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想说,就叫我。”洛灵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

“皇阿玛殡天了!”

洛灵猛然回身,惊恐地看着他:“你回来为什么不说!”

胤禩听着她话中的责备之意,看向她:“你就不问问大位的归属吗?”

洛灵见他仍在皇位之争这个死结上徘徊不定,痛心地紧抓住领口的衣襟,懊恼地看着他,满面是泪:“有什么好问的,看看你的神情,就知道是四爷。”

胤禩一愣,禁不住满眼的失落和挫败:“你后悔吗?”

洛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瞪着他不发一言。胤禩迎视着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这天下是四哥的了,成王败寇,灵儿啊灵儿,我终究不如他。”

“皇阿玛殡天,你心中毫无亡父之痛,还在这儿感叹自己的失败,你忘了他是你的阿玛吗!”洛灵愤怒地看着他:“胤禩,我看错了你!”说完,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洛灵一口气冲到了花园的鱼池旁,才扶着栏杆停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仿佛如此才能让自己不致窒息。想着康熙的离世,心中刺痛,寒风中眼泪就如两行冰凌一般,刺得脸颊生疼,洛灵一任眼泪滑下了面颊,双目冷冷地盯着池水。

第二天,天刚亮,八福晋便着急过来,见书房的门虚掩着,心头一喜,忙推门进去。

“爷。”八福晋见胤禩仍慵懒得坐在椅子上,心头一宽:“别坐着了,回房歇歇吧。” 胤禩闭了闭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站了起来,八福晋忙过来搀着他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见喜春抻着头往里看,八福晋一皱眉:“这么没规矩,不回去伺候你主子,跑这儿干嘛来了?”

喜春忙福了福:“回福晋,主子一宿没回来,奴婢以为主子一直在书房,过来看看。”

“什么!”八福晋一愣,看向胤禩:“爷!灵儿昨晚不是在书房吗?什么时候走的?”

胤禩看着喜春,才猛醒过来,脸上迅速失去了血色,甩开了八福晋,向后园跑去。八福晋看他的情形,心里一沉,忙派人去找。

胤禩焦急地在园子里寻找着洛灵的身影,深悔自己一时意气,伤了她的心。全府上下把园子找了个遍,终于在假山上的撷芯亭里找到了已浑身冰冷,不醒人事的洛灵。

家人急报给胤禩,胤禩赶了过去,从家人手中抱过洛灵,快步回了她的房里。八福晋忙派人去请大夫,自己也跟了过去。

回到房里,几个丫头忙给洛灵泡了热水澡,又换了衣裳,洛灵一直昏昏噩噩,没有清醒。胤禩守在床边,紧紧攥着她的手,满面的悔意和怜惜。

八福晋看着洛灵,也是心急得不行:“爷,这究竟怎么档子事儿?灵儿说要劝劝你,怎么反而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什么都不要问了,我,说不出口。” 胤禩无力地摇了摇头,轻抚着洛灵脸颊,手指禁不住的轻颤。

八福晋叹了口气,见大夫还没来,有些气恼:“大夫怎么还没来,你们这些死人都干什么呢,快去呀!”

家人胆怯地忙退了出去,只留了喜春一人在一旁伺候。八福晋拍了拍胤禩的肩:“我去吩咐厨房熬些姜汤。“胤禩恍然未闻,两眼只盯着洛灵。八福晋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胤禩轻轻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便静静地守在床边,双眉紧锁,不发一言。喜春看了他一眼,眼中也不禁有了泪。

大夫诊视过后,说是寒气入体,怒气攻心,并无大碍。胤禩心头一宽,可见她始终不醒,还是不放心,一直守着没有离开。

洛灵醒过来已经是午膳之后,睁开眼时,八福晋正站在床前,见她醒过来,不禁面上一喜,轻声道:“觉得怎么样?”

