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也跟着笑道:“长得甚是水灵,难怪纳兰侍卫每晚都对月眺望,惆怅不已。原是这般灵气的夫人。”他好一阵夸明月,明月也未上心,只是简单而笑。卢兴祖把明月托付给李公公便自行离去。

待只剩下他们二人之时,李公公又寒暄一番,“夫人今儿穿这么少可不行啊,在紫禁城里,寒气稍重。”

明月答:“不算太冷。”

“呵呵,纳兰侍卫可是要心疼的。”李公公这般说着,明月又那般听着,两人一来一去,本想是到萃赏楼去与容若会面,却不想偏巧在路上迎面遇见冰月,亦便是如今的惠嫔。

冰月见到明月甚是吃惊,他们刚巧碰面的地方临水而走。明月先是怔了一怔,随后也不好先招呼着,本想要是冰月来个失忆,也是好的。

不想,冰月上前走了几步,朝她而来,对她浅笑,“明月。”

明月自当得行礼,冰月连忙搀扶起她,“不必多礼了,你这是去找表哥吧?”明月颔首。冰月笑道:“要是不急的话,可否找你聊一聊?”

明月抬首看去,见冰月眼睛明亮,好似有许多话要讲。她想了一想,便点头应承了。 李公公站在旁边,识相地退了退,嘱咐明月道:“杂家先回内务阁,夫人往回找便是。”

“好。”明月微微欠身。李公公走后,两人便齐向萃赏楼的亭子走去,两人方一坐下,冰月便道:“明月可是愈加水灵了。”

明月自知是客套话,也不言语,等待她下文。冰月再道:“皇上知表哥与我的关系,特派他来保护我,这几日,我总在想,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她不明白,冰月与她讲这些,有何用意。她冷冷地道:“娘娘有话直说吧。”

冰月怔了一怔,轻笑:“你总是这般直肠子。”

明月浅笑,算是回应她。面对昔日情敌,成朋友还是有条件的,而他们不具备任何条件,这般突兀地交谈,必当有什么事。

冰月道:“皇上曾经问过我一件事。”

明月不明所以。提到皇上?与她有何干系?只见冰月目光凛冽起来,“他问我,我可是去过广源寺?可是念过‘退步宽平,清淡悠久’?”

明月一听,愣怔望着她,她忽然明白了许多。

“皇上特意强调问我,叫什么月?”冰月叹息地道:“前些日子,皇上找我,问我可是认识卢明月?”

明月顿时无语。冰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在质问她,为何是这番过程?为何会认错人?为何是这般顺巧地错到位了?这无疑是在指责她在算计她。

实为可笑,她根本就不认得你皇上,谈何算计?只是谁能为她辩解?她只能浅笑道:“娘娘您想多了?”

冰月见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心中忽而腾出一把火,她不得不咬着牙隐忍。对方不承认,她还如何叫嚣?她只能勉强自己站起来,甩袖起身,正欲离开。

正在这时,亭子外有一人叫道:“惠嫔。”

明月应声望去,她认得这个女人。当今皇后——赫舍里。她眉宇舒展,高额圆脸,一副福像,着大红描金凤凰长袍,雍容华贵。 冰月望去,瞬间扫了一眼明月,换了个脸色走向赫舍里。她朝赫舍里欠身,笑道:“皇后怎来此了?”

赫舍里挺着腰肢,抚摸着高耸的肚子,浅笑:“常常闷在坤宁宫实为憋屈,来外走走,晒晒发霉的身子。”

冰月捂着嘴扑哧一笑,“皇后娘娘就爱说笑。”

赫舍里也跟着笑了起来,目光瞅向明月,问冰月道:“这是哪个宫里的?长得这般水灵。”

冰月跟着赫舍里望向明月,略有一愣,“这是我表嫂子。来宫见表哥的。”

赫舍里听冰月这么一说,便多看了明月一分,巧笑道:“我说纳兰为何提早娶妻,原是如此。”她语气甚是平和,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子,有母仪天下的气质。

明月只是微微而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这话里儿也挑不出什么话来说。倒是冰月道:“皇后,可要回到亭子再坐坐?”

