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苏尘微微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赵名杰让人去准备马车和马匹,还细心地让人取来了两支冲天的烟花,以作信号。

坠梦崖,离镇二十里,是乌倬镇人心中一处不祥的禁地。

只因每年总有一些没有活路或想不开的人,前去投崖自尽。而民间迷信枉死之人无法投胎转世,时日一久,传说那里四处都是冤魂,一入夜便发出各种恐怖的惨叫。

一路上,苏尘等人行进的很慢,表面上看去对坠梦崖十分忌惮,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实际上车内的苏尘面容始终十分沉静。

离镇后。前十几里还算平坦。可是后面从山道转向悬崖所在的几里,就完全是十分难行地小路了。马车无法前往,只能停下来换乘马匹。苏尘不会骑马,裴一涯便一人带着她和彬彬,三人共乘一骑。在家丁的指点下,往蜿蜒的山路缓缓行去。

之前他们是吃了午饭才前去祭坟的,经过这一番折腾。此刻已是日后西斜之际。春寒陡峭,日头一旦偏西,那看似温暖的光线便没有多少温度。加上山风的吹拂,寂寂地四周隐隐地传来几声猿啼,更是倍添恐怖。

“姐姐。我怕。”彬彬缩在苏尘的怀里,不安地看着四周。

“彬彬不怕。姐姐和哥哥会保护你的。”苏尘搂紧他,柔声安慰道。现在地她早已今非昔比。身边不仅有一个安全可靠的保护着,身后更有一堆的支持势力。这里是张家的地盘不假。可司马毓的人更不是吃素地。

这一路她故意走的这慢,可不是真怕了那无耻的盗墓者。

爬上一个山坡。终于望见了那传说中的坠梦崖。

坠梦崖地地势就像是一块倾斜的巨大石板。一端插入密林,一端斜向天际。然后被陡然地截断般嘎然而止,岩壁几乎笔直而下,崖下尽是碎石尖角。一旦有人跌落下去,绝对不会有生还的可能性,果然是个死志已决的人极好地上路之所。就如今日某些人!

面纱下。苏尘缓缓地勾起一缕无情的微笑。

崖上没有人,只有呼啸的山风。

裴一涯拾马而上,来到悬崖和密林的中间,从容地一勒缰绳,将苏尘和彬彬都扶了下来,朗声道:“尊驾可以现身了吧?”

密林中一声冷笑,缓缓地走出两男一女来,当先一个竟是位十分妖媚的盛装丽人。

主事的竟是个女人?苏尘秀美不禁轻扬,但更令她惊异的是,裴一涯竟然还认得她。

“原来是三姨太?”

三姨太?原来这就是孟相的小妾,却同时和孟相的长子以及张淮俊乱伦的那位三姨太!

苏尘顿时了然,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离开京城,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那么,她是代表孟府前来的,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张淮俊?

“原来是裴大夫。”三姨太面若寒霜地回敬了一句,却只是瞟了裴一涯一眼就将目光紧紧地锁在苏尘身上。显然是早就知道裴一涯和苏尘同行。精心修饰过后的面容虽然娇媚,仍掩不住眉目间的憔悴。

“彬彬父母的尸骨在你的手上?”苏尘淡淡地问。目光轻扫过三姨太身后的两个看起来十分强壮、其中一个手上还拎着麻袋的男人,觉得他们的装扮很似熟悉,似乎在哪里曾见到过,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当然。”三姨太冷笑道。

“你想如何?”苏尘直问。

“自然是要引你来这坠梦崖。”三姨太也不废话。

“我已经来了!”苏尘淡笑,夜风拂动她的披风,猎猎而舞。

“我看见了。既然已经来了,就自己乖乖地束手就缚吧!”三姨太冷哼一声,一个男人立刻将一把绳索抛了过来。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自己绑自己?”苏尘好笑地道,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他们三个人。

“就凭此刻你们已经是我们的网中之鱼,”三姨太厉声道,“你以为我会蠢到以为两具尸骨就能帮我换人?你错了,那两个死人只是我的引子而已。我的目标是你,只要你在我们手里,我就不信蓝府不放了我表弟?告诉你吧,这周围我早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若不乖乖合作,这个坠梦崖就是你们的断魂乡!”

