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瑶掩门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房内的窗台前。就这样怔怔地忘了窗外的樱花树半晌,她忽地垂眸瞥向桌上的画轴,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师父对她委实是太好了,但她却帮不了他什么。

拂瑶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拿过画轴,小心翼翼地缓缓打开,望着里面栩栩如生的人儿,在心中默默地想,但愿师父快些好。

第56章狐仙洞

第二日一大早,拂瑶便煮好粥端到夜渊房中,见他脸色已完全恢复如常,心中着实是欢喜。

用过早膳没多久,小狐三姐妹便兴冲冲地跑过来,请她去狐仙洞作客。

拂瑶估摸着师父的伤还未愈,并不十分想出去。不过师父却说自己身子已经大好了,让她出去走动走动,免得闷坏了。那三姐妹也是一脸期许的模样,拂瑶只得点头答应,想着到时早些回来就好。

要说这狐仙洞委实是大,走了许久都还在过道而已,而且这过道也是九曲回肠,有许多的岔路口,若是第一次来,定是会迷路的。

小狐说其实那些岔道里多是布的些结界和机关,正确的入口只有一个,若是一不留神走了进去便会送了性命,这是专门对付那些想要害她们的妖魔。而且灵观山还有许多个狐仙洞,都有暗道相连,她们住的仅是其中一个罢了。

拂瑶一想,觉得如此也是应该的,否则以她们的善良和不喜争斗,要在这六界寻得一块安身立命之地并不容易。

拂瑶跟在小狐后面,辰婉、闵月紧随其后,拂瑶一路上望着小狐的后脑勺,这才发觉她今日的发髻和往日略有些不同,乌黑的头发不似往常般柔顺地披在后面,而是以两条纯白的绸缎固定成两个小包头,就象两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看起来煞是可爱。

拂瑶忍不住夸奖道:“小狐,你今日梳的发髻很好看,你娘亲梳的么?”

小狐很高兴:“拂瑶姐姐真的觉得好看?那我请白狐仙子也给你梳。”

闵月立即接口道:“今日是小狐的生辰,所以专程请白狐仙子亲自梳的喔。”

辰婉也很热情地说起狐仙洞的传统来,“我们狐仙洞小辈未生子之前,每年生辰之日都需请年长者亲自梳头。”

拂瑶恍然大悟,原来是生辰呀,难怪小狐昨日见她答应过来作客如此欢喜了,便随口问道:“小狐,你今年多少岁了?”

小狐回过头来冲拂瑶笑了一下,很是自豪地比了比五根手指,“我虚岁恰好五百岁。”

五百岁?拂瑶想了想,自己象她这般模样之时已经两千岁了,看来六界不同种族之间的年龄和看起来的模样之间是不对等的。

只是等到成年之后,还能否维持年轻时候的模样,这就和修为密切相关了。若是妖魔、精灵或是仙界之人在刚长至成年之时,就已经有颇为高深的修为,那大多是可以维持在年轻时的容貌的,就比如紫魄、魇月、苍陌或是师父,虽都活了十万年或是更久,但容貌始终如人界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般。

看着小狐笑眯眯的模样,拂瑶突然想到孩童生辰之时总是希望收到些小玩意儿的,于是开始在袖子翻找,只是掏了半天只摸出个小巧玲珑的蓝色宝石。

这颗宝石本是魇月之物,之前在荒野之穹时,他每日都要遣侍女送来许多细致精美的衣裳和不知道在哪里搜罗来的珠宝奇珍,她对这类向来不甚感兴趣,所以那些玩意儿便被她通通堆在了梳妆台上。有一日却无意中瞧见了这颗宝石,看起来煞是娇小玲珑,比那些动不动就鸡蛋大小的珠子要好看上许多,心想妙谷向来与琉鸢有同等嗜好,若是给她带去应是极其欢喜的,便顺手揣进了兜里,不曾想今日还能排上用场。

“小狐,姐姐也没别的物件,这颗珠子就留给你做纪念吧。”

小狐连忙推却,“姐姐能来我就已经很欢喜了,怎能收你的礼物呢?”

