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一边暗地打量这截然不同与现代修建的皇宫,感受着真实的古朴历史,一边跟着宫女穿过了几重幔帘,转入殿中之殿。

“启禀皇上,裴神医和苏姑娘到。”宫女在一副珠帘之前停住,声音娇柔地道。

“宣。”里头传来一道熟悉的清亮男音,然而就只一个字,却已清清楚楚地提醒了苏尘和裴一涯,这一次,他们所要见的,是真正的皇 帝,而不是便装私服出行的司马毓。

“是,两位请。”宫女一应声,里面就有人卷起了珠帘。

苏尘和裴一涯一相视,携手并进,一眼便望见了懒懒地斜靠在铺着黄绸锦缎宽榻上、手持书卷的司马毓。

从苏尘在酒楼第一眼见到司马毓时,就已知这个男子的俊美恐怕普天之下再无人能及,此刻他一身最尊贵的明黄长袍,头戴一顶灼灼生辉的皇冠,更将他的风采映衬的高贵清华、不似人间,同时也明明白白地提醒对方和自己云泥之别的等级身份。

两人心中一肃,不得已松开了双手,俯身在地,口呼万岁,正正经经地行了叩拜大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个时代最高无上、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平身,赐坐。”

司马毓好整以暇地待苏尘和裴一涯行足礼数之后,方才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随意地挥了一下戴着玉板戒的手,似笑非笑地瞥了过来。看到裴一涯体贴地扶起苏尘并肩站到一旁,看似温和随意的眼波中顿有精光如流星闪过,淡笑道“两位出入成双,如影随形,不愧是伉俪情深,真叫人好生羡慕啊!”

“谢皇上夸奖,人生短短数十年,浑噩之间光阴即逝,草民有幸能得知心相伴,自不敢辜负上天恩赐。”裴一涯不卑不亢地道,寸步不 让。

卷五之

第二十章 软禁

一日,司马毓虽说见了裴一涯夫妻,却半句先前的话 说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宫中太医院中多是庸医,让裴一涯诊脉配药。

裴一涯当然明白这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司马毓脉相康健,莫说疾 病,连半点小毛病也没有,顶多只是心思用过度了些,便顺着他意开了些养神的方子。

其后司马毓便就他们夫妻安顿在宣德殿后的别院中,又将那引路过的顺福太监和宫女都拨给他们使用。这些人都是久经训练的奴才,和民间人家的奴仆不同,拨给苏尘后,一个个都是勤恳忠厚模样,伺候地十分殷勤,似乎已全心全意地把他们当成新主子。

但他们真正忠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到了夜半时分,裴一涯悄悄地起身,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一圈转下来,不由苦笑,这一座不过五间的小小别院,四处守护的暗卫竟不下二十个。看来司马 虽未追究上次他们私离园子偷偷成亲,却显然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再度发生。

好在他聪明地并没有来试探裴一涯的底线,未将他们夫妻两人分开安排住宿。苏尘和裴一涯两人只要能日日仍在一起,平时生活有些隐 私,其他的反正是人在屋檐下,也就随他去设计费心机。

入住当天,作为别院总管的顺福就带着二人将小院逛了一遍。

其中除了两间主屋外,最明显的就是西厢地三间书房兼药房。里面不但有大量的药材,还有许多医药典籍,其中竟还有小部分竟是前朝孤本。司马 的意思已然不言而喻,在裴一涯研制出司马毓所需要东西之前,他们夫妻二人只怕是走不出这小院了。

裴一涯心知世上是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神奇药物,就算司马毓把自己软禁在这里一辈子,最后得到的也只能是失望。

可是司马毓既然听不进去,他说的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索性宁心静气地细读一下那些医学孤本,从中汲取前人的智慧,说不定对于自己的医术大有裨益。同时也可暂时地敷衍司马毓,让他以为自己正在尽力地研究那奇药,好让自己从中尽量求取转 地机会。

进宫之前他虽然做了一些安排,不至于只能完全束手无策地被软 禁,可从这个院子的戒备来看,他想要带着苏尘从警备森严的皇宫中逃走。却是极难极难。

他从一下车时,就已注意到对自己很不利的环境条件。

这皇宫虽然红墙黄瓦尽显皇家尊贵,然后宫殿中的某些布局却是单调的连民间普通的富商之户都不如。院落中除了一些低矮稀疏的观赏性植物,竟连假山和稍大一些地树木都没有。任何一个侍卫只要跃上房 顶,差不多就可以将房外的情况一览无遗。

