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笑道:“父亲不是不知明月喜欢诗词,今儿有个会友大会,便好奇去了。”

卢兴祖冷哼一笑,“是吗?”

明月依旧保持微笑,轻轻点头。她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似早已察觉被偷窥,任何情绪都藏进眼底。卢兴祖凝望着淡定的女儿,一时胸闷。他轻声叹息,“罢了,你跟你娘一个个性,十头牛都拉不动。”

这是父亲第一次提那早逝的娘。明月穿来时,她娘刚去世不过三日。在她印象中,只有那具冰冷的尸体。她在下人耳中得之,一直刚硬的父亲,自母亲去世再未合眼过,进过食。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淡淡的,到了父亲纳了卢青田的母亲,两人之间才能显现出真情。她一直不懂,为何两人之间参插了第三人,才懂得举案齐眉?还记得,她第一次下床,走进灵堂,听着一向寡言的父亲碎碎念,他这辈子最爱的,还是她母亲。因为日子过得太淡,全然不觉。

望着眼前比从前更寡言,很少有情绪的父亲,心中不禁唏嘘不已。这个男人在这五年中太宠爱她,以致她侍娇而宠。那份宠爱兴许有着对母亲的愧疚吧。

“纳兰明珠就这么一个儿子。”卢兴祖突然提到容若。明月一听,倏地睁大眼,惊奇看向卢兴祖。难道方才的情形皆已收在父亲眼底?

“明月,你确定吗?”卢兴祖突然认真道。

明月一时仍然不懂父亲的意思,有质疑的目光注视着卢兴祖。

“官场上的事,是很复杂的,站错了队,就会危及到自身的利益。这也是父亲这几年一直站在中立,不去站那复杂的队。如今父亲刚上任,难免有些人虎视眈眈。”

卢兴祖说得很明了。如果明月与容若两人要是再走进,那必定危及到父辈官场上层次关系,父亲刚上任,必当难免避免流言蜚语。可是…她父亲的意思不是断绝与容若来往,而是——你确定吗?确定什么?确定还要继续与容若发展吗?确定此生的选择吗?

她怎会有犹豫呢?她对他从未犹豫过。她毫不犹豫跪下,“明月甚是喜欢纳兰公子。”

卢兴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爱女。似是凝视太久,疲劳叹息,“过了选秀再说吧。”

明月低眉咬唇,依旧跪在地上。选秀,真是个头疼的事。

翌日晨曦,微光初熏,天朗气晴。今儿又是个好天气。前雨如往常一样到巳时叩门,为明月起瞌做准备。她进来打量到床头的一幅丹青,愣了愣,就不声不响乖巧为明月梳洗。兴许是还为昨日被弃而不顾生闷气,前雨看似没有以前活跃。明月坐在梳妆台通过铜镜见前雨的表情,忍不住捂嘴呵呵一笑,“哟,闹脾气了。”

前雨扁扁嘴,“没有。”

“好吧,我认错。”明月不老实歪身拽着前雨的衣袖,耍赖。

前雨哭笑不得,正好明月的身子,“小姐,我不是生你气啦。”

“那为何闷闷不乐?”

前雨手一顿,眼神多了一份担忧,“昨儿前雨等得太久就去□找小姐。”

明月笑容凝固,等她继续说。

“前雨瞎转,转到一间画室,鬼使神差进去了。”

“然后呢?”

“在案上见到一幅字画像。”前雨脸上突然凝重起来,似有些隐晦的样子。明月透过镜子见她这样,便更是好奇起来,“画了什么?”

前雨有一下没一下又认真梳起明月的发,“我见到一幅女子的自画像。”

明月一怔,笑,“这女子你一定认得吧。”

前雨迟疑梳了一下发,望着镜中的明月,又看看床头那副丹青,“就是与床头那副丹青上的女子同一人。”

竟是自己?明月顿了顿,“谁画的?”

