏过头,看了一眼冰封的雁栖湖,哈了口气道:“一片白茫茫啊,你带我来看这个做什么?”

他也轻哈了一口气,一小团白色的水汽迅速地消散在空中。

“我幼年时,差一点就在这里丢了性命。”他微微眯起眼,“不过还好,算是命大,被人给救上来了。”

还有这等事?老夫人与我说过那么多关于赵偱的童年琐事,倒是没有提到这一件。

“也是下着大雪的冬天,我那时候也刚学会骑马,大哥带我过来。那一日不知道那匹马怎么了,竟不要命地往湖里冲,我当时力气小,没勒得住缰绳,就跟着马一起摔进去了。”

“你不会水?”按说不会啊。

“冬日水冷,刚下水腿就抽筋了。”他叹口气。

我半眯起眼:“赵怀宁呢?他不是在旁边?”

“我哥哥不会水。”他顿了顿,“但是——他跳进去了。”

那时赵怀宁好歹也十七八岁了,怎会做如此鲁莽不考虑后果的事?我微微抿起唇,听得赵偱道:“后来得路人相救,到底没有出什么事。可此事过后,哥哥被父亲重罚,我也被带去了西疆。”

他停了停,眼底似乎泛着一丝悲戚的意味。

“许多事,就因此变了。去往西疆的路上,我几乎不与父亲交流,他对我要求更严苛,从不会给我笑脸,我对母亲的记忆也就到那一年为止。幼年时我常常以为自己多余,家中只有哥哥一人对我好,父亲和母亲对我都没有什么期待,因而关照也少。离了西京,离了哥哥之后,在西疆的生活乏善可陈。父亲说这历练能帮我做出更正确的决定,可他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明白,他其实是希望我走他替我选择的这条路的。一直都是如此……赵家的人,又怎可能单为自己活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略沉了沉。

“连永,我消极过。”他摇摇头,“太后的赐婚,亦是当做人生中必须接受的事来完成。那时我还觉得既然走了这条路,许多事也只能接受而已。但同时也庆幸过,这被迫接受的人是你。因为先前早就听闻过你的事,也曾见过你。我大约能猜到你的固执、你的伤心,以及你的脆弱之处。后来的相处,我小心翼翼怕再伤到你,但总也能察觉到自己的局限,我不够了解你。但我并不担心,我们要过一辈子,不怕时间短。”

我的手渐渐暖和了,他接着道:“至于那一份答卷,我会竭力让所有人都圆满。当然,也会包括我自己。”

我最怕他这种自我牺牲保全旁人的想法,可最后补充的这一句“也包括我自己”,却让我微微诧异了一下。打算为自己考虑的时候,想必也是因为有足够的自信罢。

我浅笑笑,回道:“那便祝你心想事成。”前些日子那样对你,实在对不住了。

我将手抽出来,朝马匹走过去:“早些回去吧,免得阿彰等着急了。”

他转过身,也过来牵马。

我上了马,狠狠地拍了拍马背,结果它当真跑得飞快,我死死抱住马脖子,却还是一个不稳,摔在了雪地上。

好了,圆满了,都说不摔一摔压根学不会骑马。赵偱跳下马,匆匆走过来,要拉我起来。我伸手抓住他的手,猛地往下用力一拽,他便顺势倒在了旁边。

后背上传来一丝钝痛,我索性平躺在雪地上,仰头看着依旧在落雪的天空,重重叹出一口气,良久才偏过头同躺在身旁的赵偱道:“你看天空这样广阔,我们实在太卑渺。”

这幕天席地的感觉,我还当真是头一次体会。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他一把将我拉过去,覆在了他身上。清冷的雪气与温热的鼻息混杂在一起,颇有些意味不明。他望着我的眼睛叹息道:“连永,你今日笑了很多次。我很久未见你笑过了……母亲早上将赐婚的事拿出来说,你也未说一句着急或者不爽快的话。你是不在意,还是懒得理会,或是根本……”

我伸手掩了他的唇:“因为我信你,我愿意信你所说不多的话语中的每一个字。”以往我总是想他的无奈处,总以为他可怜,但珠云也说得不无道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总要比我一介女流强大。即便我不靠谱到只如藤蔓,他至少也能算得上是树木,可以依附。

他抬手将我的一缕散发绕至耳后,手指划至我下颌。

我微抿了唇角:“至于这件事,我会尊重你做的任何一种选择。”

【五二】族亲...

赵偱倏地起身,连带着将我也扶起来。我看看他,他亦看看我,两人身上均是狼狈,将雪拍掉后,衣服上还是留了湿渍和些许泥土。

“摔得疼么?”他将缰绳重新递给我时问了一句。

我回:“还行,不至于残。”

他微微抿唇,随即便转过身拍拍马鞍上的雪,淡淡道:“明天接着练。”

“……”赵偱你是没事做吧?我上马扯了扯无辜的缰绳,马儿低嘶一声,赵偱回头看我一眼,眼中有隐约笑意:“恭喜你入门了,学得很快,但还远远不够。”

我眯起眼:“我又不跟着你上阵打仗,要学这个做什么?我用得着么?”

