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我心咯噔一下,觉得有些胸闷。

但他却有些得寸进尺,刚才我恍惚间没有对他的亲密动作反抗,他这时候却更是大胆地揽住我的腰,双唇不打声招呼就欺了上来。

我大惊失色,连忙拿手架开。

他很大力气,但看我伸手来阻挡,立马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期望和爱怜。

我说,等等。那么你这些日子去哪了?钱佐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劫狱的那个人是你?平时呢?你和钱佐现在还轮番出现吗?那么中毒的又是谁?…

我一下子罗嗦地例数出了一大堆的疑问。是没有人可以解答的疑问。

我暗笑,他不能说话,可怎么说得清楚呢?可是,他是不是真的哑了?我终究不会完全信任谁,除了星以外。倘若没有看到黑衣人那张和钱佐一模一样的脸,兴许我会对他完全信赖,可是现在…

要是有测谎机就方便多了。

测谎机?我一凛,怎么把这岔给忘记了?亏我有段时间还在御花园捣鼓了好一阵子。我居然把自己的老本行给弄丢了。

迷幻药。

是,我又重新配了一瓶,还提炼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一种只在南亚生长的珍惜植物的植物激素等等。我居然忘了把这些东西派上用场。

我对他笑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太监衣服,又指了指外面的石凳子,示意他去那边坐下。“我也换一下衣服,你等我一下。一会儿回来再慢慢说?”我的脸色很平常,倘若他是装的这么纯净,那也看不出我有任何异样。

我心想,就算他骗我,用我的迷幻药诱导他,他还不得乖乖招认?

我诡秘地笑,气态自若地把他让了出去,拴上门,也往自己身上套上一件半旧长袍。

那些“宝贝”我都随身带在身上。量少,但功效不弱。

我笑吟吟地向他走去,还是一块方帕,递到他跟前,“你认得这块帕子么?”我笑得很甜,拿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他望了我一眼,接过帕子,摇摇头。

我说:“你闻闻,仔细闻闻,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他略微停滞,看我笑得那么开心,笑呵呵地照做了。他拿起帕子,放在鼻前深深地吸了一口,他闭着眼睛,很认真的闻,很认真的想似的。

我说,香么?

他点头,点得有点迟缓。

这药的药效很快,他闭着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毫无生气,涣散着目光。

我在旁边温温地引导着。

“你听得到我说话吧?”我的声音很轻。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轻易上手的猎物。生平第一次对人施术来着。

他缓缓地点头,很僵硬。

我说,你真的是钱佐的替身?

他点头,点得很认真。

我疑惑着,不知自己的药到底成功没。然后我继续问,你真的不是钱佐。

他还是点头。他点着头的同时,还不忘强调,我不是钱佐。

是的,我错愕地捂住了嘴巴,他说他不是钱佐。

第64章 腻想

我差点没跌倒。总感觉到面前浪尖一个接着一个地朝自己铺天盖地而来。所有的不解,所有的迷惑都在那一刻如同电影闪回一样,在我的脑袋里不停地跳跃,夹杂着面前的他不停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话虽不清,我却听得清楚,他一遍遍地说着,我不是钱佐。

我看着面前形若痴呆的他,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把他外面那件粗布袍子扯开。

果然是一片明黄色。

是的,他穿着龙袍。

他在套上夜行衣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把龙袍脱掉。

所有的疑团被找到了那根线头,轻轻一扯,都化了开去。

为什么危难的时候,这个黑衣人会适时又恰到好处的出现?为什么钱佐会为黑衣人的劫狱提供便利?为什么黑衣人会拥有和钱佐一模一样的功夫?

只因为,面前这个被我催眠的男人,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同一个人。

我面前的他,不是钱佐,还能是谁?

怪不得我觉得这个“替身”的眼神有些眼熟,我和钱佐的那个清晨,钱佐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还有在冷宫里,他泡在澡盆里的时候,也是那样的不一样。

可怜我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

是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钱佐替身这码子事,什么一模一样的替身,什么代替他行房的工具,统统都是钱佐他自己!

