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派去的人得力的话让她定也好,那人家中必定是沪州城内的,总不成为了生意举家搬过去。”

景阳皱皱鼻子道:“早就吩咐过了,她选出代掌柜就回来,不过个把月的事儿。”

夏荷勾勾嘴角:“是我糊涂了,阿阳比我厉害的多呢。唔…阿阳!”

夏荷微微皱眉抱紧他,叹口气道:“明日不想起床了?也不怕旁人笑话吗?”

景阳捏捏手里的柔软,嘟着嘴道:“我喜欢,谁管的着!”

“咱们好好说说话!”

“你说呀,我听着呢!”

“哎,你呀!”夏荷把他的手抽出来环在自己腰上,温柔的轻吻着他的唇,低喃道:“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时。”

景阳面上飞红,怎么说的他跟那什么什么似的,他只不过想好好看看她长的什么模样!景阳红着脸暗道,好吧,这是他的借口,可是他就是怎么了不也是合理合法的,这可是她昨日里说过的。再说了,昨夜她刚怎么过他就不许他怎么她了?

景阳扭了扭身子道:“那你想办法把我哄睡了。”

夏荷有些头疼,总不能讲故事,那些她小时候拿来哄雪儿的玩意肯定不好用。

景阳嗯嘤了几声,贴着夏荷的身体扭来扭去,夏荷咬咬牙道:“那阿阳明日也别起了。”

夏荷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动作却轻的像羽毛,小半个时辰终于让怀里的人含羞睡去。夏荷抿抿嘴想,难不成明日要睡榻?(你个大尾巴狼)

正文 书肆

书肆选址在沪州城最大的明德书院不远处,紧挨书院又不脱离热闹的城区。书肆在城中段,也有意无意的免了旁人把书肆与雪园联系在一起。

书肆取名就叫“荷香散里”,掌柜的印字是“雪荷”。夏荷另让人比着景阳送与雪儿的印章做了一大一小两枚,加了“荷香散里”的标记,大的那枚暂时握在自己手中,小的那枚在目前书肆的掌柜蒋东手里。蒋东是夏荷之前做生意时结识的一位文人,二十六七的年纪,之前在城东书肆一隅摆摊抄书作画补贴家用。虽是文人,倒也不至于太迂腐,性子也真诚直率,中间跟着夏荷跑过一次晋城,算的上是有想法的一个。

书肆分两部分,前面是书屋,里面的书一部分用于出售,一部分用于借阅,这是其他几个书肆所没有的。只要是喜欢看书,贫苦人家的孩子也可以用十几文钱租上几日,另外还有抄书、印书、纸墨笔砚、框裱书画等,只要是和“文”字沾的上边的就几乎无所不包。另一部分是楼上的茶屋,这里才是书肆的重点。

二楼三楼格局简约大气又不失典雅,没有圆桌高凳,一律是一尺高的楠木小几,地上铺着地毯,可坐可卧,临墙是一个书架,上面的书册客人可自行取用。二楼为茶阁,三楼则提供酒食。每层楼都可用素色的纱幔隔成数个小间,纱幔可根据客人需求拉开或挂上,一般情况下不会用到,但对于有的文人来说,有这样一层纱幔就代表一个私人空间。

荷香散里开门做生意只是简单的放了把鞭炮,请明德书院的山长题了字。开业这天,夏荷带着夏雪平烟也过来看了看,踏进二楼茶阁,入眼的就是一首回还诗“香荷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荷香。”(借用清代女诗人吴绛雪《四季回文诗》中的《夏》)

夏雪盯着这首诗看了看,嘟嘟嘴道:“姐姐怎么没找一首有雪的诗?”

“这是山长赠的诗,雪儿可以自己写一首挂在三楼。”

夏荷领着雪儿平烟在一处小几旁坐下拉了纱幔,不一会儿就有小厮过来上茶。夏雪看看小几上的茶,冲夏荷挤挤眼睛笑道:“这茶是景阳哥哥给的开业礼还是姐姐掏银子买景阳哥哥的呀?”

夏荷宠溺的捏捏夏雪的脸颊,笑道:“还没告诉你景阳哥哥呢。”

“咦,为什么呀?”

“姐准备把钱庄的银子还得差不多了再告诉你景阳哥哥。”

“姐姐倒是糊涂了呢,这么大的书肆,不过几天功夫就能传遍沪州城,景阳哥哥一看这“荷香散里”四个字就知道是姐姐开的,到时候肯定气姐姐不知会一声。”

夏荷看着雪儿人小鬼大的模样禁不住就笑了,点点头道:“姐知道,姐寻着机会合适就会告诉他。”

夏雪上来时就细细的打量了整个书肆,小声的问道:“姐觉得什么时候能还清钱庄的银子?”