赫舍里摆手,“也好,约了常宁那小子还有一段时间,暂且等等。”

“啊!皇后约和硕恭亲王来此?”

“是啊,关于他的婚事事宜,老祖宗令我打点,自个也想不出什么,便招他来,听听他的意见,毕竟是她的婚事。”

“呵呵,老祖宗赐了许多次婚,好容易定下来,许是对上眼了。”

赫舍里不答,只是简单一笑,目光飘到一旁的明月身上,“你是叫卢明月?”

她不想皇后竟知道她,她略有些失措地点头。赫舍里笑道:“纳兰最近与皇上闭关,耽搁你们夫妻相聚了。”

明月一时答不上话,只觉得赫舍里话中有话,也是,不过短短七日,便到宫中拜访,可是担忧皇上把她丈夫吃了不成?她苦笑,她确实有这方面想过,七日不归府,确实有着蹊跷不是?

还未思及其他,忽然水面出现一条锦鱼破水而出,跳龙门的姿势。赫舍里一时惊呆,注意力全集中那儿。接着池塘的一些锦鱼纷纷破水,好似齐体表演,赫舍里顿时笑道:“真是奇景。”

冰月跟着望着,忽而更惊奇指着河岸旁道:“那里有一层白泡,叠得好高,可是什么?”赫舍里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满脸狐疑。

“去看看。”赫舍里道,她语气虽平静,却眼眸灼灼,定是好奇的很。冰月尾随赫舍里出去。明月不得不也跟着出亭。她甚是无语,那不过是癞蛤蟆产卵,吐的白色泡沫保护卵。不过也没什么,虽他们贵为皇后与贵嫔,但年龄尚幼,不谙世事,好奇心旺盛也是应该。

她站在他们身后,百无聊赖地干等他们探究完。皇后与冰月并肩站着,命一名宫女去看个究竟。明月那时真是后悔,要是是自己去看,便不会发生稍后的悲剧,使她平稳的一生,开始凹凸不平,半生浮沉。

那名宫女亦不过豆蔻年龄,未经人事,马马虎虎地蹲下身子,探着头盯想那一层叠起的白色泡沫,在毫无预兆之时,一只癞蛤蟆突然朝那名宫女蹦去,那宫女惊呼一声,跳了起来。在她身侧的冰月始料未及跟着后退一步,身子往后倾倒,她身后的皇后受她所迫,略后退一步,正好绊倒一块拳大的石头,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可在她快要跌倒之时,顺手一拽,正好拽到明月的袖子,明月被她这么一带,双双跌进水中。

“扑”得一声巨响,所有的人还来不及惊呼,所有人还来不及回神,当今皇后身怀六甲掉入湖里了。冰月第一个回神,她惊呼:“来人,皇后掉入水中了,快…快来人…”

明月不甚懂水性,她一直以为池塘是浅水,但这水的深度足够淹没她。她扑腾着,努力保持自己能浮起,但腰愈加酸了起来,好似一股气上不来。然,在她自顾不暇之时,耳边听到赫舍里用几乎微弱的声音求救,她好似撑不住一般,水面快覆盖到她的人中。

明月她不甚懂得水性,但关乎到人命之时,她也未想那么多,奋不顾身游想赫舍里,本想拖起她,腰间的疼痛不堪,她小腿忽而不适宜地抽了筋,她一蜷缩,自己也无法自由浮上表面。

她感到自己浑身一乏,腿间有什么液体往外流,泄得迅速。她脑袋一瞬间天旋地转,印入眼帘的事物都开始模糊起来。但即使如此,她依旧使出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支撑着赫舍里。

“啊!好多血…”岸上有人尖叫,然后听见扑通一声,似有重物入水。

她感到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她迷迷糊糊地道:“皇后。”那人明显一怔,似在安慰她,“没事…”

这声音她认得,是常宁。

她一脱离水,就被常宁打横抱起,她不明所以,抬眼将他望去,似在疑惑。同被救起,在岸边咳嗽的赫舍里大骂:“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快传太医,给我赶紧找太医。”

明月感到自己下身还在流着液体,她的眼皮愈加模糊,脑海里幻出容若的模样,好似此时的怀抱,是他!她在晕厥的最后,轻轻念了一句:“冬郎!”

