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转过身,却见一个黑衣男子,面对玄色昆仑奴面具,身姿颀长而清瘦,三千白发随风而扬,双眸沉静无比。

她一愣,随即眯眼浮起甜美的笑颜来,道:“老爷爷,你路过啊?”

那男子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弯弯的眼儿,清秀的眉目。

“该回去不眠了,眼又花了。”她低声自言自语,转过身,却是骤然使起轻功,身影一幻,顿时消失不见。

不过须臾,人在已落在神殿门前了。

“小主子,今日怎么那么好兴致?”司空武迎面而来,依旧是那一脸温文尔雅的无害浅笑。

“恰巧路过,来拜拜皇奶奶。”她一脸依旧淡定,一副少年老成模样,负手慢腾腾走入大殿中。

然而,这一拜却是在神殿里待了整整一日。

直到太阳快落山了,小札才来寻了回去。

“小札,你去准备准备,明日启程,我要去月国住几日。”她在神殿里的蒲团上跪着有些脚软,此时在趴在小札背上让他背着,一旁随行的婢女和侍卫有二三十个之多,人人皆是纳闷这小主子今日是怎么了?

“小主子,过几日百纳小凌王要来拜访呢。”小札提醒到。

“他已经说过不止三回了吧?每次说要来结果都是急务缠身,往后延。”她懒懒地趴着,搂着小札的脖颈,同他是最亲的。

“凌王继位不久,很多政务都没上手呢,能出来趟不容易,这回已经在路上了,就这几日就能到了。”小札解释到,当然,他也不知道那小凌王会不会又半路折回去,或许被大臣们给劝回去,他私下还是很希望能见上一面的,毕竟是救命恩人!

“那你给他报个信,就说本公主在等她三日,不来的话就明年在来吧,我要回月国过年的!”即便她是女王,却从来不会自称女王,某种意义上讲,她违背了她父王的旨意,仍旧不许任何人称她为王。

“成,一会就拟写信函去。”小札笑了笑,又问到,“小主子,你今日怎么一整日都待在神教里了?”

“无聊呗,以前不虔诚,好几回十五都没去拜,今日一并补上了。”她懒懒地说到,怎么都不会告诉谁她见鬼了,还是大白日的。

坏人才会见鬼吧,她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累了吧,一会早些休息,今日的折子都替你归类好了,能处理的司空洛德都处理了,还有几分得你亲自过目。”小札笑着说到,没多追究,这小主子的性子本就有些古怪的。

“嗯。”她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便放开小札跳了下来,人家是早晨处理朝政,她偏偏是堆积到晚上,睡前翻看,有助于睡眠,折子上的都是些无聊的琐事,至于大事,其实她也没那能耐解决的,都是送往月国过,请皇外公抉择。

皇外公说等她十岁后就仍她亲政,她总觉得她十岁前,父王和母后就该回来了,如果还不回来她就要恨他们了。

入了大殿便不让任何人跟了,在小札的念叨声中,慢腾腾进了屋,关上门。

这一整日似乎什么都没做,虚度了。

朝书房而去,然而,整个人却给愣在当场了。

大白日见鬼就算了。

夜里还让她见鬼,上天是不是故意整她啊?

无法在自欺欺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了。

因为,那白发鬼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很低哑,根本不想老人,怎么头发就白了?

“还好,还好。”着胸脯安慰自己,是人就好,真好!

其实是怕的,只是一贯都是这样,怕得要死都假装一脸淡然,老僧入定一般,她觉得这是种场,在心理上就要先压过敌人。

男子合上案几上的折子,起身朝她走来。

她眯眼笑着,晶亮亮的眸中却掠过一丝戒备。

该认真的时候还是得认真的,这个怪人很不简单,且不说能这般无声无息地传入她寝宫中,且是他的步子,她就能分辨出来,他的功力有多高了。

玄色昆仑奴面具,狄狨历史上的奴隶!

“你认得我?”她退步,问到,心下开始思索了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雪山上何人会不得入王上?白发男子笑了起来,她真聪明,直接就那么问了。

“我父王自是人人都认得的,认得本公主的可不多。”她有些生气了,谁都不许称她为王的。

“呵呵,我确是认得你父王,想知道他和你母后的事吗?”男子问到。

“我父王和母后的事何须你这个外人来告知?你等了我整日,不会就那么善心来给本公主将故事的吧?”她冷冷笑了起来,完全不似六岁的孩子该有的神态。

“你出生在十月十五月圆之夜,就在这屋子里出生的,你右肩上有纹有一朵紫萱花,是你父王在你一岁的时候亲自纹的。”男子淡淡说到。

“你到底是谁!”她突然有中害怕的感觉,莫名的害怕,他到底是谁!?

给读者的话:

我挣扎了很久,决定在番外里交待盛世再现,交待紫萱醒来了!和亲这个月还能冲榜,继续求砖求票求收藏…

番外三

空荡荡的屋内,安安静静,只有四边的大暖炉里时不时传来滋滋滋炭火断裂的声音。

无名小公主在高高的红木书桌上抱腿而坐,一脸认真地听着,听着这个毛发男子讲述她父王和母后的故事,听着听着,都不知道夜已经深了。

“那你呢?你又是谁?”她听得认真,却一直疑惑着,这个男子知道那么多,他又是什么人,和那个青奴姐姐一样,也是个奴隶吗?

