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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温柔一笑,替惜春拢一拢散落下的发丝,笑道:“四妹妹可是个画痴,有了画儿什么都不顾了。”

惜春歪着头笑道:“可是呢,二姐姐,我在林姐姐的书房里看到一套珍珑残谱,你见了也一样走不动路。”

迎春眼中陡然放出异样的光彩,她平生唯有此好,围棋之于她,如同性命一般。可这光华转瞬便散去了,公主家里自然是各色奇珍俱备的,有那样一套棋谱也是自然。

有人领着司棋侍书入画用饭去了,林家上来一拔丫环伺候着三春姐妹用过餐,紫叶走进来道:“公主身子弱,已歇下了,便不来送三位姑娘,请三位姑娘回府给各位太太带个好。公主说,贵府里的大姑娘正是使费多的时候,她帮不上什么,也不敢让府上再破费。那些礼物还是请姑娘带回去,送与贵府的娘娘用罢。”

探春听了这话,知道黛玉决意不要贾家这门亲戚了,心里一阵冰凉。那明明是触手可及的青云路,她却偏偏踏不上去。

被紫叶等人送出门,到底也没见黛玉出来,探春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声,步行走过落轿石,众人忽听得马蹄声声从远处传来,未几,一骑轻骑绝尘而来,扬起满天烟尘。那人在林府门前下了马,急急的拍打着大门。

探春奇道:“这是谁,如何这般放肆?”烟尘散尽,探春见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素服,身形极是消瘦,满身的风尘却掩不住天生的儒雅气度,虽只看了个侧面,探春却也暗自惊叹:“这人好生清奇!”

惜春听了却道:“三姐姐,如何你这般家管闲事,既是找林家的,关我们什么事,还是早些回去是正经。”

迎春亦点头道:“三妹妹,咱们不可坏了规矩。”一个女孩儿家家的盯着个男人看,实在是失礼的很。探春脸一红,忙低头上车,自回荣国府去了。

有门子前来应门,一见这中年男子,不由喜极跪下道:“奴才给老爷请安,老爷一路辛苦。”原来这不是旁人,正是星夜兼程赶来的林如海。

如海笑道:“小山子快起来吧,玉儿可在家里?”

门子跪着笑道:“姑娘在家,姑娘日夜思念老爷,老爷您来了,可好了…”林家的下人全是这些年如海夫妻救下的孤苦之人,是以他们对如海极亲,只当他是自己亲人的。

林山站了起来,上前搀扶如海,轻道:“老爷,您可比年上走的时候又瘦了,姑娘看了又得哭上一场。”

老爷回来了,门房里的人全都涌了出来,牵马的牵马,拿包袱的拿包袱,一群人欢天喜地的簇拥着如海向里走去。林府门外斜对面的混饨摊上,一个相貌寻常的人见如海进了府,丢下几文钱便起身匆匆走了。

黛玉正在抚琴,忽觉心头一跳,手势一变,一曲欢快的琴声便流淌出来,紫叶等人心中大为惊奇,自夫人去后,黛玉再没弹过任何一支欢快的曲子,今天是怎么了?

一曲未终,黛玉跳起来便往外跑,她跑得极快,紫叶等人一时竟追不上,只有柳依施展了轻身功夫,三纵两跃才赶到头里去。

跑到院子中,黛玉猛的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前方那个对自己微笑着张开双臂的人,“爹爹…”黛玉一声欢呼,纵身扑入如海怀中,抱住如海的脖子,眼泪哗的流了出来。

“玉儿!”如海亦激动的泪水涟涟,父女二人相拥而泣,惹得一院子的下人跟着抹眼泪。

哭过一阵子,黛玉从如海怀中挣出来,向后退一步,仔细的看着如海,面上笼起一层悲伤,她轻泣道:“爹爹,您又瘦了!”

