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切也仅此而已。

  邵鸿恺记得,那只青花瓷盘后来被表姨妈拿去送礼,家里人纵然舍不得,可没人认为没必要——邵家几代人沉淀到血液中的商贾气令他们务实又清醒。对待苏锦瑞也是如此,若邵家安好,年景平顺,邵鸿恺是乐意娶她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切自然顺当而美好。

  可他们错就错在长于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年代,邵家日趋颓败,苏家也未见得能独善其身。邵家苏家若再绑在一堆,两人间便是有再多情分,也终将在日后不可避免的衰败蹉跎中消磨殆尽。

  邵鸿恺看得明白,表姨妈对此也心知肚明,他们难得目标一致,对苏家那场口头约定的婚事三缄其口。他们假装苏家是再平常不过的亲戚,不年不节的,登不登门无所谓。他们在讲求实际这点上,有血脉相通的相互理解,也晓得有些事,不说破永远比说破要好。

  可他们不说破,偏有人要帮他们说破。

  那个人便是表姨夫。

  表姨夫这些天得了人孝敬,有上好的净膏,吸饱后只觉精神头足,身轻如燕,脸上看不出一点烟气,他兴冲冲出门要逛戏园听戏。哪知到了戏院,却撞见苏大老爷在楼上雅座招待朋友,两家本来就互有往来,还有一层谁也不想先说定的口头姻亲之约,撞正面自然要打招呼寒暄几句。

  这几年苏家买卖是不如从前,然而再怎么不如,比起表姨夫这么个端着金饭碗还要讨饭吃的窝囊废总要强上百倍。加上早几年,表姨妈指桑骂槐,讥笑二姨太苛待嫡女,落的却是苏大老爷的面子。苏大老爷见到这对夫妇,心底总是不由得要带上三分鄙夷。

  也是不巧,这一日苏大老爷约人谈事没谈好,又看到令己生厌的人,自然而然便不大耐烦摆亲戚相见的客套模样。表姨夫自己没本事,可偏生最介意旁人说他没本事,几句话一说,心里先被苏大老爷不冷不热的态度惹起了脾气,他故意笑道:“苏家表妹夫,你这大忙人怎么今日倒有空来戏院听大戏?你家的那些买卖行,也肯放大老板出巡?”

  苏大老爷“哼”了一声说:“难得忙里偷闲,我是不比表姐夫整日有空,饮茶吃烟,听戏吃酒,好不快活哟!”

  表姐夫笑道:“是啊,谁让我夫人争气,一下给我生了几个儿子,现在我就能享大儿子的福咯。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家鸿恺港大毕业,要去美利坚深造,前途无量。这段时间我夫人天天带他出去同些世伯世叔认识一下,等他学成归来,再娶房见过世面的媳妇,撑得起我邵家的门户,我同我太太就能安心了。”

  这几句话挤兑的是苏大老爷膝下无子,又暗指自己儿子鹏程万里,回来这么久就是不见你女儿,什么儿女亲家,大家可以歇过这口气掀开下一篇了。苏大老爷气得脸色铁青,表姨夫得意扬扬。他回去便跟表姨妈并邵鸿恺吹嘘一通,未了还拍拍邵鸿恺的肩膀道:“阿恺,不要愁,你爹我不点头,你娘不敢顾着死人脸面,硬要你娶苏家女。”

  邵鸿恺一听脸色登时沉下,他问:“哪个同你讲我不娶苏表妹?”

  “别在我面前做戏了,”表姨夫笑眯眯道,“我这辈子不说万花丛中过,起码也见识过什么叫莺莺燕燕。后生仔若想娶哪个姑娘,哪里是你这不理不睬的样儿?早几年不好说,现在你读过这么多书,见过大场面,还出入陈公馆,虽说陈廉伯那个人我看不上,可他现在鸿运当头,能进出他家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整日去那边,见惯那些人,回头还能看得上苏家那个小丫头?我老实告诉你,当年啊,我要是跟你现在这样见多识广,你娘我都不一定娶了……”

  表姨夫后面说什么,邵鸿恺已没去留心,他如课堂上被抓包的学生一样涌上一阵羞愧。他刻意不去见苏锦瑞是一回事,可被别人点破又是另一回事。他确实没跟苏锦瑞有什么花前月下之约,但那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情谊,而是因为他们都觉得两人会在一起这事太过理所当然,有什么值得特意拿来说的必要?

  可当时年少,又怎知其后世事变化的诸种难处呢?

  表姨妈这时就显出了她一贯的务实精明,她赶走不靠谱的丈夫,坐下来跟儿子开诚布公:“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爹现在这么一闹,以苏家人的脾性,我怕结不成亲要成仇。本来我还想等你的事有眉目后,再亲自去帮锦瑞寻门好亲,登门做媒,大家嘻嘻哈哈把事情扯开,毕竟咱们两家从来不算定过亲。如今看来不行了,再上门反倒显得我们心虚,带坏名声不要紧,要是影响了你的前途,就真个麻烦了。”

  “那怎么办?”

