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洋抬脸看看她,又看看妹妹,嘴巴里语气很平淡的回答道:“那得问她妈。”

路琴脸上顿时僵住,有些无措地看下自己丈夫,可惜,她丈夫不吭气。

路琴只好继续问:“那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说这话的时候,就是再不负责的妈,都觉得很心酸,很想哭,于是路琴的声音里夹了一份哭音在里面。

施洋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看她:“吃饭吧,我挺好的。”

就此,再也没人说话了,一顿饭,一家人没滋没味的吃完。吃罢,施洋想回到自己楼上,老爷子却叫住他。

“过来吧,有些话,我们做长辈的必须问,你做晚辈的也必须回答,我们承认,我们不算合格的家长,可你既然回来了,该说的我们还是要说。”

施洋想了下,弯腰抱起妹妹,来到客厅沙发坐好,小保姆端了一些茶,挨个摆到桌子上,还悄悄看他。

“看你这样,这几年是去那边了吧?”小叔施卓祥看大家不说话,便第一个开了口。

施洋讥讽地看他:“那边?哪边啊?”

施卓祥表情一窘,有些尴尬:“哎,就小五洲那边呗,现在又不是秘密,你爷爷说你是,我们那会还以为老爷子病昏头了呢,因为这个老爷子没少跟我们置气。现在你回来了,咱们也得给老爷子平反了不是。”

施洋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看法。

他这一点头,全家都露出一丝惊喜。

能不惊喜吗,这几年,修士入俗世,现世里,大宗的药厂开业,一些不属于现实只在传说里有的东西,也从很多渠道挡不住地往现世里走,像施家这样的家门,多少会有些好处,像家里现在吃的粮食、蔬菜,那是找了特殊渠道弄到的,吃了以后,效果自然是很好的。

甭管你学历多高,社会地位多高,古代皇帝都抵抗不了长生的诱惑,何况大家都是俗人呢。

小叔乐了下,拍拍手:“哎,我就说么,没事,肯定好着呢,你妈一直哭,说对不住你,怕你有个好歹,你们看吧,我就说了,他都大了,是个有福气的,被我说着了吧?”

屋子里人,顿时压抑不住兴奋的开始七嘴八舌,施洋面无表情地随他们说,他自己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妹妹想心事。

第47章

薛润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徒弟要回家,当然,他也不阻止徒弟这样的行为。转眼,施洋进入瓶颈都快两年了,境界一直无法寸进,教徒弟他是第一次,有时候徒弟都比他懂得多,这令他总是长吁短叹。

这一日,薛润终于按耐不住,约了徒弟来到帝都一家酒店的顶层会面。

施洋这些日子,一直纠葛在现实的俗事里。对家里那些个人,施洋谈不上讨厌,他的态度向来是你们说你们的,我该怎么还就怎么,从回家到现在三个月了,他所有说出的话合起来不足五百字,大部分的时间他是沉默的。

“师傅!”施洋站在顶层休闲厅的门口,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师傅,顿时,他开心不已,那张总是木着的脸颊终于解冻,喊师傅的语调也带上了撒娇的调调。

“哎哎,快坐,我们点了菜。”薛润很亲昵地指着对面的座位,很是熟稔的指挥着服务生给徒弟加了碗筷。

“师伯。”施洋对羿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乖。”羿丹对于这种待遇落差,向来没意见。

薛润夹起一块碎鲍鱼放进徒弟的盘子里:“你尝尝,你不知道,最近我们要把帝都好吃的都吃完了。这地儿不错的,饭菜的味道也很好。”

施洋道了谢,夹起食物放进嘴巴。

“最近都还好,跟家里处的好不好?”师傅很慈祥地问。其实,天天跟着人家,他是什么事儿都知道的。

咽下口中的食物,施洋点点头:“还是老样子,以前他们不理我,现在我没什么跟他们说话。师傅,很奇怪哎,以前我特别恨,觉得好多疙瘩是一辈子都无法解开的。回来我才发现,那些疙瘩根本不在,最起码在他们的心里不存在,以前我真是很傻。”