蓝府?张淮俊什么时候到了蓝府手里了?

苏尘眉峰微微一挑,根本就没理会她的威胁,心中明白。必定是三姨太见她还好好地活着,张淮俊却失踪了,因此以为是蓝家的人动的手,才想出要用她来换人。这么说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一切都是司马毓在暗中操纵的。

还有,三姨太提都不提张淮俊曾逼她说出下落的那件东西,估计她并不知情。

“尸骨呢?”苏尘面色依然平静,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无用的累赘之物。给你也罢。”三姨太冷笑着一摆手,左边的男人立即麻袋往前面地上一扔。只听几声骨骼的脆响,麻袋滚了半圈才停下。裴一涯立刻抢上几步,抓起麻袋又退了回来。

苏尘用披风遮住彬彬的眼睛,裴一涯迅速地检查了一下麻袋。沉着脸点了点头。

他们居然就将尸骨随便地装到了一口破麻袋中!见他们如此侮辱亡人的遗骸,苏尘的双眼微微一收。眼神中暖意和淡定尽去,迅速充斥成一片冰冷。

“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条路是自己绑了自己,一条路是就从这坠梦崖上跳下去。”见毕竟不详的尸骨抛出,三姨太如释重负地往右边的男人身上一靠,声音也因觉得胜券在握而添了几分娇媚。听得那被她靠着的男人骨头一酥,居然当着苏尘等人的面就摸了三姨太几把。

“我们选择第三条路。”真是恶心!遗憾既然已经轻易的到手,苏尘再不迟疑,断然地挥了一下手。然后又重新地捂住了彬彬的眼睛。

见苏尘到了此刻还这般从容。而且还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扔尸骨的那个人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立刻警觉地回头,同时按住刀柄。

可惜他反应再快也还是迟了。在他回头的时候,密林中已闪电般地冲出三道黑影,寒光闪过,那人只来得及抵挡了一招,就闷哼了一声噗通倒下。

右边原本还留恋地抱着三姨太的男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几乎本能地将三姨太往前一送,自己则飞快跃往裴一涯和苏尘这边。试图劫持其中一人做人质。可他人还没到,裴一涯已一把药粉洒出。那男人一惊,屏住鼻息又急步后退,重回三人的包围之中。

四道人影立时纠缠成一团,苏尘只觉得眼前一阵缭乱,什么都还没看清楚,就见人影已分了开来,方才那男人竟连哼都没哼地就倒在了地上。那几个黑影得手之后立刻退回密林,同时发出一声轻哨,周围旋即有数面回应。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好不容易请了那么多人,怎么会?”被当作挡箭牌却被特意留下活口的三姨太,还未从死亡的恐惧中完全清醒过来,就见刚才身边的两个男人居然在眨眼的功夫就无声地倒下。不可置信地嘶声大叫着想逃,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苏尘用披风裹着彬彬小心地避开两具尸体,走下悬崖。声音清冷如山风,“作茧终自缚,为恶必自毙,这是亡者的在天之灵对你的惩戒。”

“我不信,我不信!”充满绝望的三姨太恐惧地盯着被裴一涯拾起的麻袋。又看了看倒在自己两边的尸体。终于承受不住地惊叫了一声,昏厥了过去。

卷四之

第三十七章 恶有恶报

苏尘顿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昏厥的三姨太。若有所思。

“姑娘是否需要审问这个女人?如果不需要,那这里的一切交给属下等人处理就好。”见苏尘久久不语,近在咫尺的密林中传来一个男声。这是暗卫们第一次开口,但是声音却普通的让人很难留下什么印象。

“我没什么要问的,多谢各位了!”听暗卫们居然开口说话。苏尘不由一怔,随即心中洞察若雪。三姨太是孟府的宠妾,一定知道不少孟府的秘密,对于司马毓来说,这就是一道缺口。自己既无心再搅入这些权利纷争,最好什么都不要问,反正彬彬父母的遗骸已经要回来了,还是早早地下山为好。

