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想容浑身颤抖,紧紧地拽着叶凌云的衣服,仰着头,声音颤抖地对叶凌云说:“顾流玉、那个顾流玉杀了我娘!”

叶凌云脑海一片空白,他探出头去,只见顾流玉今天穿的是一件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白衣,仍旧是那样俊逸的面容、风流的神气,丹凤眼微微上挑,噙着一抹优雅的笑意,手中玉骨扇轻摇,正站在隔壁房门前,笑吟吟地望着他。

第十七章重逢(2271字)

“你说什么?!娘被杀了?!”苏祈容早已被惊醒过来,听到妹妹的话大惊失色。

苏想容哭道:“大哥,都是这个顾流玉干的!刚才我出去起夜,回来的时候听到房里有动静,正好看到这个顾流玉用刀杀死了我娘,还往我睡的被子上也刺了一刀,如果不是我恰好不在,恐怕也被他……大哥、凌云哥哥,快抓住他为爹和娘报仇啊!”

苏祈容闻言又惊又疑:“是流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竟会被描金谷收买?”他匆忙披上衣服来到门前。

叶凌云也不敢置信地望着顾流玉。

顾流玉却微微一笑说道:“想容妹子,我想你误会我了。你娘刚才确实被人杀了,凶手却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我刚才明明看到你站在床前的!”苏想容显然不相信顾流玉的话。

顾流玉无奈地摇了摇玉骨扇,对叶凌云说道:“方才我正在房间休息,忽然听到隔壁想容妹子住的房间里似乎有声音,便过去查看。那房间只有她们母女俩住,我一个男子不便贸然闯入,再三敲门又没有人应答,觉得不对,便只得进去了。只见窗户大开,苏夫人胸口被刺了一刀,旁边的被子上也插着一刀。唉,如果当时我不敲门直接进去,也许还来得及拦住刺客。苏夫人的死,我确实也有一定的责任。方才想容妹子怕是正好看到我检查苏夫人伤势的情景,才会误会。方才进去的匆忙,没来得及点灯,不如咱们现在再一起去检查一番,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说完他诚恳地望着叶凌云和苏祈容说,“凌云,祈容兄,我们多年相交,你们不信我么?”

这番话说起来流畅之极,语气坦承自然,也合乎情理,不要说叶凌云和苏祈容,就连苏想容也愣了一愣,开始回想事实会不会真如顾流玉所说了。她抬头看看叶凌云,又看看苏祈容,犹豫着说:“难道是我误会了?要不,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叶凌云和苏祈容对视一眼,点点头,看到苏想容被吓得全身瘫软,无法自己行走,便一把抱起苏想容向苏夫人的房间走去。

一直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几人的顾流玉看到这一幕,笑容却忽然僵住了,他眼中闪过一抹愤怒和冰冷的神色,又很快被笑容替代,恢复了方才笑吟吟的样子。

他眼神的转变只在一瞬间,快得让人无从察觉,若不是叶凌云一直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

可是叶凌云看到了。

他心中忽然一动,停下脚步,放下怀中的苏想容,伸手阻止身边的苏祈容再向前走,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你不是阿玉,你是韩砚沉!”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苏祈容和苏想容都疑惑地问:“韩砚沉是谁?”

江湖人果然都只知道“血砚公子”这个称号,反而忘记了血砚公子的本名。叶凌云却并不解释,既不想解释也顾不上解释,只是热切地盯住面前的顾流玉,重复道:“砚沉,我早就该想到是你。”

顾流玉也一直盯住他,依旧是那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二人僵持着。

几分钟后,顾流玉终于不笑了,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冰冷起来,周身也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冷肃杀之气,明明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丹凤妙目,却仿佛忽然由暖意融融的春日变成了风刀霜剑的寒秋。他冷冷地看着叶凌云,忽然冷冷地笑了,“是啊,你早就该想到是我,不亲手杀了苏家的每一个人,我怎么甘心?”连声音也变得清冷。说罢忽然出手,向苏祈容和苏想容射出一排银针,飞身闪入苏夫人的房间,越窗而去。