这样的布局自然不是因为寒酸。而是出于安全考虑。以免会刺客会利用假山草木混入内宫。所以他们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借由精美而繁杂的园林布局而顺利离开。更莫说这里的围墙之外还有更深更高地一重重高墙大门,不是上次只要翻了墙冲出几条巷子就可以脱身地。

地利一项他难以占上风。人和更加谈不上。这里所有地人都是司马 的得力亲信。就算表面百般温顺,也绝不会和自己交心。那些侍卫更不用说了。甚至可以说,他们如今除了夫妻晚上熄灯就寝之外,所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无时无刻不在人家地监控之下,稍有异样司马 顷刻间就能知晓。

因此,他只能静等“天时”地机会。

但司马毓的耐性显然不是很好,他虽然没有直接询问裴一涯地药什么时候能研制出来,却在第二日就让一位眼眶深陷的瘦高侍卫带了一名伤痕累累的人犯过来,传 此人嘴硬皮坚,烦请裴一涯帮忙让他开开口。

裴一涯当然不能拒绝,不过迷药虽好配置,催眠一术却不是人人都能学得的,司马毓的人就是想学也必须耗费一定的时日反复联系,才有可能达到自己的水平。因此索性就大方地当着侍卫的面调制迷药,喂那人犯服了下去,然后在催眠成功之后,就让侍卫接手审讯,自己则避嫌地退了出来。

没过多久那侍卫就面带喜色地走出房门,深深地望了裴一涯一眼,匆匆地离去了。

苏尘知道他肯定是得到了一直想要的重要信息,说起来裴一涯应该算是为司马毓立了一功,可她心里不仅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更加地担忧起来。

今日司马毓需要裴一涯的催眠之法来审问人犯,万一哪一天司马毓反过来害怕裴一涯会用催眠之法对付自己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名言是再熟悉不过了,何况自己夫妇和司马毓之间还有这样微妙的关系。只怕一等裴一涯失去作用那日,就是司马毓动手之时。

更何况…苏尘的眼神一黯,她了解自己的夫君。

莫说裴一涯是真的研制不出能操控人心的药物,就算是能研制出 来,他也不会献给司马毓。

人本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其心智不同于其他生物,拥有独立的思维,千般的人有万般的性,才所以为人。如果人们的所思所想所行所 作,突然之间因为药物操控,从此一如木偶一样被挥来使去,再无自己的个性,那样的人生,即便活着又同死去有何区别?

再试想,要是真的可以通过药物来控制他人的心智,想让人家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还“心甘情愿”毫无背叛风险,哪怕是要他去杀自己的亲人都不会有什么犹豫,这将是多么令人恐怖的能力?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巨大诱惑面前还能保持理性的,也没有人能真正做到适可而止,只将其用于正途,毕竟只要通过药物就能控制天下所有人的人心以为自己所用的诱惑实在太巨大了!人类的劣根性早已用悲剧对此做了无数的解释。

司马毓今日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通过这样的秘方来瓦解两位权臣的势力,好帮自己夺回政权。可谁都无法保证有朝一日在他的皇帝宝座坐稳后,他不会反过来用其来铲除异己。到那时,不过是又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天下独尊控制狂罢了!

所以,不管是出于个人道德,还是为了天下大义,他都不会帮司马 做这等有违天和之事。所以,裴一涯的对策只能是一个拖字。

但是,司马毓不仅自负更是极其聪明,自己的夫君这样阳奉阴违也拖延拖不了几天,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呢?

夕阳的光波斜射在宣德殿的明黄琉璃瓦上,使得这座原本就华丽的宫殿又更添了几分绚丽和梦幻。

可这样的景色,落入了心事重重的苏尘眼中,却更像是绝望之前的短暂辉煌而已。

他们,能顺利地渡过这一劫么?

卷五之

第二十一章 婚礼异变

日子,就在裴一涯打算以静制动和苏尘的担忧之中悄然 七八日。

司马毓似乎忙的很,从他们入住别院后,一步也不曾踏足进来过,也不曾询问裴一涯的进展,只是常常派那名姓关的侍卫送来一些死不开口的人犯,好让裴一涯撬开嘴。

这一日一早起来,天气分外凉爽,裴一涯和苏尘正要按照医书上的配方开始捣药调配一味新药,芊芊忽然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一套宫女和侍卫服,说是奉了主子之命,要带两人去参加一个婚礼。

苏尘诧异地询问,芊芊只简单地说展晟飞要成亲了,婚礼就在今 天,司马毓此行就是受蓝王爷的恳请前去主婚的,至于其他的,恕她不能多言。

她虽不肯多说,苏尘却还是从她寥寥数语的话中听出一点特别的地方来,婚礼居然是设在蓝王府而不是在展家?这么会这样呢?