“瞧你说的,其实,回不回来的都一样,倒是你,直到现在也没跟师傅解释你为什么要回来。”薛润好脾气地听着。

羿丹在一边实在吃醋,对自己,这人向来没这么大的耐心。心里生气,筷子夹东西的样子,难免就上了一些不好看的衰样。

薛润随手夹了块蘑菇给他:“你老实点,搞这么多小动作干嘛?我跟徒弟说话呢。”

施洋看着那边立刻老实了,挂出一脸笑容,像吃上等美味一般咬蘑菇的人,心里难免挂上一丝羡慕。

“师傅,以前你常说,心境最大的魔是‘复’这个字,以前我参悟不透,所以一直瓶颈。

最近我常想,假如师伯不会来,咱们全家,也许这辈子都会守着那块小山头,过自己简单的日子,安安稳稳的,不管多少年,外面发生多少事儿,咱就是那样,平和,平稳的一生就过去了。”

拿起手帕擦擦嘴巴,施洋看着脸色很不好的羿丹笑笑继续说:“最近,师伯回来了,搞得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起先儿,我挺恨师伯的,后来想想,师伯…也就是师傅的‘复’,早晚有那么一天,不管过了多少年,师伯都要回来的。人世间,最大的刀刃不是他人,是自我,自我是一把刀,世间最能伤害自己的那把刀,其实人挺可怕的。”讲到这里,施洋自嘲地笑笑:“对吗,师傅,至虚然后守静,师傅讲的我都记得,我静不下来,是我害怕面对过去。现在,我回来了,才发现,过去就是小孩子的执着,如此而已。”

薛润长长地叹息一把,拍拍徒弟的手:“你是个有出息的,比师父有出息。”夸完,他很是满足地看着徒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以后你准备怎么做?”

施洋的表情很是释然:“哎,准备跟师兄借钱,买房子,找一份工作,去学点什么,也许我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江水顺势而流,坦白的回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薛润噗哧一声笑了,家里的钱可不都在杨向子那里,他跟着羿丹也没什么金钱概念,说起来他现在从上到下掏不出十块钱。

“成,咱家多少有些家底,跟你师兄说,家底算你一半。”

施洋点点头:“那是,我也是有继承权的。”

师徒两人亲亲热热的家长里短,顶层的钢琴声叮当敲击着,连带着外面的天气也优雅起来。原本,这该是一次挺好的家庭聚会,没成想的,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几声男女声夹杂的惊叫,气氛很好的休闲厅顿时人声沸腾,座椅乱碰,人仰马翻起来。

羿丹跟薛润互相惊讶的看看,在他们的神识里,这周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逃过他们的观察,可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休闲厅的卫生间里多了两具尸体。那两人该是一男一女,正躲在卫生间的角落里偷情,眨巴眼的功夫,人就死在那里,那尸体的样子白发苍苍,一身生命力都被吸纳得干干净净。

“帝都的事儿挺复杂,师傅还是远离了。”施洋扭脸看看那边,小声地劝阻着。

薛润点点头,随手拉了隔间的帘子,瞬间,他跟羿丹都消失在这个空间,只留下施洋拿起筷子,看着成桌子的菜肴叹息:“哎呀,这么多菜呢,还是免单的,可别浪费了。”说完,很是欢快地吃了起来。

吴维是从特别部队新抽掉到四科的骨干,这几年,随着小五洲跟地方合作的越来越多,吴维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机缘。他家在帝都也是有相当背景的一户家门,去年,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关系给他托到了修真界的一家老宗门,合该他命好,竟然扯出身上有三种属性的真灵根。就这样,吴维成了内门弟子。这几年,内核跟外部越来越协调,像他这样一边继续服役,一边修炼的俗世弟子是越来越多了。吴维是个有出息的,这才不到半年,就已经是练气八层,马上就可以筑基了。

从部队到四科,这是一步对政治对前途至关重要的选择,如今,谁家不想要一门修士后台,经商也好,从政也罢,世界已经改变了,一种新形势的价值观早就悄悄地改变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处角落。一直就很骄傲的吴维可以预见,他会继续骄傲下去,这一切跟他的努力与奋斗是无法分割的。