苏祈容虽然一直在戒备着“顾流玉”,毕竟重伤未愈,武功大打折扣,只来得及帮妹妹挡去银针,自己则空门大开。

叶凌云眼疾手快地替苏祈容打落银针,再去看韩砚沉,早已人去屋空。

他从大开的窗户向四面望去,只见远处一道月白色的修长身影,在夜色中一起一落,速度极快,远远地向东北方向行去。

还好今天韩砚沉穿的是月白色的锦缎衣服,在月色下反着微光,比较醒目。

他生怕再晚便追不上了,来不及多说一句话,马上也跳窗而出,一路追出去。

他早该想到的,那样清冽中透着冰冷的味道,那些青紫的痕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旁,他却没能发觉。他虽然也曾怀疑过,但对方演技太好,终究是被骗过了。

终于又见到你了,韩砚沉!一阵狂喜涌上心头,甚至超过了对他杀了苏夫人的愤怒,他牢牢地盯着前方那个疾纵的月白色身影,发足狂奔,心想一定要追上他!

韩砚沉使出绝顶的轻功,飞快地越过一个又一个屋顶,心中有些懊恼。本来他已经骗得几个人对他放松了戒备的,只要他们走进房间,他一定能找到机会从背后下手,一举杀掉苏家那两个余孽。他本来也很看不起那种背地里下手的不光彩手段,但是苏擎枫那老贼对他和他的亲人使出的手段却更加卑鄙百倍,他前几日中鸳梦后气力耗竭太过,一直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至今也只恢复了六七成功力,若是等苏家人进了叶家,再想动手便是难上加难,偏偏手刃苏家人这件事又不愿意假手于别人,思来想去没有办法,他只得出此下策,假扮顾流玉,再伺机动手。只差一点点了,只要他们走入房间——可是叶凌云却忽然抱起了苏想容,就像当时抱起了自己。

那一瞬间,他心中忽然便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和疼痛,胸口有些发闷,让他维持不了顾流玉应该保有的笑吟吟的表情,一时僵住了。虽然他马上便觉察出自己的失态,马上重新装回笑容,但是那一瞬间的失态却仍然漏出了破绽,让他功亏一篑。

为什么那一瞬间会有那样莫名其妙的情绪?为什么当叶凌云认出是自己而放下了苏想容时,当他再次喊出自己的名字专注地盯着自己时,心中居然闪过淡淡的喜悦。

韩砚沉,你是怎么了?!

第十八章再见便是敌人(1937字)

韩砚沉越想心中越是烦乱,脚下不停,向后回望一眼,只见叶凌云远远地在后面追着,虽然一时追不上来,但速度并没有落后多少,保持着稳定的距离毫不放弃的追着。

他皱一皱眉头,自己的轻功已经算得上相当高明了,这家伙怎么也这么难缠?心中不由得更加烦乱,只得再提一些气,使出十成十的功夫加速疾奔。

一前一后两条人影越过一道道屋脊,一块块田地,向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奔去,始终维持着固定不变的距离。

韩砚沉叹了口气,无奈地在一块开阔的空地上停住。他站在一片乱草如茵的草地上,面向来路,负手而立。

片刻之后,叶凌云也追上来了。

韩砚沉将玉骨扇别在腰间,从怀里拿出青玉笛,冷冷地说:“动手吧!”

叶凌云却问道:“你的伤可好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吃得消么?”说完上前一步,想去探探韩砚沉的脉象。

韩砚沉随即退后一步,语气更加冰冷:“我说过,再见便是敌人。动手吧!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手腕轻翻,一道细细的银丝从青玉笛中弹出,划过夜空,以极快的速度袭向叶凌云的脖颈。

叶凌云并不还手也不抵抗,他只是向旁边闪了一下,让银丝避过了脖子,袭向肩膀和耳朵方向,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银丝却灵活地在空中兜转回来,再次袭向叶凌云的正面,眼看就要割断他的脖子,在银丝刚刚贴上肌肤的那一瞬间却忽然失去了力道,直直向下坠去,在叶凌云的衣襟上扫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软软地垂落到地上。

叶凌云低头看看衣襟上的口子,又看看韩砚沉,眼角染上温柔的笑意,连声音也带着几分温暖:“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动手,不会伤我。”

韩砚沉不由有些动怒:“你一路追我追了那么远,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吧?我刚刚才杀了苏家那个女人,你怎么不动手为她报仇?!”