当下,苏尘带着彬彬重回马上,裴一涯则提着麻袋牵着马走在前面。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映着他们的身影,忽然又似爆发出了最后的热度一般,让人觉得异样的温暖。

从踏上坠梦崖。到离开坠梦崖,不过是短短的两刻钟光景,一场看起来十分狠毒和危险的阴谋,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落幕了!这在让苏尘在庆幸的同时,也不禁升起了一丝莫名的阴影。

司马毓的这支暗卫办事效率虽然极佳,可他们的手段却未免太狠了一点,据三姨太刚才所言,显然她这次是带了很多人想要活捉自己的。可是到头来,她身边两个像是头头一样的人物,居然都轻易地就死在了暗卫们的手里。除了三姨太这个想要留下的活口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放过。而且连声惨叫都没有听闻。

万一将来有一天。司马毓反过来拿这支暗卫来对付自己等人…想到那可怕的可能,苏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裴一涯虽未同骑,可却时刻关注着马上的苏尘。

“没什么。我只觉得太阳一下山,这山上就感觉阴森森地,幸好事情很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苏尘下意识地撒了个小谎。振起精神笑了笑,借机压下那丝不祥的阴影。

自己也未免想的太多了。自己和司马毓之间,顶多只有一点暧昧而已,就算他不高兴自己和裴一涯订婚,但只要她能顺利地将东西交到他地手中,看在这份功劳上,他也应该不至于和自己这个异国的寡妇为难吧!

何况自己早已决定了。等东西一交给他。就离开京城,至于彬彬家的仇。只要司马毓能亲政,也就等于报了。

裴一涯还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没有多问。

下山地途中十分的安静和顺利。到了山脚,就见赵府的人早早地点亮了灯笼在紧张地张望着,看见他们安全地下来,忙上来迎接。

一行人带着遗骸回到镇上时。暮色已深。此刻本应是晚饭时间。可街上却好像比白日还要热闹十分。到处可见三五成群的百姓,纷纷都在极其兴奋地窃窃议论着什么。马车行过处,偶尔有几个字眼飘入苏尘的耳中,似乎在说什么“张家”。什么“报应”、什么“大快人心”之类的,听得苏尘一阵迷惑。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了。

才回到赵府门前,赵名杰已大笑着又亲自迎接了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裴大夫,苏姑娘,你们终于回来了?刚才你们可听见了街上人们的议论?”

“我们是听到百姓们似乎在议论张家,可是言语纷杂,具体什么事并未听清,不知我们走后,镇上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裴一涯道。

“张家完了!”赵名杰一脸地大快人心的表情,一边请众人入内,一边兴奋地具体解释。“就在你们走后不久。衙门突然来了好多官兵,二话不说地***了张府,据说是朝廷查实。说张家大少爷张淮俊犯了谋逆大罪,罪连九族。现在官家正在张府查抄张府的财产呢!”

“真的?”苏尘先是一惊,而后大喜。刚才她听到那些议论时就隐隐的有些感觉。没想到果然是件大喜事。

“绝对是真地不能再真了!哈哈哈,他们张家多年来一直在乌倬镇方圆几十里为非作歹,坏事做尽。没想到他们也有今天。我那方兄在天有灵,看到这些恶人如此下场,也可以瞑目了。”想起彬彬的父亲,又看到裴一涯手中提着的麻袋,赵名杰喜中含悲,忍不住落下泪来,“这里面就是丁兄和丁大嫂的…”

目光转到手中的麻袋上,裴一涯笑容一敛,叹了口气。

赵名杰黯然地道:“既然丁兄和丁大嫂的遗骨咦混在一处,也只有将他二人一起火化了。我这就命人去准备灵堂,待明日选个良辰吉时,再办仪式。”

“这样也好。”苏尘搂紧似乎少了一丝魂魄的彬彬,沉重地点头附议。丁家人的故乡在京城,他们当年为了先皇的遗命,不得不背井离乡改姓换名,临终前心中一定惦记着有朝一日尸骨能重归故土,火化后一路上也便于携带。

现在只等找到丁羽的墓地,取出那件东西了!