救我出宫的人是钱佐,劫狱的人是钱佐,和戴皇后夜夜笙歌却天亮后又拒不承认的人——还是钱佐!

一切的一切,都是钱佐腻想出来的罢了!

是的,越国的皇帝,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原来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这件事是多么地可笑。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起来。

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一丝酸楚。

钱佐,他爱上了自己的仇人,爱上了自己不该爱上的人,于是他变本加厉地让自己恨戴皇后,可是愈恨愈是爱,以至于他最后竟然妄想出一个替身,把所有对戴皇后的爱都转嫁到那个假想的替身身上。

我不知道钱佐的病是怎么引起的,是因为他长期的演戏让他自己分不清自我,还是皇宫里残酷的斗争让他的精神饱受摧残,抑或是他对自己的不满而造成了今日他在人格上的严重分裂,等等。总之,他幻象出了一个纯洁干净,脑袋里只有戴悠梦的替身。

他的那个替身,不会说话,不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他的那个替身,没有恨,没有背景,他所有的就是对戴皇后的关爱。

每当戴皇后遇到危险的时候,钱佐就化作那个替身,去守护她。他所要表达的是他的爱,他那深深的爱。他在的时候,总是把戴悠梦的手拽得很紧,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让幸福溜掉似的。

我想起他要背我出皇城的那个夜晚,我想,他是要离开皇宫的,他是要领着他爱的人远远的抛开这一切纷争的。

在钱佐的潜意识里,终究是厌倦这一切的。

我莫来由地悲从中来,对钱佐的恨,对他的不理解,已经因为这一切都化作了乌云,烟消云散了。我甚至善意地希望能看到钱佐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可是,他的幸福在戴悠梦那,而真正的戴悠梦早已经上吊死了。

我,到底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真正的替身,所以我不可能承接这一切的。我所想做的,不过是逃离出这些人的故事,把握我自己的幸福,追回我前世流失掉的爱情。只是我没有发现,我在这些人的故事里越陷越深了…

我鼻子一酸,对着钱佐说,你是钱佐的替身?

他点头。

然后我说,你爱我?

我惊讶自己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而且,我用的是“我”,不是“戴悠梦”。

可是,钱佐没有回答我的话。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的嘴角渗出了黑乎乎的血块。他轰得一声,如同一匹大象一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黑色的血液就像地下的喷泉一样,汩汩地从他的口里朝外涌出。

他那张白净的脸,瞬间被一股乌气给笼罩着,铁青着,比起之前中毒的时候,还要惨上几分。而他的手掌一直沿着手臂向上,都是乌黑的一片。

我想要过去把他给拽起,可是钱佐毫无反应。

钱佐的毒,根本没有好。

我想起钱倧说的话,他说钱佐的身子没有大碍,因为钱佐下意识的把所有的毒素都逼到了脑子里。可是现在,钱佐身上的黑色,表明他身体上的细胞也中了毒。

我忽然忍不住用尽力气锤起钱佐的胸脯,“你发什么神经啊,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傻瓜!”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我为他哭泣,为天底下第一大傻瓜哭泣。

他中的毒根本没解。

他昏厥了,但意识尚存,当听到戴悠梦有危险,他居然凭借自己那点微末的知觉唤醒了自己,强撑着自己,出来救人。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就如同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他在救我的那一刹那,如流星般滑过,迅捷而潇洒。

可是,现在,他却也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在瞬间陨落。

因为他的剧烈运动,被逼迫于一角的毒素就如同洪水决堤一般肆意蔓延,更快地把钱佐的身体给侵蚀了。

记得有那么个事例,女儿被车压了,一个虚弱的母亲居然能把一辆几吨重的车给扛起。为了女儿,母亲发挥了自己的超能力。而钱佐,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我,也激发了自己的潜能力,只是,在巨大的潜能之后,是无可避免的衰竭。

如果说,钱佐没有来救我,兴许可以再撑几天甚至半个月,可是现在,我看到那黑色的血液止不住地流淌,我想,他恐怕撑不过一两个小时了。

我那时候感觉到世界是多么的可怕,我周围是多么地空虚,我开始胡乱地用手去堵住他的嘴巴,妄图把那黏呼呼的液体给堵回他的胃里。

可是毒血还是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沾满了我的双手。

我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拖起钱佐,我想要把他背起,可是戴悠梦这副娇弱的身躯根本扛不起重物,我还没站起,便被压倒下去。

翻身,爬起,重新来过,我默默地对钱佐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钱倧还怎么交易?你死了我找谁报那一夜的情仇去!