拂瑶又塞进了她手里,笑道:“倒也不能算是礼物,我们相识一场,留下个物件做纪念,以后你们瞧见还能想起我。”

想着既然送了小狐,闵月和辰婉也是该有的,于是又从兜里掏呀掏,可惜这回仅掏出了一个白玉杯子。想当然尔,这个杯子也是从魇月那里顺手牵羊拿来的,本是想带回去给琉鸢盛酒用的。

虽然合共就从魇月那里带出了这么两件饰物,但当时拿的时候,却是极其良心不安的。这宝物虽是他送与她的,但她很担心若是他后来发现她不仅人溜得无影无踪,最可恨的是还怀揣着这两件宝物溜得毫无踪迹,不知会不会对她的仙品产生了怀疑?

后来想想,又觉得他若是能以此等细碎小事,顿时看出她的低劣之处,倒也是件好事。说不定会深深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娶她,否则着实是要后悔非常的。这样一想,她倒也就释然了,于是就堂而皇之地揣着这两件宝贝,在她连自己都没惊觉之时,便顺利地逃出了他的洞穴。

如今想来,荒野之穹的际遇实实象一场梦般,而如今的日子反倒真实了许多。

但是…那要怎么办?拂瑶有些为难,本来想三姐妹一人送一件的,如今倒有些为难,早知道该拿三件的,唉,说来彼时确实是有贼心却没贼胆!

拂瑶将自己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突然想起自己头上还戴着一件白玉簪子,便立即拔了下来,这是当年玄夙和南海龙太子下棋赢来的,想必亦是不比那两件宝贝差,于是一人发了一件。

三姐妹起初如何都是不肯要的,后来拂瑶作势要离开,她们才终收了下来。

小狐虽接过珠子,不过神情却有些伤心,“拂瑶姐姐,你是否以后会离开这里?”

辰婉也问:“拂瑶姐姐为何要离开?灵观山不好么?”

闵月也甚为惋惜地说:“拂瑶姐姐若是走了,我们这里就愈加无趣了。”

拂瑶笑说:“这是诚然是好,可惜我的家却不在这里,而且这世上还有许多重要之事等着我去做,不过你们也不要伤心,我以后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真的么?”

“真的。”

“那拂瑶姐姐要经常回来,我们等着你。”

拂瑶笑道:“嗯,自然会的。”

孩童多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她们又笑逐颜开地和拂瑶说起狐仙洞来。走着走着,小狐倏地停住,拂瑶这才发现前面是一面厚厚的岩壁,无路可走了。

只见小狐张开小嘴,一颗闪着淡淡光芒的内丹顷刻吐出,悬在空中片刻后,墙壁立即自动开启。

“这也是机关么?”拂瑶问道。

“嗯,”小狐点点头,“只有我们狐族之人才能打开这道密门结界,寻常人是进不来的,算起来,拂瑶姐姐乃是第二个进这洞中之人。”

“第一个是我师姐么?”

“嗯。”小狐应声道。

岩壁一开,一个宽广的大厅便映入眼帘,正位上摆着一个卧榻,两旁则依次摆着些凳子、桌椅,上面坐着许多容貌美艳的狐仙,若要细数起人数来,许是也有二十余人,大厅正中则摆了两个大桌。

“拂瑶姐姐,这些便是我姨娘们。”

小狐刚说完,拂瑶就看见一个美妇搀扶着一位拄着龙头拐杖的年长妇人向卧榻上走去。待长者坐卧好后,美妇冲拂瑶和煦一笑,便对小狐说:“狐儿,快带恩人过来坐。”

拂瑶也回之一笑,想必她就是她们三姐妹的娘亲了。小狐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她们俩人面前。

拂瑶一走近,美妇立即‘噗咚’一声跪在拂瑶面前,“恩人救小女的大恩大德,环姒感激不尽,今无以为报,仅能施以跪拜之礼,来世定然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再报恩人舍命相救之恩。”

说罢又要施以跪拜之礼,惊得拂瑶连忙扶她起来,“夫人太过客气,我实实不敢当。”

辰婉在一旁笑道:“娘亲,你吓到拂瑶姐姐了。”

小狐也说,“拂瑶姐姐很怕这些礼数的,娘亲还是快起来,不然拂瑶姐姐就被吓跑了。”

拂瑶连忙说:“是,是,夫人快快请起。”

“环姒你还是起来说话,不然这小丫头倒会真的被你吓跑!”卧榻上的年长妇人淡笑着说。

拂瑶抬眸望去,只见她笑得煞是和蔼,虽然白发苍苍,脸上也有许多沟壑,不过脸上轮廓却十分深刻,不难看出年轻时亦是一位美人。拂瑶听她叫她小丫头,觉得极为亲切,想必她便是小狐口中的白狐仙子吧。