“奴隶,王的手下。”白发男子淡淡说到,亦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我怎么没听他们提起过你?”她有些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股冲动,想掀起他的面具来,是不是也毁了容颜了呢?母后既然治好了青奴,怎么就没治好他呢?

“你听过青奴吗?”男子笑了起来,大手轻轻抚向她的小脑袋,她却一下子退了,跳下了书桌。

男子大手一僵,眸中一丝疼痛一掠而过。

“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吗?你怎么不出现呢?小札他们一定很想你吧!”她觉得自己做得也不是那么明显,就是刚好要跳下来,刚好躲过他的手了,她最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了,这样很容易便笨的。

“就是路过,来看看你,想你父王和母后吗?”他避而不答,转问其他,这丫头比笨萱儿聪明很多很多。

“不想。”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一般情况下,她都是这样答的。

“怨吗?”男子又问到。

“也不怨,就是…”她想着,该怎么说呢?听了这一晚上的故事,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堵,有些难受。

“就是什么?”男子似乎很有耐性,语气很柔。

“唉…”她却是老生长叹,道:“就觉得我能出生,真艰难!”

男子一愣,随即不由得笑了起来,想抱她,狠狠地抱抱她,无名公主,他的女儿。

她却轻轻一跃,轻易地便又坐到书桌上了,道:“母后真是废物!”

她也不看他,似乎自言自语了起来,“她是皇外公的儿女啊,天朝的公主,怎么就那么卑微了呢!要是我肯定不会像她那么弱的,真真是丢皇外公的脸。”

男子看着她,眸子尽是复杂,这是指责吗?

就连她的亲生女儿也这般指责她?

“是她错了吗?”他淡淡问到。

“她没有错,就是…就是让我失望了。”她回过头看他,说得认真,又道:“对吧,母后她没有错,就是让很多人失望了。”

他却顿时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么个小丫头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该欣慰还是该担忧呢?

“白毛大叔,我跟母后像一点,还是跟父王像一点呢?”她笑着问到,方才那句话说出去了,心终于不那么堵了,她想,应该是把该说的,该表达的都说了吧。

那可是她父王和母后的故事,那么艰辛,她是不是该哭呢?

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哭过的,从懂事起,就没有哭过的。

“像你母后多一点,尤其是这双眸子,和你母后一样,爱笑,很聪明。”男子笑着说到,视线就未曾从她双眸上移开。

“那我可得小心了。”她却是一脸若有所思了起来,小手有模有样地摩挲着下颌。

“为何?”男子蹙眉,不解地问到。

“恋爱会让人变笨,我母后定是喜欢上父王了就变笨了。”她一字一句认说到,这似乎是个真理一般。

男子又是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我可没开玩笑。”她蹙眉看他,仿佛是真理受到质疑了。

“累了吗?睡觉吧。”他笑着问到,这才发觉,很晚很晚了。

“不累,你的头发怎么白了?你多大了呀?”她好奇着问到。

“很老了,呵呵。”男子说着却是冷不防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她立马瞪眼,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了。

“晚了,该睡觉了,明日一早不还要起来练功吗?”男子抱得很紧,眸中有些不自然,缓缓朝那大榻上而去。

她的小身子却是僵的,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她一句话不敢说,也不敢看他,她索性闭眼了,她后悔了,她就不该轻信这个白毛鬼,他要是再加点力道,她就立马会被活生生捏碎的!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她被放了下来,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瞪着大眼睛看他,这个大叔是不是没抱过孩子啊!用得着那么用劲吗?!痛死她了!

“乖,睡觉了,我给你守着。”男子在床沿坐了下来,柔声说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女儿,是不是就像照顾萱儿那样照顾她呢?

萱儿乖,睡觉了。

方才那么一瞬间,险些就脱口而出了。

萱儿乖,该睡觉了…

萱儿…乖…该醒了…

“大叔,你从哪里来啊?是不是不想见大家呀?要不,我让小札给你安排间客房吧?我保证他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她骨碌转着双眸,这大叔越发的奇怪了。

“罢了,你睡吧,别告诉他们我来过。”男子却是急急起身,转过身去,双眸早已湿透,身影一幻,消失不见。

她缓缓坐了起来,原本故作老成的小脸有些痴愣,口中喃喃自语,“影阁,白毛大叔会影阁的武功?”

赤着脚就这么走了出去,鲜少能这么挺直着腰板,脚步快,开门的动作都利索不已。

似乎没有目标,直直二前,下了台阶,就这么赤脚踏入雪地。

这才止步,左看右望。

父王,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就出来了!”容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么一脸慈祥,小跑了过来,一下子便把小公主抱了起来。

“小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吗?怎么就哭了呢?”满是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急急抱着她就往屋内走。

“这么大冷天的,也不穿鞋就出来!”温暖地大手捂着她冰凉凉的小脚丫,念叨着,这小主子并不伺候。

“乖,不哭了,做什么噩梦了,跟嬷嬷说说。”仍是扯着衣袖替她擦眼泪,记忆中就没见这孩子哭过的。

“是美梦,不是噩梦。”她终于开了口,搂着嬷嬷的脖颈,疲倦地趴在,吸了吸鼻子,道:“我才没有哭,不许告诉别人!”