如海摸摸自己的脸,强笑道:“没有的事,玉儿,爹爹接了圣旨便星夜赶来,许是赶得急,有些累了,只好好歇歇就行。爹爹身子好得很,玉儿不要担心。”

黛玉郑重点了点头,上来拉着如海的手道:“爹爹,皇帝师兄答应玉儿了,以后就让您留在京城里,咱们父女两个再不分开,以后就由玉儿来照顾爹爹,一定要让爹爹胖起来。”如海听着这滚烫贴心的话,含泪笑道:“好,我们再不分开,以后爹爹全听玉儿的,好不好?”

上卷人间岁月 048斯人已逝去未远如海中毒起风波

拉着父亲的手,黛玉心情轻快的如同天的飞的鸟儿一般,一张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虽然才两三个月不见,可黛玉却觉得有这两三个月漫长的如同两三年。她有太多的话想说给父亲听,一个人住在这老宅子里,纵然有水沐,纵然有许多丫环,黛玉心底还是会觉得孤单寂寞。

见如海满脸风尘,面色有些灰暗,紫叶觉得不对劲儿,忙上前道:“姑娘,老爷来了就不走了,何必急在一时,老爷必是日夜兼程,还是先让老爷歇一歇吧。”

黛玉只顾着自己高兴,却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紫叶一提,黛玉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扬起头道:“都是玉儿粗心,爹爹一准是累坏了。柳依快带几个人去准备热水,紫叶去给爹爹做些吃的,紫鹃去把老爷房里的被褥再晒一如海见黛玉色色安排的周到妥贴,小小年纪便有贾敏之风,不由悲从中来,别过头硬将泪收了回去,强笑道:“我的玉儿真是长大了。”

黛玉自拉着如海的手,陪着他到房间里去。一时又想起如海单人匹马的赶了来,也没个小厮伺候着,忙又跑出去,抓着春纤道:“快去让风叔派两个小厮来伺候爹爹沐浴。”春纤答应一声,便飞快的跑出去了。

不多时柳依便带了三个丫头抬了满满一大盆热水过来,黛玉见春纤还没回来,不由跺脚道:“这个春纤,平日里跑得比谁都快,偏今天这么慢,还不事带人来。”

如海已宽了外袍,换上衣常的软绸长衫,听黛玉这么抱怨,便笑道:“玉儿,不急,爹爹自己来也是能行的。”

黛玉小脸一绷,不高兴的说道:“那怎么行,爹爹赶路这么辛苦,怎么能没有伺候。可恨玉儿不是个小子,要不玉儿就能伺候爹爹沐浴了。”

“恩师有事,弟子当服其劳。”一声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海听了笑道:“沐儿快进来吧,我可不敢让你这王爷伺候。”

水沐一身利落的小厮打扮,肩上还搭着条雪白的巾子,两只袖子都高高挽起,看着倒象那么一回事。“恩师,您一路辛苦,沐儿伺候您沐浴更衣。”水沐说着便拎起水桶给如海调洗澡水。黛玉歪着头看着水沐,忽而笑道:“沐哥哥,你好好伺候爹爹,回头玉儿好好谢你。”

水沐头也不回,只笑道:“沐哥哥也不要你谢,你只好好吃饭沐哥哥就谢天谢地啦,天天象小猫似的吃的那样少,身子怎么养的好。”

黛玉顿足道:“臭木头,不许胡说。”又扑到如海怀中,撒着娇说道:“爹爹,你不要听臭木头的,玉儿每天都有认真吃饭。”

如海见女儿气色的确不错,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便笑道:“你沐哥哥总是为你好,多吃些亦没坏处。”

水沐又笑道:“玉儿,你快出去吧,臭木头要伺候恩师沐浴了。”黛玉在两种情况下会叫水沐臭木头,一种是极生气,一种是极开心,这会儿水沐知道她是极开心的,便也凑趣的这般自称起来。

黛玉小脸红红的,哼了一声便飞跑出去。一串清脆的笑声洒落一院。

如海将门掩好,对水沐笑道:“沐儿,那里就用你来伺候的,我自己来就行。”

水沐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恩师,快别这么说,做弟子的很应该照顾恩师。”不由分说便上前为如海解了外衣,如海知道他的性子,便也脱了衣服坐下热汤之中。

水沐将雪白丝巾打湿,拧上劲为如海搓背,手法竟很是娴熟,如海笑着问道:“你如何会做这此?”