洛灵含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八福晋冲她努努嘴。洛灵微怔,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见胤禩靠在床边,头歪在帐子边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攥着自己的手。洛灵尴尬地看了八福晋一眼,八福晋似笑非笑地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洛灵抬眼看向胤禩,心头仍然有气,抽回了自己的手。胤禩猛地醒了过来,睁眼见洛灵正双目含怨,冷冷地望着自己,不禁大喜,往前挪了挪,重新握住她的手:“总算是醒了。”

洛灵挣了两下,却被他握得更牢:“你该懂我为什么会那样说。”

“我不懂。”洛灵想着昨日他的话,禁不住哽咽道:“你想想当年我在什么情形下跟了你,也不会这么问。”

胤禩满眼的自责:“我昏了头,心里想得都是皇阿玛为什么会把大位传给了四哥,就……”“在你们心里,没有比皇位再重要的,这些,我倒是懂。”

胤禩紧张地看着她:“别把我比四哥,并不是谁都象他一样。”

洛灵偏过头去不看他,眼中大为不满,胤禩满眼的怜惜,低头吻了下她的唇:“体谅我一下,想想昨日发生的一切,我的心情异常沮丧,一个人在萧索之时,免不了会把很多事情往歪了想,我不是存心的。”

“不是存心的?难道故意的了?”

胤禩一愣,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洛灵当然知道他昨晚的心情,看他后悔地不知如何解释的样子,长出了口气,瞟了他一眼:“这笔帐我给你记着,看看你还有没有下次。”

胤禩闻言总算松了口气:“不会了,再不会有能让我发昏的事,我也就不会再说胡话了。”洛灵忍不住抿嘴一笑,抬眼看到胤禩一身缟素,眼中掠过一抹悲意:“今天你不进宫吗?”

“九弟替我告了假,四哥……应该是皇上,恩准了。” 胤禩提到胤禛,微微皱了下眉。

洛灵轻抚了下他的眉心,柔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别再别扭了。我换了素服,跟你一起进宫。”

“你这儿病着,宫里又一片惨凄凄的,怎么能再去受那些。”胤禩摇了摇头。

洛灵知道再说也没用,胤禩绝不会让自己进宫,也知自己现在的状况,进宫去肯定撑不住,也只好再等两日了,只是心里着实不放心玉穗儿:“那你快进宫吧,不要被人落了话柄。还有,万岁爷走得突然,我心里着实难过,更何况是玉儿,帮我看看她,我实在不放心。”

胤禩点了点头,替她压了压被子,才起身出了房门。

一早,胤祥匆匆从丰台大营赶到宫里奔丧。到乾清宫时,见处处白幡,帏帐下停放着大行皇帝梓宫。后妃、诸王贝勒、大臣们早已跪在殿中,乾清宫里哭声震天。

雍王府太监苏培盛此时已入宫伺候胤禛住在乾清宫旁临时搭建的倚庐,居丧期间,胤禛一直要住在倚庐中,直至皇考梓宫运往景山寿皇殿奉安。

后妃和皇子皇女们披麻戴孝跪在一旁哭泣,胤禛哭晕了几回,被人扶着在乾清宫偏殿休息。胤祥去向他问安。

胤祥道:“九门已经紧闭,城外的兵马进不来,十四弟那边,也已经差人去回报,召他回来奔丧。”胤禛点了点头,“这些事,你看着办吧。我真真辜负了皇阿玛。”他看了胤祥一眼,胤祥明白他的意思,进言道:“如今这样更好,兵不血刃。”

胤禛微一沉吟,“十七弟……”胤祥忙道:“臣弟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十七弟并无异心,他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咱们兄弟间不要起了嫌隙才是。”胤禛思索片刻,才道:“先让他跟着治丧吧,当务之急是皇阿玛的葬礼。”胤祥点点头。

康熙的葬礼过后,梓宫被运往景山寿皇殿奉安,玉穗儿也从宫里搬出去,跟着过去守灵。丧期过后,胤禛继位,登基为雍正皇帝。

☆、第一百零三章

是夜,玉穗儿独自守在景山寿皇殿康熙灵前。馥儿匆匆赶来找她,玉穗儿奇道:“你怎么这时候跑出来?”馥儿拉下风帽,告诉她,雍正已下令远在西北的胤禵把大将军印务叫给平逆将军延信,立即动身回京奔丧。

“十四爷已经到了城外,但城门大关,不许他进城。我们爷让我过来告诉您一声。”馥儿道。

玉穗儿不解,“为什么不让他进来,皇阿玛归天,儿子回来奔丧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四哥这是要做什么?”