  表姨妈踌躇道:“也不是没办法可想。”

  “什么办法?”

  表姨妈道:“你不记得他们家还有个人看不得锦瑞好?”

  邵鸿恺抬眼道:“那个二姨太?”

  “二姨太的女儿,今年也有十五了。她是姨太太生的,又没个好娘亲在汇丰帮她预先存好一笔嫁妆,我要是二姨太,一定心急。”

  邵鸿恺这时不说话了,他静静地看着表姨妈。

  表姨妈道:“阿仔,你看看你自己,模样俊,家境好,又考到公派留学,转眼就有繁花似锦的前途在等着。你还是长子,嫁给你进门就是当家主妇,我要是二姨太,一想到苏锦瑞能嫁给你,自己女儿却不行,一定会睡不着……”

  “太太,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用出面,只需推波助澜。给二姨太个机会,她自然巴不得搅和了你们的事,这种妾室心里算计什么,我向来一捏一个准儿。”表姨妈叹气道,“我也不想这么对锦瑞,可是仔啊,苏家不比寻常人家,他们富过三代,在省城的关系盘根错节,得罪这家人,你日后就算如愿以偿,也未必顺当。而且我看得明白,你对锦瑞不是无情,那与其让她恨你,不如让她去恨二姨太,你说对吗?”

  最后一句话令邵鸿恺动容,他低下头,良久没说话。

  表姨妈辛酸地抹泪,道:“这都是没办法啊儿子,整个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最疼锦瑞?可我再疼她,也得为你打算,谁让你才是姓邵的那个?你什么也不用做,丑人都留给我做,你只需写个请柬,请苏小姐去赴陈公馆的宴会,剩下的交由我来办。”

  邵鸿恺仍旧沉默。

  表姨妈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就你这样婆婆妈妈,往后还想出人头地?!”

  邵鸿恺一凛,最终点了点头。

五 苏老太爷

  苏家大屋高三层,顶上还有一层天台,说是一栋大屋,进去后才发现内有乾坤。东西两栋楼,全靠中间一个带着四方天井的堂屋隔开,堂屋后也不设墙壁,而是用漆木涂层的屏风做隔断,上雕繁复的葡萄藤蔓,下端又雕螃蟹蟾蜍、牡丹芍药等吉祥图,意蕴着升官发财、多子多福,人间美事一样也没耽误。拐过这道精雕细琢的屏风,却见有玲珑的书房一间,书房与墙壁之间,隔出来一条狭长的过道。这过道不一般,两壁镶嵌着数不尽的卵石贝壳,顶上呈拱形,形成自然风洞,夏季此处穿堂的凉风习习,阴凉自不待言。

  穿过过道却又别有洞天,小小的拱桥下引入流水淙淙。水边怪石嶙峋,垂柳婀娜,边上有石壁一座,上面用小篆写着“海山”两个字。沿着青苔点翠的岸边一直往前走,尽头视野却又开阔,只见前方有鹅卵石铺就的半圆形小庭院一座。正中央,却耸立一个西洋石膏石雕成的喷泉,也不知地底下如何引水,只要开闸,便会喷射出晶莹剔透的水珠。绕着喷泉,两侧皆是同样洁白的石膏石砌成的护栏,围成半圆,上头放置各式盆景,皆郁郁葱葱,于翠绿中簇拥着一栋西式小洋楼。

  这小洋楼才是整栋苏家大屋的精华,它就像一个典型的苏姓商人,站在新旧交替的时代十字路口,不见彷徨,反而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因为太会各方逢迎,反而难免要有些自相矛盾:比如它是一栋南欧式建筑,配有罗马柱前廊,却偏偏安放了中式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框,再往上镶嵌了教堂一样五颜六色的花玻璃;比如它二楼有细铁丝缠绕成藤蔓状的欧洲风情小露台,却喜欢往那添加低垂细密的湘妃竹帘,一到冬季,甚至会挂出锦缎制成的幕帘;比如它明明是省城最早安摇式电话的建筑之一,可它的主人仍然习惯以毛笔写信,为此还专门雇用一名青壮年做听差;再比如,它明明案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钟表,可它的运作却永远只围绕十二个时辰,哪个时辰上福建的茶,哪个时辰进南洋的烟,从来错不得,也从来没人敢错。

  小洋楼是整个苏家最讲究的地方,讲究的不仅是面子上的摆件,更指内里的尊卑规矩。哪怕是苏家的老爷们,进来这里之前,也会不由自主地先捻一下衣领,整一下袖子。太太们更不必说,身上穿的戴的,多一样少一样都不对。几房的孩子早被父母教导了不得来此喧闹,若想给祖父请安,来之前必须照一下各家房中安放的西洋玻璃镜,看看穿得可整洁得体。