赵名杰的动作很快,次日苏尘等人起身时,赵府内外已缀满了白花白绫。外人不知情,还以为赵府有家人去世。纷纷前来打听。等听说原来这灵堂是为了祭奠丁家夫妻后。不由纷纷竖起拇指大赞赵府的大义。

同时。出去打探的人也正式确定了张家所有的人都被投下了大狱,只等择日押送进京,一夕之间,乌倬镇的局势就戏剧性的来了个大扭转。曾经不可一世的张家。也瞬间从天堂坠到了地狱。

百姓们也从昨夜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正大光明的公然指责,不时有百姓前去哭诉张家平日如何欺男霸女、横行乡里。那奉命前来查抄的官员一一让人记下了张家的罪行,终见朗朗青天的百姓们喜的家家户户在门口烧香,放鞭炮,以示庆祝。

而赵府。却是既充满了复仇的喜气,又洋溢着无声的悲哀。

原本以苏尘的意思是,火化后的次日就要出发前去乌倬山中寻找丁羽的墓地,将她的骸骨一并移出。可裴一涯却建议苏尘过完七日后再进山,一来可陪彬彬守灵。二来七日后,最后一味草药也已开花,可直接配制出最终的解药。万一彬彬见到丁羽的坟墓,刺激之下就算情绪陡变,正好可以趁机解毒。若是去的早了,解药未成,药效难免会大打折扣,万一出现意外那就麻烦了。

当下,两人决定就先留在赵府,潜心为丁家夫妻守灵。

卷四之

第三十八章 伤心旧地伤心人

几天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更别说被摧枯拉朽般一瞬间铲平的张家。抄家的人马离去后,两张封条一交叉,就锁住了张家的过往。

往日里根本就不允许任何百姓摆摊闲逛的张家,在家产都被运走之后,立刻成了最热闹的所在,像是要弥补往日所受的欺辱一样。百姓们就爱在张家门口大模大样的闲逛,还不时的跑到门口去吐上几口唾沫。

作为孟府在乌倬镇甚至连云城这一带的主要势力,张家却倒台的如此之快,苏尘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她感觉自己离开后,京城里的局势应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却又无从得知,只能猜测司马毓一定有什么动作了。

在赵府住了五天后,裴一涯就采集回第一批所需的草药,进行提炼。等到两日解药配置完成后,苏尘才敢提出请赵名杰带着他们前去彬彬家的旧址看看。

自从那日看到棺材中那枚彩色的贝壳之后,彬彬的情绪和神情就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往日的活泼好动,一下子变得安静而胆怯,宛如自闭儿。

苏尘和裴一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又露出了笑脸,因此虽说是守灵,但苏尘并不敢让彬彬在沉闷的灵堂里呆太久,而是有意地天天领着彬彬在镇上闲逛,想方设法地哄他开心。

到了第七日,裴一涯终于顺利地配好了最后的解药,两人便决定明日就出发,先往彬彬家的旧址看看能不能勾起彬彬的回忆,然后再进山去找丁羽的坟墓。

赵名杰不顾行动不便,坚持要同行,并带了十几名的家丁。苏尘正希望借助赵府来掩饰找丁羽外的另一个重大目的,便答应了下来,又请他事先准备了很多搭建临时屋棚的材料。以便找到丁羽墓地后,可正式移棺。

彬彬的老家就在镇外,到了村庄中,两年前被大火焚烧的废墟还静静的堆在原处,只是这个小院早已布满了丛生的杂草,成了野鼠出没之地。再也瞧不出当年的一丝痕印。

也许是离开这个家时还年幼,彬彬见了这被焚毁的旧宅,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对村口的那株老槐树似乎有些印象,难得开心的露出了天真的笑颜。围着老槐树蹦跳着转了好几圈。还轻轻的抚摸着那苍老的树皮,似乎朦朦胧胧地想起了什么。

同村地乡邻们见忽然有一堆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到丁家的门前,不由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很快有人认出了彬彬,众人顿时都激动起来。可是彬彬却害怕地直往苏尘身后躲,面对昔日的长辈和伙伴,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见第一个旧宅并不能唤起彬彬什么回忆,苏尘只得带彬彬离开,继续前往彬彬姐弟后来逃亡居住的小山村。