轻轻摘去手套,吴维叹息了下:“这是这个月第四起了。”

他的助手,一位很优秀的女法医递给他一盒老式清凉油,清凉油里有薄荷,可以祛除尸味。吴维接过小盒子笑笑:“没事,这尸体看上去朽了,其实挺新鲜的,肌肉纤维还存在弹性,不臭的。倒是这个牌子,老多年没见了,挺亲切,我小时候,我奶奶爱抹这个,后来不是都用风油精了吗。”

李真笑笑:“大队长,奇怪了,今儿怎么怀起旧了。”

吴维捏捏鼻子,棱角分明很是阳刚的脸上露出一丝挺奇怪的笑:“是呀,今儿怎么怀起旧了呢。得了,叫伙计们干活,先把那些人的身份证收上来,问询问询,找找线索。”

“大队长,还用你说,早就收起来了。”有下属小贾,把一叠身份证递过来。吴维接过去,先是很随意地看了几眼,翻了翻,很快,他的眼睛直了。

休闲的客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虽然有人警告过不许交头接耳,可来这里吃饭的都是非富即贵有身价的,所以对于警告,大多数人都是置若罔闻,很是兴奋地在那里谈论,表情半点不见悲哀。两个人死了,跟他们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反正又不是他们杀的,这么大的热闹被赶上了,以后都会有谈资了。

施洋还在吃,要说师伯对自己师傅,那是好到没边的,看看这菜,全是招牌菜,随便哪一道菜都是四位数上的。

隔间的帘子被轻轻拉开,吃得很是欢快的施洋回头看看来人,呆了下,嘴巴快速地咀嚼了几下咽下东西,手不听话的又给自己整了一碗汤:“呦,巧了。”

可真是巧,自己暗恋了那么多年的人呢。

吴维笑笑,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下仔细看他半天,才看出来,这个打小就喜欢跟着自己的跟屁虫儿。吴维不傻,施洋对他有那种情感,他很早就知道。那种情感对于大院的孩子们来说,只要传出去,几乎就是致命的。吴维自认是个有底线、有道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所以他一直没戳穿这件事儿。后来,大家都慢慢长大,吴维是大院里一贯以来争气的孩子,自然,施洋是不争气的代表,他们的道路越来越远。

当然,长相英俊,家世不凡,能力优秀,自小吴维就不缺人喜欢,女人很多,男人嘛,施洋是唯一的一个。有时候吴维想起这事儿,也只是笑笑,哎,自己可真是魅力无穷,男人女人都无可阻挡的有魅力啊。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藏起来的,不可见人的虚荣耗子,无论他是谁。

后来,施洋失踪了,有时候,吴维路过小时候的篮球场,那条小路,那个小阁的时候,也会想起那位脸色很是苍白的青年,但最多蹉叹下岁月无常,便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前几天,据说是施洋回来了,吴维还挺高兴的,更加上好多人说,施洋是被修真界的人带走的。说起来,这事儿吴维不相信,想吴家在帝都那是多少年的资本积累,加上他自小就优秀,他才是一家普通的修真界宗门纳入的内门弟子,这里面有多艰难,门槛有多高,他是相当清楚的。那样的施洋也能被选中?吴维是不相信的。

吴维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施洋,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了那个一模一样的的轮廓,这一次却是真的相信了,岁月没在这个人脸上留下半点痕迹,他看不出他的境界。

轻轻按动桌子,被随手放在一边的那叠身份证里,属于施洋的那张慢慢飞起,一直飞到施洋面前停下。

“不是看你身份证,大街上见了,咱们都准保不认识。”吴维一贯的客气老到,但是今儿这份老到里却露着以前从未有过的亲厚。

施洋只是看了一眼那张卡片,那卡片就瞬间消失。

“吃饭了吗?”施洋说着词不达意的话。

吴维的表情顿了下:“没呢,才刚吃,就出这事儿了。”

施洋扭脸看下这休闲餐,轻轻摇头叹息了下:“改日请你,大概厨子都在外面等问话呢。”

吴维看着一口一口喝着汤品的故人,心里的那种感觉真是十分矛盾。他看了他一会,做出很随意的样子问:“好些年了,成家了?”