叶凌云摇摇头道:“还不到时候。我相信其中一定有内情。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你真的不问青红皂白就随意滥杀无辜,我恐怕便不得不和你动手了。……砚沉,告诉我吧,告诉我你和苏家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相信你。”他上前握住了韩砚沉拿着青玉笛的手,看着他说道。

“你!”韩砚沉一把推开他的手,“不要碰我!你若现在不打算动手,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此告辞!”说完收起垂落地上的银线,转身欲走。

“等一下!”叶凌云跨前一步,拦在韩砚沉面前。

“还有什么事?”

“砚沉,把易容去掉好么?让我看看你。”眼看韩砚沉又要发怒,又马上补充道,“一直顶着阿玉的脸,你也不舒服吧?”

韩砚沉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面色变了几变,最终默默向旁边的溪水走去。叶凌云乖乖地跟在后面,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意。

走到溪水边,韩砚沉从怀里拿出一些膏膏粉粉,弯腰下去掬水。一头青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胸前,落入溪水中。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叶凌云从背后越过他的脖颈,将他的青丝捞起,重新放回他的背后,感到他的身体随着自己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又渐渐地放松,继续默默掬水清洗。

叶凌云嘴角的笑意更加扩大了,他轻柔地用手指替他整理着满头青丝,掌心催动内力将那些被沾湿的发梢烘干,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头发,舍不得放手。一边看着韩砚沉不断地把各种膏粉分次涂在脸上,一遍遍反复涂抹清洗。顾流玉的五官便随着这些药物融化散去了,逐渐露出如水墨素卷一般清冷的面容。

“原来你的易容不是人皮面具,而是一层层画上去的啊!真是好画功、好材质!那天晚上我距离你那么近,也找不出一点儿破绽。”叶凌云赞叹到。

韩砚沉继续清洗着,含混地哼道:“被人一拆便穿的易容,还不配叫做易容。”

“不过易容再精妙,还是比不上本来的面目。”叶凌云笑道,继续把玩他柔顺的青丝。

韩砚沉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又继续埋头清洗。

过了许久,韩砚沉才将易容清洗干净,他从怀中拿出一条素帕揩去脸上的水迹,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我说,可以放下我的头发了吧?”那面容如此清冷绝尘,冰冷依旧,带着湿润的水气,衬着他洁白的肌肤、月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如仙人一般。

叶凌云忽然放开他的青丝,一把抱住了他,将他那清冽的气息紧紧地拥了满怀。

韩砚沉立刻挣扎起来。

叶凌云埋首在他发间,低低地说:“砚沉,你若真不愿意,便把我劈晕吧,我绝无怨言。”说完更用力地抱住他,深深地感受着他冰凉柔软的身躯。

韩砚沉一手举起,放在叶凌云的脑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却仍然劈不下去,就此屈服又实在不甘心,那手掌便尴尬地悬在原处,劈也不是落也不是。

若是下得了手,他早就该要了叶凌云的命。

第十九章碧颜(2132字)

正在此刻,忽然几道暗器从叶凌云身后破空而来,笔直地射向他的后背。远远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放开少主!”有人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而来。

叶凌云急忙转头去看,正看到韩砚沉放在自己脑后的手掌急转方向,掌心向外,吐出内力将那些暗器一一击落。

两道身影从远处飞掠而来,停在他们面前,向韩砚沉屈身行礼,齐声说道:“拜见少主。”

韩砚沉已经退出叶凌云的怀抱,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身。

只见来人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身穿一身湖绿色的衣衫,眉目秀丽,红菱朱唇,旁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若是笑起来一定极美,可惜却面带寒霜,令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亲近。正是在喜宴上那个突然出手杀了苏远容的新娘——素卿。她担忧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韩砚沉,口中说道:“少主,为什么要替他挡暗器?您伤还没养好就独自出来做这么冒险的事,还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多担心啊!您在旁边休息一下,让我们为您报仇!”