天际的蓝色绸带交织成黑色,上面还绣着繁星的花纹。明月是被沉溺在黑暗中忽而有的亮光闪醒的。她有些不愿睁开眼,方想再沉睡一番,却听到噩梦般的对话。

“刚刚小产,都是这个样子,容若不要急。”是个老者的声音,他似在安慰,却又叹息一声,“怀孕三个月最易小产,令夫人为了救皇后,实为…哎!”

容若始终未说一句话,好一阵沉默,他才道:“太医,昨儿你说这次小产的后遗症是什么?”

又是好一阵沉默,最后老者叹息道:“在水里小产,受了冷寒,而且运动太过剧烈,对女子身体极其受损,一年之内很难受孕,要是保养的好,许是也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受孕,要不这身子可是吃不消。”

沉默,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明月听及如此,微微闭上眼,一行泪,自眼角划过,湿了枕头。她与容若还来不及享受做父母的喜悦,却先于体会到了丧子之痛。还要承受以后不孕的后遗症,剥夺做母亲的权利。这叫她如何面对?这叫她情何以堪?她无法控制自己地悲恸起来,无法自己只能无声哭泣,毫无预兆地,她呜咽起来,轻如蚊,哽咽不已。一双健硕的手臂抱住她,紧紧地。

“明月乖!”容若的声音一如从前,温润得如春风。可明月还是继续呜咽着,她抓着容若的衣袖,哭得愈加响亮,她真不知,她该用如何去表达自己的难受,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明月,不哭。你还要冬郎,还有你的男人。”容若亲吻她的额头,然已是一脸的湿意,眼角四周却一滴泪没有。他的心比谁都痛,然他不能脆弱,因为他是此时这个脆弱的女人的丈夫,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如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正文 叶尽丝难尽

明月为救皇后而小产,特在皇宫小住几日。 她心绪恢复得快,然,容若他懂,懂她在逞强。玄烨来此是三日以后。他携皇后来此,此时的赫舍里依旧是挺着大肚子,她目光是极其抱歉,“明月,我真不知该如何说好。”

明月坐躺在床上,见她微隆的肚子,心头好一阵难过,要是她没小产…

她只能带着笑意道:“皇后娘娘,在那个时候,谁都会那般做的。”她要是完全不会水性,那就是另一番情景了。可她偏偏稍懂一些,所以便是这番情景。

皇后说不出话,目光还是有着抱歉。玄烨凝望着明月,道:“你好生疗养。”他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容若,他道:“容若,要是缺什么补书,找朕。”

容若抱拳鞠躬、行礼。玄烨静静注视着明月苍白的脸色,一时难言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他转身对皇后道:“你身体虚,别多呆了,回坤宁宫。”

赫舍里颔首,朝明月略表歉意地与玄烨同出屋。玄烨忽而想到什么,转头对容若道:“这几日,你好生照顾你夫人,不用练习了。”

容若应声颔首,玄烨顺着点头,便离开了。整个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容若走进,讪然而笑,走进她,为她掖了掖被子,“身体可好?”

“还好。”身体是好了许多,可惜这心里恐怕还是有些阴影的。她将容若看去,略有些迟疑,“冬郎可有怪我不打声招呼,自行来此?”

容若浅笑,摸摸她的头,“怎会怪你?高兴还来不及,夫人这般想念我,让我好生激动。”只是所出的事情让他食不下咽。明月听容若这般说道,心便更凉了,这件事她已然毫无回天之力,她无法去想象以后的后果。

“明儿一早,我们回府吧。”容若道。

明月咬着唇,颔首。纳兰府,她该从何面对?事实证明,这一切不同了。当觉罗夫人得知消息,她脸上虽是安慰着明月,偶尔还虚寒为暖,但眼神已然没有当初那般真诚,更甚是古怪。而明珠一贯自己的冷脸,他虽早先知道这消息,只是嘱咐明月好生照顾自己。锡珠一家子,原本多话的一家,顿时出奇的安静,只是自个自行的聊些家常,偶尔闷哼几句问候。

