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当然是赶紧叫救援了!但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向导比较有经验,靠近看了看,说人卡在下面,但就是叫了没回应。大家都凑过去,伸着头往下看,叫着闪电的名字。我想知道人卡哪里了,还有没有救,结果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失去平衡,脚下一滑,也‘嗖’一下滑下去。那时我真他妈想抽死自己,第一次离死那么近,还好向导眼疾手快扯住了我的袖子,可她一个女的也拉不动我一大男人,自己都快跟着我一起下去了。你知道吗,那一伙路上跟我称兄道弟的驴友,有几个还是一起走过无人区的,一哄而散,没一个上来拉的,我急眼了,怕向导放手,喊道,你拉着我,我给你一百万,谁过来救我,我也给一百万!”

祝瑾年听得入神,差点就问出口个类似“那你最后上来没”的傻问题,还好及时咽下去了。

康坚扬说:“向导拉不住了,我非常绝望,又往下滑了一点,踩到一块微微凸起的坚冰,暂时稳住了,这时才想起来我们带了登山绳,我用尽全身力气告诉他们绳子在哪,他们才来救我。绳子放下来的时候,向导力气用尽了,我一下子滑下去,脚碰到什么东西,拼尽全力拽住绳子末端才保住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往下看到闪电了,她就卡在我脚下大概两三米的地方,仰着头,一只手高举着,眼睛和嘴都张得很大,眼球都充血了,看上去没有生气,又僵又白,我伸手想去拉她,她却离我越来越远。我上去之后,见有人居然在收自拍杆,也就是说我九死一生的时候还有人顾着照相!我冲上去就给了那人一顿揍,他们要没拉开我,打死他都会!过了很久救援队来了,按我说的位置下去却没找到闪电,说是可能被我一震,滑到更深处去了,听说,冰缝有的深达几百米,有的,几千米,如果滑到下面去,只有等一千一万年后科技进步,后人把她当化石挖出来——而我他妈的差点跟她一样。”

“太险了…”祝瑾年摇摇头,她光是用听的就觉得冷汗直冒,更何况康坚扬是亲历者。

“从滑下去到爬上来不过短短一分钟,险是其次,主要是…心凉。”康坚扬抹把脸,重重地拍一拍扶手,“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没心情继续走了,就地散去。他们几番暗示我,关于那一百万的承诺,我都没理,还他妈落下个过河拆桥的名声。他们还议论说是我把闪电撞下去的,操他妈的!…倒是那向导大姐,很淳朴,我要给她钱,她说自己住在村里,有那么多钱没地儿花,还是累赘,怕遭人惦记,最后也就意思意思拿了一万块,说回去送给村小学用。她叫我不要多想,这是人之常情,我快掉下去时,她拉住我是本能,别人如果也上来拉,可能一起掉下去,所以人家不拉是惜命,换我,我没准也不会上去(救人),看着就是死路一条,谁会那么蠢呢?她还问我,我们这些人来这么危险的地区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体验死,那我算是体验到了,没亏,如果是为了活,又为什么在死的边缘走,为什么要去挑战死神。她跟我说,乌来村有句土话,大概含义就是,人心是世界上最光明磊落也最阴暗猥琐的东西。”

祝瑾年回味着向导说的几句话,感叹道:“很有哲理啊…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这话也不完全对。”康坚扬笑着插科打诨道,“不可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三是…电焊。”

她被他逗笑,暗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这句话了。

康坚扬说:“向导还跟我说了这么一件事,乌来村交通闭塞,夏季还好些,到了雨季两个月,进出村的路都是走不通的,非要进出,就只能走雅龙冰川,绕到山下去。早期探路的通常是父子搭档,一定是儿子牵着绳子走在前面开路,父亲紧跟着走儿子走过的安全道路。你知道为什么这样吗?”