前雨又开始为明月梳头,“那副画画得是小姐坐在花轿,揭开喜帕喜笑颜开的模样。”

明月一下子无言。画女子穿嫁衣,在风俗里,喻为待嫁姑娘贺喜,做定情之用,一般由夫家画。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明月还未成待嫁的新娘,就有人为她准备她未来的夫婿亦或者是未来。是何人这么做?明月一下子阴沉下来。

前雨再道:“那是大众画室,所以看不出到底是谁画的。”

明月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漠却笃定道:“不管是谁,他打的什么注意,都不能改变什么。”

前雨点头,继续为明月束发扎头。当斜插一只纯翡翠的簪子,算是结束了洗漱。

这时,有人敲门,并嘱咐道:“大小姐,老爷唤你去趟正厅。”

明月与前雨对视一番,前雨会意回应,“知道了,小姐马上过去。”

“是。”便传来步伐远去的声音。

明月煞是好奇,起身,“父亲难得找我一次,我们去看看吧。”

“嗯。”两人便不约而同走出房门,朝正厅走去。

他们刚一踏进正厅,就闻一声爽朗的笑声,“卢大人,此话当真?”

明月顿了顿,屋里竟有外人?明月忐忑进去,也不知找她何事?而听这人的声音,甚是有男儿的明朗却不失儒雅,应该也是在朝为官之人。

明月方一进去,看见正厅正对门坐着两人,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头戴圆顶呈斜坡状,冠周围有一道上仰的檐边的朝帽,着海龙紫貂滚边,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虎文金圆板的官中人士。从朝帽帽顶层数及东珠数目可知,此人官位不在她父亲之下,更或者说远远在父亲之上。不过他年龄却与父亲差不多,刚过而立之年。

明月的到来,那位官员也好奇打量着明月。似很满意的模样,对卢兴祖道:“这是家媛?”

卢兴祖对明月招招手,答道:“是下官的长女,明月。”

明月乖巧走至他们面前,欠身道:“见过父亲,见过大人。”

“甚是乖巧啊,明月?我为明珠,家媛为明月,还真是有缘。此名字甚好,如人儿一般,惠心纨质。”官员好好夸了一顿,明月仅仅只是巧笑不言。倒是卢兴祖乐呵呵道:“明珠大人谬论了。”

明珠?纳兰明珠?明月讶然,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竟是容若的父亲?不过气质却倒有几分相似,都有儒雅气质,不过纳兰明珠属于明朗的满月宁静,容若属于清澈的缺月安逸。父亲请明珠来此,便是从这刻开始“入队”。明月心中带着感激望向父亲,不管如何,这其中多有父亲对她的宠爱,仅仅为了她一句:甚是喜欢纳兰公子。

“怎会谬论?别质疑我的眼光哦。”明珠对她“放心”一笑,却对卢兴祖使眼色,看似极力维护明月一般。明月看此,偷乐呵起来,这下父亲老脸挂不住了。

不想,卢兴祖只稍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被明珠大人发现了,我甚喜爱我这女儿呢,本想谦虚一番,居然被明珠大人识破了。”

“哈哈。”明珠大笑一声。

然明月觉得这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毕竟笑料是她。

这时,一名下人走来,行礼鞠躬道:“爷,纳兰公子来了。”

明月愣怔一下,怎么容若也来了?

明珠招手,“赶紧叫他进来。”转头对卢兴祖乐呵呵道:“我这儿子每天忙活来忙活去,也没见有什么名堂,过些日子让他去国子监学习去。”

“令公子在京城声名远播,才学渊博啊。”卢兴祖赞叹道,看似很是欣赏。明月见父亲如此,心想,她父亲到底是葫芦里卖什么药?她怎么感觉自己是来相亲的?

“谣言谣言。”明珠也乐呵呵推辞。正在此时,容若走来。他见站在一旁的明月,着实一愣,随即对明月一个温暖的笑容。明月亦回他一个少女羞涩模样的微笑。她就是想给家长看,一目了然,她怀有对容若的春。

两位家长似乎正中明月心思,两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都乐呵呵笑了起来。明珠招手,“冬郎,来来,这是两广总督卢大人。”

容若先是一怔,也许搞不懂他阿玛到底抽了什么风。他礼貌对卢兴祖作揖,“卢大人。”

卢兴祖不想一直家喻户晓的才子竟长得如此俊雅风韵,不染风尘,绝世而独立之风。不禁笑起,难怪要强的明月会如此喜爱这他。这样翩翩公子,是谁也难抵得住心中的悸动吧。

“两位小辈别都站着,坐吧。”卢兴祖笑着伸手招呼。

容若望向明月,眼中似有着一份无奈,任谁都有一份无奈吧,即使是明月对父亲这次“相亲”都有些无语。他们纷纷坐下,两位大人都聊自个的,晾下无话可说的他们。

还是容若最先开口,“明月姑娘,我们今日又见面了。”

明月轻笑,故意揶揄他,“原来这次相见是公子有意安排的啊。”

容若一听,脸如明月所料染上红晕,“不是的,明月姑娘误会了。”

然明月却抿嘴忍住笑意,“哦?”