水沐答道:“沐儿总不是娇生惯养之人,当年跟皇爷爷在外,这些事情是做惯的了。”

如海低叹一声,热热的水让他感觉很疲劳,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他便沉沉睡着了。

水沐仔细看着如海,同当年玉儿出生时相比,他简直是换了一个人,当年的他,玉树临风,是何等的风华无俦,而今,竟然老成这样,头发半白,不知何时长出的皱纹深深刻在脸上,眉间眼底尽是无法挥去的哀伤。

水沐恍忽中好似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说:“照顾好他,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让他好好活着。”

水沐双眼陡然瞪大,看向半空里,那里好似若隐若显的飘〔浮着什么,可又什么都看不清楚。又一声浅浅的叹息又传入水沐耳中,听不清那是在叹息些什么。水沐回过神来,见如海忽然眉头紧皱,蓦地伸出手来,好似要挽留住什么,如海双手落空,啪的砸到水里,激起水花四溅,如海猛得惊起,高声叫道:“敏儿,别走…”

水沐忙扶住如海,急切的唤道:“恩师,恩师…”哗哗的水声连同水沐的呼唤惊醒了如海,他四顾茫然,遍寻不见佳人身影,不由失落的垂下头,泪珠滑落在氤氲的雾气里。

“恩师,你可又梦到师母么?”水沐忙问道,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刚才那温柔的声音好似师母的。

长叹一声,如海无力的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自敏儿去后,他没有一天不苦苦思念的,可是敏儿却一次都没有到他的梦里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来了,他却留不住她,甚至连多相聚片刻都不能够。上天,何其残忍,为何要这样对他。

许是如海洗的太久,黛玉嘟着嘴在门外叫道:“爹爹,你到底洗好了没有?”

听到黛玉软软的略带心焦的声间,如海心头一暖,忙打起精神高声应道:“就好了。”

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中衣,如海摸着那衣服上的针线,不由的眼睛又红了,这衣服原是贾敏亲手缝的,如今物在人亡,让他如何能不伤心。

水沐知道如海的心情,也不去打扰他,只轻轻走去打开门,对黛玉道:“玉儿,恩师洗好了。你先等一下。”

黛玉见水沐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小半,忙拉着他软软娇声道:“沐哥哥,你快去换衣服,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

黛玉的声音极象贾敏,如海听了,身子一震,只穿了中衣便快步走了过来,把黛玉紧紧拥在怀中,强忍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再没有人知道,当年,他和贾敏新婚之时,两人湖中戏莲,贾敏亦这样对他说过。当年情景至今仍刻在他的心里。

“玉儿,给爹爹准备了什么吃的?”如海悄悄抹去泪,强笑着对黛玉说道。玉儿是个敏感的孩子,他实在不能任自己沉溺在思念的痛苦中,他还得给玉儿一个快乐的生活。

黛玉是个心思极细的孩子,她知道爹爹在为娘亲伤心,便也强笑着对如海道:“爹爹,玉儿准备了很多很多爹爹爱吃的菜,您来看看就知道了。”

父女二人相依而去,水沐亦去换衣服了。如海的房门被轻轻掩起。房中,空荡荡的,忽然一阵细细的旋风卷过,一道极淡的影子隐隐约约飘在空中,虽然看不清楚面容,很容易让人感受到,那影子里蕴着极浓的悲伤。