祝瑾年想也没想,“孝道吧…”

他笑了,眼中却没有肯定之色。

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儿子忽然掉下去,父亲是一定会拉住儿子的,如果父亲走前面,掉下去了,儿子就不一定会尽全力把他拉上来?”

康坚扬竖起大拇指,“你也让我不可直视啊!”

“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她歪头问。

他笑着敷衍过去,“那次的事直接导致我对探险丧失了兴趣,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因噎废食!对,就是因噎废食。说真的,我也开始惜命,这块手表是我对自己的一个提醒。从昌朵回来后,我连续几个晚上做噩梦,梦到闪电僵白的脸和血红的眼睛,梦到她拉着我从冰缝里滑下去,一直往下掉,越底下越黑,也是以吓醒为结束。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这个噩梦是有迹可循的,就算现在天天做,我也不会来心理咨询,再说,那事对我来说非但不是心理创伤,反而是件好事啊,我能活到现在,说不定都是拜它所赐,否则,我没准就死在接下来的某次探险上了。而我近一年梦见的那玩意…我不觉得跟它有关。”

“名为‘瘦成闪电’女网友红色的眼睛、僵白的脸、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一动不动,也说不出话。”祝瑾年提醒道,“这跟你梦里的一些信息重合了。”

“可我跟她一点也不熟,连她具体长啥样也忘了。”康坚扬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她的死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打击,也不至于难以忘怀,你不问,我都不会主动去想,就算想,也是想我自己差点没死了。”

祝瑾年细细品一遍他的话,“你不觉得事情有点古怪吗?”

“嗯?”他一愣,很是茫然。

“你们找到黑白条时,他真的跟你们那样说?”祝瑾年确认道,“‘我快冻死了,手机没电也不能求救,我老婆掉冰缝里去了,好几个小时了!’——是这样说吗?”

康坚扬想了想,皱着眉说:“是啊!我就记得当时他说第一句话时我心里很不高兴,很想揍他,老子摸黑找了你们好几个小时都没说冷,你倒唧唧歪歪的。后来他说闪电掉下去了,我吓一跳,只想着她的死活,才忍住没动手。”

“我考你个题吧。”她深吸一口气,把聂羽峥难住许多考生的那道“男朋友和闺蜜谁是鬼”的题背了出来:“你陷入两难,该相信谁?”

康坚扬愕然,“我又不是同性恋,我怎么知道!”

她哭笑不得,“假设你是女的。”

“那…闺蜜长得漂亮不?”他挑眉,不正经地问,“漂亮就信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祝瑾年抿唇,一脸无奈。说真的,康坚扬这种性格实在不像需要心理疏导的人,经历过生死大劫,凡事都挺想得开。

康坚扬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吧。”

“应该相信闺蜜,因为她第一时间告诉你关于生死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除了生死,什么都是小事。”以前不觉得聂羽峥出的考题有什么实际意义,现在真碰上了,才发觉他不是故意刁难考生。一想到他,祝瑾年有点走神。

康坚扬一听,似有所启发,低声骂了句“我操”,“我要是黑白条,在那个时候见着有人来,第一时间就该说闪电的事,怎么会先讲什么手机没电呢…”

“假设跟闪电在一起的人是你,她掉下去后,你都会第一时间向赶来救援的人说这事,更何况她老公。”祝瑾年回神,郑重道,“如果所有细节都是你亲眼所见,是有很多不对劲之处的。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你觉得自己一直记得的,都是差点没命这件事,而我这个旁观者,看到的东西比你多一点,并不这么认为。从昌朵回来后,即使做噩梦,你也应该做一些自己掉下冰缝的梦,可又为什么同时梦见闪电?一些你以为印象深刻的细节确实被你记住了,其他细节则进入了你的潜意识。或许你潜意识里一直纠结着那次事故,可时过境迁,死无对证,你也是无能为力的。”

康坚扬坐直身子,“说起来…我爬上来之后黑白条的态度确实有点不寻常,只是当时我心情太糟糕了,没空多管他们。”

“他什么表现?”

