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砚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几个人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方才和叶凌云交手的小溪边。叶凌云此刻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片杂草倒伏的打斗痕迹。

原来自己一直在跑神,不知不觉竟又绕回了原地。叶凌云的影响当真可怕。

韩砚沉暗暗责骂自己,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素卿,今日是初几了?”

素卿想了想说道:“初四了,少主。”

“……还有三天。既如此,便先随我回金陵的分舵吧。”

“是。”

三人又调转方向,向金陵赶去。

第二十一章真真假假(2037字)

叶凌云用上内力向韩砚沉离去的方向大喊后,脱了力的躺在原地休息,听着远方的回音逐渐飘远变轻,终于再不可闻,归于平静。他知道韩砚沉无论如何是不会折回来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回客栈。

忽然有人远远地喊道:“凌云!凌云!等等我——”

叶凌云回头去看,只见一个俊逸优雅的贵公子正从远处而来,鹅黄色的锦衫,冠玉束发,衬着白玉面庞上一双丹凤眼眸光流转,腰间别着一把玉骨扇。他在叶凌云面前站定,笑吟吟地说:“真巧,凌云师兄,听说苏家遭逢惨变,天下豪杰将于近日会于叶家,共商大事。我特地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你——是阿玉?”

“?凌云师兄,虽然咱们确实有段时日未见了,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我吧?”顾流玉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困惑着看着叶凌云。

叶凌云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终于忍不住突然上前,一把拉开他拢得严严实实的衣襟,露出白玉一般的脖颈和锁骨。

“你?!”顾流玉猝不及防,马上后退一步掩好衣襟,气恼地说,“凌云你发什么疯?!”

“唉——,你真是阿玉……不好意思,失礼了。”叶凌云望着那片洁白干净的肌肤,确认的同时,有说不出的失望。

顾流玉追问道:“什么真的假的?到底怎么回事?”

叶凌云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对顾流玉简单叙说了一遍,关于他和韩砚沉之间的事情则略去不提,只简单地说道,“我追他到这里后曾与他交手,在他脖子上留有伤痕,所以方才才会如此对你,失礼之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流玉看看他身上被双刀和暗器留下的口子,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事出有因,我自然不会怪你。你可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何人居然敢冒充我,手段又这么高明,连凌云你都没有看出来?”

叶凌云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描金谷的人,喜宴上没能杀掉苏家满门,才一路追到这里。先回客栈吧,不知道苏伯母情况怎么样了,苏大哥和想容妹子一定很着急。”

顾流玉烦恼地皱了皱眉头,“真是麻烦,居然扮成我的样子去杀人,希望苏大哥不要误会我才是——”

“我会帮你作证的。”叶凌云拍拍他的肩膀,和顾流玉使用轻功赶回了客栈。

客栈里,苏想容正扑在苏夫人身上痛哭。苏夫人胸口当胸插着一把利刃,面容惨白,已经没有气息了。苏祈容拍抚着她的肩膀,无言地安抚着妹妹,自己也是眼睛通红。

二人听到响动,齐齐地抬起头来望向门边,看到叶凌云进来,苏想容立刻急切地问道,“那个凶手呢?!抓到没有?!”

叶凌云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说道,“和他交了手,可惜还是给他逃掉了。苏伯母怎么样了?”

苏想容闻言又是失望又是伤心,不禁放声痛哭起来。

苏祈容则看看娘,又看看叶凌云,默默地摇了摇头,面容悲痛。

叶凌云立刻明白过来,也不由万分难过。苏伯母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后来又将想容许给他,对他很是疼爱。他无声地在心中询问:“砚沉,你身上的血债又多了一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什么时候你才愿意让我知道真相?”

苏祈容开口问道,“那个人是谁?你临走的时候叫他韩什么,他是不是血砚公子的手下?”

叶凌云极为后悔当时一时冲动喊出了韩砚沉的名字,更加郁闷韩砚沉居然也满不在乎地承认了名字和来意,但是他既然已经决定不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便自然而然地想为他隐瞒身份,因此只是简单地答道,“大概是吧。我只知道他叫韩砚沉,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其他的便不清楚了。此地凶险并不宜久留,为了想容的安全,我们还是立刻赶回叶家,由各位前辈主持大局吧。”

苏祈容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好,我们即刻就启程。“

叶凌云说道,“等一下,还有一个人。方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朋友,便把他一起带回来了。阿玉,进来吧。”

顾流玉缓缓出现在房门口,却没有立刻踏进来。

苏想容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抬起头来,指着顾流玉哭喊道,“啊!救命啊——凌云哥哥,这个凶手又回来了,快杀了他为爹和娘报仇!”