黛玉命人将席安在慕萱堂,水沐换了衣服也来坐陪,如海见一桌子果真都是他爱吃之物,又想起以前贾敏还在时,也时时置了这一大桌子的菜,她总是以手支肘,含笑坐在如海身边,如海便喂贾敏一口,喂黛玉一口,自己再端起夜光盏,小酌一口贾敏亲手酿的梅花酒,再用略带酒气的唇去亲女儿柔嫩的小脸,每每惹得黛玉用小手直推自己,揪小鼻子直囔,臭爹爹…那时黛玉还小,已不记得了,可如海记得,真真切切的记得。如海坐到上首,拿出暗银梅花壶,倒上一杯嫣红的梅花酿,低叹道:“又是一年梅花雪…”说着便举杯欲饮。

一旁服侍的紫叶忽见如海指甲上泛起一点妖异的青光,忙上前伸手拦住如海,急道:“老爷且慢。”

如海慢慢放下酒杯,看着紫叶。紫叶也不说话,只将如海手腕翻过去,细细的诊脉。听了好一会儿,紫叶又紧紧盯着如海的双眸,如海被她看盯得莫名其妙,干笑道:“紫叶,你这是做什么?”

紫叶看了一会儿,伸手将梅花酿拿走,郑重道:“老爷,您现在继继不能喝酒。”如海却淡淡笑道:“无妨,喝些酒还能睡得好些。”

黛玉虽不知紫叶诊出了什么,但她知道父亲的身体必有不妥之处,忙跑到如海身边,将一壶梅花酿抱在手中,大声道:“爹爹,紫叶姐姐说不能喝就不能喝。”

如海一笑,轻道:“我的玉儿是大姑娘了,现在都管起爹爹来了。好,依你,不喝就不喝。”

紫叶这才将酒壶放到桌了,解下寸步不离身的白色丝袋,拿出一枚土黄色龙眼大小的丹药,对如海道:“老爷,您先服下这枚五行丹。”

黛玉知道紫叶医术极精,忙去端来一盏滚白水,亲自侍奉如海服了药。如海拗不过女儿,又知紫叶不会害自己,便服了下去。用完药他正想说些什么,便觉得一阵无法克制的倦意涌上来,眼皮发沉,怎么用力睁都睁不开,如海的身子往前一倾,倒在桌竟睡了过去。

黛玉吓了一跳,一面晃着如海一面冲着紫叶哭叫道:“你给爹爹服的是什么药?爹爹这是怎么了?”水沐亦站起身来,一双锐利的眼睛锁住紫叶,双手握拳,只要紫叶一言不对,他便要将紫叶拿下。

紫叶脸上是黛玉从没见过的凝重,她对水沐道:“王爷,老爷中了暗算,您速请孙医正来,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水沐点点头,他相信紫叶的医术,当即转身走出去命人安排。

紫叶看向黛玉,眼中一片清澄,她对黛玉道:“姑娘,老爷被人下了蛊,我的药能让老爷陷入沉睡之中,那蛊虫亦要沉睡,方能不再损害老爷的身体。”

黛玉惊的面无人色,凄惶道:“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人,这么狠,要害爹爹。”

紫叶摇了摇头,这下蛊之术为苗疆之人独有,可苗人素来在深山里,从不出山的,如何老爷竟会被种上蛊虫,而且是最霸道的金蚕王蛊。这种蛊虫便是苗人也所知不多,更不要说是饲养驱使。那个蛊主到底是谁?

贵喜一阵风似的跑到太医院,拉起正在研读医书的孙医正便跑,直拽的老头儿后脚跟打前脚跟。孙医正胡子乱飘,气乎乎的囔道:“你个小贵喜,快停下来,你要拉老夫去哪里?”

贵喜扒着孙医正的耳朵嘀咕几句,孙医正立刻脸色大变,一把推开贵喜,以与他年龄极不相趁的速度狂飙出太医院,跳上太医院外的贵喜的马,一条鞭子舞的银光翻飞,马儿负痛,一阵狂奔猛颠,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奔到了林府门前。孙医正跳下马,砸开林府的门便闯了进去,林府门子因认识孙医正,这才没与他纠缠。

一路狂奔,孙医正蹿到慕萱堂,见水沐正在堂前来回来去的转悠,他冲上去一把抓住水沐,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惶惶的问道:“如海在哪里?紫叶怎么说?”