馥儿怕她担心,忙道:“十四爷带了万余兵马驻扎在城外。皇上恐怕他会……”“四哥怕他带兵逼宫,犯上作乱?”玉穗儿冷笑一声。

玉穗儿星夜赶往紫禁城去见雍正,在养心殿外遇到已是怡亲王的胤祥。玉穗儿道:“十三哥,四哥为什么不让十四哥进城祭奠先帝?”

胤祥并不正面回答,“谁告诉你的?”玉穗儿道:“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只需告诉我,为什么不让十四哥进城?”胤祥不语。

玉穗儿道:“也罢,我不去见四哥了。你们一个当了皇帝,一个当了亲王,就六亲不认了。”玉穗儿转身便走。

城门口,玉穗儿命守城的侍卫开门,侍卫不肯。玉穗儿喝道:“快开城门,不然别怪我刀剑无眼。”守门的侍卫不敢和她争辩,只拦着不让她出城。

不一会,九门提督到,下马给玉穗儿行礼。玉穗儿道:“开门,让我出去。”九门提督道:“回公主,奴才已经去通报怡亲王,还望公主莫要为难奴才。”

玉穗儿拔出长剑指着九门提督,怒视:“怡亲王,哼,少用他来压我。我也不难为你,我一人出城总可以吧。”

九门提督早闻她是先帝爱女,和雍正、怡亲王皆亲厚无比,于是下令开一侧小门让她出城去。

大将军王胤禵在城外军帐中听说,有一个女子孤身出城来,满腹狐疑。他匆匆骑马行至城门口,见到玉穗儿独自往城外大营走着,忙策马上前迎她。“玉穗儿——”他跳下马跑到她面前。

玉穗儿见他风尘仆仆、满面尘霜,心中一酸,“十四哥,你终于回来了。”胤禵道:“皇阿玛归天了?”玉穗儿点点头。“真的是他继位?”胤禵不甘心的问。

玉穗儿见他神色凄然,劝慰道:“四哥人品贵重、沉稳大气,皇阿玛既然传位于他,必有他的道理。”

“我不信——我不信——除非我亲耳听到皇阿玛这么说,他凭什么继承大统!他带过几次兵,打过几次仗!”胤禵仰天大喝几声。

“我一直在皇阿玛病榻前,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十四哥,如今大局已定,不要说这些话了。”玉穗儿怕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传到雍正耳朵里,忙喝止他。

“你当然不希望我说,你亲哥老十三被关了快十年,老四继位,即刻便封了怡亲王。你也恢复了固伦公主的名号。可我呢,他怎么对我,他夺了我的兵权。”胤禵愤恨不已的说。

玉穗儿惨然一笑,道:“我冒着欺君犯上的风险出城来见你,倒是换回了你这些话。十四哥,你怎么不说你拥兵自重、意图逼宫!别怪玉穗儿没提醒你,今时今日,四哥已是天子,你我皆是臣下。犯上作乱,乃是大逆不道!”

玉穗儿这话句句刺中胤禵心事,他恼怒万分,狠狠甩着手里的马鞭,一时间尘土飞扬。

玉穗儿按住他胳膊,苦劝道:“你本不该带这么多兵马回京,但既来之则安之,就该在城外安营扎寨,不该让大军行至城门。就算你没那心思,别人也会以为你欲行不轨。你听我一句劝,让兵马退到城外五十里,你自己随我进城去祭奠先帝,拜见当今天子。”

胤禵哼了一声,不屑道:“都是先帝之子,凭什么我要拜见他。我孤身进了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他转身阔步而去,翻身上马。

玉穗儿跟到他马前,攥着他衣袖,仰脸望着他,表情坚定,“十四哥,你不要一错再错,反而给别人处置你的借口。跟我进城去见四哥,他要是对你不利,除非先杀了我。皇阿玛临终前吩咐我,决不可使你们兄弟间闹到骨肉相残,我知道,皇阿玛最挂心的就是你。”

胤禵凝望着她,半晌不语,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雍正手谕已传至九门提督,若胤禵孤身入城,便放他进城,如他不肯交出兵权,便依军法处置。

