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苏尘等人不免就多注意了一下。

算一算遇见周二柱和那位赵先生,已是一个半月前的事了。这些日子以来,由于苏尘从未主动向暗卫们询问朝廷的情况,又一心忙着彬彬家的事,根本就没有想起要关注小周村一案的后续发展。

说起来那位赵恒之先生和乌倬镇的赵名杰,两人都姓赵,也都是文人,可论品性之高洁,却如云泥之别。

众人的议论勾起了苏尘的回忆,便让陆典良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小周村一案如今已是京城中人人得知的轰然大案,据说连平时很少理朝的皇帝都知道了,龙颜大怒之下,非让相关衙门查个明果不可。

只是让谁去查去审,这就是个难题了。

由于河源县的县令原是当朝孟相的门生,由孟派的人审理难免怕民心不服,而若让政敌蓝王府的人去审理,孟派又不肯,因此这个钦差的人选迟迟未能定。

几番争论无果后,一向肆意任为的少年皇帝大笔一挥,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异想天开地让陪同告状的一介布衣作为临时钦差,并儿戏般地许诺,如果这名布衣钦差能公正地告破此案,便破格提升直接授予正五品官职,无需秋试便可直接位列朝堂。反之,则取缔其终身的科闱资格,永不录用为官。

面对皇帝这个简直荒谬绝伦的决定,京城中顿时一片哗然。可奇的是,孟蓝两派竟都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决定下来。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毫无势力的钦差只怕要无功而返了,可没想到不到月余,那布衣钦差居然真的就突破了重重障碍,以大量的确凿证据告破了小周村一案,将河源县令、乡长等一干渎职妄为、草菅人命的官吏全部绳之以法。

这位布衣钦差,正是苏尘初见司马毓之时那位书生、后来又在信中特意推荐的文洛书。

这一案,布衣钦差文洛书闻名天下,而少年皇帝在百姓中的形象虽不能用咸鱼翻身来形容,不过也第一次拥有了能识千里马、敢于果断取用英才的美名。从另一方面来说,此举更是开创了朝阳国直接选举人才的先例,大大地刺激了天下学子为国效力的雄心,表面上似乎荒诞年少的司马毓,其实已在无形中暗收了一大半的民心。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个办法来明目张胆地培养自己人。”

苏尘又是好笑又是敬佩地道。这个司马毓,还真会利用自己任性跋扈的恶名。这样一来,就算是老狐狸如孟相蓝王爷,就算怀疑司马毓要刻意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唐,而将这一切都归纳为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而已。

不过小周村一案能顺利告破,中间绝对不会只有文洛书一个人的功劳,必定少不得司马毓暗中的帮助,恐怕还有孟相政敌蓝王爷的推波助澜。也许,通过这个事件,这个文洛书还可能因此同时身负皇帝和蓝王爷两边的间谍之名呢!

“他本来就不是个普通的皇帝。”裴一涯淡淡地道,似乎对司马毓的了解并不少,丝毫不奇怪司马毓的处事方法。

“嗯。”对于裴一涯的态度,苏尘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不再提此事。

毕竟人多眼杂,这种事情是能不议论就不议论的好,听在心里也就是了。不过相对于闹得轰轰烈烈的小周村一案,焦柳县大梁屯的假瘟疫这个更大的案件,却是悄无声息,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未有传出,极其诡异!

想到这几日周围虽常有陌生人的疑踪,但却一直都未受到真正的攻击,再想到后日就要进入焦柳县境内,苏尘和裴一涯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上一回听梁恒一说,他和乡亲们被抓起的地方隶属营州府,而府郡岳平风又是属于孟相一派,那么,就算大梁屯客栈命案会被低调处理,可是八年前那场假瘟疫之事,司马毓应该十分清楚啊!

如果说他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其中涉及关系太深,有动一发丝而惊动全身之险,而司马毓的准备又还未充分到公然扳倒权臣的关系,那也还说得过去。但他没有理由不拐个弯让蓝王府知道啊!

如果蓝王爷知道孟相手相私自蓄养军队,他肯定不会顾虑那么多,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扳倒孟相,这样一来司马毓不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么!