夏荷拍拍雪儿的头轻声问道:“雪儿说说这书肆哪部分最挣钱?”

夏雪隔着纱幔往外面看了看,抿抿嘴道:“自然是上面这两层,雪儿虽没有做过生意,但猜想着这书肆的生意绝对比不上咱们家粮食生意的利润高呢!”

“是啊,那雪儿说说咱们这荷香散里能不能盈利?”

“盈利自然是可以,但若要像景阳哥哥茶叶和布匹的利润就没可能了,但是,”夏雪眨眨眼露齿一笑道:“比其他几个书肆肯定要好上太多。”

夏荷摇摇头道:“不好说,你要是习惯在一个书肆买书,大多不愿再换地方,反正价钱是差不了多少的。”

雪儿神叨叨的晃晃脑袋,坐直身子粗着嗓门道:“姐姐此言差矣,有雪荷这个大掌柜的在,怎么也得做的有模有样!”

夏荷轻拍一下雪儿的脑袋笑斥道:“好好说话!”

“嘻,我知晓姐姐这是把重点放在租书和上面两层,不过要让文人雅士愿意过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呵呵,这就要雪儿想想办法了。”

雪儿眼睛转了转,往夏荷怀里偎了偎,搂着她的脖子笑道:“姐姐这是在考雪儿,不过雪儿才不怕。每年春秋两季不都有一个诗友会吗,咱们先发帖请那些学员过来一聚,银子可以少收,招待一定要合她们的心意,她们若看上咱们的地方,还怕她们下次不来吗?还有啊,咱们春天的诗友会可以在沪河边搞一个曲水流觞,之前虽然有这习俗,但不是太热闹,我们以荷香散里的名义邀文人雅士都过去,就是酒和小菜咱们免费提供也花不了几两银子。”

雪儿往怀里扒拉扒拉手接着道:“人气呀,我们要的是人气!”

夏荷呵呵直笑,揉揉他的脸蛋儿问道:“哪里学来的?还学会贫嘴了!”

“古语有云: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夫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女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改自赵恒《励学篇》)”雪儿啧啧嘴道:“前面的理儿倒还是个理儿,后面这句就没道理了!”

“雪儿的乐师是不是教了雪儿很多东西?”夏荷有些顾虑的揉揉雪儿的发顶。

“是呀,真是个好老师,小哥哥也喜欢他呢。”

“一个男子倒懂得这许多,姐还以为他只懂乐器。”

雪儿重重的摇摇头道:“姐可是说过男儿要不让须眉,不能刚说过这话就…”雪儿皱皱鼻子,瘪瘪嘴道:“我那老师虽不是正经人家的男子,人却是极好的。”

“我知,要不然也不会请他过来。”

“老师说若是见到姐姐定要好好谢谢你,不然他真的没法过活呢。”夏雪抬头看看夏荷,轻声道:“老师那般好男儿,就算是呆过青楼也该是幸福的!”

“自然是!”

雪儿抬手拍一下额头道:“看来招待人的小厮也要识些字才好,这样才不落俗。唉,让那个蒋东掌柜教教她们才好。”

夏荷刮刮雪儿的鼻尖道:“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不过这事儿雪儿要自己与蒋东说,身份…”

“夏小姐的妹妹,雪儿记着呢!”

夏荷回吴府时已经有些晚了,她虽没有进雪园,但陪着雪儿去观摩了城东两家书肆,在路上分手时天已经有些黑,想着家里景阳一定还在等着自己,也没顾得再回一趟荷香散里就直接往家里赶。

其实,荷香散里一开业景阳就知道了,这么大规模的书肆沪州城还是第一个,尽管没有大肆宣传,但来来往往的人要传个什么事情还是很快的,况且还请了沪州城最有威望的山长题字赠诗,那诗倒是别致,不过是几个字,回环往复就成了一首好诗。只是有一点他不能明白,她,为什么要瞒着他。

回来时问了吴管家,吴管家吞吞吐吐的说了陪着她去钱庄借银的事。哼!雪园都给抵出去了,倒真是孤注一掷,若有人暗地里使绊子,她们两姐弟就去睡破庙好了,到时候可别后悔没告诉他。

景阳双手握着筷子,一头儿顶在桌子上一头儿顶着下巴。她说过不骗他的,他倒要看看她这是唱哪出儿?