施洋吸吸鼻子:“没呢。”

“师门不允许?”这句话便是试探了。

“怎么会,师傅巴不得我早点找个人养我,省的我见天的碍眼,一点社会贡献没有。”

“你到真是有福缘,能问吗?”宗门有忌讳,吴维是知道的。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加了句:“这是程序,今儿这不是出了命案了吗,现场也就你奇怪点。”

“呦,那我是嫌疑犯了?”施洋笑笑。

“没办法,要走个程序嘛,现在我不是在四科吗,拿了份薪水,职责所在。”

施洋看看吴维,心里倒是微微有些波动,毕竟是曾喜欢过那么多年的人,以前在大院里,自己亲生的亲姐姐,亲哥哥都不屑于提起他,唯有这个人对自己一向是很温和,很有风度的。以前啥也不懂,把这份温和当成了依靠,现在想起来,人家这是有家教,哎哎,想起来,真是很幼稚呀。

“这屋里不是有监控吗,这么大的五星级酒店,这是起码的。”施洋停了筷子,这一次语气倒是真的客气起来了。

“好了,跟你就只是开个玩笑,咱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给点线索,我们这都焦头烂额了。这个月这是第四起,加上这三个月的总和,大小都三十多起了。”吴维拿出像样,取了一支做出很是亲厚,很是熟稔的样子。

“我不吸烟,以前就不吸。”施洋摆摆手,扭脸看看卫生间的那个方向。那边死去的那两人,就连师傅跟师伯的功力都无法察觉到,可见,这事儿有多玄了。

“都是那样吗?”施洋问了一句。

吴维不明白:“什么?”

“都是那样,浑身的精魄都被吸走了?”施洋又问。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现场?”吴维这次是彻底惊了。

施洋看着他冷笑:“你也算是宗门中人,该知道,我不必去,自然有我知道的方法。就问你呢,都那样吗?”

“对,都那样,浑身所有的精魄都被吸走了。就像木乃伊…”吴维很不习惯施洋这样对他,以前,施洋一见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

“你别查了,这事儿…就是你师尊来了都解决不了。看在打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给你句忠告,离这事儿远点。”

吴维不吭气,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才叹息了下:“洋洋,你以前不这样的。哥是不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看上去挺恨我的。”

施洋呆了。恨他,人家爱喜欢谁,不爱喜欢谁,是人家的事儿,自己凭什么拿自己的不幸去恨别人。想到这里,轻轻摇摇头:“我没恨你,这事儿,你别管,我这样说就是看在从小长到大的份上给你的忠告。”

“大队长,电话。”李真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递过一部电话后,上下打量施洋。

吴维站起来,到一边嗯嗯啊啊解释了一番,站在那里想了半天这才回来施洋很抱歉地笑笑:“抱歉,施洋,你得跟我回去。今儿这事儿挺麻烦,不过没关系的,我帮你担保了,他们就是问问,你放心。晚上我请你吃饭,给哥一个面子,好不好?”

施洋从口袋取出口香糖罐子倒出一粒放进嘴巴里咬了一会,抬脸拒绝:“不好,我不去。”

吴维还是劝:“别啊,你都这么大了,还是孩子气。听哥的,我保证没事,你要有事,施老爷子还不弄死我。对!你看这事儿,三个月了,就你给了一点线索…”吴维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哀求。

又是一阵电话铃响起,铃声是一首很古老很古老的歌《珊瑚颂》,说起来吴维这人很古怪,打手机可以自由选择铃声,他就用这曲儿很多年都没变过,以前自己还嘲笑他是老古董。

吴维接了电话,沉默的听了半天,又慢慢地关机,很是为难地看着施洋,却一个字都不说。

施洋叹息了下仰脸看着半包厢的灯光叹息:“所以说,俗世有时候挺啰嗦的。”说完,他站起来,慢慢向着卫生间走去。

吴维跟李真互相奇怪地看了一眼,接着一起跟上去。

绕过餐厅夹角,走过警戒线,有武警拦住施洋的去路,吴维刚想说什么,施洋却拿出一份证件直接递给武警,小武警接过证件查看,很快呆滞了一下,啪的一声敬了一个端正的军礼。

李国平给办的这玩意,倒是挺顶用的,施洋脸上抽抽了一下,只是点点头,径直进去了。

吴维走过去接过小武警的证件看了一眼,顿时呆了。四科有些忌讳大家都是知道的,就像有些人,他们的证件数字前面有特殊暗记。

李真探脑袋看了一眼,吐吐舌头小声说:“哎呀,少将哎…”