胤禵和玉穗儿进城时,怡亲王胤祥已奉召带领京师绿营兵马从另一城门口进驻。胤禵冷冷一笑,上马往景山大行皇帝梓宫行去。

玉穗儿走到胤祥跟前轻声道:“十三哥,你和四哥未免逼的太急了。”胤祥道:“这事儿不是你我能管的,玉儿,你今天又闯了大祸了,剑指九门提督,这罪可不轻。”

玉穗儿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又不是头天认识我。想让我改,除非你和四哥杀了我。”她话中带硬,胤祥心中一凛。兄妹俩对视片刻,玉穗儿傲然一笑,转身上自己的马车走了。

此时天边已现金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着巍峨的皇城。胤禵策马赶到景山寿皇殿时,雍正的銮驾已到。他愣愣的看着雍正的仪仗,心中感慨万千。

玉穗儿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你该拜见当今天子。”胤禵回望她一眼。良久,才屈膝跪下。玉穗儿走到雍正面前,跪拜道:“玉穗儿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雍正嗯了一声,让她平身。玉穗儿又道:“皇上,十四哥来了。”雍正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见胤禵远远向他叩首,却不上前,心中不禁微怒,冷哼一声。

一个侍卫见此情景,连忙走上前请胤禵到雍正面前去拜见。胤禵大怒,踢了那个侍卫一脚,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我。我是皇上的亲弟弟,纵有错处,自有宗法处置我。皇上,这个狗奴才以下犯上,臣恳请你将他正法,以正国体。”

雍正见他借题发挥,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大为震怒:“从即日起,胤禵革去王爵,降为固山贝子。”

“臣领旨谢恩!”胤禵说完这话,扬长而去,连跪也不跪。雍正气的发抖,玉穗儿忙上前扶住他胳膊,雍正气她始终向着胤禵,甩开她的手。玉穗儿委屈的呆在那里。

这时胤祥也赶到,看到玉穗儿,忙走过去。“这可怎么办?他一回来就把四哥给得罪了。”玉穗儿望着胤祥,满脸的忧色。胤祥道:“我也没办法。”玉穗儿咬着嘴唇,转身而去。“玉儿--玉儿--”胤祥叫她,她也没回头。

在德妃所居的永和宫,宝璃看见玉穗儿进了宫门,忙上前道:“公主,你快去劝劝,娘娘和十四爷都伤心着呢。”玉穗儿进暖阁去,见胤禵跪在德妃腿边痛哭,德妃也是泪如雨下。胤禵看到玉穗儿,别过脸去稍稍止了泪。

“娘娘,四哥他——”“你别提他,我就当没这个儿子。”玉穗儿话还没说,就被德妃恼怒的打断。玉穗儿走过去,劝道:“如今您是太后了。”

德妃哼了一声,“我可不敢当,太后这封号太重,我自认没这个资格。”胤禵向玉穗儿道:“你也看到了,他是怎么对我。当场就革了我的爵位,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时,苏培盛进来宣旨,说雍正命胤禵即刻出宫去寿皇殿守灵,不得延误。胤禵也不看圣旨,昂首出宫去了。

苏培盛看了玉穗儿一眼,“公主,皇上要见你。”玉穗儿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看了德妃一眼。德妃道:“你去跟皇帝说,公主在我宫里,陪我说话儿,这会儿没空过去听他差遣。”苏培盛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玉穗儿向德妃道:“娘娘,您何苦这样跟四哥拧着。”德妃垂泪道:“玉儿,你不是不知道,你四哥他……我是万万没想到啊……”玉穗儿心里一酸,“这会儿说这些也晚了。四哥是皇帝,我和十四哥都是臣下,犯上是欺君啊。”

德妃知道她的话不无道理,可是心中憋闷的厉害,康熙有意无意的暗示,她也不是听了一两回,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胤禛居然当了皇帝,而自己一向疼爱器重的胤禵就这样莫名其妙丢了皇位。

为此她固执的住在永和宫,无论雍正怎么恳求,也不肯搬到太后所居的宁寿宫去住。雍正给她上徽号,她也固辞不受。玉穗儿知道这些,心里担着心。

“娘娘,您在,十四哥还有个庇佑,您和四哥闹僵了,他就……”玉穗儿不得不说出心里话。德妃抬眼望她,这一层她不是没考虑,可是她更知道雍正的性子。他要真强硬起来,必定是六亲不认。

玉穗儿见她愣神,向她拜了拜,告辞往养心殿去。

雍正听了苏培盛的回话,正在气头上,看到玉穗儿,没好气的说:“你剑指九门提督,朕降了你的封号为和硕公主,你服不服?”