“我也不知为何。今儿准备去诗社,阿玛身边的常福唤我来总督府,我还着实吓了一跳呢。”他还做出吃惊的模样,把明月逗得更乐了,不过更让她欣喜的是,他现在开始以“我”自称了,不再是“在下”。

容若侧目见明月忍着笑的模样,气馁道:“明月姑娘到底想笑什么?是我吗?”

明月点头,顺利看见容若的脸跨下,“为何你和表妹都见我想笑?”

一听他口中多上“表妹”,笑容就僵硬下来。他们之间,也许还有许多鸿沟。她轻笑,有些索然无趣,语气也冷了下去,“纳兰公子的模样使人发笑吧。”

容若似感觉到明月的不快,却不知为何不快,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席上的两位大人这时似乎聊赖完了,纷纷站起来。卢兴祖对他们道:“我们待会去上朝了。”

明珠也对容若道:“你们小儿辈的多聊聊,肯定有许多话题。”

两位大人似有默契相视而笑,扬长而去,留下错愕的两人。容若苦笑:“被阿玛打败了。”

明月道:“我们去诗社吧。你不是想我陪你表妹吗?”她的语气淡淡无味,听不出任何情绪。容若一怔,凝视明月一会儿,似有卖乖嫌疑,“带你去个地方,然后再去诗社可好?”

“哪?”

“去了便知。”他神秘兮兮的模样,让明月莫名其妙。还未反应,就见容若已经先行而步,“走啊。”

明月呼出一口气,到底是哪?

那是条春江水暖的湖畔,即使到了冬季亦能见到一群鸭子在湖畔中悠然自得的游行。湖畔两边杨柳虽已经毫无枝叶,但依旧能想象出春意盎然的模样。尤其是离建筑物最近的那棵大树,它的树冠圆润丰满,好似一棵常年驻地的老者。容若深吸一口气,冷气直灌入他的鼻中,冻得他鼻子都红了,但却很开心对明月一笑,“倘若要是有烦心事,我便来此陶冶一下。”

明月感觉一股冷风嗖嗖直灌身体每个器官,她冷得直打哆嗦。今日她并未穿大氅,而是直接披个坎肩而来。她抖着关齿道:“是吗?”

容若见她这般模样,立即解下身上的大氅为她披上,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来这么冷的地方。”

明月身子突然受到一股自大氅传来的温度,那是容若的温暖。她望望容若只剩下单薄的长袍,于心不忍想脱去大氅,却被容若拦住,“无事,多年的骑射锻炼,身子早就硬朗无比了。”

“公子平时都做些什么?”一想起明珠的话,似容若总有忙不完的事。

容若抿嘴思忖,“天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写字画画或者自娱自乐地填词。”

“那在好的天气里呢?”

容若不假思索道:“读书。”

“那读累呢?”

“骑射。”

“那骑累了,射累了呢?”

“读书。”

明月不服,“那又读累了呢?”

“骑射。”

明月一下子恼怒了。容若见明月一脸愠色,不禁笑了起来,“明月姑娘在好的天气里都干些什么?”明月一听,脸上飞上不易察觉的红云,她简单一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容若一怔,重复念了一次,“清风朗月,辄思玄度”,他似懂又非懂的模样。这是《世说新书》里一个典故,意思是刘真长每逢清风朗月之时,就难免想起知交许玄度。

容若若有所思凝望着明月,明月却低头不语。似一种细水长流的天河贯穿两人之间,瞬间天崩地裂,地老天荒。在那美好的天气里,她思念着谁?她思念的那个人,是否也是清风朗月白玉温润般的风姿卓越,相貌堂堂…

清瘦至今愁

寒冬,天冷风干,要是不包得严实,那便可能冻得慌。明月披着容若的大氅,雍实得紧。可明月侧身的容若则如形影孑然,瘦落寞的书生,穿着单薄让人于心不忍。

他们走在大街上,有时不免招来侧目与议论声。明月一脸担忧道:“纳兰公子,你冷吗?”