夏荷快步进了院子,远远的就看见亮着烛光的卧房。

夏荷悄悄的掀帘进去,兰翠很快迎了上来,一面帮着解披风一面冲里面努努嘴小声道:“公子愣了很长时间了,看样子有些不高兴,小姐今个儿确实回来的太晚。”

夏荷顺着兰翠的视线往里看了看,一灯如豆,景阳正托着下巴发愣,显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洗了手进去,景阳还抵着筷子盯着桌子中间的蜡烛发愣,连夏荷走到他身边都没发现。

“阿阳?”

景阳抬头,筷子顶过的地方一个明显的小窝。夏荷伸手揉了揉他发红的下巴柔声道:“阿阳怎么不先吃?”

景阳直直的盯着夏荷看了许久,勾着嘴角笑了笑道:“还不饿!”说着伸手掀开菜上扣着的盘子。虽然有盘子扣着,饭菜明显的凉透了,夏荷有些愧疚,挨着景阳坐着,一旁的兰香已经忙着收拾饭菜去重新加热。

“换成甜汤素菜就行了,再加一些面点。”夏荷看着满满的一桌子菜抬头吩咐兰香。

兰香微皱了眉,“公子中午可就忙的没好好吃饭呢,起先说晚上好好吃一顿,怎么能这么就算了?”

夏荷握着景阳的手紧了紧,景阳眉尖蹙了下,平声道:“按妻主说的办!”

这是景阳第一次说出“妻主”这个词,兰香一时有些愣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提着食盒出去了。夏荷也愣了一瞬,虽说作为“妻主”已经是事实,但是第一次从景阳嘴里听见这种称呼还真是不适应。

景阳抬眸看夏荷一眼,柔柔笑了笑道:“今日怎么回来如此晚?”

“我陪着雪儿逛了几家书肆。”

“年前你不是有说过要开一间书肆吗?打算什么时候开?可需要我帮忙?”

夏荷尴尬的抚了抚额,想了片刻笑着道:“其实阿阳是不是…”

“公子,”兰翠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就慌忙道:“老爷身子不舒服,兰锦哥哥派人过来,想是…”

景阳不待他说完就甩开夏荷的手快步走了出去,夏荷也赶紧起身紧跟着出去了。

44

44、幽怨 ...

张氏的身体自入冬就不太好,人说,越上年纪对自己的生死看的越淡,张氏现在已经算是放下了心,蓦然这么松快下来就觉得哪哪都不舒坦。

张氏本已是不惑之年,自妻主走了以后就一个人顶着吴家大小事,慢慢的景阳能独挡一面,现在也招了妻主,感情也一日日好了起来,也就是该有的都有了,他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有时候他想,妻主死前答应在三生石旁等他,不知道这等了十几年是不是有些累了,他想过去陪她,也省的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张氏漫无目的的想着,这么躺着还真是舒服,除了耳边那扰的人无法清净的哭声。恍惚间就看见三生石旁立着的身影,还是微皱着眉头的样子,似乎每日里都被俗事叨扰的舒心不得。

“尧,可是等的久了?明月陪你来了!”

他见她回头轻笑,目光柔柔的伸手过来,轻声问道:“可与阳儿作别?”

“哎,忘了,走的急!”张氏微微蹙眉轻轻摇头,头上的步摇叮呤作响,继而抬头问道:“可要等等弟弟?”

“你才是我要等的人,沫儿他知道,不会怪罪。”

张氏温雅的笑,笑意透过眼底,顺着眼角的皱纹就逸散开来。

景阳进来时,兰锦正捂着嘴跪在床头嘤嘤的哭着,见景阳进来猛地跪趴在地上爬过去拽着景阳的裙摆压抑的哭起来。

“怎,怎么了这是?”景阳声音有些抖,站在原处不敢上前。

“兰锦,哦,老爷一直不舒服,兰锦老觉得不安,过来瞧了一眼,老爷,老爷怎么也醒不过来呀!公子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呀!”兰锦像看见救星般拉着景阳不愿松手。

“大夫呢?”夏荷一步跨进来急急的问。

“已经派人去请了。”一旁兰芷哑着嗓子道。

景阳怔怔的站着,夏荷从一侧伸手想要抱住他,被他一把推来。景阳急迈两步跪倒在床前,伸手探入被下握上张氏的手。张氏的手有些冰,不似活人的冰,景阳被这个想法吓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轻轻的晃晃张氏的肩膀,小声道:“爹爹醒醒,等会儿再睡!”