难道,她猜错了,那军队蓄养之地虽是隶属营州,可暗中操纵着却真的是司马毓本人么?若是如此,焦柳县县衙在苏尘离开后,就被暗派人控制了起来,致使文书无法上传那也还算正常。

可还是不对呀,她这一路可都是被人监视的。

假设那军队不是孟相养的,而是蓝王府的,根据孟府对自己屡番的谋划,一定少不了派人暗中监视,她被官兵请进县衙,还上过大堂。这些事应该是隐瞒不了孟相的耳目吧?难道孟府会容忍蓝王爷的势力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展?要知道,对于兵权一项,他们已经比不上蓝王府了。就算明着不可能和蓝王府兵戎相见,也不可能让对方的利刃插入自己的身体呀?

那这里头究竟有哪些阴谋呢?事实真相又到底是如何?想来想去,苏尘只觉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洞,莫说去探测洞底的曲折复杂,就是这个洞有多深都无法衡量。

看来她对于政治还是嫩得不能再嫩,稍微碰到复杂一点的情况就茫然不解,也罢,既然猜不到想不出,那就不去动这个脑筋了,还是尽快地赶回京城吧!

卷四之

第四十四章 易容

“陆师傅,离焦柳县还有多远?”苏尘在小窗口低声问道。

这几日天气一直晴好,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车马从多,有几辆车好象一直都在跟随他们,让人难免有些紧张。

“如果路上不停的话,两个时辰就可到了。”陆典良答道。

两个时辰!苏尘在心中盘算着,上次从京城到焦柳县,若不算中途滞留时间,只用了十天时间,这次返京速度起码加快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若是途中顺利,七天后他们就可以返回京城。

可怕就怕到了焦柳县这个是非之地后,会顺利不了。

“小姐,前面有家客栈了,是不是先休息一会,吃了午饭再赶路?”

苏尘同意,一行人便直接进了大院,此刻正值午时,大院之中很是热闹,裴一涯要了一间客房。老板娘热情地让伙计带着陆典良去喂马,自己亲自将他们引进房中,又问了所需的菜色,就冲门口高呼道:“小春,快拿热水来,给客人净脸。”

“哎,来啦!”一个少女脆生生地回应,很快就端了一盆净水进来,却是个身段美好脸上却有一大块青色胎记的村姑。

“好好伺候着这几位客官。”老板娘吩咐完就告退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少女一边温顺应着,一边将干净的毛巾浸湿,递给苏尘。

“等一下。”裴一涯忽然插入苏尘和少女的中间,注视着那个少女,“请问这位姑娘芳名?”

苏尘一怔。裴一涯绝不是个会和女孩子随意搭讪的登徒子,何况对象还是个脸上有胎记的村姑,难道这个少女来历有问题。

“佩服佩服,裴神医还是这么厉害!竟然一眼就识破了我。”那少女忽然轻笑了起来,不知怎么地在脸上一抹,就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芊芊姑娘?”苏尘惊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接应你们。”芊芊先是送给边上的彬彬一个灿烂的微笑,而后大大方方地道,同时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才道,“现在至少已经有两批人盯上了你们,主子让我来告诉你,要你们化明为暗,走另一条捷径。”

苏尘和裴一涯对望了一眼,由裴一涯道:“怎么化明为暗?”

“当然是易容。”芊芊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在桌上摊开。里面有一堆小瓶子和一只小盒子,盒子里整齐地叠了张薄薄的像是肉色塑料一样的东西,“你们三人都要易容,扮作普通的百姓。先乘坐牛车到焦柳县城,然后再改乘马车从焦柳县直奔沁河郡。接下来每到一处,都会有我们的人亲自保护你们。还有,我知道你们这一路都有丐帮人的护送,不过你们易容易道,连他们也不能告诉。”

“那监视我们的人不会怀疑吗?”