“这是?”苏祈容也有些吃惊,戒备地护在妹妹身前。

叶凌云上前安抚着苏想容,柔声道,“想容妹妹别怕,这不是刚才那个凶手,这是真的明月公子顾流玉。你相信凌云哥哥。”说完又对苏祈容说道,“我检查过了,他身上并没有和我交手的伤口,是真的阿玉。”

顾流玉无奈地摊着手说道,“这就是想容妹妹吧,苏大哥,我真是冤啊,好不容易得见如此佳人,没想到还没见面,却先被人扣了黑锅。”

苏祈容犹疑地打量他许久,最终放松下来,勉强笑了一笑道,“流玉,不要怪苏大哥多心,敌暗我明,不得不万事小心。”

顾流玉也报以一笑,“我明白。那咱们便快启程吧。”

叶凌云将苏夫人的尸身放在一辆马车上,因为苏想容仍然死也不愿意让顾流玉靠近,只得让顾流玉赶了带着苏夫人的车,自己则赶着苏氏兄妹的车,向叶家进发。

第二十二章逸世青阳(1931字)

叶家位于杭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方,风景秀丽的西湖边上。十多年前沈家还未遭逢灭门、武林三大世家齐立之时,叶家的当家人叶青阳手执一柄青冥剑将家传的逍遥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与沈家家主沈陌白、苏家主人苏擎枫三人义结金兰、意气风发,纵马快意于江湖。叶青阳为人素来仗义执言、爱管不平之事,即使是当时担任武林盟主的沈陌白有什么考虑不周行事不当之处,他也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因此武林人士都喜爱与他结交。那时候叶家在江湖上的声誉极高,一块逍遥山庄的令牌分量极重,甚至可以与武林盟主的盟主令相抗衡。若是叶青阳有心夺取武林盟主的宝座,根本如探囊取物,可惜他并无心于此。

后来沈家忽然出了事,江湖上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在那样动荡不安的情势下叶青阳会顺理成章的接任武林盟主之位,带领各方侠士追寻真凶,为沈家报仇,保卫武林的安宁。

谁知叶青阳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摘下了叶家门头上悬挂了几代的“逍遥山庄”的牌匾,一剑劈为两半。他收回了散落于各地的逍遥令牌,亲手书写了“逸世山庄”几个大字,命人悬挂于叶府大门上,宣称从此以后隐居避世、退出江湖,要改行做生意。

众人无法理解,纷纷上门劝说,再三邀请他出任新的武林盟主,叶青阳却只是淡然一笑:“浮名也好,声威也好,就算拥有再高明的武功、再显赫的地位又有什么用?只有远离是非才能真正保得了家人一世平安,我不想后悔,不想重蹈陌白的覆辙。相信陌白在九泉之下也会谅解我的决定。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以后江湖上再无逍遥山庄,再无青阳剑客,若是诸位朋友还看得起我、惦记着我,哪天路过杭州,别忘了来我这逸世山庄一叙,咱们只谈情谊不谈恩怨,叶某一定欢迎之致。——至于武林盟主之位,叶某不才,承各位高看了,自有能者可以居之。”众人三番四次的劝说,叶青阳却打定了主意毫不动摇,渐渐地,这事也就搁下了。

再后来,苏擎枫临危受命,继任成为新的武林盟主,虽然未能探查到沈家灭门的真相,没能替沈家报仇,但是描金谷也并没有什么新的动作,江湖在掀起一片轩然大波之后重又归于平静,叶青阳也当真退出了江湖,守着杭州西湖,本本分分地做起了酒楼生意。酒楼就开在离叶家不远的西湖一角,名为“方外楼”。因为在江湖上旧友众多,大家都卖叶青阳一个面子,轻易没有人在这里打架斗殴,就连当地的官员敬畏他的名气也不敢随意为难,可算得上是杭州城内最为清净雅致的一处,这些年来生意倒也做得平平安安,有声有色。