张氏发髻梳的整整齐齐,一侧翠色的步摇斜斜的贴着发髻垂到枕上。景阳微微掀开被,震惊的发现张氏规规整整的一袭暗紫裙装配着淡色披肩,只是,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熟睡。张氏勾着嘴角安静的躺在那里,似是正在好梦,景阳被他嘴角的淡笑刺伤了眼睛,微微起身搬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哭着道:“爹爹梦见什么好事了,连阳儿都不要了吗?”

“爹爹,你起来呀,起来呀!”景阳伸手掐上张氏的人中,边哭边道:“是阳儿不好,从不让爹爹舒心,爹爹你起来打我骂我,别不理我呀!”

夏荷上前一步拉起景阳,紧紧的搂着他站在一侧,轻声哄道:“爹爹没事,一定没事,让大夫看看,阿阳别担心,没事,一定没事!”

夏荷一遍一遍的说着,不知是安慰景阳还是在说服自己,张氏灰白的脸色明显失了生气。她尤清楚的记得父亲去世时,自己撕心裂肺的痛。夏荷一时间感觉很不真实,早上出去前她还来了一趟竹苑敬了早茶,不过是一个白天时间,不会的,一定是睡着了。

大夫只是搭上脉诊了片刻就转头冲夏荷摇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景阳闻言脚下一软就要软下去,被夏荷半抱着揽在怀里。

夏荷冲大夫道:“大夫定是看错了,父亲早上还有说有笑的呢,您再给看看!”

老大夫摇摇头,叹口气道:“老主子好福气,没病没痛的就去了,这也是好事。”

夏荷有些失措,看一眼怀里软着身子大口大口喘气的人,颤声问道:“怎,怎么可能?父亲他不会舍得…”

夏荷把景阳放在床头,走近两步颤着手指在张氏鼻处停了许久,丝毫感觉不到有呼吸的迹象。

王氏并没有歇下,今日里照常与张氏说话聊天时,张氏突然让兰锦取了一个锦盒交给他,说要让他代为保管。里面是一枚吴家私印,吴记凡是一次动用超过万两的都需有这枚印章的印记。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奈何张氏笑着说他最近身子不舒坦,看着就心烦,暂时放在他这里,还一再嘱托,若是有什么事,要他亲自握着这枚印,不可交与旁人,连景阳也不可。还玩笑似的交代了兰锦的婚事,让他一定要帮着找个好人家,不能做了小,最起码要是侧夫。

王氏盯着眼前的锦盒看了良久,心底越来越不安,隐约听见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想必是兰芷去竹苑看过回来了。王氏起身把印章放入柜底,继而快步走了出来,见兰芷红着眼睛过来忙问道:“老爷那里没什么事吧?”

“老爷,老爷不行了。”

王氏闻言踉跄着快走几步,兰芷慌忙扶住,王氏扭头又问:“没什么事吧?”

兰芷哭道:“大夫让准备后事,大公子,大公子…”

王氏不待他说完就小跑着往竹苑赶去。

王氏一看见张氏的打扮,就知道这事是假不了了。

屋子里异常的安静,景阳盘腿坐在张氏身侧,只静静的望着,不说话也不哭,夏荷站在他身侧不动,兰锦兰香兰翠和其他下人咬着唇无声的哭着。

王氏走近,挨着景阳坐下,伸手摸了摸张氏的脸,忽而就含泪笑了。

“哥哥倒是称心如意了,留弟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哥哥的话我都记着,你安心!”王氏看看他身上的紫衣,笑着道:“妻主送与哥哥的。其实,弟弟一直都羡慕哥哥,哥哥能这般走,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哥哥见到妻主,代沫儿问声安,说,说…”

王氏眼中的泪终是忍不住滑落下来,叹口气道:“什么也别说,你们要好好的!”

王氏转头拉着景阳的手道:“你爹爹要你好好的,吴家还得你撑着。”王氏面色沉重的对一旁立着的吴管家道:“吴管家,准备后事吧!”说着再不看旁人一眼起身往外走。

哥哥倒是遂心了,可是要弟弟如何自处!

王氏脚下走的飞快,兰芷一路小跑的跟着却不敢上前去拉,他知道主子的苦,主母在时虽对主子好,可谁都知道,竹苑那位才是主母心里装着的人,而自己的主子,说白了,就是吴家接进门生女儿的人。可他知道,主子一直喜欢着主母,就算是主母临终前明白的告诉他死不能合棺,他也不曾怨过什么,守着一方小院安安静静的生活。

王氏心底痛成一团,他犹记得妻主的遗言,‘以后不能再陪你,亦,不能与你同穴,今生欠你良多,来世,却也无法相还,若有来生,再也不要来找我,自去寻一份好姻缘。’

他知道,她的生生世世都许给了张氏,那个她捧在手心儿的正夫。可她要他再寻姻缘,岂不知这一世,他的心早就丢了,他不贪什么,陪在她身边就好,可她连坟穴的一角都不给他留。她是欠他的,欠他一颗心,可是他找谁要去?找谁要去?