“所以只是你们三个人走,赶车的陆师傅要留下来,我自会安排另外三个人来假扮你们,引开他们的注意。”

“你凭什么让我们将生命交付给你?”裴一涯淡淡地道。

“就凭我们对主子的一片忠心,为主子的大业所有的人都可以不惜牺牲性命。”芊芊坦然地注视着裴一涯,“裴神医医术天下无双,如果您不相信我们,我们任何一个接近你们的人,都可以自动服下裴神医您的独门毒药,万一我们有任何不轨之心,裴神医随时可以掌控我们的性命。”

“我信你。”苏尘微微一笑。

“那你们一易容好就立刻动身。”芊芊动作很快,纤手飞扬中,很快就给三人都戴上了面具。

然后悄悄地引了身影和苏尘等人十分酷似的男女和小孩进来。各自换了衣服。客栈里的伙计显然也是芊芊的人,进进出出的进菜,却问都不问为什么客人都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待衣服换好后,芊芊又在陆典良的帮助下,为三人继续装扮造型,很快地就将六人对换过来。

只见此刻浑身短装布衣、头戴毡帽的裴一涯,已完全找不到一丝儒雅的味道,加上唇上的一撮胡子和腰间的一根旱烟,加上一向温和的眼神,简直就像个憨厚老实只好抽两口的汉子。

而苏尘也卸下了平日的发型,摘去面纱,只用一块青布包起了满头青丝,一张长了双浓眉的脸蜡黄蜡黄的,满脸憔悴,简直就像个十足的黄脸婆。而彬彬,则委屈地扮演一个哑巴小女孩,脸色也涂黑了几分。

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没想到芊芊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芊芊又仔细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三人没有再停留。便让假苏尘等人留在屋中继续用膳,真苏尘三人却只带上几个馍馍,便由裴一涯赶着牛车堂而皇之地出了大院。

苏尘开始还有些担心,怕裴一涯一赶牛车就会露了馅,让人家瞧出他骨子里的温文气质。可没想到那老牛居然十分听话,而裴一涯更是有十足的车夫架势,目不斜视地专心驾车,结果从出院子到慢腾腾地拐上大道,不仅那几辆刻意的车子中只扫了他们一眼,就是路边打瞌睡的乞丐也没怎么特别留意他们。

第一次使用金蝉脱壳之计,看起来颇为顺利。

老牛磨蹭蹭地拉着牛车和一车土货往前走,中间不时地被别的马车和快马越过,有些人还对他们一家投以鄙夷的眼神,嘲笑他们的落魄和贫困。

苏尘和彬彬都从未坐过如此缓慢的牛车,再加上这牛车是敞开的,不似马车一般四壁都是车厢,放眼四望,到处是充满绿意的美景。这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美丽的野花,看着路上偶尔经过的人马,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等到离开了客栈。慢慢地北行了一段路,果然见根本就无人注意自己三人,苏尘的心微微地放了下来,趁边上没人,难得的开起裴一涯的玩笑:“真没想到,你驾起牛车来,还挺像模像样的嘛!”

“那当然,俺从小就是放牛的,俺村里的牛全部都最爱听俺的话。俺让他们耕地就耕地,让他们拉车就拉车。”裴一涯粗声粗气地道,故意地挺了挺了胸,瞪了瞪眼睛,露出十分骄傲的样子。

见裴一涯居然还有这么粗俗的一面,苏尘和彬彬互相搂着狂笑,几乎笑岔了气。

卷四之

第四十五章 流言暗涌

按着芊芊给的地图,到了前面的分岔就该改换走小路了。看到老牛那么温顺,趁着前面还有一段宽敞的官道。从来没有驾过牛车的苏尘也有些跃跃欲试。

裴一涯笑着告诉她几个简单的要诀,便小心地跟她换了位置,彬彬嬉笑着在后边揉着裴一涯的脖子,瞧着苏尘学驾车。

其实牛车本来就已经在走,而且速度又慢。苏尘接手后并没有什么要做的,不过是空口喊两声驾而已,因为担心声音被人识破,苏尘又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低喊两句过过瘾,纯粹就是玩闹。

三人正嬉笑间。后面一阵马车奔驰声,就见一辆十分熟悉的马车眨眼间就越过牛车全速向前。三人只来得及看见车夫的一道影子,不过也可以确认这车子正是他们一直乘坐的马车。也就是说,冒充他们的人已经出发了。

苏尘三人顿时不由地收敛了笑声,暗中警戒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后面就有陆续又有一些车骑追了上来。马车一律是最普通的无法分辨的常见车篷,马却十分矫健,骑士则一般都是斗篷覆盖面孔,疾驰之下更瞧不清模样。也不知这些人是保护者还是暗地里的伺机者,只能从中嗅出汹涌的危机气味。

