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那场阴谋的瘟疫,令大梁屯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劳动力,那个小镇,也不会败落成那样吧!单以距离官道附近才十几里的位置,百姓的日子应该比其他偏远的地方都过的好才是。

裴一涯在心中低叹了一声。

明明自己周围满是危险,又常常被卷入神秘的阴谋之中了,却还在为别人担心,处处想护得别人周全,这样善良的性子,若自己不在身旁,怎能叫人放心?

不过苏尘方才的假设倒提醒了他离开这里的办法。此事不管是谁的阴谋,都不应该让柔弱多难的苏尘来背负。他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自己也从没有剥夺过任何人的生命。可是不论再如何尊重生命,那四条生命都已经无法死而复生了,他绝不能让这些死者被利用对付苏尘。

庭院中,芊芊好像无意地扫了厢房一眼,也不知低头和彬彬说了什么,彬彬顿时开心地蹦跳起来,一个劲地朝着苏尘和裴一涯直挥手,叫道:“姐姐,裴哥哥,我们来玩捉迷藏,玩捉迷藏!”

苏尘挤了个笑容,扬声回应。

“尘,答应我,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裴一涯望了一眼好像和彬彬正玩的开心的芊芊,假装侧身取茶,低声凝重地道,“如果县令问你,你就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咬定是别人嫁祸给你的。你握有鸾阳郡主的玉佩,若一定要走,那县令不敢拦你。”

苏尘犹豫道:“可是那大梁屯的假瘟疫一案…”

裴一涯道:“莫要把事情想和太复杂。此事既然是公开来击鼓鸣冤的,属朝廷之事,自然会有县令处理。”

还有一句话裴一涯没有说出来:最重要的是,暗中保护你的那些人,不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他要的,就是让苏尘任性一回,甩手不管,也只有这样,才能大乱背后那人的计划,把暗地里的人逼出一点马脚来,否则将来的行步只会更加束手束脚;他不愿主动去惹别人,即使别人来惹自己,也向来能让则让,也正因如此,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从未树立过一个敌人。

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如今,苏尘和彬彬,便是他的底线,谁也别想动他们两个!

唉,但愿此事和宋胜平无关。

“姐姐,你们快来呀!”见两人还不出来,彬彬又心急呼唤道。

“来了。”苏尘应道,起身向外走,同时中中低语道,“都听你的。”

两人出了门走到庭院炽,虽然是应了彬彬的呼叫,但细心的苏尘却好声好气地劝了彬彬改完玩其他安静一点的游戏。毕竟前面大堂侧房还停了四具尸体,又才听闻了这么多不好的事,实在不适合做太欢畅的游戏。

“彬彬,我们好久没有画过画了是不是?今天姐姐就教你去画卡通猫咪好不好?”

“可是彬彬想玩捉迷藏。”彬彬望了一眼芊芊。

芊芊立刻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道:“啊?小少爷还会画画呀?让不让奴婢也看一看啊?”

“你要看画画呀,那好吧,我们画画去。”芊芊这么一说,显然已被芊芊收服了心的彬彬很快就改变主意。

苏尘心中微惊,面上却还是挂着和婉的笑容,客气地请随侍在旁的衙役去取文房四宝来。

除了车夫陆典良,四人都一起回到房中。裴一涯自微笑地坐到一旁,缓缓地吹起洞箫来。

萧声平和、悠长,如一朵白云悠然地展开、延绵地浮在天际,又随风轻轻地飘移…白云之上,一片如洗的碧空,光看看,便让人心中充满了祥和而平静的感觉,仿佛所有已消逝的生命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和重生。

苏尘将彬彬环在怀中,右手握着他的右手,就这样温暖地沉静在这行云流水般的缓缓流动里,一点一点地勾描着各种卡通人物,忘了所有的烦恼。

芊芊在边上磨着墨,眼中看着苏尘点点地描出一幅幅从没有见过、看起来十分畸形但又似乎十分和谐的动物,耳中听着裴涯似无欲无求、又像处处饱含对生活美好热情的箫声,渐渐地沉默了…

箫声穿过屋宇,穿过重墙,缓缓地传入偏堂沉醉的梁恒一耳中,也传入一旁梁恒二和另一个少年因得知瘟疫的真相而充满了无比的悲愤的心中,悄然地以它那独有的乐音和缓地抚慰着…