明月知晓是她未与觉罗夫人打招呼,擅自行动,实为冲动,酿成如此局面,定是十分不讨喜。 儿媳倘若不乖,作为婆婆的自是觉得丟了体面,而这件事已在贵族中传开,多方指责觉罗夫人的不是,为此觉罗夫人已是许久没给明月好脸色看。这么一挨,她调养了三个月之久,日子也进入了夏至,天气开始闷热,让人不免不舒坦。也许是天气缘故,亦或者自觉身子已好,便开始不再大补自己的身子了。原本皇上赠与的诸多补书,一下子开始囤积起来,觉罗夫人察觉,便自小产之后,第一次招呼明月去正厅。

容若又开始忙于仕途,虽不再有不归家的事例,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生活,已然把容若整的疲惫不堪,无法顾及其他。明月停药已有许多天了,容若却浑然不觉。

倒是觉罗夫人先于察觉。明月来到正厅,觉罗夫人便开门见山道:“今儿碰到琼楼的伺候丫头,问了问儿媳的事情,那些奴婢们说你已经停药了?”

明月轻微颔首,再欠身道:“明月觉得身体好了许多,觉得不甚需要这些再进行大补了。这些药材甚是贵重,白吃了可惜。”

觉罗夫人忽然冷了一张脸,道:“明月,你可是自知自己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你这般任性,对你对我们纳兰家可是不好。其实我不得不说,你这件事让我很是生气,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爷才未追究你所犯的错误。好端端的纳兰家长孙就这么给没了。“说罢,觉罗夫人长叹息一番,“哎,实为可惜。”

明月咬着牙,她在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其他人也同样在乎,与她在乎的概念不同。在古人眼里,女人便是生育工具,至少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她这般丟了孩子,也算是变相的不孝了。

她一下子惊慌起来。依照觉罗夫人的个性,这般想要孩子,可是会让容若纳妾?她一想及如此,便心底发凉。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她是个自私的女人,无法做到与人共享她的丈夫。

“明月,你要懂,我们是官宦世家,有些事都是情非得已。”觉罗最后下了通牒,虽说得极其隐晦,明月不傻,这是个警告,倘若她再一意孤行,他们作为家长,将会采取行动。

她抿着唇,欠身,“明月懂了。”

“那你下去吧。 ”

明月颔首,略有有些迟疑地走了出去。一出正厅,明月忽感到天空一片阴霾,她抬头望天,乌云密布,想必是暴风雨的前兆。

她请叹息,忽而想到曾经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她什么时候不敢去面对了?她牵扯一个微笑,举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即使再累,也要向前大步的走,因为自己的彼岸是那个男人,她的梦想,她想要的一生的良人。

她继续吃着那些大补药,继续调养自己的身子。容若偶尔回来,总是笑话她这么努力调养,可是想那啥那啥?自明月小产,他们几乎没那啥了,容若这般调侃,她顿时红了脸,别扭转身不去看他。容若嗤笑她一番:“大婚半载,还这般扭捏?”

明月怒瞪:“原以为你乃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却不想这般调戏良家妇女。”她虽目光鄙夷,但嘴角已然牵出一抹似笑非笑,一目了然,她亦是在“调侃”他。

容若道:“上和下睦,夫唱妇随。”他略懂得点了点头,倒是一派正经。明月望及此,不免哭笑不得。容若忽地靠近她,脸颊对上脸颊,问道,“明月,身子好些没?”

“已然无恙。”她本是如实回答,可话方一道完,见容若的模样,便知中计了。容若打横抱起,悠然地道:“人前教子,枕边劝妻,夫人,为夫有话对你说。”

他说着,便往床边走去。

一番旖旎的“有话要说”。

炎热的夏季来临,破茧而出的早蝉开始了聒噪的连绵鸣叫,使得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境更是添上一把火。在容若连续忙上近半载的时间后,明月终于明白他在忙什么了。索性的事,事情成功的解决了。

原是康熙派人物色了一批贵族子弟担任侍卫,康熙帝把他们留在身边,天天练摔跤。终于有一天,鳌拜接到康熙的命令,要他单独进宫商量国事。鳌拜像平常一样进宫去。到达乾清宫,忽然被康熙训练的侍卫拥了上来,围住了鳌拜,鳌拜虽是武将出身,力气也大,可是侍卫人多,又都是练过摔跤的,鳌拜敌不过他们,一下子就被打翻在地。