玉穗儿款款施了个礼,也不抬眼,“臣妹领旨谢恩。”雍正气得咬牙,拳头重重的敲打在御案上,怒道:“领旨谢恩!哼,你跟他真是一模一样啊。朕把胤禵派去守灵,你是不是也想去?”

玉穗儿看了他一眼,道:“皇上,出嫁的公主不必守灵,难道您忘了。”“你——”雍正恨恨的指着她。

玉穗儿望着他,眼泪流了下来。雍正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满眼委屈的望着自己,心里一痛。“你们,竟没有一个人服朕。”雍正伤感的捶着御案,咚咚的响。

玉穗儿看到他手指关节都磕破了皮,走上前,按住他的手,“口服不是服,心服才是服。我……我是服你的,可是他们,我管不了。您有这个,怕什么。”她见雍正手上戴着康熙平常总是戴着的那串念珠。雍正低头看了一眼,无奈的苦笑,“朕怕什么……”

几日后,诚亲王胤祉上疏雍正,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消息传来,胤禩等人纷纷嗤之以鼻。胤禟道:“哥几个,从今后,咱们连皇阿玛钦赐的名字可都没了。就他一人能胤,咱们都得允了。”

胤俄道:“切,我看不如改名为晕。你叫晕禟,我叫晕俄,咱们都晕乎乎,就他清楚。”胤禟道:“不过还是得恭喜八哥,封为亲王,皇上还是很器重你啊。”胤禩干笑一声,却无笑意,眼神中愤愤不平。

八福晋从外面进来,听到胤禟的话,不以为然道:“九哥,你也真真会取笑,就这倒运王爷,哪天掉脑袋还不知道呢,有什么可恭喜。”

胤俄也附和她,“就是,皇上怎么对自己亲兄弟,大家都看在眼里,那就是咱们将来的下场。”胤禩听他们说得露骨,忙使了眼色。八福晋和胤俄这才不敢言语。

“灵儿呢?”胤禩端起茶喝了一口,差开了话题。

八福晋走到他跟前儿,轻声道:“去老十五那儿了,说玉儿最近身子不好,去看看她。我看她自己也是消瘦得厉害。”

“唉。”胤禩叹了口气:“皇阿玛这一走,她太难过了。”八福晋横了他一眼,道:“我看啊,她比你们强,你们这些皇子们到还没她伤心呢。”

胤禩一皱眉,没理她。胤禟和胤俄看了看八福晋,对了下眼神儿:“八哥,弟弟们先回去了,干脆闭门哭他个十天半月的。” 胤禩冷着脸瞪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胤禟和胤俄忙不迭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四章

八福晋本是一句无心之言,却被好事者告之雍正。雍正明着没有发作,心里却着实讨厌他这个尖酸刻薄的弟媳妇八福晋。正想着怎么处置这些口无遮拦的兄弟,瞥见御案上青海递来的折子,心生一计。当即决定派允禟往青海西宁驻扎,眼不见心不烦,把他撵的远远的,以免他再和允禩、允禵勾结在一起,和自己过不去。

谁知允禟接了雍正的旨意,并不照办,百般拖延离京的时日。好不容易启程去往西宁,到了西宁后,传旨钦差去传雍正的旨意,允禟既不出迎,也不遵从雍正的旨意。每日里只和传教士书信往来,要不就是骑马打猎,反倒过起了清闲日子。

雍正听到回报,气得七窍生烟。原本是让他在青海思过,他倒逍遥起来。恼怒之下,雍正只得下旨将允禟传召回京。

与此同时,被遣往喀尔喀蒙古办事的允誐也上疏给雍正,声称自己差事已经办完,要求返京。雍正无奈的坐在养心殿内,看着众人的折子,想起自己这班兄弟,哪一个也不能叫自己省心,不由得头疼无比。

雍正元年四月,康熙的灵柩被运往遵化皇陵下葬。葬礼后,雍正仍下令允禵在景山寿皇殿替康熙守灵,不得随意走动。

这一日,雍正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歪在榻上,也不正眼瞧他,闭目道:“我想见你弟弟,你传他进宫来。”雍正迟疑不决。太后坐起来,指责道:“你天天说要孝顺我,如今,我只想见我儿子一面,你都不答应。”