第60章 黑白人心(4)

康坚扬认真地回忆着, “我就记得他一直远远坐着, 我说闪电掉下去看不见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即使他们说闪电是被我撞下去的, 他都没找我问个清楚。反正, 我就记得他再没跟我说一句话。”

“一般人对至亲都会抱着盲目乐观的心理,即使对方被绝症判了死刑,都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在闪电掉下冰缝但还能隐约看见卡在哪儿时,黑白条应该报着一丝等待救援的希望,但闪电掉下深处,不但没有救上来的可能, 连尸体都不能回乡入土的时候,他完全有理由冲你发火, 至少也得拉着你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可他也没这么干。”

“他们说他是吓的, 加上难过,整个人像傻了似的。那次事件后, 据说他也退出了圈子,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还注销了论坛和微博的id。我…我也试过联系他,想跟他说清楚, 可是, 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根本联系不上。真是憋死我了!”

祝瑾年沉心想了想, 觉得再纠结当年事情的经过似乎不再有意义,毕竟逝者已逝,人在那种极端的条件下,行动反常或许反而是种正常。她看了看康坚扬,忽然抓住了关键点,“闪电掉落深处导致失去救援可能,到底是不是因为你的‘临门一脚’,是不是连你自己都有所怀疑?”

康坚扬脸色阴沉地沉默了一阵,“我掉下去的时候她早就死了!否则那么大动静怎么叫都不叫一声?而且,我好像闻到什么臭味,说不上来,肯定是尸体的味道…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连黑白条都没跟我计较,他们胡说个什么劲?”

说罢,他右手大拇指摩挲着腕表的表盘,神情焦虑和郁闷交织。祝瑾年似乎窥见了他反复噩梦的根源,比起被面孔狰狞的闪电拉下冰缝,床头一动不动的白色人影看上去没那么惊悚,但却来自康坚扬意识更深处的怀疑和自责。

“你有没有后悔过,当时不应该好奇地靠近冰缝?你不再去探险,究竟是对人性的失望多一点,还是对闪电坠死异乡的愧疚多一点?”

康坚扬再次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问:“这跟我做噩梦有关系吗?”

“在我看来,刚从昌朵回来时,你各方面情绪还不稳定,所以做的那个跟闪电一起掉落的噩梦是大脑很浅表的意识活动,跟大多数人白天看了鬼片,晚上做一个跟情节有关的噩梦是一样的道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激烈的情感渐渐平复,白色的冰雪、僵白的脸变成床头人影身上白色的衣服,血红的眼睛就变成白衣服上的血,你们一直没有交流也恰恰是你对她当时是死是活的不确定和怀疑。”祝瑾年直视他,“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我…可能需要好好想想。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没迈过那个坎。”康坚扬慢慢地点了点头,“是不是心结解开了,就不会再做噩梦?”

“你之所以称它为噩梦,是因为你对它反映的意识根源问题不了解,因为未知,所以让你有了困惑和恐惧。你必须告诉自己,闪电掉下去不是你害的,而你掉下去的本意不是为了将她推入深渊,既然是意外,那就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她不掉下去,也没后续那么多事,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不要把一些负面的事全往自己身上揽,你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其实是很小很小的,就算没有你,闪电还是会掉下去,受伤加上冰冻,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康坚扬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重重点了点头。看了看表,他站起身,照例说有空请她吃饭,离开了工作室。

祝瑾年心情挺好,将今天发生的情况写成咨询笔记,见午餐时间到,便走出办公室。聂羽峥和贺昴腾的办公室都大门紧闭,看来,乔怡潼的第一次催眠治疗仍未结束。

她叫上琪琪,二人一起去了大厦斜对面的一家简餐店。正有说有笑地吃着,旁边一桌的一个女生忽然很生气地叫来服务员,说自己的套餐里的鳕鱼臭掉了。

服务员有些惊异,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位美女,我们店里的鳕鱼都是从国外进口,一路冷鲜保存的,应该是不会坏的。”