那男子则一身黑色劲装,相貌虽算不上十分英俊,却也浓眉大眼,自有一股英气。他肃然站在叶凌云面前,手握双刀,面色冷峻,厉声道:“何方狂徒,居然敢欺侮我们少主!看我卸下你的双手,为少主解气!”说完便舞动双刀攻上去,直取叶凌云的前胸。

叶凌云急忙拔剑出鞘抵抗双刀狂猛的攻势,无奈地说道:“怎么一个个都非要逼我动手?这位兄弟,我无意伤害你家少主,也无意和你打,能否先停手听我解释一下。”

那男子回头看了韩砚沉一眼,只见他正和素卿冷冷地站在旁边观战,面上和往常一样毫无表情,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继续攻过来,口中喝道:“少废话!接招!”

他招式凌厉狂猛,速度极快,双刀带着风声卷来,招招不离叶凌云的前胸脖颈要害,片刻时间刀风已将叶凌云的脖颈划出了几道淡淡的血痕。叶凌云不敢大意,只好凝神应战。他使出家传的逍遥剑法,贯意于剑,剑随心走,轻灵飘逸地游走在双刀的凌厉刀光之中,如流云挽月。

这便是江湖中闻名的“凌云剑”,也不知他是否使出了全力。日后若是对上,真是一个劲敌!自己属下的功夫如何韩砚沉还是清楚的,看到二人对打的情形,他不由暗暗皱眉。

素卿也没想到以那男子的功夫,与叶凌云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打赢,甚至隐隐落于下风,也不由着急起来,她低声对韩砚沉说道:“少主,我去助衡钧一臂之力。”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她并不直接加入对战,只是靠近了一些,手中扣着一把桃花顶的银针伺机而动。

本来以叶凌云的实力,只要认真全力应战,对上一个衡钧还是稳占上风,只是他不愿意在韩砚沉的面前对他的手下下手太狠,希望双方都能全身而退,行动间不免缚手缚脚,招式更是有所保留。此时又加上了不时施放暗器的素卿,明显吃力不少。

他一边应对着衡钧的双刀,一边躲闪着素卿的桃花针,辗转腾挪间不慎便中了几针,感觉伤口疼痛并不太重,也不知有毒没毒。他再次喊道:“砚沉,让你的属下退下吧,不要伤了和气,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一分神,左肩又被双刀割了一道口子。

韩砚沉负手旁观着这一切,心口忽然泛起不熟悉的疼痛。他低咒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衡钧、素卿,你们退下吧。”

“可是少主,……”

“够了,我说退下!”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只好收手,齐声道,“是!少主。”而后并肩站到他的身后。

叶凌云捂着伤口,对韩砚沉笑了一笑,柔声道:“谢谢你,砚沉。”

“……”韩砚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先退下,在离这里远一些的地方等我。”

素卿和衡钧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领命离去了。

待他二人走远后,韩砚沉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绿色的绘着桃花图案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递给叶凌云,“吃下去。”

“什么?”叶凌云接过来,随口问道,不疑有他的一口便吞下了。

“……你就不怕是毒药,我想害你?”

“不怕。你若想害我,刚才就不会救我了。我说过我相信你,就算是毒药我还是相信你。”

“……”韩砚沉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是素卿那桃花针的解药,那上面喂了我们描金谷的顶级毒药之一,叫做碧颜。现在虽然不痛不痒也不麻,伤口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毒素却会慢慢随着经脉行走全身,最后渗入心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中毒者会忽然心口剧痛、面目青白、窒息而亡,而且很难查出死因。”

“碧、颜?远容表弟的心上人就叫碧颜。原来素卿不是李代桃僵,原来素卿就是碧颜,这一切都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叶凌云问道。

韩砚沉点点头,“是,是我让素卿化名为碧颜,刻意去接近苏远容,这一切都是我一早就计划好的。若不是我太想让那个姓苏的也尝尝惜华的滋味、尝尝当年我的亲人曾尝过的滋味,我本来应该让素卿将碧颜下在喜宴的酒水里,这样他们便一个也跑不了!可惜、可惜——我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姓苏的卑鄙!”韩砚沉的语气渐渐由冰冷变得狠毒、惋惜,眉目间也充满了戾气。

叶凌云一阵心疼,他上前拥住韩砚沉,沉痛地说,“不要再说了!不要用这样的语气,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砚沉,你本来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再逼自己了,我来替你分担!”