卷四之

第二十四章 幕僚之议

裴一涯悠扬的箫声传遍了整个县衙,但却丝毫没有消融东的紧张气氛。

焦柳县的最高父母官荀县令,此刻正汇聚了几个最心腹的幕僚。在抓紧时间商议今天的两大案件。

这信荀县令这一年来,虽凭着一点小聪明和小狡猾,再依靠几名幕僚牢牢地坐稳了县太爷的位置。可实际上,他也深知自己资质平庸,在官场上又没有靠山。也就只能做做这正七品。过过这买来的官瘾,没什么升大官的前途。

官场不好混呀,今天清早之事。已经让他着实一阵后怕了。

当时大梁屯的两名地痞和客栈老板来告状,两个幕僚正好都不在县衙之中。他听了陈述之后,觉得案件很简单。凶手一定就是投诉的客人,也没有和自己随身的那位亲信商议。就自以为是地让雷捕头带着官差去抓人,满满地巴望着这次终于有个大案可以立功了。

却不料这果然是件“大大”案,居然“抓”加一个鸾阳郡主的义姐,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正在愁没法子收藏。没想到又发生了另一件要命的大案。他哪里还敢自己再做主张,赶忙把所有的得力手下和幕僚全都召集了起来。

“不知大人自己是如何设想的?”一番没思后,费姓的幕僚首先开口,他是荀县令上任之后才来的,平日里素来谨慎小心。

荀县令迟疑了一下,道:“本官认为此事非同小可,非本官能力之所及,当尽快上书郡府,请上定夺。本官再从旁协助。”

“对对对。上书给郡府,再让郡府上报朝廷,请朝廷定夺。”屋中大多人顿时纷纷附和。觉得这样的烫手山芋还是尽快抛出为妙。

“大人和各位同仁可曾想过这文书能走到朝廷、能走到皇上手中么?”发出异议的是位长的一副有些猥琐小商人模样。来到焦柳县才五年却已前后连任三届县令的私人幕僚的刘姓幕僚。

荀县令恭敬地询问道:“请问先生何出此言?”

一年前他刚上任时,也曾小看过这位长相欠奉的幕僚。不明白为何前两届都那么信任他,不过经过两个案子后。他立刻就发现了这位刘姓幕僚绝对是个顶呱呱的智囊。因此之后一直都十分地倚重他。

“请问诸位,那梁恒一所指的那秘密训练基地地地方,隶属何人管辖?”刘幕僚不答反以一双湛露着精光的小眼睛缓缓地扫过众人。

“听梁恒一描述。哪里似乎是营州管辖的卧龙山脉,当隶属营州府郡岳风岳大人的管辖。”回答的是剩下的最后一位一向以狡猾狠辣出名的钟姓幕僚,也是荀县令上任时随身的亲信。

刘幕僚道:“不错。那请问钟兄,岳大人又是朝中哪一派系的?”

钟幕僚答道:“岳大人早年受过孟相地恩惠。自然是孟相一派的。”

刘幕僚又问:“那我县所属的郡府又是朝中哪派的呢?”

钟幕僚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也是孟相一派的。”

他话一说出口,面色顿变。在场既为幕僚地,当然都是聪明人。此刻就是再蠢,也已听出刘幕僚问话的言外之意。再各自推敲其中的曲折,都觉得顿有冷汗袭背。

如果按方才县令的意思。将梁恒一之案上报给郡府,据实陈述梁恒一地口供,揭发营州辖区私自畜养军队的阴谋。而营州又是孟相地势力范围…所谓凡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万一这畜养军队的暮后主谋是…那这一纸文书不就变成自己的催命符了么?不单是自己的催命符,还更可能是整个县衙乃至九族的催命符啊!

“孟…孟…相国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费幕僚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呐呐地道。“孟相在朝中的声名向来…”

刘幕僚没有反驳他如小儿般的稚语,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当了一年幕僚了居然还不知道政治是世上最黑暗的东西,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全面地设想好各个可能以保全自己!

这个费幕僚也白在官场上混了。

费幕僚自知失言,顿时缄口不语,面色灰败无比。

“那…若是不能上报。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荀县令此刻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他去年就不该选这焦柳县来当官,宁可多花点银子再跑别的地方,也不至于摊上这么危险的事,这件事情万一处理不好,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脑袋啊!

“大人,卑职有一下策。”面色阴沉的幕僚忽然露出狰狞之色。

“快说。”荀县令忙道。

钏幕僚发狠道:“既然上报不行,那就只有亡羊补牢,瞒天过海地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荀县令愣道:“如何个亡羊补牢法?又怎么压?”