  早年,各房的姨太太们没踏足此处的资格,可民国肇造,老规矩渐渐松弛,终于逢年过节有了来此给苏老太爷磕头的福气。

  有一年来给老太爷磕头,二姨太却犯了老太爷的忌讳。

  那一年她太风光,苏大太太刚去世,苏大老爷怕睹物思人整天不着家,表姨妈还没来得及给她找麻烦,她管着大小姐二小姐,俨然便是一个当家太太。

  大年初一一大早,二姨太与苏家女眷一道来小洋楼磕头。女眷中谁也没有她打扮得精致漂亮:脸上抹着恰到好处的胭脂,鬓发梳得光光的,头戴镶祖母绿的金钗,穿桃红缎子压金线牡丹纹袄裙。一跪下叩头,脖子上一串熠熠生辉的南海珍珠垂到地板上“哗啦”作响。

  老太爷听见了,眯着眼半天不叫起,直到二姨太自己越跪越怕,腰腿都僵了,这才听见老太爷轻飘飘地问:“老大,你续弦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大老爷一听知道要糟,他还不知怎么回答,又听老太爷状似无意地问:“你先头太太留下的女儿呢?”

  一旁的人赶紧推了苏锦瑞上前,她懵懵懂懂,对这个祖父既陌生又畏惧,捏着手连句过年的吉祥话都说不利索。苏老太爷睁开眼,破天荒坐直了端详她,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一句:“过年过节的,难为你们倒把大小姐扮成一个小妹仔。”

  “妹仔”就是丫鬟之意,其中的鄙薄讥讽显露无遗。一时间,满屋的苏家人神情各异,有忍着笑幸灾乐祸的,也有吓得噤若寒蝉的。

  苏大老爷窘迫得脸色涨红,跪着的二姨太更是脑子发蒙,她这才晓得为何全家人都怕这个老太爷。不仅因为讲孝顺,要在他手底讨生活,更因为这位老太爷一辈子要么不训人,要训斥了必定刻薄无情。

  两个词,一个“续弦”,一个“妹仔”,生生如两记大耳光,打得苏大老爷抬不起头来。

  那天回来后,苏大老爷将气出在二姨太身上,把她骂了个体无完肤,大年节的禁了她的足,不准她出来会客。二姨太满腹怨言,可她自己也清楚,老太爷这是拿她开刀呢。说苏锦瑞打扮不得体,可苏锦瑞才多大,省城哪家小小姐会披金戴银?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她要真把苏锦瑞打扮成金童子,只怕老太爷又有刻薄话在那等着。

  其实犯忌讳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是她那天不知深浅的穿戴。

  苏家算是大富之家,可老太爷偏喜欢勤俭朴素那套,时不时要斋戒,要穿布鞋布衣,家里人投其所好,个个拜见老太爷都不敢穿红着绿。偏她信了二房太太的话,以为老太爷给机会磕头,定要好生拾掇一番才对得住这份体面。

  哪晓得苏老太爷连自己儿孙都轻易不给体面,更别说她了。二姨太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是着了道,太太与姨太太之间虽只一字之差,但在苏家却是天渊之别。

  苏老太爷发了话,苏锦瑞在苏家骤然被人重视了起来,这不是说先前她被人怠慢,而是先前人们对她多少存了看戏的心思:一个没了母亲却不缺嫁妆钱的女儿,一个天天忙着外头生意刻意不着家的父亲,再加一个爱逞能又爱算计的姨太太,这热闹想也知道会有多少,简直不瞧白不瞧。

  可那都是先前,现下老太爷发了话,表明了不喜二姨太在大房里不守规矩越俎代庖。苏家上下的人对苏锦瑞的态度便有些微妙的热络,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寒碜大房的人。大把人虎视眈眈在一旁替老太爷看着,只要大小姐出来见人时打扮朴素被其他房的人见着,便会有人调侃道:“哎哟,大小姐又扮妹仔玩啊?”

  “妹仔,妹仔你个头,说我把苏锦瑞扮成妹仔,呸!哪家妹仔绫罗绸缎地穿着,龙肝凤胆地吃着?个个捂着心口说瞎话,良心叫狗吃了不算,连眼也瞎了不成?妹仔要都跟她这样,那谁还做小姐,都抢着做妹仔好了。”

  二姨太灰头土脸,也就只能在自己房里暗自咒骂,不敢叫人听见一句半句,就连茶盅都不敢泄愤摔一个。她这里一摔,那边就有用人敢传话到小洋楼,别人家的祖父是自持身份高高在上,不纡尊降贵管儿子房中的事,这位苏老太爷却刻薄成性,眼里揉不得沙子。

  二姨太要敢摔茶盅,老太爷就真会让人把摔碎的茶盅折成现钱让她赔,一个钱都别想欠。

  真要那样,二姨太在苏家还怎么活?