王氏停在自己院子里那棵早就枯死的杏树前,抬手摸上那冰凉的树干,低喃道:“你们双双对对飞,留沫儿一个人,连个念想儿都没有了。哥哥你好福气,遇上这样懂你疼你的妻主,可是哥哥,沫儿,沫儿….哎,罢了,沫儿不去凑什么热闹,沫儿替妻主与哥哥好好照看这院子,省的妻主与哥哥…你们安心!”

王氏直直的盯着眼前的枯树,这棵树下妻主曾半搂着他与他讲外面的趣事,那时他怀着孟琪,一度以为他也走进妻主的心,不想她对他一直都只是责任。责任,多么伤人的一个词,可是他却贪恋着这份责任,不然,怕是连那份浅淡的温暖也没有了吧!

“主,主子?”兰芷怯怯的喊了一声。

王氏又怔了片刻,叹口气道:“你去看看竹苑有什么要帮忙的。”

“主子…”

王氏不回头的立在枯树前,轻轻的摇摇头道:“无事,你去看看,我晚些再过去。”

兰芷不甚放心,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待走到院门口也没见王氏动上一动,细细的听隔壁院子的动静,终是站在院门口没有离开。

王氏又静静的立了良久,待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才顺着枯树慢慢的滑跪在地上,盯着膝盖前的一块空地愣了片刻,抬手开始挖离树干半尺许的一处。

地面有些冻上了,王氏用手挖了几把不过是抠掉一层浮土。王氏凑着月光在身边寻了片刻,拔出一块围花池的瓦片,抬手摔碎了,取一块带着尖角的继续挖。

兰芷捂着嘴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一步。

“爹爹呢?”孟琪哭着跑过来,被兰芷一把拉住。

孟琪看一眼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的王氏,挣开兰芷就要跑过去,兰芷慌忙抱住他压抑的哭着悄声道:“小公子,让主子静一静,让主子静一静!”

孟琪瞪大眼睛看着状似疯癫的王氏,身体抖了抖缩进兰芷怀里。

王氏也不顾划破的手指,急切的挖着,直到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出现在眼前才罢了手。王氏把鹅卵石捧出来,摩挲着一点点擦掉上面的泥土,看到上面刻着的字就笑了。石上的刻字处已经不很明显,却还是能看出个大概,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王依沫、吴岳、一生一世…”。

“妻主,沫儿不会让你为难的,这愿望也只是愿望。从我嫁进吴家那年就埋在这里,也埋在沫儿心底,唉,也该让它见见天吹吹风了,罢了,都罢了吧!”

王氏起身,怀抱着石头往屋子里走,轻笑声随着寒风传到兰芷和孟琪耳中,孟琪颤了颤眼泪就下来了,松开兰芷跑进院子里。

孟琪进屋时王氏正在洗手,见孟琪进来勉强笑了笑问道:“孟琪去过竹苑了?”

孟琪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良久,终是没能看出一丝除哀伤外的情绪。

“乖,最近你哥哥难过的紧,得空多去陪陪他。”

孟琪目光转向王氏的手,王氏取了布巾擦过就掩在袖下,拉着孟琪往外走,轻声道:“咱们去陪陪你大爹爹。”

孟琪落后一步走在王氏身后,被他浑身散发着的浓浓哀伤包裹着,心底一阵紧似一阵的难过,反手抓紧王氏,颤声道:“孟琪爱您,爹爹别伤心!”

王氏脚步顿了顿,扭头笑了笑柔声道:“爹爹知道,真的知道!”

45

45、无助 ...

张氏的发是自己梳的,衣,是自己穿的,王氏掀去薄被才发现就连他脚上也蹬着绣鞋。王氏叹口气轻声道:“哥哥决计要走,也不与弟弟好好做个别,真的气坏弟弟了。”

屋里的火盆早就撤了,景阳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张氏身侧。王氏接过兰锦手里的湿帕,轻轻的为张氏擦了手脸,嘴里唠唠叨叨,倒比平日里更多话了。王氏一直微垂着头,唯一的情绪也只能从坠落在薄被上瞬间消失不见的泪滴中泄漏出来。

夏荷紧抿着唇站在一侧,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哭声,转身俯在兰翠耳边吩咐了什么,转身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