可是身体越来越沉,钱佐的手脚越来越冰凉。

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他活不了啦。”

第65章 红裳

我以为那个声音是从自己肚子里飘出来的,不过,当我把心情拾掇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个娇媚无比的女声。

陌生的,却撼入骨髓的声音。

我调头,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东西,只隐隐觉得面前有两个身影,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十分鲜艳。

我擦了擦眼角的液体,没想到居然会为钱佐哭了。更没想到会当着外人的面。而这两个身影,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是两个女人。都长得清丽俏美。一个是一袭绯红色,一个则是一身水绿。那穿着绿裳的女子站在红裳女的身后,看起来像是红裳女的婢女。

我不由把目光放在那主子身上。只见她下身系着的石榴裙灿烂娇艳,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肩背上披着一条长长的天蓝披帛,垂在臂旁,她的身段极好,婀娜撩人,只是相比于越国较娇小的身躯,这女子要高挑一些。

她没有绾着高髻,一头乌黑的秀发自然地下垂,只是用金色的发带在中间轻轻束了。但她的脸上却是装饰地令人目不暇接,额间、鬓角、两颊以及嘴角都贴上了花钿。那花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金光,只觉得她的面孔华丽雍容,可是她的真容却让这五彩的花钿给遮盖了不少,反光之下,看得更不真切。

“你们是?”我赶紧把自己的哀凄收起,这里是一片废墟,那就绝对不该有人住着的。这两个女子,想必不简单。

那主子一声娇笑,伸出白皙的手臂,指尖捏做兰花儿,指了指地上的钱佐,“喂,他好像活不成了呢。”说得一脸轻松。

我眉头一皱,听到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竟然觉得是那样的不痛快。是!只许我说钱佐活不成,不许别人说!

“你不要胡说!”我声音有些大,这空旷的院子,使得回音加强在我的声音里,更有些森寒。

“哇,你是谁啊,这样跟我家小姐说话!”红裳女身后的绿衫女子开始狗仗人势,颇为不满道。

绿衫女子不由扯了扯红裳女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咱们回家去吧。一来就碰上死人这样的事,真是晦气。小姐你好端端的,干嘛来这里!”

我心里暗暗道,看样子他们是刚刚来。那么也就是没有偷听到多少?我稍稍安心,来者不善,这两女人要是知道地上半死不活的是钱佐,甚至知道钱佐有着精神分裂症(当然,这时候估计叫落魄症之类的病),那可就不妙了。

绿衫女子的话,并没有引红裳女离开。她反倒是对身后的绿衫女子笑了笑,抬起手在绿衫女子的腰际摸了一把,道:“绛紫,你出去玩会儿吧。”

绿衫女子被红裳女一捏,腰间有些痒。她格格地笑了两声,然后佯怒瞪了她主子一眼,又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扭着蛇腰走了。

背后是红裳女的吩咐,“刚才不是看到许多桂花吗?去采些吧。”桂花?我闻了闻,果然有股桂花香味,原来对花香十分敏感的我,竟然也没有察觉到。

我心中一动,别看宅子废弃了,桂花树却挡不住地散发着它特有的魅力。

那红裳女子等绿衫女子一走,就朝我翩翩靠近,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许是距离近了,那香气居然有些刺鼻,香气和桂花味不大一样,和在一起虽然没什么冲突,但却也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浓妆艳抹,搔首弄姿,难道这两个女子是青楼中人?或者更准确点说,是表面上是青楼身份的两个女子。

那红裳女子出声道:“戴皇后看样子很在乎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呢。”

戴皇后?