水沐拉了孙医正便往后堂跑,见紫叶急的额上冒汗,黛玉坐在床头哀哀哭泣,一见孙医正,紫叶便扑上来道:“师叔,老爷中了金蚕王蛊。”

孙医正一听这话,打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来。是什么人,与如海竟然有这样不共戴天的仇恨,居然下了这损人不利己的金蚕王蛊。他知道紫叶的医术已超越了他的水平,便也不用再把脉,只是对水沐和紫叶细细说起了金蚕王蛊的来历。

孙医正年轻时曾游历过苗疆,他对蛊毒所知极深,寻常蛊毒他根本不放在眼中,随手也就解了。当年传授他蛊虫知识的苗人曾经说过,苗家有三大奇蛊,这金蚕王蛊便名列首位。

金蚕王蛊七年方能变为成虫,每年需七名十二岁的纯阴处子之血供养,金蚕王蛊吸尽七七四十九名女子之血,方由普通蚕形变成六翅金蚕,再和主人同入千尺深的寒潭,在潭水中泡足九九八十一日,才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祭炼成功。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在千尺深的寒潭中浸满九九八十一天,所以只是在苗人的传说中有金蚕王蛊,并没有人亲眼见过。

凡中金蚕王蛊之人,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只在指甲尖上现出一点妖异的蓝光,若不是紫叶机警,只怕要等到如海病发才能诊断出来。这金蚕王蛊被种下后,在人体中可以潜伏三十日,三十日后毒发之时,金蚕王蛊会在数息之中将寄主全身的血液吸干,吃光寄主所有的内脏,最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和一张人皮。

金蚕王蛊最令人恐惧的是,此蛊无解,只要寄主活着,金蚕王蛊便不可能被杀死,所以紫叶虽然认出了金蚕王蛊,却无计可施,只能让如海沉睡,以延缓金蚕王蛊醒来的时间。她记得师父说过,师叔孙医正对蛊毒很有研究,所以才求助于他。

“师叔,我没有办法引出金蚕王蛊,您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解毒?”紫叶紧张的问道。

这会儿黛玉被水沐点了睡穴送回房去了,所以紫叶才敢问了出来。孙医正双眉紧锁,摇头道:“苗疆无人见过金蚕王蛊,如何能有解蛊之术。”

水沐听到这话,急着双目血红,一掌重重拍到桌上,黄花梨的案子应声倒地,碎成残片。他压抑的吼道:“不行,恩师决不能有事!”

孙医正苦思冥想,好一阵子才说道:“当年我曾听一个苗家老婆婆说起来,金蚕王蛊是至阴至寒之物,若有至刚至阳之物,或许能引它出来。”

水沐一听这话,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片浮木,抓住孙医正道:“这至刚至阳之物到底是什么?你快说,我去找。”

孙医正的一张脸皱成苦瓜,恨声道:“阳性之物甚多,可那一种才是天下间至阳至刚的,怕是没有人能说得出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也不能随意找了来试。”

水沐急的大吼道:“那怎么办,就任恩师躺在那里,等三十天后被人蛊虫吃掉!”

紫叶双眼含泪,沉沉道:“只有十天了,我刚刚才诊出,这蛊是二十日之前下的。”

“什么!”水沐和孙医正脸色骤变,齐齐大声叫道。只有十天,这么短,要去哪里找到至阳至刚之物。

紫叶垂泪道:“五行丹能让老爷沉睡,最多也只能多拖上五天,若十五天后再想不出解毒之法,老爷就…”

“不行,我绝不答应。紫叶,你照顾好恩师和师妹,孙医正,我们去御书局,那里有极多的珍本医书,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是至阳至刚之物。”水沐心里极痛,反而冷静下来,沉声吩咐道。