番外四

容嬷嬷走后。

无名小公主便开始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笨,怎么会有人特意来告诉她那么多事,又怎么会有人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来无影去无踪在这座宫殿里来去自如呢?

她想啊想啊,骤然,猛地弹了起来,利索地穿戴了整齐便匆匆出门了,直接往后山而去。

此时,天已经朦朦胧胧有些亮了,站在高山上能望见远远的天边太阳已经开始苏醒了。

寒风呼呼地吹着,天寒地冻的,这个时辰是气温最低的时候了,她裹着裘袍,罩着兜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几缕发丝在兜帽里藏不住,随风凌乱地飞扬,她伸出小手锊了锊,很快有藏回兜里去了。

脚步放慢了,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最终便是寻觅了块大石头,在后面躲了起来,远远地看着前面那个男子。

颀长的身子就站在那悬崖边,夸大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三千白发随风扬起,就这么负手而立。

她的父王真高大,她心下感慨。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站了多久,心中隐隐不安着,如果自己就这么跟着他,如何才不会被发现,而离开后,狄狨这一族人会不会又要口诛笔伐她独孤王族了?

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她才不管那么多呢?她才六岁呢!

自己忘记了自己多大,可不能让别人也忘记了,年纪小有时候还是占了便宜的。

比如,不管什么是非对错,一个二十六岁的人同一个六岁的人计较,便是十六岁的人的错。

她如是想着,终于决定了,小手紧攥着,双眸死死盯着前面的人,就像打猎的时候盯着猎物一般,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太过专注了。

跟在父王是不是就能见到母后了,她也可以陪着母后的,父王独自一人一定不好过的。

突然,前面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没有戴面具,侧脸上一道细长的伤疤很是显眼,然而却不掩他的俊美,凭添了冷邪。

她却躲了,小小身子紧贴着大石头,跟做贼似乎的很紧张,就怕被发现,天知道,她有多希望看看父王的样子啊!

终年不断的寒风呼呼地吹着,雪花又开始纷纷而下了,这是这片大陆最高的地方了,站在这里,能见天之高远,地之广阔。

风婆娑,雨滂沱,雪纷飞,过了这一冬,紫萱花又要开了,日又一日,月且过一月,年又复一年。

悠悠天地之间,匆匆岁月里,万里江山中,多少故事成了传说,而她,还未醒来。

男子朝一侧明月神殿看了一眼,双眸静敛,淡而薄,转过身,负手而立,俯视脚下的万丈深渊,唇畔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直直倾身而前宽大的墨色披风在身后翻飞地更加肆掠了,就这么瞬间,人早已直直而落,在万丈深渊之中,身影如蝶,渐渐渺小,渐渐消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而崖上,依旧一片平静,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远处的大石头后面,无名公主仍旧是提心吊胆着,很想探出头去,却犹豫了好久,被发现了,父王会不会从此就不来了呢?

给读者的话:

预告,凌枫小盆友就要来了。

番外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有耳畔的呼呼的风声不断。

无名小公主终于敢偷偷探出头去了。

然而,整个人就不动了,愣愣地看着前面悬崖上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人影。

良久才缓过神来,急急追了上去。

悬边的围栏高过她一个头不止,她就趴在围栏上看不到下面,就这么个断崖而已,根本没有其他退路的。

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而,身子早已攀上了石注的围栏。

小心翼翼地,正要朝下面看去,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大叫,“无名!”

她本就提心吊胆着蹲着,被这么一惊,脚一抖,骤然朝前倾去,根本什么都抓,整个人便前方扑了去。

前方,凌空,断崖,深渊。

她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冷流不断朝自己涌来。

“无名…你在哪里!无名,你快出来啊!”

“无名,你再不给我出来,我就走了!”

“无名,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然而,远处那嚣张的声音仍旧在继续。

她居然还听得到!

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来,随即另一只眼睛也睁开,这才大大送了口气。

还好,还好。

她还是勾住了围栏,真佩服自己的机灵,要不真下去了,她即便是双足相互借力也上不来的,下去了。

就算上不来她也定是要下去的,只是,万一下面是另一旁广阔的地域,或许下面其实也是草原,又或许下面是另一个国度,总之,她得提防着不能一下子就找到父王的。

所以,她得准备好些东西,至少要带些干粮,换一身衣裳,然后再带些常用的药材,最好是能挑选几个侍卫,最后,她还得留封信给皇爷爷。

她考虑得如此周全,却是忘记了自己现在正双脚勾在围栏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身武功,一身力气,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

“无名,本王最后警告你一次,立马到本王面前来!”

“无名,你躲什么躲啊,老早来信催促本王,现在到好,一见了本王就跑,你这什么意思!”

声音很近很近了。

她就这么倒挂在悬崖便,面对雪壁,蹙起了眉头。

这家伙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