不过这些苏尘等都暂时无法验证了,所有的马车都是急速地超越而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无人注意这不起眼的破牛车。等到快拐弯的时候,裴一涯重新控制了牛车,缓慢地踏上了田野小道。

牛车一路行进缓慢,苏尘虽有心想早点赶到焦柳县,却也急不来。只能任由牛车只比行人速度快一点点地前进,到了天黑时分,还不知道有没有走到一半。沿途也无人露面来和他们打招呼,便只好寻了一户农家借宿。

农家里只有一对老夫妻,淳朴善良。二话不说地就请他们进去。

农舍简陋,老夫妇见他们自称是一对夫妻带着哑女的一家三口,就善意地给他们挪了一间房。

乡村晚间无消遣,用过了粗糙的晚饭后,为节省油钱一般都很早入睡。再者由于易容时除了最重要的东西外,其它什么都没带,此刻假扮俗夫拙妇,当然也不能教学习诗词医药知识,那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早早地熄灯休息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节,有了双份人格记忆的彬彬,在精神平衡之后,性格和智力已越来越稳定,并且综合了两者的优点,乖巧和懂事的同时,行事也成熟了许多。

除了苏尘被裴一涯救起疗伤的那一段,其他时候他几乎一直见证着两人的发展,加之今天又扮演哑女,不好说话,就早早地自己爬到炕上睡去了。

农舍的周边尽是田野,彬彬躺下后,还没有睡意的裴一涯搂着苏尘静静地站在朝着月亮的土窗前,相互依偎着望向窗外,享受着这几日急赶以来难得的悠闲。

月色浩然而皎洁。将田野笼罩成一片静寂的朦胧。田野上的农作物和偶尔低矮的田头树,只剩一个青黛色的轮廊,无法辨识。但风中却有淡淡的青草和花香若有若无地飘来。丝丝缕缕地沁人心脾,田中有虫蛙鸣叫,却更给这样的夜晚添上几分田园的悠然趣味。

两人先是相互依偎地站着,尽释“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味。

渐渐的,裴一涯开始收紧环着苏尘的纤腰的手臂,并拉起她的一只柔胰,放在唇边深深浅浅地吻着,仿佛要将满腹的爱意都通过近乎虔诚的亲吻这五个手指而表达出来。

苏尘心如擂鼓,有一种灼热的压力不住地从那只手上传向心脏,可又担心中间的彬彬会惊觉,只能咬着樱唇一声也不敢呻吟,只有密卷的睫毛不住地轻颤着。再想到等会难免要和裴一涯同睡在一张床,纵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彬彬,可脸上还是传来了阵阵难以抑制的热度,幸好脸上易了容,有红晕也瞧不见。

苏尘那边自以为夜色掩盖了一切,却不知道裴一涯一直都有夜视的本事,有月色的烘托,更是能见她颤抖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见她羞意盈然,眼波如醉,分外地夺人心魄,不禁心襟摇荡,忍不住将她拉得更近,低头俯下去。

“老伴,咋还不睡啊?明日等客人走了,我们也还要出门去大梁屯呢!”正当两人情潮低涌之际,隔间的房中突然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睡不着啊,一想到我们那死去八年的女婿可能还活着,我们可怜的女儿后半生可能还有个依靠,心里头就激动啊!”主家老妇人颤声道。

“唉,老伴呀,还是不要报那么大的希望好。你想想,八年前,我们都亲眼见着女婿被抬进窑里,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就算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女婿不是得瘟疫死了,而是被别人抓去当壮丁当兵,可这都过去八年了,只要人没回来,是死是活又怎么知道呢?”

“可乡亲们不是都在偷偷地说,那个梁恒一已经回来了吗?他要是还活着,我们的女婿也一定还活着,我们女婿的身板可比他还壮实。当年你不就是看他有一副干活的好身板,才把女儿嫁给他的吗?”老妇人固执己见的道,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嘘,你不要命啦!说话轻一点,莫要让外人听见了。”老头慌忙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事关系到有人蓄意谋反,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官府天天都在禁流言,要是被他们听到了,说是我们造的谣那就麻烦了。你忘了,那梁恒一兄弟俩都还在县衙里呢?谁亲耳听到他们说大梁屯的人都还活着啦?”