出了门,水沐自袖中向天甩出一枚袖箭。一股淡淡青烟盘旋而上,在空中散开,送出如兰的幽幽清香。京城之中,不少人好似感应什么,他们抬头望望天,闻一闻,脸色顿变,忙收拾了手中的活计,急匆匆了收摊子往家里赶去。

北静王府里,正坐在高楼上的陪着妻子的水清闻到这香气,脸色大变,只对妻子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便跃下高楼,飞奔而出…

上卷人间岁月 049得意忘形左常露馅五内俱焚左昊责母

忠顺王府的地下密室中,一个瘦小干枯的苗人老者赤着双脚盘膝坐地寒玉床上,他双耳各穿一条五彩斑斓的三寸长双头蛇,四条艳红的舌头长长伸出,不时扫过老者脸颊,老者面呈青金之色,口唇乌紫,十指闪着妖异的这蓝光。忠顺王左常离老者远远的站着,大声道:“洞主,那林如海果真再活不过三十日?”

老者双眼陡然睁开,两道如阴寒毒蛇般的目光射向左常,阴恻恻的说道:“你不信便自己来试。”他说话极为干涩,好似十几年没开过口一般。

那一对五彩斑斓的双头蛇闻言昂起蛇头,豆大的八只蛇眼紧紧锁住左常,吓得左常慌忙道:“我信我信,您老人家好生休息,小王不敢打扰。”

老者冷哼一声,喝道:“滚!”

左常赶紧调头就走,才上了一半台阶,便听老者又道:“今天的祭物若再晚送来一刻,金子银子便会替我招呼你。”

左常吓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回头,忙道:“不敢不敢。”金子银子便是那一对双头蛇,左常每看到它们就会不由自主的肝儿颤,若是被这两个宝贝咬上一口,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离开地下密室,回到阳光之下,左常长长出了口气,心中恨恨的想着:“死老头,你且嚣张着,等本王收拾了林海,再来好好收拾你。”

王府的长史吴明从外面过来,附耳说了几句,左常哈哈大笑道:“好,算是本王便宜他林海,居然进了京,那便让他女儿给他送终吧,啊哈哈…”一时忘形,左常的声音大了些,刚好惊动了从园子外经过的左昊。

左昊心中一惊,本想上前问个究竟,又想着他多半不会说出实情,便矮下来身子蹲到花从之中,半人高的灌木刚将他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

吴明听忠顺王大笑,忙低声提醒道:“王爷,小声些,莫惊动了…”吴明以手指指左昊的院子,左常的心情立刻郁闷起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儿子,偏儿子是个死心眼,一心就迷着那林家丫头,还用生命来威胁自己,真真可气。王府里姬妾成群,一个个都是光吃不下蛋,害他现在就这么一根独苗苗,真是说不得打不得,还得由着他的性子来。若是再有一个儿子就好了。那个小皇帝瘦不啦叽的都能让妃子怀孕,可自己夜夜辛苦,偏不见哪个姬妾的肚子鼓起来。真真是气死他了。

忠顺王哪里能知道,他那贤良淑德,身上有一半苗人血统的王妃因怕其他姬妾生下孩子,影响了自己儿子左昊的地位,一早便在每个姬妾身上下了绝育蛊,忠顺王便是在她们身上做死过去,也不可能让她们生下孩子。

“唉,那个小孽障,本王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他。”左常重重叹了口气,转身便回房去了。吴明也跟着摇摇头,那个小主子呀,真是让人无法捉摸左昊蹲在灌木从里,却什么都没听到,心中很是气闷。又不放心黛玉,便赶紧出门,欲去林家一探究竟。

与林府隔了三条街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水清看着焦急的水沐,沉声问道:“沐儿,出了什么事情?”北静王府里有三套暗号令箭,刚才水沐发的,便是只有家主才能起用的升龙令,此令一出,北静王府在京嫡系便要在一柱香的时间里赶到这个院子来听候家主调遣。