“白狐仙子诚然说得是。”拂瑶笑道。

环姒终于不再坚持,笑着起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狐,快让姨娘们见见恩人。”

说罢,小狐便领着拂瑶一一到众狐仙面前,依次为她引见。她们都是极为守礼重教的,一见拂瑶便各自行礼,并再三感激她对辰婉的救命之恩。

一圈完毕,拂瑶颇有些人界皇帝甄选妃嫔之感,美人是美人,不过却都太过美艳,若真是人界皇帝到此,约摸早就被惊呆了。说来…其实师父也可以如此选妃的,想到此,她心底突然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却不想继续深想下去。

“恩人饿了么?那我们就先开膳吧。”

小狐母亲立即开始端菜,不一会,两桌上已经摆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色和糕点,毎桌都约有三十余道,拂瑶看得叹为观止。

小狐拉着拂瑶坐下,不停向她碗中夹菜,“拂瑶姐姐,快尝尝这个,喏,这个也很好吃。”

“都是你娘亲一个人做的么?”

“嗯,”小狐颇为自豪地点点头,“我娘亲厉害么?”

“确实厉害。”

一顿中膳约莫吃了半个时辰,要说小狐娘亲做的饭菜比她做的糕点更为好吃,拂瑶以前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饭菜,所以边吃边称赞。

有人喜欢自己做的饭菜,小狐娘亲自是高兴得很,连连说让她以后经常来。

拂瑶越发地感觉到她们的善良淳朴,不禁又觉得亲切几分。

席间白狐仙子拿她开起了玩笑:“小丫头,还是如此嗜吃,想你上次来之时,就喜欢吃那道白玉萝卜糕,如今口味还是没变。”

拂瑶原本听着有些诧异,不过小狐连忙低声对她说白狐仙子年纪颇大,许是有些老眼昏花,把她当成师姐了,她顿时表示了然了。

饭后小狐娘亲很是周到地端上清茶,小狐立即央求白狐仙子讲那对师徒的故事。

白狐仙子笑着望着她说:“你不是听过许多遍了么?”

“可是我还是喜欢听,白狐仙子讲吧,让拂瑶姐姐也听听。”小狐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撒娇道。

“好,好,好,”白狐仙子慈祥地抚着小狐的头,饱经沧桑的睿眸却定在拂瑶身上,那一瞬间,拂瑶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就在拂瑶仿佛有些晃神之际,白狐仙子悠远的声音就象一道绵长而和缓的涓涓细流,在大堂内静静地流淌。“此事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后说起…”

第57章缘起

在上古神族出现以前,天地以四海为界,分为三丘九荒。

三丘分别为天丘、地丘和西丘,当时天地之间有花草鸟兽,同时还生活着神和凡人。

神族继承了天地间最原始的神力,独立于九重天外的天丘,高高俯视着地丘和西丘之上的芸芸众生。

九荒之地位于三丘之边,本是渺无人烟、寸草不生之地,可这檀云山却是个异数,偏偏在这渺无人烟之地终年花开不谢,景色煞是醉人。

檀云之巅,一袭白衣飘飘。

他眉似山如黛,清雅绝俗,眼如云似雾,幽深渺远。玉姿凌然绝世颇有仙风道骨,疏影翩若惊鸿仿若遥不可及。浓重的墨发因着薄雾,微微氤氲了丝湿气,清风轻轻拂来,那素白如雪的衣袂随着墨发如涟漪般徐徐荡漾开去,撩开一池淡波清华。

“竟已十万年了么?”嗓音似喟似叹般响起,他没想到在他在这檀云之巅已经呆了十万年了。十万年在地丘凡人眼中,或许是海枯石烂,物是人非,不过在神族眼中却不过仅仅是沧海一粟。

以前是觉得每日对他无甚不同,一日、一年或是一万年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如今多了瑶心,他的日子再不如以前般不起波澜,平素仅是应付她隔三差五的顽劣捣蛋已是一件颇为头疼之事,这十万年对他来说更如白驹过隙,连带着心亦有了悲喜,若是愈久就愈放不下吧?他的身体…再加上瑶心对他的依赖却愈来愈深,他寂静的眼眸中渐渐凝起了一抹淡淡的哀伤,喃喃自语道,该是做决定之时了吧…