感觉到跟直接看到是两码子事儿,施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管闲事,这是两条人命呢。

施洋站在那里看着尸体不说话,现场搜检的相关人都停了工作奇怪地看着他。

仰天唠叨了一句:“乘物以游心。”施洋叹息了下,回头对一脸惊讶的吴维笑笑道:“去帮我找盆花儿。”

“花儿?”吴维奇呆愣愣地重复。

“绿色的盆景也行。”施洋解释。

李真机灵,转脸往外跑,很快她抱了一盆摆在外面的节节高回来问施洋:“这个成么?”

施洋接过花冲她笑了下:“有个绿色儿就成,有摄像机吗?我就帮你们这一次!”

“摄像机?哦,有的。”李真像个学话的鹦鹉学了句,很快去弄了一部摄像机过来。

“照着。”施洋指指尸体的方向。

李真举起摄像机对准了那边的方向。

屋子里很安静,一屋子人奇怪地看着施洋,不知道他抱着一盆盆景要干嘛。

施洋将盆景放在地面,缓慢地蹲下,他先是伸出手亲昵地抚摸了一下节节高的竹节儿,脸上又是怜惜,又是抱歉。搞得吴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渐渐的,屋子里一股子很奇妙的气流慢慢延伸着。

“咜!”施洋嘴巴里吐出一声奇怪的发音,那盆节节高突然快速地飞到了半空,急速旋转起来,旋转当中,节节高的竹节突然分散开来,飞快地在半空结着奇妙的阵势,几次集结之后,屋子里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宛若时光倒流一般丰满起来,这屋里的时光也开始急速地倒流着回到了过去…

第48章

清晨,太阳初升,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要浪费着跟昨天一样的时间重复自己。

中午,午饭,午休,继续工作,下班,加班,晚饭,饭局,人情关系,上级下级,各种麻烦,周而复始。

戴仪市还是老样子,一如昨天,大部分的人们依旧怀着那种特别的悲情思维,觉得活得特别累、特别难,却不知道,就在这个很普通的十月下旬的天气里,整个星球皆因为这个城市发生的一件案子,而被引进了漩涡当中,难以自拔。

一天工作,下了班,站在幼稚园门口,看着成群的孩子排着队,扯着小嗓子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走出来的时候,是很多成年父母认知里,最最幸福的时刻。

当然,也许,他们不知道。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段,成群露着幸福笑容的家长堆儿当中,杨向子总是一脸愁容的躲在角落,这不怪他,只怪家庭教育出了问题。

孩子们被一个一个接走,喧闹的幼稚园出口恢复平静,杨向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慢从角落挪出步子,走到学校门口,身体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地开始飘零。

幼稚园的小老师,两只手拽着两个娃,身后还跟着一位强忍怒气的家长。

当了好多年神仙,最近被幼稚园大班的小老师骂得跟灰孙子一般,杨向子多少找到了凡人的感觉。

“春天爸爸,不是我说,我带过七个班,你家杨春天这样调皮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上个星期怎么跟我保证的…”

小老师巴拉巴拉一连串的训斥,杨向子鞠躬弯腰,连着揪过杨春天想打两巴掌,又舍不得。他扭脸看下哭得眼睛如桃核的小胖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半天,没外伤啊?于是不解地看着小老师,用近乎谦卑抱歉的语调问道:“这位小朋友,怎么了?”