关于朝阳国的婚礼习俗,苏尘早在连云城的时候,就读过相关方面的书籍,也因此才想出以寡妇身份来保护自己。后来经过订婚成亲之 后,更是对朝阳国的婚俗有了大概了解。

像这种婚礼设立女方家,而不是男方家的情况,只有男方入赘的前提下才会发生,难道一贯骄傲的展晟飞竟然愿意入赘?老太太又怎么会同意这场婚礼,难道展应亭已经被放出来了?

一系列的问题在苏尘地心中萦绕,可是芊芊不肯透露。她也无从得知,好在司马毓既然允许他们同行。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蓝王府就知道了。

不多久,易容后的苏尘和裴一涯在软禁了几天后第一次走出宣德 殿,只是来时是乘坐马车,这一回却是需要用自己地双脚一步步走出去的。加上为了乔装,手上还要捧一点物事,一路又不能斜视。实在走的很辛苦。

幸亏蓝王府不比展家,离皇城也不算远,半个时辰后,御驾终于到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蓝王府。

皇帝驾临,蓝王爷自然免不了一番折腾,最后。大部分随从都被分开安排,只苏尘和裴一涯以及其他有限的几名宫女侍卫跟着司马毓来到正堂。

有司马毓在,四方的宾客自然不能和皇帝来同挤一堂,只有一些品级高的文武百官作陪。苏尘和裴一涯作为皇帝地随身侍从,所站的位置自然极佳,很快就将热闹的四下景象收入眼底。这一场婚礼显然十分盛大,进府后的所见几乎全部都新装饰了一遍,处处都张扬着尊贵和豪 华。就连那些仆人,也个个都衣着光鲜地如同富贾,更不提那下厅那如云的来宾了。

苏尘规规矩矩地站在司马毓的身后。心不在焉地听着司马毓和百官地虚伪对话。不时地望向门口。心里一会想着不知道婚礼设在蓝王 府,那老太太是否还会出现?一会又想着难道展晟飞真的就要娶蓝暖玉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华丽的喜堂之下。总是有一丝说不出来的诡异呢?

有心将心中的感觉告诉自己的夫君。可裴一涯虽然离她不过两米的距离,却是在司马毓的另一侧。两人顶多只能偶尔的眼神交流一下,根本就无法说话,只得压下心中的担忧。

正在这时,外厅地锣鼓突然震天响闹了起来,接着马上有个伶俐地仆人来报说,新郎官已经带着新娘已经到蓝府门口,马上就要进来了。

等候了半天的众宾客顿时兴奋了起来,纷纷往从门口一直铺到大厅之中地红地毯上望去。不多时,果然就见一对身穿大红喜服地新人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进视线。新娘已覆上红色地纱巾,瞧不见面目,只能从那低头羞答答的莲步中看出洋溢在周身的喜悦之情。而旁边那英俊逼人、神态端正的新郎官,不是曾飞扬任性说离家就离家的展晟飞又是谁?

多月不见,展晟飞似乎瘦了几分,也成熟了几分,面色上既没有一丝意气风发之色,也没有后来萧弄晴所常见的低压萧肃,而是平静的仿佛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面对两旁众人不绝的恭维,也只是十分有礼貌的点点头而已,既不说话,也不微笑。

众人见了他这般表情,都自动地以为是因为司马毓今日亲自到场,因而新郎才紧张的缘故,谁都未曾在意新郎过于正经的表情。

趁着展晟飞在给

行礼的时候,苏尘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展晟飞,试图 出什么来。可她突然发现,在分别几个月后,眼前的这个少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白马白袍扬鞭肆无忌惮地冲向城门的风采少年,也不是假山密室下那冲动狂暴地只用自己以为的方式来索取的霸道少年,更不是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却轻易地就能从他脸上读出情绪的任性少年。

现在的展晟飞,眉还是剑眉,眼还是星目,薄唇还是薄唇,但却又仿佛笼上了一层面具,让人再也看不透彻了。

展晟飞他们进来的时间掐算的很好,在拜见司马毓后,正好是先前就定好的吉时,虽是一身华服却仍脱不了霸气威严之色的蓝王爷, 司马 告了个罪后,就并排入座在高堂的位置上,婚礼开始了。