他缓缓转身移步,脚底下传来一阵沉重的响声,一条极粗的锈迹斑斑的玄铁镣铐紧紧地扣在他的左脚踝上,另一端则深深地嵌入岩壁中,每走一步都会与地面碰击,擦出吱吱刺耳的声响,在这终年鸟兽绝迹的檀云之巅显得格外的清晰。

“啧啧啧,没想到三丘九荒之上法力冠绝的世神倾华也有今日,怎么,盘古始神缚神链的滋味不好受吧?”一位容貌娇美的女子倏地出现在他三尺之外,神色颇带着几分鄙夷之色地望着他掩嘴轻笑,似在挑衅。

他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古琴前坐下,刚要拨弦,“噔”的一声,五根琴弦应声而裂。

她扫了一眼被她弄断的琴弦,收回掌风,边踱步边说:“在你眼中,这破琴比我重要么?”

他依然不抬眸,只淡淡地说了句:“你来做什么?”

她的眼中射出慑人的冷光,逾过古琴,定在他的身上,“倾华,即便是过了十万年,你也不愿看我一眼?”

她如阴风般倏地窜到他身旁,手臂攀到他如玉般的脖颈上,下身忽地化为长长的蛇尾,严实地缠绕在他身上,殷红的嘴唇移到他耳边,嘴中呵气如兰道:“你可知道这十万年我有多想你么?”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庞,眼神中全是痴迷之色:“我可以帮你拿掉镇神塔,劈开缚神链,即便是你要三丘九荒的天神之位,我也可以想方设法为你得到,然后我们在一起逍遥自在地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可好?”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身子就被震到了三尺之外,他终于抬眸瞥了她一眼,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波动,“离我远一点,你想知道的答案我不是早在十万年前就告诉你了么?你走吧。”

“你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众生仰望的世神倾华么?让我走?除了我,还有谁可以救你?哈哈…莫非你想当一辈子的阶下囚吗?”她冷笑了一声,长长的蛇尾盘踞在地上,神色妖冶而捉摸不定。

“我怎么样与你何干?”倾华静默地望着古琴,好像事不关己一般,指尖放在琴弦上,断掉的琴弦瞬间完好如初。

“我知道你此刻完全有能力震碎镇神塔,劈开缚神链,可是如此一来,三丘九荒却会因为这两个神物释放的威力而生灵涂炭,不过以你一贯悲天悯人的心性,你会这么做吗?”她一副了若指掌的表情,手指轻轻绕着耳边的长发,又说,“当年我虽想尽法子让封霍得以用缚神链困住你,但我并非是真的想灭了你的元神,否则我早做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的用意。我不过是想给你更多的时日想通,让你接纳我,可是十万年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何还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她的面色因为嫉恨而突然变色,声音透着压抑的疯狂。

倾华拨弄着琴弦,一曲悠扬的琴声在他指尖荡开,“都十万年了,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吗?”

“执迷不悟?”她低声喃喃自语着,眼中忽地闪过一道执拗疯狂的光,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十万年的等待,在你眼中只是执迷不悟?竟是执迷不悟…倾华,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不过我真怀疑,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我告诉你,十万年不行,二十万年,三十万年…甚至百万年,我都可以和你慢慢耗。不过况且你身上的缚神链可等不到那么久,它会慢慢蚕食你的法力,让你的元神越来越虚弱,再过一段时日,你的听觉、视觉都会慢慢丧失,全身如细针刺心般的感觉会越发的频繁,越来越痛苦,再到以后皮肤会慢慢溃烂,最终融化为一滩血水,这你很清楚吧?如今封霍也越来越忌惮你,他在暗中培植的实力并不可小觑,以后他也未必肯听我的话了,若是到了那时,我即便想帮你,也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她见他面色一如既往地冷清,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中怒火更胜。抑住心中的“腾”地升起的极度怨愤,她蛇尾一摆,瞬间化为两条修长的玉腿,站直身体后,瞥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只要是我蛊妍巫女想要的,绝不会轻易罢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会再来的。”

当他停下手下的动作时,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她的法力又增强了…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他若有所思的神色中突然掠过一道黯然,不能再等了…

“师父,师父…”如黄莺般清丽的嗓音是掩饰不住惊喜。

刚旋过身,一个娇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晃了晃手中抱的还有些微微发抖的小家伙,“师父,你看这是白狐刚生的小狐狸,有趣吧?”