就连自己的独子叶凌云,叶青阳本来也无意让他在江湖上走动,谁知儿子不但秉承了他奇佳的根骨和悟性,也一并遗传了他的坦率正直、仗义执言,是个天生的大侠料,小小年纪便在年轻一辈中崭露头角,又对酒馆生意一点也不感兴趣,天天就爱和一帮少年侠士把酒言欢行侠仗义,叶青阳是想管也管不了,索性只得随他去了。

虽然同意了叶凌云涉足江湖,叶青阳自己却仍然避世不出,远离江湖纷争,因此这么多年来,虽然方外楼的生意越来越热闹,逸世山庄的门庭却越来越冷落,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喧闹繁华,只有个别几个江湖朋友路过时会进府一叙或小住几日,倒也正合叶青阳的心意。

叶凌云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逸世山庄,只见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不断有江湖打扮的人进进出出,一改平日的冷清。

守门的小厮一看到叶凌云出现,立刻高兴地迎上来:“少爷终于回来了,这一趟出门这么久,夫人可担心死了。”一边接过叶凌云手中的缰绳,将车从偏门赶入府内。

叶凌云带着苏氏兄妹和顾流玉向客厅走去,只见平素空荡荡的大厅此刻站满了人,身着各派弟子服色的人们正在三三两两地交谈,个个神情激愤,叶青阳则坐在大厅前方的主位上,正听坐在一旁的华山派掌门元笑和点苍山济尘道长说着什么,面容严肃,一语不发。

叶凌云远远喊道:“爹,我回来了。”众人看到叶凌云出现,纷纷激动地说:“叶少侠平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叶青阳点点头道:“回来就好,我有事问你,过来吧。”

元笑看着随他一起进来的几人,问道:“苏师妹呢?怎么没同你一路过来?”

叶凌云还没回话,苏想容已经控制不住地哭诉道:“娘、娘她在路上给描金谷的坏蛋害死了——呜呜呜——”

“!?”

众人听了不禁哗然,议论纷纷。

“此话可当真?!”元笑震惊地问道。

叶凌云点点头,轻声道:“是。是晚辈无能,没能保护好苏伯母。”

元笑立刻转头对叶青阳说道:“青阳兄,事到如今你还能无动于衷么?你说要等苏师妹来,听她说说当时的情形到底怎么样,可是现在苏师妹已经被害死了!我们要是再不采取行动,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害死,你忘了当年的侠义心肠么?你真能坐视不理么?!”

第二十三章心思(2155字)

叶青阳叹了口气,说道:“元师兄稍安勿躁,先听凌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元笑强压下内心的急躁,说道:“也好。凌云,快跟大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凌云便将路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末了说,“苏伯母的尸体我已命人抬进堂屋,和苏伯父的骨灰放在一处。”

叶青阳点点头,“可能确定是描金谷所为?”

叶凌云迟疑了一番,还是点了点头,“应该是。”

叶青阳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济尘道人开口道:“叶大侠,我知你退出江湖已久,所求不过是远离风波平安度日。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譬如老道这种方外之人也不能真的远离红尘俗世。若是描金谷真的大举前来侵犯,凭你叶大侠的名气,就算你不去为难他,他真会放过你么?比起被迫的应战,主动去出击不是更有利么?”

“是呀,请叶大侠深思呀!”众人纷纷应和道。

望着众人热切的眼神,叶青阳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再过两日便是陌白的忌日,我要前去祭奠。此事事关重大,请容我好好考虑一番,忌日之后一定给各位一个答复。”

这时关西铁玉门的门主铁鹤谦忽然提议道:“还考虑什么,叶大侠?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就选在沈盟主的忌日当天在沈盟主坟前起誓,为沈盟主报仇,岂不是好?”

“为沈盟主报仇!为苏盟主报仇!”铁玉门的弟子齐声喊道。

其他各派弟子也群情激愤,跟着嚷起来。

叶青阳皱皱眉头,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我知道各位为陌白报仇心切,在此多谢各位好意了。但陌白一向喜欢清净,还望各位让他好好安睡,不要去打扰。我答应忌日之后一定给各位一个答复,这几日便请各位在我这山庄小住几日,尝尝我方外楼的手艺,看看杭州西湖的风光吧。瑟儿,帮各位安排客房,让范总管帮着祈容想容料理一下擎枫兄的后事。凌云,随我去跟你娘请安。”说完对众人一拱手,大步离去。

叶凌云连忙也拱拱手,跟着叶青阳离去,一路向后堂而去。

他悄悄抬头探看叶青阳的脸色,却完全揣摩不出父亲的心思,不由内心有些焦虑:

如果父亲最终决定担任武林盟主之位,带领众人进攻描金谷,他该怎么做才能保护韩砚沉周全?