而苏尘一直期待的老太太却始终没有出现,不仅是老太太,就连展母或者任何一个展家人都没有出现,好像展晟飞真的就是入赘了一般,娘家人只能在家中遥遥地祝福而已。

真正的婚礼原本就是十分繁琐的,尤其是对蓝王爷这样的权臣和展家这样的首富来说,更是追求隆重和热闹,等到繁杂的一通引赞通赞、叩拜上香后,才开始正式的拜堂。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新人一拜完天,二拜向高堂的时 候,谁也意想不到的变故突然发生了。

一道鲜红色的人影陡然从地上拔起,铮然的龙鸣声中,一道寒光如游龙似长虹般闪过众人的眼,然后,闪电般地化向端坐在高堂之上,正笑眯眯地享受跪拜的蓝王爷。

这一变故实在太过忽然,谁也预料不及,身为新郎官的展晟飞尽会在自己的新婚之日向泰山发难,而且一出手,就是封喉的死招。

蓝王爷显然也没有料到,但他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惊之下,立刻本能地将上半身往后一仰,险险地避开了划向自己喉咙的第一招,同时反应极其迅速地抓向案桌上的香烛。

可他没有机会了,身在半空中的展晟飞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样,一招不中,剑身立刻回横,唰的再次划过蓝王爷已经避无可避的胸腹。

“护驾!”司马毓身边的侍卫首先大喝着横刀上前护住司马毓,第一时间扶着司马毓连退到一边,却没一个人上前去帮蓝王爷。而裴一涯也早在异变发生之时就迅速地闪到了震在当场的苏尘身边,一把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跟退到一旁。

震呆了的众宾客这才反应了过来,都急忙哗然地往后退,唯恐自己会被殃及,小孩子更是吓的哇哇大哭,刚才还充满喜气的礼堂顿时充满一片萧杀和惊恐的呼喊声。

“你疯了!”蓝王爷回救不及,居然空手抓向那锋利的长剑,硬生生地将展晟飞的剑阻止在离自己只有半寸的腹部之前,又惊又怒地叱喝道。

“晟飞,你做什么?”蓝暖玉骇然地一把掀开红盖头,毫不犹豫地纵身扑了上去,扬手为掌,急拍向展晟飞,试图帮蓝王爷荡开那把剑。

却听展晟飞冷冷一笑,突然舍弃了长剑,拧身贴近蓝王爷,长袍流云一样地再度拂过蓝王爷的咽喉部位,而这时,蓝暖玉的双掌才拍到他的身上。

展晟飞不躲不避地挨了她这一双掌,闷哼了一声,从蓝王爷身边快速地翻了过去,退到一米开外,而这时,一道细长的血雾也突然从双目圆瞪的蓝王爷喉间喷了出来。

“父王…”蓝暖玉凄厉地惨叫着,顾不得找展晟飞报仇,拼命地用大红袖子去压住蓝王爷的动脉和伤口,一边无助地四面求助,“来人哪!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卷五之

第二十二章 龙芒毕现

“涯!”苏尘忍不住往裴一涯怀里缩了缩,只觉得心里 乱成一团,自己也不知道这声呼唤只是单纯地害怕,还是有要裴一涯出手相救的意思。

裴一涯摇了摇头,一刀致命,毒血封喉,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更何况…苏尘顺着裴一涯的眼神望向司马毓,那是一种极其平静,并过于平静的神色,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而杀人的展晟飞,居然还站在一边,既不动也不逃,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蓝王爷在做死亡前的最后抽搐,任由涌进来的侍卫们将他团团围 住。

“快点分开,别忘了你们的身份。”混乱中,同样乔装成宫女的芊芊迅速地挡在了裴一涯和苏尘的面前,遮住他们的异常。

去了一个蓝王爷,还有个孟相,他们的安全并未就此得到保证。裴一涯明白这一点,紧了一下苏尘发抖的身躯,依言放开了她,同时又有意上前了一步,还是护住了苏尘。

乱成一团的喜堂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刚刚还拼命往外退去的宾客们突然仿佛见到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一样,都慢慢地退了回来。

门外,脚步声齐刷刷地震动,盔甲摩擦,旌旗摇晃,那旗,正是司马朝廷的大旗。

“咕…”太师椅上的蓝王爷蓝毕渊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艰难地把怨恨的目光一点点转向司马毓地方向,迎上司马毓平静的神色。瞳孔陡然放大,然后再也不动。也永远地不动了。