雍正道:“十四弟在景山守灵,也是闭门思过。儿臣不便叫他进宫来。”太后哼了一声,“什么闭门思过,他犯了什么错,你倒是说说。”雍正不答。

太后站起来往外走,出了暖阁,走到宁寿宫正殿。苏培盛拦着她,被太后打了两耳光。太后气愤的指着苏培盛道:“如今连你的奴才都敢拦我?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额娘?”雍正只是道:“皇额娘请息怒。”

太后气得灰心,颤着声道:“今儿我只问你一句,让不让我和老十四母子想见?”雍正抬眼看着她,缓缓道:“请皇额娘在宫里稍安勿躁,将来总有机会见到十四弟。”太后指着他,恼怒道:“好好,好儿子……你是好儿子啊!”

玉穗儿听说皇太后找她去,匆匆进宫往宁寿宫。道上遇到允禟,见他也正往宁寿宫方向,问了一句:“九哥也是去太后那里?”允禟瞥了她一眼,闷闷的点头。“不知道太后这么着急找我们来,是什么事。”玉穗儿有一丝忧心。允禟沉声道:“多半是为了十四弟。”玉穗儿眉头一皱。

两人刚走到宁寿宫殿外,就听到雍正和皇太后乌雅氏激烈的争吵声。两人赶到殿门口,忽听到“砰”的一声,接着是雍正凄厉的叫喊声,“皇额娘——”。

玉穗儿快步跨进宁寿宫正殿,见皇太后倒在殿中巨大铁柱旁,头上鲜血淋漓,一片血肉模糊,铁柱上也沾染了鲜血。她吓得捂住嘴,心惊胆战。

允禟也看到这一幕,惊的呆立无言。雍正发疯似的狂喝:“传太医,快传太医——”太监、宫女均面如土色、纷纷四散而去。苏培盛目瞪口呆,跌跌撞撞的向殿外跑去。

玉穗儿见皇太后躺在那里,刚要上前去看,允禟暗中拉着她胳膊,硬把她拖了出去。玉穗儿失魂落魄的跟着允禟出了宁寿宫,“九哥——”她回望一眼,允禟把她的胳膊死死的攥住,不许她回去。

“头骨都碎了,人还能不死?你这时回去不怕他杀人灭口?他如今什么事做不出来!”允禟压低声音,强忍住心头的愤慨。玉穗儿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皇太后惨死的画面,颤抖的抽泣着,六神无主。

允禟此时也是心乱如麻,带着玉穗儿一路走到僻静处,才脸色苍白的镇定的下来,向玉穗儿道:“皇太后殡天的消息很快会传出去,我要先去八哥那里。你先回府去,记住,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你看到了什么。不然老十三也保不了你。”玉穗儿点点头,和允禟一起往宫外走。

允禟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向玉穗儿道:“你还不能回府,你得去十四弟那里。不然,他那性子,这回非鱼死网破不可。”

玉穗儿心里早已想到这点,此时允禟一说,才更加深了她的惊惧。“我这就去。”她快步往前。

允禟追上她,咬着牙道:“不要让他出寿皇殿一步,除了你,别人拦不住他。他的命就在你手上,如果你不想看着他死,这回就豁出去吧。老四应该不会难为你。”允禟把她送到宫门外,扶她上了马车,才转身而去。

玉穗儿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赶到景山寿皇殿,到了殿门外,她也不等通报,径直闯了进去。好在守门的侍卫都认得她,知道她是十五公主,没有人敢上前拦她。

玉穗儿进到殿中,见允禵正跪在康熙灵前,克制住情绪走上前去。允禵正自闭目凝神,听到一阵花盆底儿碰地的脚步声,夹杂着细微的金铃叮铛响,便知道是玉穗儿来了。玉穗儿走到他身侧,轻轻把手放到他肩上。允禵伸手到肩上握住她的手,她顺势也跪了下去。