中午时分,几辆马车已前后抵达了小山村。

彬彬和丁羽居住的小茅屋就在村口。一眼便可望见。这一次才下马车。苏尘就敏感的察觉彬彬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起来。不用苏尘带引,就直勾勾地看着同样被烧成焦黑的废墟,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渐渐涌起了血色。

“涯!”苏尘慌忙的叫了一声裴一涯。这样的情绪变化苏尘再也熟悉不过了,以前彬彬每次清醒时。他的眼睛就会产生变化,等到赤红时,那个仇恨的彬彬就会回来了。

裴一涯二话不说就搭起彬彬的脉搏。凝神感觉。

“现在怎么办?”苏尘紧张地心都提了起来,最关键的解毒时刻就要来了,彬彬能不能恢复正常,从此不再人格分裂,就看这一回了。

“你放心,有我在。”裴一涯镇定地道,“现在除了我们两个,谁都不能靠近他。”

刚被家丁抬下马车的赵名杰闻听,忙将要上前的家丁拦住,小声地问道:“彬彬怎么啦?”

“可能是旧疾复发了。烦请赵先生赶紧派人到那个院子里先收拾出来一个房间。”有了裴一涯的保证,苏尘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指着不远处的乔家院子道。

当初离开京城时,因为怕自己照顾不到乔氏一家的安全,因此苏尘还是选择了让乔家人先留在京城,现在那房子自然还空着。

赵名杰忙吩咐了下去。也没问为什么既然彬彬的旧疾复发了。裴一涯却还不赶紧给他压制。

“彬彬?”见彬彬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眼中开始翻涌着各种未解的情绪,苏尘尝试着叫了一声。彬彬却充耳不闻,轻轻地挣脱了她和裴一涯,僵硬地走向只剩几根主横梁的昔日茅屋,眼中血丝越来越多。

裴一涯不疾不徐地走在彬彬的身后。一手握住紧张的苏尘,给她以无声的支持,一手的袖中却拢着银针包,随时准备控制彬彬过于强烈化的情绪。

“姐姐,我回家来了!”没有丝毫预兆的,彬彬突然在焦黑的废墟里跪了下来,吐字清晰,呻吟喑哑,再没往日丝毫的稚嫩语声。

“彬彬!”苏尘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这一次彬彬清醒的速度远远地快与以往,而且情绪也更冷静,可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啊!”不出苏尘所担忧,在一句极其平静的呼唤之后,彬彬的情绪骤然地失控起来,仰天发狂一般的悲吼了起来,双手拼命的捶打着地面,如癫如狂!

苏尘惊呼了一声。裴一涯已迅速地冲了上去,银针直刺彬彬的后颈。

彬彬的身体立刻一软,瘫倒在裴一涯的怀中,裴一涯取出银针。立刻给他连服下两颗解药。然后一把抱起他,冲向乔家院子。

苏尘忙跟了上去,等到她跑进屋的时候,裴一涯已在彬彬的头部扎满了细针。

见她跟进,裴一涯长长地呼出了口气,扶着彬彬的身体。转向她微微一笑:“放心吧,顶多两刻钟他就会醒来。”

苏尘在彬彬旁边坐下,看着彬彬双目紧闭的样子。勉强地笑了笑:“我担心的是他醒来后。”

“别太担心。”裴一涯握住苏尘的手,温柔地道,“我以前曾听你说,彬彬清醒时。有时候会记得迷糊时的事。而这几天他已亲眼见到了张家的下场,醒来时心境应该会比以前平和得多。”

“但愿如此。”见裴一涯如此成竹在胸,苏尘终于松了口气,心中不禁有一丝感激司马毓。不管他为什么会提前行动灭了张家,这个结果对彬彬的治疗来说,都是个很大的帮助!彬彬清醒后。如果自己再告诉他凶手张淮俊依然伏法,将来的人生便不会再被仇恨所累。

她还要告诉他,虽然他和丁羽的家也被烧毁了,可并不代表他以后就没有家了。在不远的将来,她和裴一涯,一定会重新为他建立一个更美好的家园。到那时,他会真正健康快乐地成长为一个令人骄傲的男子汉!

