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影说:“我已经申请公务令了。”

石原不由得一惊说:“什么?满铁要抢这个案子?你凭什么?”

陈佳影说:“这里有矛盾,必须由中立方协调。”

4

回到316房间后,王大顶走近陈佳影说:“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鬼,怎么就放过你了?”

陈佳影说:“拿满铁压得他们。”

王大顶说:“这么简单?”

陈佳影焦躁地说:“这个你就别上心了!”

王大顶闭眼不语。陈佳影说:“我之所以让你什么都别说,是为了把信息控制在自己手里,赶在宪警方之前,求验政治献金的存在及其属性,为此我申请公务令,把调查从协助变为主动,本可以等你走后整体、细致地铺开工作,结果你漏风给肖苰,她那么一闹,现在全得变了。”

王大顶说:“内幕不都盖过去了吗?”

陈佳影说:“是盖过去了,但猪都不会信,我越掩盖,窦警长他们就越迫切想究根问底。现在我没有细查的可能了,只能快打。”

王大顶说:“什么快打?”

陈佳影说:“刚才交锋的时候,我假装说漏嘴,释放出了两个误导信息,窦警长和石原会因此掉进我的逻辑陷阱,最终把矛头偏离瑞恩,指向伊藤夫妇,误以为我掩盖的内幕就是他们。”

王大顶一头雾水地说:“伊藤夫妇?那对日本人?”

陈佳影说:“当宪警方把注意力集中去了错误方向,我才有机会避开盯梢,对政治献金之事进行快速取证。”

王大顶说:“没懂。”

陈佳影说:“具体的回头再告诉你,免得你劝导肖苰时又乱飞口条。”

王大顶说:“你要我去劝导肖苰?”

陈佳影说:“我去,她至少有一百个问题等着,你去反倒容易沟通。”

“哦,我去就对了。”王大顶调转轮椅向房门走去。

王大顶敲开肖苰的413房间。

肖苰劈头盖脸说:“陈佳影为什么要盖住内幕?她说我为香雉将军卸压力是保护我吗?她赌着凶险截我,总有她的理由吧?”

王大顶说:“本来她搞不懂你的,可你呢?非自己露出个反日面孔。”

肖苰有些蒙了说:“你什么意思啊?”

王大顶说:“陈佳影是满铁密探,如有共党身份也是埋进去的细作。”

肖苰说:“放屁吧,你。”

王大顶说:“我一直守在她身边,我发现的。”

肖苰说:“这是真的?”

王大顶说:“我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捋了几遍,越捋越清晰,她跟一共党约在和平饭店见面,可那人在站前广场就折了,她为啥还要来这里?等着吊下一个,否则帮文编辑逃跑那会儿就该闪了。而且当初她真是帮他逃跑吗?那家伙逃出去反倒死了,关东军防疫部的罪证也没了。是她捎带帮着满铁抢走了警务局一活儿。起初隐隐晦晦是双面身份所迫,但因为有我搅和躲不过去,她就跟窦仕骁和石原亮了相,过程中双方有啥约定谁知道?反正排查共党,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了政治献金,诡异吧?”

肖苰惊悚地说:“那你?”

王大顶说:“我,她得留着,沾上了就得将错就错,否则太过露骨。”

肖苰说:“我是说她那么眼毒,怎么就没看出你有二心呢?”

王大顶说:“你这种缺心眼儿,特定情境下都能显得高深莫测让她看走眼,更何况我们刀尖上起舞的绿林人士?”

肖苰皱眉说:“你是土匪?”

“回头采访吧。”王大顶焦虑地闭了闭眼睛,“现在你也暴露了,等他们办完大事儿,剩下的就是你我了,所以咱们得跑。”

肖苰说:“怎么跑?”

王大顶说:“你跟香雉将军编个理由。”

肖苰说:“滚蛋吧,你知道那畜生对我做了什么吗?他想把我当成玩具,任他泄欲的玩具。”

王大顶一愣说:“姐,留得青山在,日后好烧柴,利用一下畜生而已。”

肖苰皱眉说:“不行,我觉得恶心。”

王大顶顿时急了说:“吊着命呢,你磨叽啥呀?”

5

歌舞厅里,瑞恩和乔治白沉着脸走到苏联夫妇和陈氏兄弟桌边坐下。瑞恩对陈氏兄弟说:“告诉我,之前你们为什么想溜出去?”

巴布洛夫对瑞恩说:“我们也在问这个。”

陈敏正吁了口气说:“我们就是害怕,想跑。”

乔治白懊恼地捶了下桌子说:“我们中计了!陈佳影之前是在故弄玄虚制造恐慌,引起我们互相猜忌,然后伺机寻找破绽。”

巴布洛夫对瑞恩说:“你也偷干了什么吧?用腹语,结果被发现了。”

瑞恩说:“政治献金的事,我没提过。”

诺尔曼说:“陈佳影显然知道这个传闻了。”

乔治白说:“饭店里也有其他人听说过这事。”

巴布洛夫说:“好了,都不要太焦虑,陈佳影捏造那么一桩丑闻,是想暂时掩盖这件事情,包括对宪警方、对香雉将军。不管目的是什么,这一举动至少说明他们不是一条心。”然后,他看向陈氏兄弟说,“只要他们不一条心,大家就还有余地。”接着,他又看着瑞恩与乔治白说,“所以吃一堑长一智,别再钩心斗角了,抱起团来想对策吧!”