这一位曾经权倾一时,无人敢仰望地权臣,临到终了,竟连一句遗言也没机会说出来。

“父王…”看着蓝毕渊陡然的僵硬,蓝暖玉忽然不再疯狂地大 叫,而是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轻柔地不能再轻柔地低喊了一声。仿佛蓝王爷只是悄悄地睡着了一般。

“呜…”忍不住捂着嘴发出呜咽的是一位盛装的妇人,她似乎很想扑过去,却又不敢扑过去,看神情应该是蓝王爷的妾室。

“为什么?”蓝暖玉低头看着自己红色的袖子颜色一点点地变深,任由洁白地双手染上和喜服一般的颜色,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缓缓地扳开蓝王爷还紧紧握住剑身的手,然后握住剑柄,慢慢地站了起来,眼波低垂向自己的脚尖,剑锋颤微微地指向侧面,“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不出手,那么今日死的就是朕。”回答的是司马毓。

他只轻轻地一扬手,一队皇家侍卫就冲了进来,将原先围住展晟飞地那帮王府侍卫也围了起来,喜堂顿时更加拥挤。却无人敢出一声。尤其是那些前来祝贺的官员,更是噤若寒蝉。

“为什么?”蓝暖玉还是只有三个字。她仿佛已被刺激过度。竟连抬头注视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既不看展晟飞。也不看她从前口中那个皇帝哥哥。

“禀皇上,东西找到了。”司马毓还没回答,厅外就走进两个抬着一口大箱子的侍卫进来,看其服装打扮,却是蓝王府原来的人。

“暖玉,你问朕原因,朕便告诉你原因。”司马毓淡淡地道,目光在箱子的锁上一扫。

旁边立刻有人取了一把重斧,猛然用力一砸,铜锁当地掉落在地。

箱子当众打开,里头一片黄灿灿的颜色,一件折叠的方方正正的全新龙袍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箱子中央。两名侍卫取出龙袍,迎风一抖,各捉住一只袖子,将龙袍全面展了开来。

龙袍宽大异常,谁都一眼可以看出这件龙袍

穿在司马毓身上,必定过于宽长,而一旁死不瞑目的 量则是有名地高大。

蓝王爷派系地官员的面色顿时从苍白变成死灰,有几个甚至已惶恐地咚地一声铺跪在地,浑身抖瑟如筛糠一般。

“不,那不是真地,不是真的!”蓝暖玉地身子摇晃了一下,剑尖陡然点地,才支撑住她的身体,到最后一句已是无助的嘶喊。

“就在朕回宫时必经的城门口,你的父王已经埋伏下了三千精 兵。”司马 推开身边的护卫,一步步地走到了箱子旁,俯身亲手从中拿出一个黄色包裹,一点点地打开,里面正是历代皇帝所必有的玉玺,“朕在玉玺失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父王他等不住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利用朕来给你们主持婚礼的机会下手。”

“不…”蓝暖玉破碎地喊,“我不信。”

“朕也不想相信,可七八年前各地那些突如其来的瘟疫不由朕不 信,营州那三万私兵也不由朕不信,十年前西北边陲所谓的虚报的胡人犯境仍是不由朕不信!多年来那些假冒地方匪徒作乱、实则是蓝毕渊为建军功而故意搅乱地方平安的翻云覆雨更不由朕不信?试问我朝阳国历朝历代,有哪一位大臣是凭着一次又一次欺骗朝廷、糊弄朝廷,将朝廷将朕都当成傻子,而一步步爬到大将军这一步的?可蓝毕渊却做到了!倘若他就此收手也就算了,可他野心滔天,当了右相还不满足,非要结党营私,甚至还打算取代朕…”

第一次在多年来都将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的众臣面前,酣畅淋漓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司马毓那刻意收敛多年的龙威再也无法压抑,随着一句句锋利如刀的叱喝,犹如蛰伏已久的巨龙将要纵身腾飞前那从天际凝聚而来的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司马毓冷冷的目光剑一般地扫过四周:“今日,朕在这里想对众卿说的是,司马家族能给人任何的荣誉,同样也能将任何的荣誉都收 回。”

说着一个眼神,立刻有一名侍卫快步走到蓝王爷蓝毕渊的尸体旁 边,毫不客气地搜了起来。

“不准碰我父王!”蓝暖玉本能地抬起剑,可她手指才动,四周的侍卫动作却更快,刷刷刷,三把寒光四射的剑锋已交叉在她的脖颈间。

那负责搜查的侍卫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很快就从蓝毕渊的怀中摸出半块赤铜虎符,恭恭敬敬地跪到司马毓面前,大声道:“蓝贼谋逆,罪该万死,请皇上收回虎符,好让天下臣民皆有所庇!”