一缕刺目的阳光照射在寿皇殿正殿的一排先皇画像上,画像上的人神情怪异,灵位前淡淡青烟缭绕,气氛尤其肃穆。

“你怎么来了?”允禵呆呆望着康熙的画像,哑着声音问。玉穗儿看他清俊的面容颇为憔悴,好像几天几夜没合眼,心里一酸,“我来看你。”

允禵听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却见玉穗儿双目红肿,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还是谁欺负你?是不是雍正他……”

玉穗儿忙摇摇头,想着要克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十四哥,皇太后……她归天了……”

允禵似乎没明白她的话,愣了半晌才道:“你骗我!这不可能,皇额娘身体好得很……玉儿,你不要骗我……”

尽管他明知玉穗儿不可能说谎,还是无法接受生母忽然去世这个残酷的现实。“我没骗你。太后去世了。”玉穗儿见允禵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含泪加了一句,“就在今天。”

“我不信!”允禵心神大乱,站起来就要往外跑,玉穗儿忙拉住他。允禵回头喊道:“你别拦我。”

玉穗儿拽着他衣袖不放,急切道:“宫里还没有对外发丧,这时候你不能去,而且没有皇上的旨意,你出了寿皇殿,那就是抗旨不尊,他们会绑你。”

允禵甩开她的手,怒沉着脸,愤愤道:“我看谁敢拦我。”他已走到殿门口,玉穗儿快步追上他,情急之下只得从背后死死抱住他,哭道:“十四哥,我求你,你别去……你去了,他会杀你的……他真的会杀你!”

“我不管,他要杀要剐随便他,如今皇额娘都死了,我还有什么顾忌。”允禵试图掰开玉穗儿的手臂。他用的力大了,玉穗儿忍住剧痛,仍是不放手。

允禵想挣脱,又怕伤到玉穗儿,回头看她,见她嘴唇都咬出了血,心如刀绞,“你这是何苦,难道到了这时,我还惜命吗。我的命早就捏在别人手上了,你知道不知道。”

玉穗儿垂首哭泣,却扔攥着他衣襟不放。允禵忽然脸色一变,“告诉我,皇额娘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雍正逼的?不然你不会什么都不敢说,告诉我!”他向玉穗儿喊道。

玉穗儿脸色苍白,却始终不说话,允禵激动的抓着她的肩摇晃,“你说话呀,玉儿,如果连你都不告诉我,我还能问谁,我还能信任谁!”

玉穗儿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她深知允禵的个性,如果告诉他真相,他必定大受刺激,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无法预料。

“事到如今,你还是向着他!皇额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还替那个昏君瞒着。”允禵见玉穗儿始终不肯说出皇太后的死因,心中恼怒不已,神情凄厉如同受伤的野兽。

玉穗儿怔怔的望着他,秀美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的手刚抬到半空,心里却还是舍不得,颓然的放了下去。

玉穗儿泪水潸然而下,沉痛道:“就算给你知道真相,你又能如何?如今你是阶下囚,命悬一线。你是不怕死,我也不怕,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就这么死了,除了白搭上一条命,有什么意义。太后泉下有知,她能忍心见到你这副样子吗。”

允禵听她的话音,竟是没有否认雍正逼死太后这个事实,心中大恸,悲痛欲绝,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自他奉召从西北回京,无论遭受什么样的境遇,也始终没这样痛哭过。玉穗儿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仿佛肝胆俱裂一般,哭声里透着深深的悲哀。她抱住他的肩,劝慰道:“十四哥,人死不能复生,生者要节哀。这时你那是劝我的话,如今就当是为了我,不要这样。”

允禵哭的正伤心,哪里听得进她的劝。玉穗儿没办法,只得跪在他身边陪着他。过了很久,允禵才缓缓止住泪。

“你要忍耐,才对得起逝去的人。”玉穗儿轻抚着他的脸,无限温柔的劝解。允禵摇摇头,恨恨的说:“我已经忍到极限了,与其苟且偷生如行尸走肉,我宁可一死。”

玉穗儿轻轻的把脸颊贴在他前额,悄声道:“你怎么能死,你还有一家大小,她们都不能失去你,我也不能失去你。”她的语调轻柔和缓,允禵渐渐平静下来,只剩心里无尽的哀愁,痛彻心扉。

玉穗儿见他逐渐安定下来,放开他,道:“我去找十四嫂和绾绾来,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