我一愣,看来我太小瞧她了。她居然知道我是谁。甚至还追着我到这里来。她的来头恐怕有些大。

我压抑着自己对钱佐的怜悯,努力让自己冷静。我也不甘示弱地朝她走去,微微的笑道:“地上躺着的,是悠梦的丈夫。悠梦又怎么会不在乎呢。”

她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没道理不认识钱佐。那么她用“半死不活”这样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钱佐,又是为什么?

“丈夫?”红裳女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她俏笑道,“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真是一点没错呢。戴皇后这才多久,就变了心么?”

“什么?”我的心砰砰直跳。她是说戴悠梦和慕容楚歌?难道她也知道戴悠梦和慕容楚歌的事情?那么她和慕容楚歌抑或是钱倧应该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才对。

我飞快地搜索着自己的脑壳,想要从钱倧对戴悠梦和慕容楚歌的过往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一些可能和这个不明女子有关的蛛丝马迹,可惜没有结果。

红裳女娇笑道:“都是我多事了,戴皇后不再去缠着别人,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略带挖苦嘲讽的话,反而让我忍不住低头深思,她这话的意思是说戴悠梦单恋慕容楚歌么?这是事实,还是只是红裳女一厢情愿的离间罢了。

若是后者,这红裳女想必对慕容楚歌心有所属吧。

“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么?”我冷笑着以退为进,“要是没什么事,就别耽误我时间。我还要去找大夫。”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情况?”红裳女轻蔑道,“他现在,只怕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救吧。”

听到她这句满不在乎的话,我仿佛是看到了一线曙光。这女人肯定知道救钱佐的法子!否则她也不会在旁边吞吞吐吐地磨蹭老半天。她在卖乖!

“是,只不过你能救,却不轻易救,是么?”我看着她,阳光偏巧都迎面洒在她的脸上,“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开门见山的说。

那女子微微有些错愕,“没想到戴皇后还是这样痛快的人呢。是,我兴许可以救他。不过,可惜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想要的戴皇后也未必能办到,我还是不淌这浑水了吧。”

她在故意捉弄我。我想。

这女人诚心刁难我。

“不要一棒子把人打死。你想要什么,我未必办不到!”我说得斩钉截铁。冷冷地看着她。原来我在守护钱佐的时候,也能这样的坚决。

“哦?是吗?”红裳女对我的态度有了兴趣,她掏出手帕,掩口胡卢,娇滴滴的笑声差点没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树叶给悉数抖落。

她忽而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帕子飘落在钱佐的手边。她说,“你要是能让我的手绢儿像鸟儿一样飞起来,我就帮你救他。怎样?”她还故作天真可爱地冲我眨眼,我只看清楚她眼睛里蕴含的笑意。

她在笑她能将钱佐的命运牢牢掌握在手里?她在笑我对她提出的要求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钱佐死去?

“你说话算数?”我淡淡地说。

“当然。”

“好,我让你的帕子自己飞起来。”我成竹在胸。

“是么?嘴巴吹气可不算啊。”红裳女诚心想让我难堪,抑或知难而退。

我暗笑,这种事情未必难得倒我。

是,钱佐的毒,我解不了。毕竟我不是医生,即便我是医生,在没有先进的检测仪器的情况下,想要找到钱佐所中的是什么毒基本上不太可能。

人命关天,这时候不可能像武侠小说一样,喂钱佐再吃一种剧毒的药,来个以毒攻毒。

不错,以毒攻毒这样的案例不少,但是毒物与毒物、药物与药物的共同作用,可能产生拮抗,也可能产生协同。所谓拮抗,就是以毒攻毒,最后所中的毒小了,而协同,则是两种毒物在一起,毒性更大了。

我不敢贸然对钱佐下手。相比而言,让方帕飞起来,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我在往手帕上倒迷幻药的时候,发现我还提炼了一些别的成分。

譬如有一种颇为特殊的植物激素。

这种植物激素产自一种食虫花,和一部分昆虫的性激素很类似,也正是靠着这种相似性,才能吸引不同的昆虫,被食虫花给吞噬掉。

我掏出小瓷瓶,往那块方帕上撒了几滴高浓度的植物激素。对着红裳女故弄玄虚道:“等着吧。一会儿它就会飞起来…”

红裳女眉毛一挑,颇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