——这就是康熙的智擒鳌拜。

原是容若被康熙选为侍卫去智擒鳌拜。鳌拜被抓进大牢,康熙马上要大臣调查鳌拜的罪行。大臣们归结,鳌拜专横跋扈,擅杀无辜,罪行累累,应该处死。但康熙从轻发落,看在为大清效劳的份上,鳌拜的官爵被革除了。还一并揪出余党,加以处置。

康熙的行径不得不说快、准、狠。把偌大的家族打击的无形中。朝廷上下,无比对这少年康熙有所顾虑了。明珠更是感叹,当时幸亏站对了队伍云云。

容若功德圆满回府,已是满身疲惫。明月见他自鳌拜那件事以后,总会闷头而睡。她不甚懂到底何故,好似有些什么心事一般。

而这心事,明月是在第三日才得之。那日,艳阳高照,火辣辣的太阳毒射着,似乎一暴露在当下,便会灼伤。那日明月与容若本是同出去上广源寺求佛,方一出纳兰府。便见到玉格格,她一冲过来,便甩了容若一巴掌,她不在着火红色的骑装,而是简洁的素装,她眼中带泪,目光凛冽,咬牙切齿道:“纳兰容若,你怎可伤我阿玛如斯?”

明月见她睚眦地指着容若,然容若却一句话也不答,好似默认自己的行径。明月方想举步拦在容若的面前,却被容若牵住,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走吧。”

明月迟疑一会儿,一时一股难受萦绕在心头,她默默跟随着他离去,却不想不依不饶的玉格格在背后地道:“纳兰容若,要是我阿玛有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的。”

容若没有回头,没有任何停顿,好似方才那句话不是对她讲的一般,只是依旧拉着明月朝马车而去。两人方一坐上马车,马车便开始行使了。明月撩起帘子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玉格格,她此时蹲坐在那,呜咽地哭着。明月再看向容若,他白皙的脸上被扇成一掌鲜红的手印,她方想抬手去触摸,被容若拦了下来,依旧对明月温柔的一笑:“无事。”

“冬郎,那场摔跤到底是…”

容若抿了抿嘴,“虽然多数侍卫当时极力去摔倒鳌拜,但鳌拜亦不是省油的灯,他腰间配有一把软剑,我们进攻还是有所顾虑的。当时有一名侍卫本想背后偷袭,奈何不留神,撞到他剑口上,当场毙命。当时我未多想,与其他侍卫一起冲上去,奈何当我也要碰上他剑口之时,他收手了。”

明月当即傻掉。鳌拜收手?那么于是…

当时未思及那般多,绕着折弯软剑,直接刺了过去。容若讪讪而笑,似有些苍凉,“这叫以德报怨,恩将仇报。”

“皇命难为,冬郎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你已受玉格格那一把掌,算是一个交待吧。再说就算没有你,这次还是会擒住鳌拜。”鳌拜是注定要败的,皇上绝对不允许如此嚣张跋涉的人留在身边,作为一颗定时炸弹。

冬郎只是勉强一笑,“这次伤到鳌拜的筋骨,应该算是严重,要不玉格格也不会这般…”

她之所以来,其实还是有着另一个目的吧。她喜欢的人伤她最亲的人,这是一种残忍。无形无声的一种压抑。

两人拜佛完毕后,打道回府。正预离去时,遇见了法嬅大师。他朝他们走来,目光深邃将他们望着,浅带笑意:“纳兰公子今儿来广源寺,求得可是何愿?”

“不过父母健康长寿,事业蒸蒸日上,婚姻幸福而已。”他向法嬅大师双手合十,向他一拜,法嬅大师微笑而对,目光朝向站在一边的明月,眼神微微眯了起来,好似能洞察一切似的。

明月微微一顿,不自在朝他欠身,算是行礼。法嬅大师却道:“姑娘命里有一劫,劫数可扭转乾坤成为福,以可推波助澜酿就成更大的祸。”

明月眨巴眼,有些恍惚。她不是迷信之人,只是听这个和尚一说,她心里就疙瘩一下,略有一些不甚自在。容若更是一怔,想必是十分信佛之人,而且特别敬仰法嬅大师,他连忙问:“拙荆有何劫数?”