“你自己尝一口啊,真的臭了…”女生不听他的解释,愤怒地将盘子往前一推。

“还好我不爱吃鱼。”琪琪低声笑道,夹起自己盘中的辣子鸡丁送进嘴里。

祝瑾年却愣愣的,脑中好像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又一时抓不住。

旁座那个女生闹到店老板亲自过来,换了一份套餐还给打了5折才作罢,祝瑾年望着被端走的鳕鱼套餐,忽然“啊”了一声,不禁道:“对呀!怎么可能臭呢?”

琪琪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祝姐,你说什么呀?”

“没什么…”祝瑾年笑着敷衍过去,心里却想,康坚扬说自己掉下冰缝时闻到了闪电发出的臭味,怀疑她已经死了并且发出了尸臭味。换作夏天,或许有几分可能,但那是冰川,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就算闪电死了,也像鳕鱼进了冰箱,不可能这么快臭掉。这究竟是康坚扬自我安慰产生的欺骗记忆,还是另有猫腻?

她草草吃完了午餐,回到工作室。乔怡潼已经被带走了,贺昴腾见了她,竖起大拇指,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看来,第一次催眠治疗的效果还不错。

“乔怡潼是个很容易被暗示的人,进入催眠状态很快,我跟她交谈了约半个多小时。”贺昴腾说,“跟你们预测得一样,叶欣雪这个人格对自己的状态早有怀疑,因为吸毒,她不敢求助正规的医院或者警察,于是就以梦游为借口选择心理咨询,让你去刺探她体内另一个未知的‘自己’。叶欣雪这个人格出现的具体时间是跟卓磊重逢之后,也就是说,乔怡潼诱使卓磊复吸后,自己这个主人格隐退,变成了次人格叶欣雪。而叶欣雪对此事毫不知情,我提起乔怡潼的时候,她忽然变成了欣雪2。我怀疑,欣雪2是这两个人格之间的过渡,当叶欣雪即将涌起所有关于乔怡潼这个人的记忆时,就自动转换成欣雪2。可以说,欣雪2是乔怡潼这个主人格的挡箭牌和防火墙,只要我们再往下突破,就能跟乔怡潼‘见面’了。”

他说完,隔着魔法师大袍揉了揉腹部,“唉,忙一上午,前胸贴后背,不行了,我得填饱肚子去…”

祝瑾年目送他出门,环视一圈,同事们大多出去吃午饭了。她见聂羽峥办公室的门仍旧紧闭着,低头想了想,去了催眠治疗室,只见聂羽峥坐在显示器后,还在看催眠过程监拍。

“嗨,这么废寝忘食的,杜师兄给不给你加班费?”她敲了敲门,戏谑问。

聂羽峥回神,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讶然,“一点半了…”

“你原来也有工作狂的潜质。”她赞叹道。

“不是潜质。”聂羽峥站起来,自然地搂过她的腰,“你不出现的时候,我就是。”

祝瑾年轻轻推开他,调侃道:“快去吃饭吧,你年纪大了,要多注意保养。”

“谁年纪大?”他挑眉。

她笑着掩饰过去,指了指外面,催他。

“还有半小时。”工作狂用下巴指了一下显示器。

“算了,我帮你叫个外卖。”早就体会过他工作时的认真严谨,祝瑾年拿他没办法,一边点开app一边说,“二十分钟就能送到…趁这空档,你也别看监拍了,听我讲个故事,我请教你一些问题。”

他接受了她的建议,走到窗边,一边放松地做扩胸动作一边问,“我的咨询费用是很高的,你付得起吗?”

“付不起,你说怎么办?”