卷四之

第三十九章 清醒

裴一涯算的很准,两刻钟后,长密而浓卷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颤动了几下后,彬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一睁开,苏尘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已经不一样了。这双漂亮的如坠落凡间的星子似的眸子。清澈、明亮,没有一丝仇恨的阴鸷和血丝,同时也没有半点天真的痴傻,而是像个成年人一样。闪耀着了然一切的光芒。

“彬彬。你还认得我么?”苏尘有些情怯地锁住彬彬的目光,语声柔和的不能在柔和。这样的彬彬是陌生的,是苏尘从来未接触过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一切都没发生之前的彬彬的模样?

“苏尘姐姐。”彬彬平静地叫道,然后自觉地转向裴一涯,感激而礼貌的叫了一声。“裴哥哥!”

裴一涯宽慰的一笑,点了点头。

“太好了,彬彬你终于没事了!”听到彬彬不仅呼唤自己。还认得裴一涯,苏尘的心终于彻底的放了下来。一把将彬彬接入怀里,喜极而泣,“知不知道,姐姐又多担心会失去你?有多害怕你会不认识姐姐?”

“在彬彬的心里。就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也不会忘记姐姐你!”彬彬的眼中也浮起了一层水汽,真挚地凝视着苏尘,“彬彬什么都记得,记得姐姐你救了我们,记得我们一起亲手埋了我的亲姐姐,也记得姐姐你发誓说要照顾我。要为我报仇!还记得我们一直相依为命的生活......”

彬彬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记得,句句发自心扉。声声都如催泪弹一样,将苏尘柔软的心击得酸痛无比,却又欣慰无比。除了哽咽着抱紧他再抱紧他,再也没有别的方法来表达心中的激动和满足。

“姐姐早就想好了。就算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姐姐记得就可以了。这样的话。至少你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丑陋,也不会伤心,不会难过。”苏尘哽咽着微笑,怀着感恩之心亲了亲彬彬的额头,以防万一地为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打预防针。

“刚才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爹爹和娘亲,还有我的亲姐姐了,我问他们为什么都要丢下彬彬,为什么不带彬彬一起走?”听出苏尘的忧心。彬彬善解人意地回报着苏尘。贪婪的从她身上汲取着温暖,“可娘亲说,彬彬并不是一个人。如果彬彬走了,姐姐一定也会向彬彬一样难过。我舍不得姐姐,所以我要留下来陪姐姐。如果我想我的爹娘和姐姐了,就抬头看天空,姐姐说他们就会在最白的那朵云上面看我。”

“好弟弟,谢谢你留下来!”苏尘感动得又亲了亲他。承诺道,“我们姐弟俩。以后要永远在一起!”

“嗯!”彬彬绽开带泪的笑容。向旁边的裴一涯伸出一只手。露出一丝多日不见的调皮神色,“还有裴哥哥。我地姐夫!”

裴一涯微笑着握住他地手。用自己宽阔的胸怀同时容纳了这对苦难的姐弟。

“谢谢!”苏尘贴在他的胸口,诚心诚意地低语。他是她的救星。更是她生命和幸福的贵人,遇见她,何其有幸!

第三人从乔家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彬彬的病怎么样了?”一直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的赵名杰看到他们出来,忙迎了上来。

“赵先生,彬彬没有生病呀?你为什么说彬彬生病了?”彬彬偏了偏头,一连不解地望着赵名杰。浑然没有方才聪慧地神情。

“对对,我家彬彬没有病,刚才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苏尘冲着赵名杰偷偷地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再提这件事。

赵名杰先是愣了愣,眉头不禁微微一皱,随即和颜悦色地附和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彬彬嘻嘻一笑,拉了拉苏尘的袖子,憨憨地问:“姐姐,这里是哪里呀?我们为什么不在赵先生的大园子里玩,要到这里来呀?”

“彬彬乖,姐姐们到这里来呀,是有事要办?等我们办完事情就回去。”苏尘蹲下身安抚着彬彬。

“哦!”彬彬温顺地应了一声,睁大了眼,好奇地打量周围,看到旁边田野里长了些小野花,便拉着苏尘跑过去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