  也是巧,老太爷话说完没过俩月,恰逢苏家宴宾客。二姨太打起精神,再度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她本想借此机会露露脸,在苏家扳回点面子。没承想脸倒是露了,可露出来却被邵表姨妈狠狠刮了一巴掌。

  表姨妈借着苏锦瑞的由头,声泪俱下地闹了一场。老太爷睚眦必报,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他责令苏大老爷打鼓敲锣给邵家送回礼,搅得省城上流人家皆知这么一出典故。

  表姨妈骑虎难下,固然是没讨到好,但要论吃亏,却是二姨太最甚。当着宾客的面闹了这么一出,二姨太是不错也得错,大小姐是不可怜也得可怜,于是两人在苏家的地位彻底颠倒过来了。二姨太被收了大房的管事权,做回一个普通的姨太太,苏锦瑞又成为苏家大房金娇玉贵的大小姐,再无人敢怠慢她,连她父亲都时不时要留意下女儿的穿着打扮,生怕她被人克扣丢了他的面子。

  二姨太匣子里的贵重首饰被迫收起来,逢年过节再不敢戴出来。不仅如此,她还不得不忍着心疼,咬牙拆了上好的珊瑚珠、玛瑙钏给大小姐攒珠花、镶戴着玩儿的小物件。若大老爷自南北行得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苏锦香还没有呢,先就得供苏锦瑞戴出去,不然呢?老太爷说了,大小姐可不能扮成妹仔。

  二姨太与苏锦瑞的怨仇就此结下,在苏锦瑞还没明白什么是怨仇的时候,她的亲祖父,她的表姨妈,她的父亲和叔婶一起,将她与二姨太拱在了对立的两端。这怨仇是天然的,也是无解的,一开始固然与银钱有关,但到了后来,早不是冲汇丰银行里那两万块大洋去了。那是年久日深的怨怒,以及由怨怒而来的不甘。

  人与人之间的争端,一根针一根线都可以成为导火索,更何况两个闺阁女子。她们目之所及的只有满洲窗往上四十五度角的一片天空,她们日日相对,不想见也不得不见,本来只有三分愤恨,一碰面,却莫名其妙总要拿七分十分的力气去倾情上演。她们两人说到底都有些身不由己,可正因为心里又都明白那点身不由己,便越发要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争出个尊卑主次,闹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样的日子诚然无比热闹,可那热闹是以无趣做底,赢了没什么值得夸耀,输了也未见得可惜。心力都耗费在这等琐碎事上,人还怎么去看头顶以外的天,怎么去知晓大门以外的世界?多年后,苏锦瑞回想自己与二姨太的纷争,她也禁不住疑惑,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她和二姨太之间,她自有她的出路,二姨太也自有二姨太的所求,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领个面子情就完了,何至于走到不容彼此的地步?

  也许从一开始,但凡祖父待二姨太客气些;表姨妈不借着二姨太闹事让苏家没脸;或者更早一点,父亲不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给二姨太能扶正的假象,或许她跟二姨太之间也不至于水火不容。

  可这里头谁又有错呢?

  祖父不过重规矩,表姨妈不过是把对母亲的心疼转移到她身上,而父亲,不过是不想看着她继而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些糟心事。

  他们每个人都不过是顾着自己那点念头,来不及真正替她着想而已。

  就连二姨太也没错,她只是个姨太太,胸襟见识都摆在那,又怎么能指望她跳出西关大屋四壁的樊篱呢?

  那她自己呢?不是也不过如此吗?

  十七岁时,她觉得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她不顾一切朝二姨太扔木屐时真是恨意满腔。她是那么恨,不仅恨二姨太,恨苏锦香,她连表姨妈、邵鸿恺都一并恨上了。她恨不得亲手教训这些人,可这些人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教训的。她从没有一刻如这般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只有十七岁,虽然上了几年的洋学堂,可除了知道点新鲜名词外,她在骨子里仍然是个无所作为的闺阁女子。

  怎么办?求父亲吗?苏锦瑞想起父亲看到自己便复杂起来的眼神,想到他对苏锦香反而毫无芥蒂,甚至会目露慈爱,顿时打消了念头。

  整个苏家,能帮她的长辈,还能有谁呢?

  她忽然想起了祖父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不玩含饴弄孙那一套,平素里哪个孙辈也不准进出小洋楼。他对苏锦瑞即便是比旁的孙辈好一点,可那一点好也有限。这么多年来,苏锦瑞也就是比苏家其他的少爷小姐们多了点出入小洋楼的机会,能在不惊动祖父的前提下进去打个电话而已。

  这样的祖父能在多大程度上帮她,苏锦瑞自己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