法嬅大师望向他:“可意会不可言传,而这一场劫数,与你相关。”

容若怔了一怔,沉吟片刻,“与我何干?”

法嬅大师只是笑了一笑,目光再次望向明月,“夫人好自为之。”

他的语气充满了玄机,使得明月有着无形的压力。她无法揣测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辨识,似真似假的。然,容若却把这句话看得极为严重,在他们回府的路途中,容若半句话未说,只是握着明月的双手,道:“放心,我会很好的把握的。”

明月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劫数?那也是掌握在自己命定里的一场华丽的转折而已,她不怕,她信奉曾经知晓的一句话:阳光总在风雨后,才能见到彩虹。

正文 庭院深更立

康熙歼灭鳌拜余党,朝政开始大规模的整顿,康熙下旨派朝廷大官去勘察在下官员,其中中饱私囊人的官员定没有好果子吃。 明珠最近忙了起来,他开始了大规模的勘察在下官员,对其他官员全方面的察家底。容若只道,阿玛这活可不是好干的。

明月浅笑,确实。在明珠手下便有百官,这么一个个察,可是要查到猴年马月?明珠有够受的了。在明珠最忙之际,纳兰府却添了一份喜庆。张氏顺利产子,取名揆叙。纳兰府皆为之高兴,然,对于妒性极强的觉罗夫人而已,这无疑一把刀子,直接刮到她心脏处。

许是明珠太忙,儿子的降世,带来的笑容也不消几日便被忙碌的整顿给磨灭了。倒是这个生了儿子的小妾,张氏倒是嚣张起来,每日领着儿子来回显摆,明月倒觉得如此女人,倒没什么可怕的,毕竟这是极其肤浅的行径,对于那些韬光养晦的女人而言,是极其微不足道的。然,聪明如觉罗夫人,竟会为此甚是生气,她目光之凛冽,似乎想掐死张氏怀里的孩子。

不过,目光归目光,她呵护那孩子,还是有一定的爱。张氏因身子纤弱,奶水极少,不得不找个奶娘来此帮忙,明珠甚忙,把纳兰家上上下下的事,都交与觉罗夫人打点。觉罗夫人算得上是个能人,不消半天,就请来一个奶娘,此奶娘名为巧娘,包衣,为明珠马夫的媳妇。她是个体态臃肿的女人,看似是个奶水丰厚的人。果不其然,她不仅是个奶水丰富的人,还是个带孩子的能手,这明珠的第二个儿子,可是越长得越好了。在揆叙百日之时,明珠按照汉人的习俗,煮了几百颗红鸡蛋,笑呵呵拎着去上朝了。明月突然明白,一个孩子,原是有着这般魔力?平时严谨恪守的明珠竟会笑颜眉开地傻傻拎着几百颗红鸡蛋,为儿子祝贺,实在难以想象。容若似乎对这个弟弟也甚是喜爱,常常会从宫里回来,带回一些小玩意来玩。明月不知他眼里那份希翼是什么,只是他最近与她的床笫之欢变得勤快许多,有时明明已到三更,只要他有体力,便会折腾她一番。

明月想,许是他热切地希望也有个孩子降世,自第一个孩子,已然又有快一年的光景,大夫说在头一年受孕的几率几乎为零,也不知第二年会不会好点?其实她并不着急要孩子,什么事都可慢慢来,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想的。 在这封建社会里,孩子涉为孝中之大,有个孩子,自当是好事。

时光荏苒,三个月以后,本是一家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吃饭之时,明珠略有迟疑地招呼明月来他书房一趟。原本一家子的放松,顿时拘谨起来,皆拿碗开始扒饭不语。容若更甚奇怪地将明珠望去,也未得到明珠的任何回应。好似这件事,无关其他,而是只与她有关。她一时不明,到底有何事使明珠单独邀她而去?

吃完晚饭,明月便应邀去了明珠书房。明珠此时正在伏案写字,见明月来此,微微一笑:“儿媳来做?”