第二十章但愿不再相见(2067字)

韩砚沉闻言冷笑道:“我善良心软?!我是血砚,是双手沾满血腥的血砚公子!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自以为是的伪君子、正道大侠,见一个就想杀一个!倒是你——”他忽然用力推开叶凌云,难以自持地大吼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叶凌云被他大力推开,动作扯动了伤口,心中一阵疼痛,也不知道是心里更痛些还是伤口更痛些。

他望着韩砚沉清冷疯狂的面容,只觉得无限怜惜。静静地感受着阵阵心痛,回想这些日子的犹豫彷徨,忽然间觉得和面前的人相比,那些俗人俗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中豁然开朗,眉眼间洋溢出冬日暖阳般温暖柔和的笑意,再开口声音坚定无比,“你问我为什么,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么?那你现在听好了,韩砚沉,我之所以这么对你,是因为我——”

“住口!”韩砚沉却忽然出声打断了。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冰冷模样,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叶凌云,我已经不想听了。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了。已经耽搁了太久,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抛过来一句,“叶凌云,但愿我们今生不再相见!”说完最后看了叶凌云一眼,笑了一下,便施展轻功快速地离去,再不回头。

“砚沉……”

叶凌云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回想着他方才留下的那个笑容。在他的印象中,韩砚沉并不常笑,最多也是冷笑或者讥笑。方才那个笑容却绝不冰冷,也无讥讽,那笑容出尘绝艳,美丽无双,却又透着一股惋惜与不舍,显出一种诀别的意味。

不,绝不允许你就这样离去!

叶凌云用上了内力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大喊道:“韩砚沉,你不想听我也偏要说!因为我爱你!我爱你——!你别想逃开,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他用尽了全力大喊着,脱了力的张开双臂仰躺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远远回荡。

很远很远的地方,靠着树干休息的素卿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她不确定地转头问衡钧:“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衡钧同样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迟疑地说:“我好像听见方才那个男子的声音,他说……他爱我们少主?”

“原来你也听见了?他们两个可都是男子啊!可是刚才少主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少主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嘴。若是惹怒了少主,小心你的小命。”衡钧生怕素卿惹祸上身。

素卿安抚地笑了笑,“那当然,我才不会那么笨。只不过——”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声音渐渐低下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悲又喜,逐渐遥远恍惚起来。

“素卿……”衡钧看着神游天外的素卿,轻轻地叹了口气。

叶凌云的表白,韩砚沉自然也听到了。

他想要装作没有听到,却终究做不到,内心五味陈杂一片烦乱,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他已经说了不想听了,为何他还要苦苦相逼。

他说他爱他。

他说要他相信他。

爱又如何?相信又如何?

他是名门叶家之后、正道的大侠,他则是描金谷的少主、心狠手辣的血砚公子,即使他相信他,叶凌云能放任自己杀掉苏家满门报仇雪恨么?若他发现自己早已被仇恨蒙蔽了良心出卖了原则和正义,他又能接受么?

他怎能重蹈父亲的覆辙,再一次相信别人,然后再一次遭到背叛或者舍弃?

可是,他是叶凌云……他和别人,并不一样。

若不是家仇未报,他赔不起,他还是愿意一试的。

叶凌云……

他想到被紧紧拥抱的那一瞬,在叶凌云的眼中,他看到的不是欲望,而是怜惜。笑话,他这么强的人,他这种境地的人,怎么会需要怜惜。他需要的是断情、无心和狠毒!然而那一瞬间,他却为那一抹怜惜而动容,没有下得去手将他劈晕。原来自己还有软弱的一面,还在渴望着被怜惜么?

叶凌云,你太危险了!

若是杀不了,便只能逃开。

再见!但愿我们今生不再相见!

韩砚沉仰头看着空中那一轮弯月,孤单而美丽,再次扬起了一个出尘绝艳又惋惜的笑容,然后飞快地将这些情绪压在了心底,又恢复成平日清冷淡然的样子,继续向前飞奔。

又行了许久,才看到一直领命等待的素卿和衡钧。对他二人点点头说道,“走吧。”便当先飞掠而去。

素卿和衡钧跟在韩砚沉后面,三人一口气奔出了几十里地,素卿终于忍不住问道,“少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