钟幕僚阴沉道:“幸亏大人今日审案之时,多留了个心眼,并未当众询问那梁恒一军队所在的位置,也未将这个机密告诉后堂的那几个人。今日之事,真正所知的也不过我们几个人而已。那我们何不索性暗中动点手脚,让那个本来就重伤的梁恒一再也不会开口,这样一来,原告说不出那军队的所在。此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可本官当时急昏了头,已然将这件大案告诉了后面的那几位了啊?”荀县令顿足道,旁边费幕僚皱眉细思钟幕僚的主意,而刘幕僚却在冷笑。

“卑职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大人莫忘了后面那几个人至今还背负着凶案的嫌疑呢?”钟幕僚阴阴地笑了笑。“大人可以先去解释,说您已查清。客栈之案完全是客配栈老板和那两个小地痞合谋杀害了素有积冤的死者,然后趁苏小姐等人入住之机诬告陷害她们,将这几个大梁屯的人全部扣押控制起来。这样一来,那苏小姐自然会感激你的好意,接着大人再顺便地击再解释说方才那梁恒一之案更完全是一介疯子的一派胡言,委婉地请苏小姐忘记今日之事!她若同意,两案可以同时解决,我们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暗中派人观察。她若不同意么?哼哼…那就只有这样了!”

说着,钟幕僚在脖子上狠狠地做了个划的动作。

“杀人灭口?”荀县令惊道,“她可是鸾阳郡主的义姐呀!”

“正因为她是鸾阳郡主的义姐,是蓝王爷的人,所以我们最好能封住他们的口,以免他们借题发挥,让情报泄露给蓝王爷。”钟幕僚杀气腾腾地道。

“这…这…”荀县令被钟幕僚这个大胆的建议给吓怕了。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以目光巡视其他的两位幕僚,软弱地寻求建议,“两位…先生…觉得呢?”

“钟兄之策看似惊险可取,可钟兄有无想过具体的难处?小弟不才,有几点想要请教钟兄。”刘幕僚嘴角勾起一缕讥讽的微笑。

“刘兄请赐教!”钟幕僚带着阴阴的客气口吻道,县衙的上上下下,他最瞧不惯的就是这位倚老卖老、好像天下只有他最陪明的刘幕僚,他倒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试试?

刘幕僚施施然地道:“小弟想先问钟兄,钟兄既已知那四名地痞是如何而亡,就该知后院那几位中必定有绝世高手。那请问凭我们县衙区区几个衙役捕快,又如何能保证就能制住他们?”

钟幕僚怔了怔,分辩道:“所以我们可以先稳住他们,等他们离开了焦柳县,再暗中找高手。”

“就算钟兄此计可成。”刘幕僚似笑非笑地道,“请问堂堂的京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当今鸾阳郡主的义姐魂断他乡,就不会有人来查么?苏小姐被官差带来县衙,一路之上有多少人看见了?为何嫌疑犯已带到。却又久久不升堂?且不提外头那些注视的眼睛。梁恒一击鼓,县衙上下都被震动。又有多少张口要封?这封是用银子封呢?还是要刀封?银子可封得住长久?刀子可封得住后果?到时候,不等上面来人,自己就可以先把这个衙门给毁了!”

看看哑口无言的钟幕僚和其他二人,刘幕僚又道:“还有客栈人命一案,大梁屯此刻早已人尽皆知。若要说客栈老板同两个少年地痞杀害了四位死者,那杀人动机呢?作案工具和杀人手法呢?他们的杀人动机若成立不了,凶手另有其人,只能判他们一个诬告之罪。但诬告之罪罪不至死,只是打打板子坐坐牢而已。总有一日要放出去的,钟兄又如何封住他们的口?灭一个人的口容易,要灭很多人的口,那就难了!只要有一丝风声泄露,不要说什么乌纱帽,你我在场几个人的脑袋,照样一个都保不住!”

刘幕僚这一番剖析,说的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但每一句每一问却都如一把冰寒之极的冷剑一般刺入每个人已经紧绷的心脏之中,冻得他们浑身泛着一种死人般的惨青色!任暖阁里炭火再旺也无法消融。

什么才是真正的左为悬崖右是深渊、骑虎难下、如履薄冰的极度为难之绝处,这才是!