“大哥,玉儿的父亲刚刚进京,他中了苗人的金蚕王蛊,孙医正说只有世间至阳至刚之物方能解毒,如今只剩下十五日的时间,我必须发出升龙令召大家来帮忙。大哥,这事就交给你来办,我要去御书局,与孙医正一起翻查医书,御书局里孤本医书过万,他一人看不过来。另外,你命人在林府外设下三道埋伏,我怕有人会趁机对林家不利。”

水清点头道:“好,这事我来办。你放心去吧。”水沐点了点头,知道水清是绝对可以相信的人,便纵身而去。

水清的身世很特别,名义上是北静王的庶子,实际上与老北静王毫无血缘关系,他只是老北静王麾下一名年轻小将的遗腹子,只因那名小将军与水清之母未成婚便有了男女之事,后来却又在沙场战死,临死前将那女子托付给北静王。北静王班师回朝后找到那女子,将她接入王府,明面上是纳她为妾,实际上是让她安心待产,那薄命女子生下水清后留下一封遗书便殉情自尽,水清自小就由北静太妃亲手抚养。水清十岁那年无意中看到自己亲娘的遗书,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他对水沐丝毫没有嫉妒之心,有的只是对北静王一家的感激,水沐又比他小不少,他对水沐更有一种亦弟亦子的感情。如今水沐有事,他自然是要鼎力相助。

一柱香的时间未过,所以在京的北静王府嫡系便汇集到这小院子里,水清简单说了因何召集他们,便见那些人脸上显出无能为力的神色。这也不怪他们,毕竟金蚕王蛊一向只是传说中的存在,他们又都是汉人,如何能知道这些。

只有一个人,听了水清的话拧起眉头苦思,水清眼尖,一眼扫到他,便叫道:“金老三,你可知道些什么?”

金老三摸摸头傻呵呵的笑道:“我家婆娘是苗人,我回去问一下。”

水清虽然知道便是苗人也极少知道金蚕王蛊的,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对金老三道:“你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你。”金老三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水清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也去吧,四下打听打听,看最近京城里有什么苗人出现没有。若是我想的不错,给林大人下蛊之人定是京城里那几家。”众人领命而去,水清自去了屋中,飞快写下一封密信,用飞隼传送去啸龙堡通报林啸海。

孙医正神色慌张的闯出太医院,不多时便有人报到水靖那里。水靖知孙医正极深,立时就想到是林家出事了。忙带了齐胜匆匆出了宫,往林家赶去水沐没舍得下重力气,怕伤着黛玉,是以黛玉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转过来,一眼看见紫鹃守在床边,黛玉翻身坐起抓住紫鹃道:“爹爹怎么样了?”

紫鹃心里头正不自在,这些日子雪雁她们对自己都极好,可如海一病倒,这差别就看去来了。她们几个围着如海服侍,单单把自己派来守着姑娘,还什么都不告诉自己,这明明是在防着自己。虽说紫鹃是个心底朴实的厚道人,可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姑娘,奴婢并不知道老爷是怎么一个情形。”紫鹃眼中泛红,低着头说道。

黛玉也顾不上穿好衣裳,跳下床便往外跑,紫鹃忙拿了件披风追上去,一路喊道:“姑娘,你慢些…”

黛玉心急,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的跑到如海的房间,见紫叶眼中含泪,黛玉吓得双拳紧攥,小声问道:“爹爹他…”

紫叶听到黛玉的声音,回过神来,忙安抚道:“姑娘,老爷只是睡着了黛玉轻舒了一口气,拉着紫叶的手,可怜巴巴的问道:“紫叶姐姐,爹爹不会有事,你能治好他,对么?”黛玉不知如海中了金蚕王蛊,又知紫叶医术精绝,满怀希望的问道。

紫叶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以她的能力,根本就救不了如海,可是,如果她这么说,无异于现在就要了黛玉的命,可是又不能骗黛玉,紫叶很是为难。

左昊来到林家府外,见多了许多的明哨暗哨,他心中越发肯定,林家出事的。想到林家这会儿就黛玉一个主子,眼前又是这么大的阵仗,左昊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暗道:“玉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上前敲门,门子一见是左昊,二话不说便嘭的将门关上,连句话都不与左昊说。左昊又不能端出自己的身份去压一个小门子,只得吃了这个闭门羹,另想别的法子。召来常五,左昊沉声问道:“北静王现在何处?”