“那个郡主的义姐呀?乡亲们不都在说梁恒一回来喊冤的时候,那个郡主的义姐就在县衙里。她也应该算是朝廷里的人吧?这事儿这么大,她能不管?”老妇人不服道。

“你…唉,你这个妇道人家,胡说些什么?”老头子声音更低,“你没听大家都在说,壮丁不是孟相国抓的,而是蓝王爷干的吗?要是事情真的是这样,那蓝王爷女儿的义姐能帮咱们?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呀?”

“可是…”

“不要可是了。老伴,咱们也不要想那么多,等明日去了大梁屯见着了女儿再说。唉,盼着他们回来的,又何止咱们一家,当年大梁屯要是没出这大事,现在谁家的日子会过得那么紧紧巴巴的?睡吧睡吧!”

两声长长的叹息之后,主屋又回复安静,留下早已没有半分旖旎的裴一涯和苏尘震惊相对。

路上没听到任何消息,他们一直以为是被封锁了,可为什么老百姓们私底下却已这么广泛地流传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消息封锁的?又是谁把消息散布的?

卷四之

第四十六章 回京

主屋的声音停歇后,这座田野之中的农家院子又重新陷入了平静之中,不同的是,此刻周遭的虫鸣声听来,再也不可能有之前那种悠然的轻松感觉了。

“不早了,休息吧!”沉默了一会后,裴一涯淡淡地道,没有对刚才的话题发表任何意见。

苏尘应了一声,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既然猜不透想不通事情的真相,那就不要去想了。毕竟这事虽然也和她有关系,但却并不是她能操心的事。

权利是世间最能腐蚀人心灵的东西,人一旦跌入权利的欲望之中,就该考虑到走到这条路的最后可能会面对的结果。所以,不论是孟相还是蓝王爷,也不管他们和皇帝司马毓最后的争权结果如何,那些都是他们本来就该承担的。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她一个小女子,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了。只是如今她不但是老太太的孙女,也是蓝暖玉的义姐,她实在不希望背后的主谋真的是蓝王爷。蓝王爷她并没有见过几次,可在她看来,这个当朝权臣是威严有余,智谋方面总感觉还差了一点,八成不是司马毓的对手。

想到这些,圆年之夜的那个皇宫刺客案突然又在苏尘的脑海中浮现,那一夜听说孟蓝两派均损失了不少亲信,后来的职位虽然还是由两派的人补上了,可这两派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效忠两位权臣呢?在敌人的阵营中安插棋子,以图有朝一日能派上大用场,这种智谋在历朝历代实在太过常见了。

这一瞬间,苏尘突然觉得,那一夜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刺客要行刺皇帝。一切必然都是司马毓亲手安排的一步棋。就算其后接替的不是自己安排的棋子,但这些人和两位权臣之间,肯定没有跟随多年的老部下来得默契。这样一来,自然就容易钻空子了。

不过,年轻的皇帝固然心机高深,可是孟相和蓝王爷能走到今天这一地步,必定也不是吃素的。这一场谁都不会甘心认输的权利角逐,实在是充满了各种的变数,到时候绝对少了不兵戎相见…

想到蓝王爷一旦起兵或者反抗,展家难免就会受到牵连,苏尘不由地一阵心烦意乱。看来等到将东西亲手交给司马毓的时候,她不得不向那个一得机就要占她点便宜的皇帝讨个人情才行了。否则她也无法安心地和裴一涯远走高飞。

次晨,辞别了农家夫妇后,三人继续踏上往焦柳县的路途。到了午时末,慢腾腾的牛车终于赶到了县城里。

才到县城,果然就有人以亲戚之名前来接应。三人被引到一座偏僻的小院后,笑意盈盈的芊芊已早早地等候在屋中。芊芊将他们三人重新改装后,带了六个随从亲自护送,很快又继续出发。

接下来的几天,为了怕泄露行藏,芊芊不住地变化着三人的易容和身份,随身的护卫也时而两个、时而四个,不在身边的人便派去做前哨后卫,每到一处必定是十二分的小心再小心,以确保万一。

这样一来,路途上虽然辛苦,可居然不到六天就已望见了京城。

城门的守卫一如苏尘第一次见到京城时的严肃和警戒,仿佛这几个月来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云始终未有消散过。