他淡淡回:“你总闷在家里,不是好事。”

我默然,脚尖轻踢了踢马肚子,它跑得快起来。

一路上倒顺利得很,到集贤书院时雪都停了。也不知道阿彰在这儿有没有给乔师傅添乱,敲门进了德业堂,阿彰立时放下手里的书,跳下椅子来。

乔师傅抬了头道:“这孩子挺乖巧,也挺聪明。”

阿彰听到乔师傅夸赞自己,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赵偱与乔师傅道了谢,取过阿彰的小斗篷,本要告辞,却听得乔师傅道:“赵偱呐,若是没什么要紧事,陪老夫下一盘棋再走可好?”

赵偱看我一眼,我点点头,便拉着阿彰在椅子上坐下。乔师傅起身去内室,赵偱跟着他一道往里走。我知道乔师傅这是有事要与他说,便也不跟进去。阿彰将斗篷披起来系好带子,站在原地瞅了瞅我道:“婶娘是骑马摔跤了吗?”

我伸过手去捏捏他鼻子,笑道:“小机灵鬼,眼睛很尖呐。”

他又偏过头瞅瞅西边的内室门,蹙着眉小声嘀咕道:“难道叔父也摔着了么……”

我这才想起来赵偱也与我一样狼狈,不由无奈笑了笑,阿彰见我笑了,又纳闷道:“婶娘如何摔着了还这般高兴的模样……”

我不晓得如何与他解释,便岔开话题,问他方才看书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到底是小孩子,话题岔开出去便也不想先前的事了,拿着本书指着好些句子问什么意思。

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赵偱扶着有些佝偻的乔师傅从内室出来。乔师傅笑着摇了摇头:“人老了,连棋艺也差了。”

赵偱扶他坐下来,又客套了几句,便拉着我和阿彰告了辞。

——*——*——*——*——

归程中我突然想起来今日阿彰要回国子监,便说直接送他过去。赵偱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衣服,道:“还是先回去罢,阿彰由我送便好了。”

阿彰颇有些无精打采地窝在赵偱怀里,似乎在想什么心思。我本想问,看着却又不大忍心,只好作罢。

回到府里时赵偱说今日连午饭也没有吃,有些饿了,便抱着阿彰往伙房去。阿彰的小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仍旧是一副没神采的样子。我走在旁边,听得阿彰嘀咕道:“婶娘,阿彰陪着乔老太公吃过午饭了。”

赵偱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来,蹲下问他:“阿彰怎么了?”

阿彰还未来得及答话,便看得一小厮从走廊那端匆匆跑了过来,近了微行了个礼道:“将军,有客来了。”说罢低首将拜帖递了过来。

赵偱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又立刻看向我,低声道:“陶家来人了。”

我微蹙眉,这才猛地想起来陶里的忌辰近了。今年不光是忽略了陶里忌辰,就连赵怀宁的忌辰我都愣是没记得起来。

陶家来人,想必是要接阿彰回去一趟?我轻咬了咬下唇,低头看看情绪瞬时颓靡的阿彰,难道方才这小家伙是因为突然想起来自己母亲的忌辰?

赵偱拉过我,道:“去看看罢。”

陶家来人竟如此正式,我倒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来的人是陶里兄长,不过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立刻将主题搬上了台面,先是说要带阿彰回去一趟,又说,想要让陶里与赵怀宁合墓。

去年不是没有提过合葬之事,可那时老夫人说请人算过,实在不宜合葬,此事便只好作罢。现下陶家又将此事提出来,这……

我看看赵偱,他眉头也紧着,略舒展后与陶里兄长说:“这件事,需再问过家母的意见。”

陶里兄长见他一脸为难的模样,陪笑着道:“我也晓得这件事现下提有些突然,可舍妹尸骨已寒,到今日也没能下葬……实在是……”

没下葬?怎么会……

再想想,去年的确只是吊唁结束便离开了,都没有亲眼看到陶里的棺柩入土。身旁的赵偱亦是一惊,陶里兄长无奈叹道:“族中说她是自寻死路且已嫁了人,入不了族墓。可随意安葬又显得……”

我看向赵偱,赵偱忽然起身道:“一路赶来,难免困乏,陶兄先在府中歇下罢。”他随即又吩咐下人准备好饭菜和房间,哪料陶里兄长即刻回绝了,说是已经在城中客栈住下,就不麻烦了。

我知道赵偱不会擅自做这个主,即便有心要达成此事,也不得不过问老夫人。我亦隐约发觉,自从沅沅的事之后,老夫人的态度有些许转变,我都不敢轻易地再与她提事情。这件事非得赵偱出面才可以。

陶里兄长看出他的为难,便说天色不早今日先告辞了。

送他出了前厅,赵偱转过身来,方要开口,我道:“我让人替阿彰去国子监请假。”他点点头,又转过去,走两步又折回来:“你还记得去年母亲是请谁来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