他果然笑得不怀好意,“拿你自己抵债。”

“我呢,说故事最多半小时,你解答半小时,你的咨询费是1小时是…很好,原来我在你眼里就值3000块。”祝瑾年佯装生气,虎着脸瞪了他一眼,“我不理你了。”

说着,就往外走。还没走两步,他已经挡在她跟前,看着她说:“我言多必失,但你不能不理我。”

“就不理你。”祝瑾年好不容易降住他一回,当然得可劲儿作一下。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无奈地望着她。

祝瑾年摇摇头,适可而止,不再跟他闹,说:“好好听故事,帮我分析分析。”

“遵命。”他走回椅子端正地坐下,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她把康坚扬所说的那次事故重复一遍给他听,还提出了自己留意到的不合理之处。

“你说,小k应不应该对女驴友之死负责?”

聂羽峥不假思索就说:“小k完全不必介意自己的冒失,女驴友在他不小心滑下冰缝之前就已经被人勒死了。”

祝瑾年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亲耳听到聂羽峥的结论后,仍有几分惊诧。

“如果真是这样,就是一场完美的谋杀!你是怎么发现的?”她急切地问道。

第61章 黑白人心(5)

聂羽峥虚望着窗外, 慢慢分析道, “你也留意到女驴友丈夫在看到同伴时不正常的表达顺序,不论多惊慌失措和万念俱灰,在看到救命稻草时都不会左右而言他。那种情景,别说是夫妻, 就算一个陌生人、甚至一头牲口在他面前滑下冰缝, 他都应该马上提起, 之所以先说别的, 是为自己做一个心理缓冲,让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说出谎言。再者,小k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见到女驴友的人,说她眼睛瞪得很大、充血,还闻到了臭味。也就是说,女驴友存在着结膜下出血的表征, 并且有了异味。”

祝瑾年不禁追问:“我就是想不通,零下十几度甚至更低温的冰川就像个大冰箱, 死亡不超过一天的尸体怎么会发臭呢?”

聂羽峥不疾不徐,“如果她真是只是不慎滑下冰缝,大概两种死法,一是冻死, 二是撞到什么要害。冻死的人是不会有双红眼睛的,撞到要害会不会导致结膜下出血, 我毕竟不是法医, 不太确定。但据我所知, 70%机械性窒息的尸体都存在结膜下点状出血的表征,而且,死者被勒死或扼死时都会有失禁的现象——那个女驴友同时具备了这两个条件,小k闻到的不是尸臭,而是女驴友被扼杀时失禁的臭味。不是所有人都闻过真正的尸臭,他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把那种味道以为是尸臭,很正常。”

“事情过去一两年了,小k没有任何的佐证来证明自己没有记错,最重要的是,找不到尸体。”祝瑾年皱着眉,双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

“这就是女驴友的丈夫一直不愿意跟小k多说一句话的原因。”

“怎么说?”

“在小k掉下去之前,他心里充满恐惧,怕救援队真的将女驴友的尸体找回来,按程序一验尸,真正的死因就暴露了。他杀了自己的妻子,装成遗属的样子,别人自然不会在他面前多提这个事故,而小k更加不可能在他面前重述他妻子的死状,就避免了驴友中万一有个具备一些法医学常识的人发现不对劲之处。小k的冒失反而帮了他,尸体再也找不回来了,就没有验尸的可能,他其实非常感激小k,为了避免自己如释重负的情绪过于明显,他选择了沉默。再说,小k被人‘碰了一下’才会掉下去,那个碰他的人,会不会就是女驴友的丈夫?”