此时韩砚沉正在金陵。

他栖身之地名为“描金楼”,是金陵城中烟花巷陌里一座有名的青楼。所谓大隐隐于市,绝对没有人会想到,这身处闹市、大刺刺取名“描金”的青楼居然会是神秘莫测的邪教描金谷在金陵的分舵。

此时正是上午,一夜喧嚣迷醉之后,歌停舞住,客人们多已离去,花娘们正在沉睡,描金楼里一片寂静萧索。

在花娘们院落的一角,有一条种满了翠竹的小径曲径通幽,通向一座隐蔽雅致的小院落,内中有几株光秃秃的梅树,季节未到,梅花未开,一个身穿白衣、冰冷肃杀的清冷男子正伫立在一株梅树下,手执一柄泛着淡淡青光的青玉笛,闭目吹笛。

这曲子哀戚萧索,怅然寂冷,男子不知已经吹过了多少遍,本是熟悉已极信手拈来的,此时却不知为何显得有几分浮躁,破坏了曲子原本的韵味。

男子放下笛子,停顿了片刻,又换了另一首曲子来吹,这次更糟糕,居然吹错了一个音。

他不得不再次放下笛子,对着干枯的梅树发了会儿呆,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笛子别在腰间,向小院中的精舍走去。

这男子自然便是韩砚沉。

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心浮气躁定不下心来,总是一不小心便想到叶凌云温暖的笑意,想到他怜惜地望着自己,说他爱他。

这个人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正道侠客,若是几个月前有人对他说他会为这样的人乱了分寸,他绝对不信,不仅不信还要冷笑着摘下那人的脑袋让他为自己的荒唐言语付出代价。

可是此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冷声叫道:“素卿,衡钧,准备斋戒焚香。”

一直守在近旁暗处的素卿和衡钧领命现身,素卿担忧地说道:“可是少主,还有两天,时间还未到——”

“好歹已经杀了姓苏的老贼,这次我要斋戒两天!”

“……是,少主。”素卿又担忧地看了韩砚沉一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与衡钧退下准备了。

二人端来热水,拿来换洗的纯白色麻衣,点燃香烛,便行礼退下,守在院落外面等候韩砚沉沐浴更衣。

韩砚沉素来不喜旁人近身,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因此沐浴梳洗的事情总是自己来,旁人连伺候在旁都不允许。素卿和衡钧深知他的脾气,一直退到很远之处。

素卿远远地望着韩砚沉所在的精舍,担忧地说:“少主这次回来,变了很多——”

“……”

“是因为那个男人么?”素卿见衡钧没有答话,继续自言自语起来,她的音量放得很轻,并不担心韩砚沉会听见。

“……”

“唉——”

衡钧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接话道:“素卿,你可知道你这次回来,也变了很多——”

“我?”素卿闻言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衡钧。

横钧忽然一反平日的冷峻寡言,一把握住素卿的双肩,正视着那张秀丽的面容,激动地说道:“是!你为什么变了那么多?!你爱上他了、爱上那个苏远容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我……爱上他了,爱上了那个苏远容……”素卿被衡钧大力地摇晃着,失神地重复道。

第二十四章代价(1994字)

虽然早已隐隐约约猜到真相,此刻听到素卿亲口承认,仍然感到心痛如绞。衡钧失控地大吼道:“你说什么?!你怎么能承认?你怎么能爱上他?他的爹杀了你娘还差点杀了你和少主,他不过是一颗复仇的棋子!你都忘了么?你甚至亲手杀了他!你——”

忽然从院落内的精舍中破窗飞出一支银针,划断了衡钧的一缕头发,“叮”地一声牢牢地钉在他脸侧的树干上,打断了他激动的吼叫。

院子瞬时安静了。

发丝悠悠落地,衡钧深吸了一口气,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望向素卿,那脸庞近在咫尺,面容明明是无比的熟悉,此刻却带着万分陌生的神情,说不清是喜是悲,是甜蜜还是苦涩,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再次开口,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冷峻。他有些痛心地说:“对不起,素卿,我只是……我只是……”顿了一顿,终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着素卿,低低地叹了口气。