6

日下步带着那警监及一名宪兵快步冲进唐凌所住的大院,两名宪兵从屋里急急走出来。一宪兵汇报说:“大佐,疑犯唐凌未在住所,房内亦未发现有效线索。”

日下步说:“院内所有住户,严加拷问。”

话音未落,几名宪兵赶着若干男女老少出来,胖大嫂双手双脚被反捆着,哭叫着说:“饶命啊,我知道一个地方,是一个废弃的船坞。”

日下步对士官说:“船坞几年前就已废弃,因此环境较为单一、很容易觉察周围动静,我们的行动,必须做到无声、迅速,绝不能让疑犯存在任何对抗机会,必须生擒!”

“是!”士官一个敬礼,接着,小跑着奔向卡车。

废弃船坞内,唐凌正与冯先生交谈着。唐凌说:“陈佳影知道你安全了,因此决定留住和平饭店,她发现了一些重要情况,急需探查。”

冯先生说:“唐凌,这不是我最迫切想知道的。”

唐凌说:“以我所见的情形来看,她的人身自由受到一定程度限制,所以饭店被暗中封锁的传言应该是真的。”

冯先生说:“本地组织已遭破坏,她单枪匹马如何保证安全?”

唐凌抬眼说:“就像孤独的中国,如何在虎狼环伺中突出重围。”

冯先生深沉地说:“希望与信仰!”

唐凌点了点头,掏出怀表看了看说:“十五分钟后,船就到了,船夫是信得过的人,到岸后,他会一直护送你到安全地点。”

夜色下,数十名宪兵悄声地抵近船坞的场院外。日下步、士官、三名宪兵和那警监形成一组,悄悄走到残墙边,包围了空场。

“砰!”一士官猛地踹开门,随即,士官与宪兵们突然愣住了,紧接着日下步扑进屋内,也愣住了,只见屋里,在一堆篝火边,两个席地而坐的乞丐在就着篝火取暖,见有人进来,都异常恐惧。

日下步瞪着两个乞丐,咆哮着说:“八嘎!”

唐凌搀扶着冯先生迅速沿着棚户之间的小巷,走向河岸,他们跳上一艘运砖的小机动船,紧接着,船夫把船开离岸边。那两个乞丐也是我地下党员,他们利用障眼法掩护冯先生与唐凌撤离。

7

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进入歌舞厅。窦警长迎过来说:“王太太,我们已不再需要您的协助,鉴于双方机构尚未进行有效协调,暂请回避。”

陈佳影说:“对不起,我已向机构申请——”

窦警长打断说:“公务令不还没到吗?”

陈佳影“呵”了一声,一把调转了轮椅,走了。

在过道,陈佳影说:“他们屏蔽我是想自行展开调查,他们上钩了,很快会把注意力集中去错误方向,这样我就有机会避开盯梢,对政治献金之事进行快速取证。”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进入电梯,“现在告诉你,我为什么能让窦仕骁和石原把矛头偏离瑞恩而指向伊藤夫妇,因为他们误以为我强行掩盖的内幕就是这些人干的勾当。”

王大顶说:“你说过,你假装说漏嘴,对窦和石原释放了误导信息。”

陈佳影说:“窦仕骁他们不愿被满铁抢走案子,就会急于自行破解真相,越着急就越容易把误导信息当关键,从而掉进我的逻辑陷阱。还记得我对伊藤提及的那个人吗?酒井美奈。”

王大顶说:“也是你从访客表里挑出来的人名,伊藤听到后非常紧张,让我们别跟他老婆提这人,好像关系不太干净。”

陈佳影说:“那是装蒜!酒井美奈是被满铁秘密录入黑册的一个间谍,服务于外务省,负责刺探军方的情报。当时我在访客表里看到这个名字,就有一些模糊印象,所以才调取相关材料做求证的。我相信,伊藤夫妇明里是做教科书的修订工作,但暗中一直在为外务省收集关东军的情报。换句话说,这里是外务省监视关东军的一个站点。关东军炮制出个‘满洲国’后就一手遮天,让外务省权力受到威胁。”

王大顶说:“于是矛头便指向伊藤夫妇。”

陈佳影说:“正是!窦仕骁和石原势必要在第一时间搜查伊藤夫妇的房间,因此,这段时间我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是最佳的取证机会。”

王大顶说:“你要怎么做?”

陈佳影说:“我要在盲区时段潜入苏联夫妇的房间展开搜索,政治献金之事若为真实,从他们那里取证概率最高。所以,王大顶,我说过最好不需要你,但对不起,请你帮我。”

王大顶说:“你说。”

陈佳影说:“不管取证是否成功,我都得在盲区时段结束,否则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整个过程,你得帮我把风。”

王大顶说:“你和宪警方的活动都在四楼?”

陈佳影点点头说:“现在我回房做些准备,你去四楼找个观察位蹲守,只要看到窦仕骁和石原带人过去伊藤房间,立刻通知我。”

在歌舞厅内,陆黛玲正在舞台上唱着:“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宾客们多在交头接耳,端坐的龚导演看得入神。

二楼看台上,窦警长与石原交头接耳。窦警长说:“我们自行破解出答案,就有理由拒绝满铁的介入。事实上,陈佳影已经说漏了嘴。”

石原说:“没错,她泄露了关键的信息,我们可以借此推理。”

窦警长说:“陈佳影捏造了一桩色情丑闻来掩盖真相,但打暗语电话的人是瑞恩,这倒是真的。”

石原说:“当时除了内尔纳自己,没人知道胶卷是损毁的,因此瑞恩设计他,是有意让我们得到胶卷,获知里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