明月便在他案前的右侧坐了下来。

明珠不像觉罗夫人那般拐弯抹角,他倒是直接对她道:“儿媳,这次找你来,无关家事私事,而是关于公事。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明月怔了一怔,她能有什么公事好谈?煞是奇怪将明珠望去,只见明珠道:“在你未嫁来我们纳兰家,在广东呆得那一年里,你卢府可是有来一些洋人?”

明月一听,心不禁一颤。明珠问及的是公事,而他目前又是在整顿官场风气,问她这些,无疑是在调查她的父亲。而问到的还是她早已忽视的一件奇怪地事。

她依稀记得在离开广东之时,家里来的一些洋人,他们说的一些话还萦绕在耳边,她当时也是煞是好奇写什么,如今明珠这般提及,她总感觉不是一件好事。

见明月有所迟疑,明珠便下了猛药:“其实也无需隐瞒,我只是在确定一件事而已,查还是能查得出来的。”

明月咬了咬唇,欠身道,“明月在广东那一年,并未见到什么洋人。”

“哦?可是事实?”明珠目光一凛冽,盯着她那波澜不惊的脸道。

明月乖巧地点头,“是。”

明珠万万想不到会是如此,他已经提醒她,给了她一些暗示,算得上是威胁,不想还是这样的回答。 他叹息地道:“儿媳,你下去吧。”

明月微微欠身地离去。当她关上明珠书房的门时,她死死咬着牙根,一丝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那晚,她实在难挨明珠那句别有深意的问候。她辗转难眠,趁着容若还在熟睡之际,便走出房间,写了封书信,招呼前雨来,把这封家信交给卢兴祖。

事情过了三天后,明月还是未收到卢兴祖的回信。她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在她准备再写一封书信之时,前雨毫无规矩地推开书房,气喘吁吁地道:“不…不好了。”

明月朝她望去,“怎么了?”

“小姐,老爷被抓了。被明珠大人抓了。”

明月一怔,心头那块石头终是掉了下来,只是不过正好砸到她头上,让她差点晕厥。这是何等的笑话,她的公公抓了她的父亲。

明月站起来,“阿玛现在在哪?”

前雨道:“好似在批其他官员,在大理寺。”

看来她的父亲是犯事了。她咬紧牙关,要是贸然去找明珠极其莽撞,现在以她这种身份只能坐以待毙,静观其变。她硬生生坐回在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书,随意翻了几页,却什么也看不下去。她一阵懊恼,心中甚是不安。他父亲到底所犯何事?为何会闹到大理寺?要知道进了大理寺可是犯重罪啊!她惴惴不安地焦躁着,还在她烦不胜烦之时,门被打开了。

容若的脸色亦是不好。他走向她,一脸焦急:“岳父被我阿玛抓到大理寺了,你可知。”

明月见到容若,好似抓到稻草一般,努力地点头,双手抓着他的衣袖,“冬郎,帮我想想办法。”

容若颔首,轻轻抚摸她的脸,让她莫要着急。他语气好似也是极力隐忍地道:“我们先等阿玛回来,然后问个究竟。现在不宜去,得孰轻孰重。”

明月点头,脸上担忧不已。她是真的想极力保持冷静,可是关于到自己的父亲,她实在无法淡定起来。她只能等。

好不容易挨到明珠回来,明月与容若早已候着。明珠冷眼看着明月,好似预料到般的模样。他们站在他书房门口,目光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珠先推门而入,两人迟疑地想,到底要不要入内?还在思及之时,里面传来明珠的声音,他道:“进来吧。”

两人这才尾随进来。一进屋,容若便适当的关上门,站在明月身边,一手牵着她,好似给予她安慰,又好似是一种无形的支撑。明月深吸一口气,方想开口,却被明珠先于开口,他道:“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事吧。”

明月不答,算是默认了。明珠见她的样子,叹息地道:“你父亲私通洋人,倒卖贡书,实为大罪。”

“怎么会?父亲视钱财为粪土,怎会做这种事?”她几乎想尖叫起来,可她还要极力保持镇定。容若听他阿玛这般一说,也甚是惊讶,“父亲,可是哪有不对的地方?”

明珠道:“人证物证皆有,这件事,恐怕是定下了。”明珠还抬首望向明月,“这次得看皇上的处决,要是能幸的话,流放宁古塔,要是不幸的话,恐怕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