容若回给她一个依旧如熙的微笑,“不碍事。”可是他的脸已冻得通红,且听他语中夹杂的寒颤,明月便知,他在口是心非。她轻叹,公子冷就冷,为何嘴硬?环视四周,觉得离诗社还有距离,让他再挨一会儿冻,实为不厚道。现在他们处得位置离花好月圆颇近。明月合计一下,便对容若道:“纳兰公子,我们去买件大氅吧。”反正她与那“三无”先生财产共有,可以免费。

“不用,诗社有几件备用的,不用浪费了。”容若连忙推辞。

明月睥睨,没好气道:“我给自己买。”说罢,把身上的大氅脱下递给容若,直径朝布庄前进。容若无措接过大氅,“明月姑娘。”便追了去。

明月流星大步走至花好月圆布庄,直接对掌柜道:“给我来一件大氅,厚实点的。”

掌柜看她一眼,略有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儿定量的大氅都卖没了。”

明月一怔,竟有此事?她有些不甘,“男款的也行。”

掌柜无比无奈耸肩,“今儿一件都不剩。”

明月咬咬唇,真是晦气的一天。她还在发呆之余,肩上兀地多了件大氅,她转身,见容若一丝无奈,“跑得比猴儿还快,害的我好生追。”

明月凝望着容若眼底溢出的宠爱,心中不由一暖。她笑着还是把大氅递回给容若,“身子跑热了,脱了受风可是会受寒的。”

容若顿了顿,有丝无奈,“我身子甚是硬朗。”

明月却执意把大氅递回去,欲转身离开布庄。

“明月。”明月一听,向声源看去。

这时,里屋门帘掀开,阎罗从里屋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对明月一笑,“想要大氅不早说。”彼时,他手里已经挂着一件火红色的裘狐大氅。他递给她,“富贵共享。”

明月定神注视着他笑脸叵测,这个男人,是她根本读不懂的书,无论怎么看,永远不知深层的意思。她冷冷抓起大氅,“谢谢。”拿起腰间佩戴的印章,在他衣服上印了个章,促狭道:“去钱庄拿钱吧,想拿多少就多少。”

阎罗轻轻一眨眼,“好。”

明月便直径转身。此时的容若怔怔凝望着一脸笑意的阎罗,心中油然一股复杂的感觉。明月已走来,对他道:“纳兰公子,我们走吧。”

容若轻轻对阎罗点头。阎罗也礼貌回给他一个微笑。容若便跟明月齐体离开了布庄。

掌柜张着下颔,“老板,那是汤若望赠与你的大不列颠火狐狸裘氅啊,大清帝国也就这么一件,你…”怎会送人?

阎罗只是凝望她走的方向,淡漠一笑,“我的就是她的,富贵共享。”说罢,就转身回去里屋继续算账。

掌柜眼尖,瞄到了阎罗肩上那抹朱砂红,不禁倒吸一口气。那女子竟有老板的印章?这印章一盖,滚滚钱财唾手可得。老板几十号的钱庄啊…。那女子到底与阎罗有着什么关系?

“我的就是她的,富贵共享。”阎罗方才的一席话,萦绕在掌柜耳畔。富贵共享?富贵共享!掌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层意思。不禁笑起,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泰然算账。

冬季正浓的天气,总是灰灰暗暗的。在转角处孤立于胡同前端的诗社,显得毫无生气,没有秋天萧瑟的宁静,只有蒙上冰霜的一栋普通房子。明月身披火红的大氅走至诗社大堂,如同一团浓郁的火焰使诗社瞬间生气起来。顾贞观见来了明月,煞是高兴道:“大才女来了啊。”

在她一旁的容若笑道:“才子来得也甚早啊。”

顾贞观哼唧,“大才子陪同大才女来,实在是羡煞了老身啊。”他无比感慨道。

容若四处观看,奇怪道:“表妹没来吗?”

顾贞观明显发现明月脸僵硬了。轻叹一声,“冰月被你姑姑禁足了。”

明月与容若都愣怔了,容若问:“怎么了?”