在淘气孩子的老师面前,一切家长都是孙子,管你是不是神仙。小老师气得脸色青紫,弯下腰,一把拉开小朋友的裤子,杨向子顿时呆了。

可怜的小家伙,下身小鸟红嘟嘟的都肿了。

这可是大问题了,杨春天才多大?杨向子脑子里百感交集,一千万种事故现场重现,各种的迷惑不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老师没跟杨向子客气,开始又巴拉巴拉地说起杨春天的罪状。

今儿呢,杨春天一直很乖,没有一不小心因为力气太大破坏幼稚园公共财产,也没一不小心误伤小朋友,看到杨春天很乖,小老师原本还准备给她一朵小红花的。结果快放学那会,一群娃娃穿好了衣服,带着小包包站在门口等时间到出校门,孩子们扎堆,难免就会找些幼稚话题。今儿小鸟受伤的这位小朋友叫万彬彬,爸爸是位警察,这位警察爸爸给儿子拿弹壳做了个玩具,万彬彬小朋友就悄悄偷渡到幼稚园,忍耐了一天之后,终于在放学的时候拿出来炫耀了。

万彬彬小朋友是很有战略的,最起先,他没拿弹壳玩具,他拿了一包巧克力豆跟杨春天显摆:“你有?”

杨春天小朋友看了他一眼,没吭气。

万彬彬顿时得意了,又拿出一本活动书:“你有?你有?”

杨春天还是不吭气。

万彬彬看到班里的女霸王今儿不还嘴,于是就抽抽了,他先是拿出弹壳玩具,引来一片羡慕,还围着杨春天转了三圈,嘴巴里念叨着…你有?你有…这样的词汇,最后,看杨春天低着头不说话,他终于胜利了,为了完美谢幕,万彬彬小朋友直接脱下裤子,露出小鸟大喊了一声:“你!有!吗!”

和爸爸拉了勾,发了誓的杨春天终于忍耐不住,顺手揪了一边看板上的挂红花的小木头夹子,直接就夹到了万彬彬小朋友的小鸟上。

“哇!!!!!!!!!!!!!!!”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您说,您这孩子,下手怎么这么黑,那地方也能夹…”怕担责任的小老师一直唠叨,杨向子哭笑不得地道歉。春天是灵物喂大的孩子,天生智力、力气都大过周围的小朋友,看样子,真要考虑是不是别上学,直接在家给孩子启蒙了。

“老师,老师,算了,没什么事儿,小孩子掐架,一会就好了。”一直站在老师的后面接电话的万彬彬家长,终于放下电话,先是低头看下自己孩子宝贵的小鸟,看到只是红肿之外,没大事,就站起来很客气地劝阻了句。

小老师达到了不用担责任的目的,轻轻呼气,把孩子还给了家长,扭身往学校里跑,谈恋爱的女人很不容易的。

杨向子弯腰,很认真地跟万彬彬小朋友道歉,又拿出一个红艳艳的果子巴结他。万彬彬小朋友闻着这枚清香扑鼻的果子,肚子咕噜噜的叫,不敢拿,斜眼去看他爸爸,可惜,他爸爸又在接电话,爸爸总是这样没完没了的接电话!

杨向子将果子硬塞给小朋友,扭脸看站在那里接着电话抱怨的小警察。

这人不高,最多一米七四左右的样子,很瘦,长期吃饭不规律、休息不规律所致。衣服上有一股子浓浓的发油味道、饭菜味道,公家发的警用黑灰色衬衣边上,有一层油光,长期不讲卫生所致,警服袖子上戴着一块小小的孝字牌,这个是家里有人去世了。看他那双很久没上油的皮鞋,皮鞋边上满是污秽,大概这鞋子上了脚就没见过鞋油。

单身,工作狂,生活习惯邋遢…杨向子很快分析出这个人的生活状态。

“老大,我都三天没看到孩子了,孩子的奶奶刚去世,他妈妈根本不接受,人家刚结婚怀孕,我不能总是推卸责任…”

哦,离婚了,单亲爸爸啊,跟自己一样。

杨向子弯腰拍拍脸色不好的万彬彬安慰了一下,杨春天很怒,走过去硬是挤在爸爸跟混蛋中间,怒目而视,都怪他,全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