素卿忽然嫣然一笑,本就秀丽的五官立时褪去了寒霜,如远山春水初融,温软柔美,衬着脸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一身湖绿色的衫子,绝美无比。她含笑开口,连声音也温暖柔和了几分,“你只是关心我,不忍心见我伤心难过罢了,对么?衡钧,谢谢你。这么多年来,除了少主,你一直是对我最好的。”

衡钧痴痴地望着这百年难得一见展露的笑颜,说道,“你明白就好。……素卿,忘了那个人吧,不值得的。”

素卿轻轻地摇了摇头,笑意更深,“如果能够忘得了,一开始就不会爱上他了。”

“可是你曾说过你是没有心的。你说少主告诉你,像你们这样的人都没有心,也不配有心——”

“……是啊,遇见远容之前,我也以为我是没有心的。可是每当想到他笑得坦诚开怀,一遍遍地唤着‘碧颜’,拖着我的手在桃花林中飞奔、大笑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快乐,似乎也进入了他所生活的那个温暖明亮的世界。是他给了我一颗心。他爱笑爱闹,对我很宠溺。我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那种幸福的滋味,可是我遇见了他……”

“他生活的世界温暖明亮?!你别忘了,他爹做过什么?!他们那些人最擅长做什么!你不要被他骗了!”

素卿摇摇头,“我没忘记!他爹欠我们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全部讨回来!可是他爹是他爹,他是他。远容是一个坦率真实的人,和他爹完全不一样,从没有骗过我什么。……反倒是我一直在欺骗他,他到死都不知道我其实叫素卿,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不知道他爱的那个碧颜从头到尾都没存在过——我——”她用双手捂住脸庞,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很想听听‘素卿’这两个字用他好听的声音叫出来是什么样子,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他能爱上真正的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跟他坦诚一切,可是我不敢,我害怕他知道了便再也不会看我一眼。因为我永远也不是那个单纯快乐的碧颜,我是描金谷的素卿,冷情无心,甚至亲手杀了他——远容——我忘不了那一刻他的眼神……他一定恨死我了。你说,再过几生几世,他才会原谅我?”

“……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告诉我?……至少,我能帮你动手,让你不用亲手杀死他……”

“谁动手也不行……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他死了会这么痛苦难过,我怎么忍心让他死……”素卿放下双手,露出微红的眼眶,笑容里多了几分凄惨,更加美丽动人,“从我们逃出来的那一天起,少主就对我说,为了报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必须舍弃一切在所不惜。所以我杀了他。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之一——可是——”

“可是你后悔了——”

“我没想到失去他会这么痛苦。”素卿又向精舍望去,担心地说,“失去了才懂得。如果少主真的为谁动了心,我不希望他再重蹈我的覆辙。少主心里很苦的,这样的代价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素卿……”衡钧望着素卿那身湖绿色的衣裙,心口淡淡的疼痛。他心中那个无心无情总是一身黑衣面容冷漠的女子慢慢多了些生动的表情、明亮的色彩,渐渐地令他有些陌生了。可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是为谁而改变,他都舍不得,无法放手。

爱?

代价?

原来自己这几日果然反常,已经明显到连旁人都觉察到了么?

精舍内的韩砚沉听着外面的对话,勾起了一个几分讥讽几分苦涩的笑容。

他本来根本无意偷听别人的谈话,奈何近日一直心神不宁,即使焚香沐浴也不能令他静下心来,外面的争执声响更加令他心烦,才会发银针以示警告。

警告之后,外面的声响是小了很多,偏偏他耳力甚好,神思又难以入定,素卿和衡钧的那些对话便纷纷钻入他的耳朵,让他想不听都不行。

叶凌云,难道我真如素卿所说,为你动心了么?

可是太晚了,从重逢的那一刻就已经太晚了。他是没有心的,也不配有心。为了报仇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不能回头了,即使真有一日要和叶凌云生死相斗不死不休,他也不介意多付出这一样代价。他不是素卿,他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心,足以承受一切痛苦。

第二十五章忌日(2245字)

虽然叶青阳发下话来,让众人这几日在杭州城内好好游玩一番,可是谁也没有游玩的心情。众人帮助苏家兄妹安顿好了苏擎枫夫妇的骨灰和灵位,焦急地等待着沈老盟主的忌日,一边暗暗盘算已经过去了这几日,前去少林、武当求助的苏家二公子苏敛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