“如果是这样,那男的真是居心叵测、阴险毒辣!”祝瑾年咬牙道,“我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小k连连不断的噩梦就是女驴友冤魂的托梦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聂羽峥明显不同意她这种鬼神之说。

“可是…”

“这件事也并非没有转机,小k掉下冰缝时,拿着自拍杆在拍摄的人看上去分不清轻重、将别人生死攸关的瞬间当成噱头,但很有可能拍下了一些东西,也许是女驴友丈夫反常的举动和表情,也许是尸体的样貌,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段毫无价值的自拍。”

“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那人是不是把照片或者视频删掉了。”祝瑾年叹了一口气,“要知道,因为这个,他可是挨了小k一顿揍啊…”

“小k是你的访客?”他一脸心知肚明地望着她。

她微笑,不愿再透露。

“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认为,咨询时间已结束?”他不再多问,换了个话题。

祝瑾年点点头,抱拳拱手,以表谢意。

“我的报酬呢?”他挑眉,“你总得给我点甜头。”

“可以,我给你泡一杯蜂蜜水。”祝瑾年装傻道,被他一把拉住,一屁股跌坐在他腿上。

“你好,请问是你们叫的外卖吗?”一个快递小哥走过来问。

“呃…”祝瑾年慌忙站起来,非常尴尬地接过,转身放在聂羽峥跟前,虎着脸命令他,“两点了,快吃吧。”

聂羽峥瞄了一眼塑料袋上贴着的小票,流下冷汗一滴,“你从邻座坏掉的鳕鱼里找到了灵感,为了纪念这有意义的一天,所以给我点了同款鳕鱼?”

“呃…哈哈哈…”祝瑾年干笑着,“我只是给老板一个证明这批鳕鱼很新鲜的机会。”说着,趁他还没上前抓住自己,她赶紧逃回了自己办公室。

提起话筒,本想给康坚扬打个电话,号码按到一半,她又放弃了。目前,谁都没证据证明当年之事是意外还是人为,闪电之死或许跟康坚扬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如果知道自己间接助力了一次完美谋杀,心理压力会不会增大。

再观望一阵好了。

——————

乔怡潼每周来两次,听贺昴腾说,随着治疗的深入,欣雪2在生活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原本预计用十次催眠剔除欣雪2,但到第八次催眠后,乔怡潼的心理测试和沙盘游戏结果显示,次人格叶欣雪已经正视了自己的过去,人格稳定下来,欣雪2不再出现了。贺昴腾联系上了洪玉桂的妹妹,请求她录了两段童谣音频,运用到第二疗程召唤主人格的催眠治疗中去。

第二疗程远比第一疗程困难许多,她进入催眠状态后余,贺昴腾选择恰当时机一边播放童谣音频,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肩部,同时,不断地呼唤乔怡潼的小名“潼潼”。他试图给她建立这样一个心锚,用这样的动作去刺激主次人格之间的切换。

然而,五次催眠后,毫无进展,乔怡潼连一丝现身的意思都没有。

“主人格是不会被杀死的。”聂羽峥看完贺昴腾的催眠录像,面对愁眉不展的他,笃定地说,“或者,用这个方法继续,或者,寻找别的刺激手段。”

祝瑾年听说后,暗自揣摩了很久,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找到聂羽峥,“洪玉桂的童谣还是主要的刺激手段,但我们能不能大胆地换种方式?”

“愿闻其详。”聂羽峥看她的目光充满欣赏和期待。

“夺去。”祝瑾年眯了眯眼,语气中多了一丝狠绝,“重听邻居慈祥老奶奶的童谣对乔怡潼来说是种享受,人在满足的时候怎么会愿意清醒呢?一直不醒来,就一直能听见,换我,我也选择继续沉睡。好,前五次让她满足,从第六次开始,试着中途夺走她的‘洪奶奶’。既然这段记忆来自她的童年,那处于孩童阶段的人大多都是任性又容易急眼的,就好像你忽然抢走一个孩子手中的棒棒糖,他不跳起来哭叫才怪。所以我觉得,‘夺去’那一刹那,才是让乔怡潼个人意识觉醒的心锚。”

聂羽峥静静听完,沉下眼睫思忖了许久,忽然站起来向她走去。

祝瑾年一愣,刚想问他,自己的提议可不可行,就被他抱个满怀。她忍不住笑了,轻轻挣了挣,“干嘛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