卷四之

第二十五章 刘智囊的建议

话说刘幕僚徐徐地分析完眼下的形势后,一时间,东暖阁里只剩下一片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各人心中急转的思绪,包括虽还有不服但已显然已无理可依的钟幕僚。

“那依刘先生之高见呢?”喘了半天粗气,荀县令终于发现此间唯一始终心平气和、看起来早已成竹在胸的人正是适才侃侃而谈的刘幕僚,目中顿时升起希望之色。

其他两人一听,如梦初醒,也忙望向刘幕僚,对呀,他既然这么说。总应该有个万全的法子吧!虽说心里难免会有所嫉妒,但如今四人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祸火一烧起来,谁也逃不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刘幕僚不慌不忙地举起一旁已冷的茶。淡淡地抿了一口,然后用翻起茶盖指向后院的方向,“拖他们下水,并且利用他们。”

“怎么个利用法?难道要把一切都告诉他们?”荀县令忙问道,“可他们不正是蓝王府的人么?要是蓝王爷得知。岂不是对孟相十分不利,到时候孟相怪罪下来。我等不仍难逃一劫?”

“嗤…我道是什么好上策呢!还不是自找死路?”钟幕僚哼道。

“事到如今,我们总是选择一条生路更大的路走下去。”刘幕僚放下了茶杯,小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芒。“一个大秘密,倘若知道的人多了,危险反而会减少。我们接了梁恒一这个烫手大山芋,虽然没法抛给别人。却也能让别人烫烫手,获得个喘息的机会。”

“刘兄,你就不要卖关子,快说说你有什么好法子吧?”费幕僚苦着脸道,他是焦柳县本地人,一家几十口都在县城里,若真要出了事。难免会连累家人。

“首先再审梁恒一。并以其后就接审客栈命案为由,请那几位暂且在屏风之后等候。让梁恒一当众再说一遍详情,如实记录在册。接着便审客栈一案,那苏小姐等人必定否认逞凶杀人。死不认罪。大人便以证据、没有动机为由宣布苏小姐等人无罪,然后私下再一次郑重地赔礼道歉,这样一来。苏小姐自然就不会再计较此事。若是那四个人真是他们所杀,大人此举更是送了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刘幕僚又喝了口茶,接着说,“最后,大人说借事情过于重大为由。假意恳请苏小姐帮忙指点。那苏小姐虽是郡主义姐,本身却无官职,她肯定会推托不敢干涉政事,但暗地里一定会传讯到蓝府。告诉蓝王爷有如此一个对付孟相的好时机。”

钟幕僚怒道:“你想让大人背叛孟相?”

刘幕僚冷笑道:“钟兄这话好笑,大人几时成了孟相的人了?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背叛?这只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何况事情既然压不下来。我们只要上书。文书必定会截留在孟相手中。如果蓄谋谋反的人就是他,到时候你认为他会留着知道秘密的我们在么?相反,由于大人在文书中,顺便提到由于客栈命案的误会,身在县衙地鸾阳郡主的义姐。无意中也知道了梁恒一的案子。那么就算上头要杀我们灭口。内仍有众官员衙役知道此事。外则有苏小姐晓知详情,我们反而会暂且安全。而蓝王爷见我们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他,从此以后必然会视我们为自己人。”

钟幕僚驳道:“那军队虽在岳大人的辖区内,但是谁暗中蓄养的还不知道呢?你又如何断定就一定是孟相意图不轨的?”

“小弟又何尝希望是孟相?如果不是孟相,那我们所做地一切又对孟相有何伤害?相反,孟相只会褒奖我们及时禀报,大人也可立上一大功。至于事情不小心让官场外的苏小姐知道了,那只是个小小的错误而已。”刘幕僚冷冷地道:“钟兄莫非忘了。现如令,我们三人和大人地命都是悬在一起的,难道小弟吃饱了撑着,想自寻死路不成?”

“这…”钟幕僚顿时语塞。

“驰名,让刘先生说下去。”荀县令终于发话了。

刘幕僚淡淡地道:“自然,为了我们的身家性命,我们还必须做好第三个准备,那就是直接将此文书递交给皇上。”

“皇上?”众人都诧异地道,“为什么?”