顾贞观似有一丝犹豫,较为顾虑道:“来春后,选秀入宫。”

容若脸色刷白,略有些伤感,低头失声“哦”了一声。见容若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明月心中亦甚是堵得慌。他的失魂落魄为得是别的女子,与她无关。

“明月姑娘来年过春,是否也要去?”容若没头没尾问明月这么一句。明月讶然,遂点点头。容若嘴抿得更紧了,似在思考什么。他眉锁得甚紧,眉宇间那道“川”字愈加明显,让人忍不住与他一起犯起愁来。

“明月姑娘这般优秀,选秀一定是十拿九稳了。”容若恢复常态,对她微微一笑。明月轻笑,“是吗?”他就那么希望她当中吗?就那么希望吗?

她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府的,只知在诗社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不过,貌似也不止她一人心不在焉,容若也亦如此。顾贞观见两人这般模样,便催遣他们回府休息。两人相对无言在诗社门口分道扬镳。

她一回到府中,便躲在闺房不出,看不出情绪。连一直察言观色的前雨,亦不能明白小姐这番变化。明月一直盯着昏暗的天,眼神带着锋利无比的锐气,似要把天刮出几道裂痕方能罢休。

明月冷笑一番,便正容踏出闺房朝父亲的书房走去。她敲开父亲的房门,端着一杯茶水走至父亲的书案,放下茶水,安静站在认真阅读的卢兴祖旁边。

“有事吗?明月?”卢兴祖终于辍书,心知肚明对着明月道。

明月点头,欠身,“明月明白父亲的意思,多谢父亲成全。”成全她与容若,减少了家庭阻碍。

卢兴祖一笑,“你得谢,你父亲正偏偏凑巧做了两广总督,而你又是嫡生。”

明月咬咬牙,“既然父亲成全了,那我选秀…”

“为父说过,等你过了选秀再说。这选秀之事,得看你自己。”

明月扑通跪下,“父亲,即使我选秀失败,也只能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啊。”

卢兴祖笑,“是又如何?”

“二十五岁…纳兰公子该是早就成亲生子了。”她眼神一低落,落尽了无限的惆怅。

“你不是甚是喜欢纳兰吗?做个妾也行啊。”卢兴祖带笑的看着明月,似是一种嘲讽。她大惊,不想父亲会说这般话。她不敢相信,一向疼爱她的父亲,会说如此荒唐的话。让她当容若的妾?骄傲如她,她情何以堪?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明月第一次对卢兴祖冷下脸,“我卢明月怎会当妾?我要做的…是他的妻。”她眼神闪烁,似有一道激光,直贯穿卢兴祖的心房。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女儿,一时心中油然一股笑意,这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这才是把他整颗心都贯穿的凤三姐的亲生女儿。

他轻巧一笑,把女儿扶起,笑道,“你只要能过了终选,没有被任何除皇上的其他王爷看上,父亲便有办法让你回来。”

明月讶然注视着卢兴祖,只见卢兴祖宠溺刮着她的小鼻子,“选秀不是你想象那般简单的。你以为使计就能逃过吗?逃过一次还有下一次,必须经历过选秀才能自行婚配。所以还是按正常程序走,可别耽搁了时间,误了后悔。”

明月不了解选秀,仅仅只知过了十三岁就得履行这项义务,一直不知,这义务这般,即使逃过一次,还会接踵而至第二次,到二十岁才肯罢休。这就是清朝的选秀制度,一个极其厌恶的制度。

既然如此,也没法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对卢兴祖欠身,庄严而坚定道:“女儿会好好去参加选秀的。”

两月之期,纳兰公子,定要等她。

自以后,明月便再未出过卢府,安安分分等着选秀时期的到来。每日呆在闺房,如当初在广东,写字绘画,诵诗。偶尔卢青田会来拜访她,手里会拿些新鲜玩意,比如好看的胭脂,再比如漂亮的衣服。明月发现,一向淡泊的妹妹,最近频频出去,回来后手里总会有漂亮的衣服,第二天便穿着新衣再出去,傍晚时分,又拎一套新衣。明月好奇,是什么让她这妹妹改变了?

难道是千古一话,女为悦己者容?

其实也该是时候了,只是不知是哪位公子荣幸怜得她那妹妹的垂爱。

一晃眼,便是春节了。满城张灯结彩,贴春联、挂门神、设天灯。一些靠文字生活的文化人忙活画椒屏和岁轴赚钱回家过年,在春节那日,真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明月一瞧如此好的时节,呆在闺房实为可惜,忍不住想出去逛逛。不想父亲直接拒接她的请求。不仅是她,就是卢青田,他也管着不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