“嗯。”他有些漫不经心地答道,忽地瞥见她脸上仅是污泥和细碎的草屑。

他拧了拧眉,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污垢,“怎么弄得如此脏?”

她不甚在意地伸手胡乱在脸上一抹,倾华立即按住她的手,“你手上更脏,去用清水洗净吧。”

“嗯。”她抬眸冲倾华一笑,颇为小心翼翼得把怀中小狐狸递给他,就朝水池边跑去。

十万年已经足够一个小小稚童长成一位身姿玲珑的妙龄女子,倾华望着她清丽的背影微微有些怔忪。

她的心思太过单纯,如果离开檀云山能习惯么?

“师父,你怎么了?”她净完手走出来,笑着伸出两只素白的手在他面前晃呀晃。

他倏地回过神来,神色淡然道:“没事。”

“喔。”她笑着抱回小狐狸,逗了一会儿,就拉着他往坐榻处走去。

刚坐下,她就自发地倾华的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去,倾华这次不似往常一样由着她的性子,沉郁着脸地推开了她。

瑶心有些无措地望着他冷清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那师父为何不理我?”她的声音有些困惑,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蓦地抬眸望向她,漂亮的眼睛有些意味不明的幽深在流转,“我教过你男女有别,你如今已经长大,自然是该避讳的。”

她听罢,好似松了口气,“这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呆在师父身边。”

他脸色突然一沉,“胡闹,我们是师徒。”

“师徒又如何?”她的脸色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他目光瞥向一边,心中微微有些疼痛,沉默片刻后,终究吐出:“瑶心,你走吧。”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神色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茫然失措,“师父,你怎么了?”

“你忘了以前答应过我的吗?若是我让你离开,就必须离开。”

她的脸色骤然一片煞白,以前她是答应过,但只是随口答应而已,她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离开师父…

她两手突然攥紧他的衣角,“师父…我没有地方去,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倾华见她委屈的脸上全是泪,生生忍下心底的不忍,撇过眸去淡声说:“天地这么大,总有适合你的地方。”

瑶心这回真的急了,立即跪在地上,哭道:“我不要离开师父,我不要走。师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改好吗?”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不肯起来,只是嘤嘤地哭,听得倾华心中一痛,脸色也转白。

他的目光瞥向一边,怎么都不肯看她,任她哭闹也不哄她。

瑶心心知这次师父是来真的,她擦干眼泪,紧紧盯着倾华,“师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师父平素对她虽然偶尔严厉,但却是极好的,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师父绝对不会非要她离开…到底是为何?

倾华紧抿着嘴唇没有言语,许久才说:“没有为什么,该教你的我已经全交给你了,我也早就说过该走之时你必须离开。”

她盯着他的眼,虽不信,但神色渐渐变得平静,“师父不想说也行,反正我是不会走的。你若是硬要送我走,那我还是会象以前一样,你送我走一次,我就再回来一次,不管怎样,反正我是绝不会离开师父的。”

他清淡的脸有些恍惚,早知道会如此,第一次见到她时怎么也不该把她留下。

思绪骤然飘到了许久许久之前…

第一次遇到她。

第58章初见

彼时,朗朗苍穹如同一条被洗涤过的白练,一直延绵到尽头。

苍穹之下,是延绵不断的山脉,有的高耸入云霄,有的略略低一些,起伏错落,终年仙气环绕。檀云之巅是这九荒之上的最高峰,陡峭笔挺地直直插入云中,四周萦绕的薄雾看似寻常,实则极寒冻骨,若是凡人恐怕不消半个时辰就会被冻成硬邦邦的冰人。

山巅上坐着一人,一件素白的袍熨帖在他笔挺的身躯之上,脚踝虽被粗重的镣铐栓住,纵使五万年过去,依然无损他出尘脱俗的容颜。

他曾是三丘九荒上众生仰望的神,世神倾华。

四周寂静得无一丝声响,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独立于这檀云之巅上,陪伴他的只有手下这把古琴。随着他指尖的拂动,一曲清灵之音在他修长的指尖下徐徐荡漾开,回荡在空旷的山顶之上。

“弹得真好听,难怪我听了五万年都听不腻…不过整日被困在这里,这时日过得委实太慢了些,唉,要什么时候才到头呢?真想出去。”孩童般的清脆声音颇带着些苦恼,自顾自地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