刘幕僚斜眼道:“虽说说句不敬的话,当今皇上…咳…不过他毕竟还是皇上,在朝中也仍有不少保守忠诚的老臣。当今皇上就是最不理朝政,可天下若有人要窥觑他地皇位,他和他下面的老臣总不可能置之不理吧?卑职在京城中有位朋友,恰恰认识其中一位。大人可将这封文书急送到京城之中,作为最后的护身王牌。”

刘幕僚缓缓地站起身,走向屋角的一处火盆,拿起旁边地铁夹拨了拨盆中的红炭:“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日大人还可借口赔罪和地主之宜为由,留住那位持有郡主玉佩的苏小姐一晚。但明日恐怕大人就留不住她了。卑职言尽与此,何去何从还请大人定夺。”

东暖阁中重又沉默下去。良久之后,荀县令终于缓缓地叹了口气,决定到“好,就依刘先生所言,各位今晚就宿在县衙之中吧,万一事情有变,也好有个商量。”

三人齐声应和,目送着荀县令脚步沉重地离去,心中却是雪亮,夜里要商量是其次,怕他们连夜逃跑那才是最主要的。在事情解决之前,他们恐怕不会有自由了。包括他们的家人们。

午饭原本已迟,加上一番休息和玩耍,时日很快就接近暮色。

酉时刚过,前面就有一个自称姓费的幕僚。毕恭毕敬地前来请苏尘等人转往公堂,委婉地说关于昨夜客栈命案之事,县太爷自有公断,只是既然有人状告苏尘等人,形势上不得不走走程序。

苏尘一听这话心中自然就有数了,便带了大家随费幕僚从侧门悄悄进入。然后接下来的情景发展却有些出乎苏尘的意料。

先是那荀县令居然再审已然苏醒的梁恒一,让他从头到尾再讲述了一遍,远比开始荀县令转述时来的详细得多,包括他逃出的那个地方是何处,有何特征,回来又经过哪些地方等等…具体都清楚的回复。听得苏尘和裴一涯不住对视,面显无奈。

他们自然大概明白了这荀县令的狡猾之处,如此一来,他们就彻底牵扯进这个大秘密中了,事到如今,客栈之事反显得不重要了。

果然。在苏尘等人上堂之后,事情就真的像走走过场一样,任凭原告怎么含冤。荀县令仍以证据不足等为由宣布苏尘等人无罪。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等人。依照法令,梁恒一和客栈老板等人诬告苏尘,罪应重责,但苏尘一求情,荀县令就顺水推舟的应允了。

一切都如刘幕僚预料的一般进行中。

县令求教,苏尘婉拒。苏尘求辞,县令拘留,最后的结果就是因为天色已晚。苏尘等人只好在县衙中宿上一夜。等到明日天明再走。

一夜竟无异事,等到次是苏尘等人离开焦柳县,重上了南下之途,还有点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至少是表面上是如此,而只要往深里略一想,却就难明白这一来一回之间,实际上却也早已藏了个不定时炸弹在自己身上。

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其实已经等于绑个定时炸弹在身上了,再多一个,又有何妨?炸弹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十倍的警戒心,希望总还是存在的。

卷四之

第二十六章 做戏

“那个客栈老板真可恶,居然诬告我们杀人!幸亏县太爷明察秋毫,没有上他们的当。不过…嘻嘻,就是县太爷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奴婢想他们也不敢把小姐怎么样!”

离开了焦柳县很久了,芊芊还在忿忿不平地,不过说到最后一句。又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开玩笑道:“没想到小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头,奴婢这回可真正是遇上贵人了,瞧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

她的模样儿原来就生的好看,又不过十五六岁光景,这一又是调皮又是幸福的笑起来,神情之间充满了天真与烂漫。若不是苏尘和裴一涯心中已对她有所怀疑,肯定会认为她真的是个单纯可爱的少女。

苏尘却只是淡淡地笑笑,谦虚了两句,就把目光投向窗外。

今天天气晴好,难得的风和日丽。阳光下,路上那一点两点、一抹两抹的嫩绿实在是吸引人。

待离开了焦柳县城,趁着路上的行人马车并不多,苏尘便勾起车帘和彬彬一起观赏风景,时不时伸手指指点点哪处草儿绿的可爱,哪一处山坡上又有野花迎来,一副丝毫没有因为昨日之事而影响心情的样子。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被动地参与到这场戏中的,同时也一定被动地扮演了她虽不知道的角色,起了她目前还不清楚的作用,不过她决定还是听裴一涯的建议,能不去参合就不去参合这件事。不管那是哪方地阴谋。明地里有县令自会上报,暗地里有暗卫和陆典良会另行报告,她这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女子就不要牵涉到里面去了。而且也最好不要牵涉…