“请皇上收回符,龙泽天下!”一人高呼,顿引数百人回应,一时间,堂内堂上乌压压地跪倒一边。

围住展晟飞的那些侍卫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还是放下兵器跪了下 来。

“我恨你!”脖子上架了三把剑的蓝暖玉突然不顾一切地动了起 来,直扑向始终木然而立的展晟飞,痛苦地哽咽着,一连串的珠泪如雨点般挥洒了下来。

三名侍卫可能事先早已得了司马毓的指令不准真伤了蓝暖玉,蓝暖玉一动,他们立刻就撤开了手,也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暖玉纵身越过地上跪着的人群,如绝望的流星一般扑向展晟飞。

卷五之

第二十三章 懂事的代价

晟飞还是没有动,就在蓝暖玉的剑尖就要挺进他左边 刻,他还是没有动,反而深深地看了一眼蓝暖玉闭上了眼。

可别人却动了,一道突斜而出的剑身堪堪地插进蓝暖玉的剑和展晟飞的胸口之中,正是一直拿人犯来给裴一涯催眠的那个深眼窝的关侍 卫。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两剑相触的金属音,蓝暖玉的剑停住了。

不是关侍卫挡住了蓝暖玉,而是蓝暖玉那同时融合了激烈的爱和恨的手颤抖地再也刺不下去,只有眼中的热泪像无法堵住的泉眼一般不住地往外涌,看的一旁的苏尘很是心酸。

她一直是爱着展晟飞的,就算明明知道展晟飞对自己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可还是欺骗自己千里迢迢地去追寻他。

无数次,在展晟飞刻意躲避或者冷眼冷语地对她时,其实她看起来坚强无比的心都会隐隐地痛。如果不是太过确定自己这一生最想要的男人就是眼前这个在她还没打开情窦的时候就已经爱上的男人,以她堂堂郡主的身份又怎么会作出那么多平常女儿家所想都不敢想的大胆举动,将身为女儿家的矜持和郡主的骄傲统统地都抛到脑后?

展晟飞对苏尘动心,她知道,她明白,她更是还一直都看在眼里,可她总觉得,只要她坚持,只要她不放弃,这个男人终究会成为她的。今天,就在刚刚的前一刻。她真地以为自己终于将在眼前疾飞了多年却又偏偏不让她抓住的幸福牢牢地贴在了胸口,从此。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害怕展晟飞有一天会再度离她远去。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地一片纯真地从无瑕疵和后悔的痴心,却换来这般彻骨的心痛。

为什么要是他?皇帝哥哥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马上就能正是成为她的夫婿的展晟飞亲手结束了父王的生命?

父王是什么样地人?她不是不知道,父王想要什么,她也不是不明白。可她能怎么办?一个是生她养她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拿到她面前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宠她爱她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的皇帝哥哥。她除了装聋作哑,又该怎么面对他们之间的矛盾?

可她却没想到,她终究还是有一天要面对这一切,而且,这团矛盾之中,除了自己。还多了一个他。

父王死了,是被前一刻还在和她拜堂的夫君亲手杀死地。

她知道皇帝哥哥这个时候不会诬陷她的父王,他所说的每项指控都会是真的,她也知道以父王的这些罪行,任何世人都会说是死有余辜。

可不该啊,她的父王可以死在任何的手里,就是不能死在他的手 里,不该死在她永生也无法复仇的对像手中。只因,在看到展晟飞的第一眼,她就已让自己地今生和他联系在了一起。杀了他。就等于亲手灭绝了自己唯一地希望…

蓝暖玉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眼神慢慢地从那张闭目受死地英俊面庞上慢慢地往下移到剑尖。恍恍惚惚地想。也许,这一把剑。应该反过来刺入自己地身体才对。

展晟飞对她的致命地一剑毫不还手,是不是因为心里面也有点对自己的愧疚?如果是,等她死了,他是不是会更加地记住她?这么多年 来,她所要的,不就是想要让自己走入他的心么?

不好,看到蓝暖玉的反应,苏尘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可屋中太过安静又能说话,只好着急地拉了拉裴一涯的衣服。

裴一涯哪里会不知她的心思,表面看去虽无反应,暗地却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地反手握了她一下,表示让她安心。司马毓既然不动蓝暖 玉,自然也不会让她死,展晟飞看起来心里也很愧疚,当然更不可能见她死。

因此,他今日只需在边上老老实实地当个看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