不过苏尘当然不用愁怎么进城,扮作男装的芊芊很快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进城后,见马车转入一条陌生的巷子,苏尘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见主子。”重新踩上京城的土地,芊芊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一路来最辛苦的人就是她了,为了保护苏尘,她几乎是雨步不离地亲自守护,夜夜都要留上三分警惕,一有动静就立刻翻身戒备,神经绷得最紧。

苏尘放下帘子,和裴一涯对望了一眼,心里突然开始紧张了起来。

裴一涯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怀里的盒子,示意她不用担心,不管未来是什么,他都会陪她一起面对。

可这一次,苏尘并没有因为裴一涯的抚慰而放松下来。她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仿佛将先皇的遗物顺利地交到司马毓的手中后,并不是如她所希望的就到了可以离开的结局,而是另一场更深的纠葛的开始。

马车放慢了速度,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进着,大概走了两刻多钟才停了下来。

“两位请下车。”芊芊笑着掀开了车帘。

裴一涯扶着苏尘和彬彬下车,见周围是一所普通的园子,看看园子里的布置,以及来牵引马车的只有一个佝偻着背的残疾家人,仿佛只是户家道中落的人家似的。但芊芊会带他们来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就像表面一般简单。

果然,穿过前堂二堂来到后院后。里面的陈设立变,每一处布置都无不显得优雅而精致,架拱古董,书画悬壁,仿佛从一个普通百姓家一脚就踏入了书香世家。服侍的下人也从一个驼背变成了一排面色恭谨的仆从。

“禀告芊芊姑娘,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领头的一个妇人施礼道。

“嗯。”芊芊俏皮地转向苏尘等人,“苏姐姐,裴神医,这几天一直赶路。一定很累了,我已让人备好了香汤,请先随下人去梳洗休息一下,稍候芊芊再陪你们一起用膳。”

“如此也好!”苏尘点头,都已经到了京城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何况这几天一直赶路,还真的没有好好梳洗过。当下便让彬彬跟着裴一涯前去。自己则随了那妇人去另一侧。

一番十分舒适的香汤浸泡后,浑身的疲惫顿时散去一半,等到苏尘出来,裴一涯和彬彬也已各换了一套新衣。

仿佛早早地就掐算好了时间,待得众人一回到客厅,香气四溢的美食便陆续地送了上来。芊芊也恢复了女装,只见她云鬓高耸,一身华美的宫装打扮,笑语盈盈地宛若大家闺秀。哪里还有地分当日那柔弱孤女的模样。

“芊芊姑娘,请问皇上什么时候召见我们?”见芊芊一直只顾不停殷勤招待,可却始终不提半句什么时候去见司马毓,苏尘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一路上,芊芊照顾得十分周到,可对于另一路假扮苏尘那三人的情况,以及现在的局势,半个字也没提。现在她真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挽救展家以免陷入这淌致命的浑水之中。

“主子今天恐怕脱不开身前来,苏姐姐用完了膳,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芊芊甜美而狡黠地笑,“来,姐姐,尝尝这个菜。”

苏尘一怔,司马毓居然不马上来取他一直想要的先皇遗物?这是什么意思?

卷四之

第四十七章 此情彼情

安顿好了苏尘三人,芊芊独自袅袅婷婷地走入前堂偏厢,机警地回顾了一下,打开墙上的一个暗门闪了进去,再潜入下面的地道。

很快的,她就出现在距离园子大约两百米处的一所阁楼上,阁楼分内外两间。布置的十分华美,还未进去,就已有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一道珠帘将她和里面望着窗外的伟岸身影隔了开来。

“事情怎么样了?”芊芊才轻轻地放下了过地道时提起的裙裾,那人身影就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了,声调虽无感情,音质却如冰块落入上好的瓷碗中,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回主子,经过一天一夜的搜索,两派的人都确定苏姑娘和裴一涯已坠入沁河之中最湍急的一段落差中。”

芊芊端正脸色,以标准的单膝跪地的姿态恭敬地低头行礼,俏丽的面庞看起来绝对是目不斜视,可那快速向上颤动一下的睫毛还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渴望。不过她也只敢极快地瞟了一眼窗边那个手持透明的酒杯、浑身都沐浴在阳光之中的伟岸男子,就赶紧垂下眼,极力地控制着脸上飞起的淡淡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