苏尘望着窗外的眼中掠过一丝冷笑。若有人不愿如此。接下来地行程里自会有新的花样,她等着对方放马过来就是。

至于身边这个芊芊,人是可爱活泼讨人喜欢,可惜的是她也不是傻子,也不喜欢被幸福抛弃太久,如今幸福已经披着希望地翅膀飞到她的身边。她想要的,就是紧紧地拥抱住、好好地保护好,不让任何人来破坏它。

按时间计算,到今日晚间,有关芊芊的身世调查也该会到她的手里了。不管芊芊是哪一边的人,只要有证据证明芊芊的来历有问题,那她也不能再把这个未知留在身边。过了两天到下一个城镇,给她点银子,让展家铺子的掌柜随便给她安排份轻松地工作就行了,相信发现卧底的计划失败后。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选择离开。

心中多了份理智,少了份无谓地恻隐后,苏尘的行事又复果断了起来。

估算路程,还有六七天应该就可以到银角城了,按计划,他们要先回松堂去取一些裴一涯亲手栽种的草药,在那里停留两天,然后再往乌倬山。想到过几天就可以见到外表魁梧憨厚、内心却温柔可爱地张亚男,苏尘脸上不由浮现出温暖的微笑。

那样的人,才是最真最善,最让人无需设防的,她不可能帮到天下的穷人,但是帮助张亚男一家,却是根本就不成问题地。箱子里那份礼物,也是张亚男一家应得的。

等到了黄昏入宿时,芊芊的身世果然传来了。

宋胜平的人说,当他们去卞鹿城的杂戏班子去查询芊芊的身世时。杂戏班子已然不知所踪。

根据他们曾住宿的客栈老板的反映,杂戏班子的人因为芊芊失踪,怕鲁甲怪罪下来,在芊芊失踪的当天夜里就悄悄地走了。走的时候似乎颇急,只带走了随身一些轻便的,很多卖艺用的道具都被遗弃了下来,扔在了客栈的院中。

消息很简介,也就是聊聊数语而已。

苏尘并没有惊讶,查而无证,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她想了想,临时写了一张字条,同信一起偷偷地传给裴一涯。

晚膳后,苏尘陪着彬彬玩耍了一会,就开始教彬彬画画,刚开始了一会,就有人敲门。

“谁呀?”

因为这间客栈有那种外间带仆人的房间,因此芊芊并没有单独开房,而是和苏尘彬彬共处一间屋,一听到有人敲门,忙脆生问道。

“是我。”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啊。是裴大夫啊。”芊芊立刻绽开笑颜将裴一涯迎了进来,又殷勤地倒茶。

“你来啦!”苏尘闻声迎了出来,看了一眼裴一涯,随手取了点碎银给芊芊,微笑道,“昨日也怪我疏忽了,都忘了给你置身合适的衣裳,我听说这条街上就有家不错的成衣店,此刻门可能还开着。你请个伙计引路,自己去挑两件喜欢的。”

“这…这怎么行啊?”芊芊惶恐地想推回来。

“有什么不行的。去吧!”苏尘笑着半推她,然后在她再度推辞前,又道:“我和裴大夫有点事情要商量,你就去吧!”

“是。”听出苏尘这是有意要打发自己回避,聪明的芊芊不敢再反驳。只她接了银子,退出去顺手将门关了,下楼而去。

她才走到楼下,就听房门轻微地吱呀了一声,似有人开了条门缝出来张望。芊芊当即立断不停步地往前院走去,穿过了院门。然后闪身在门边,静待了片刻后,又返了回去,趁着四起的蓝色偷偷地上楼,灵巧地一个倒翻勾在廊上的横梁之上。

“杂戏班的人连夜逃了,还连身家都没带全?”芊芊刚藏好身子,放缓了呼吸,就听到里面裴一涯惊讶的询问声。

“是啊,那客栈老板说他们把很多表演用的道具都扔下没带。就偷偷地走了。”苏尘似乎在皱眉。“原来这样也说的通,因为丢失了芊芊,他们没法向鲁甲交代,只好逃走。可是有一点很奇怪,那客栈老板说,那些人逃走前,他曾无意中听到他们在房里很开心地笑,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很开心?芊芊地身子顿时一紧,黑暗中闪过恼怒的精光,悄悄地戳破了一点窗纸,小心地向里面望去。只见裴一涯和苏尘正神色慎重地对坐在圆桌旁。桌上赫然放着一章小小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