常五躬身道:“北静王同孙医正一道去了御书局。他神色极为震怒,属下无能,还未查出发生了何事。”左常命人以蛊毒暗如海,这事极机密的,身处外围的常五自是不可能知道。

左昊听了沉思良久,心内终是放不下黛玉,便挥手让常五离开,他自己往御书局里去了。

水靖带着齐胜轻车简从来到林府。黛玉见到水靖,大哭道:“皇帝哥哥,爹爹被人害了。”

水靖大惊,忙扶着黛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恩师在哪里?”

黛玉抽抽噎噎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水靖听到如海还在生,才算松了一口气,心道:真是要被这小丫头吓死了。

来到房去探视如海,见他面色如常,只是沉沉睡着。水靖皱着眉问道:“这蛊用什么法子能解?”

紫叶无力的回道:“师叔说至阳至刚之物或可能解,可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才是至阳至刚之物。”

水靖面色凝重,沉声道:“孙医正人在哪里?”

紫叶回道:“师叔和王爷去了御书局查阅孤本典籍。”

水靖点了点头,转身蹲下看着黛玉的眼睛道:“玉儿,恩师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们。”

黛玉哭着点点头,泣道:“黛玉知道,可是我好怕,娘也是睡着了就再也不要玉儿的…”

水靖闻言一阵心酸,把黛玉搂入怀中,轻拍着她那瘦弱的身体,柔声安抚道:“玉儿不怕,恩师不会走,他会一直陪着玉儿。”

黛玉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抬起带泪的双眼看向水靖,水靖的心好似被什么猛的撞了一下,黛玉那可怜的神情让他心中涌出无限的责任感,水靖觉得,自己有义务让黛玉不再悲伤。

“玉儿,相信我们。”水靖坚定的说道,那一抹霸气让黛玉没由来的心安,竟缓缓点了点头。

“你来做什么?”一个身影投到水沐手中的书,遮住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水沐抬起头来,一见是左昊,便冷冷问道。

左昊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问道:“北王爷,可否告知林家出了何事?”

水沐拧眉,冷声道:“林家很好,不必你多操心。”

左昊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他薄怒道:“林家没出事?林家没出事你们在林府前安置那么多高手?林家没出事你会窝在这里翻这些久不天日的古籍?”还有一句追问左昊没有说出来,林家没出事他的父王会那样得意的大笑。

水沐冷冷的看着左昊,绝情的说道:“林家便是有事,也与你无关。”

左昊被水沐气得双目喷火,大叫道:“是个男人的,起来打一架!”

水沐这会儿那有时间与人打架,只低下头查阅资料,并不理左昊。左昊气得大吼。吵得孙医正抬眼扫了他一下,淡淡道:“左世子,老朽有一事求教。”

左昊忿忿道:“什么事?”

孙医正道:“世子可知世间至阳至刚之物是什么?”

左昊一楞,摇头道:“不知。”

孙医正又道:“林家有人需要至阳至刚之物救命,我们正在查阅典籍,世子既不知,那便不要打扰我们。”

左昊心头一紧,扑到孙医正面前问道:“是谁,可是玉儿出了事?”

水沐听到这话,怒从心头起,飞起一脚将左昊踢了个跟头,左昊向后连翻了两翻,才卸下那极大的力道,倚着墙站定了。

见孙医正不再言语,左昊只当是黛玉中了毒,用袖子胡乱擦擦嘴角的血丝,不与水沐争斗,自寻了一堆医书,苦苦翻阅起来。

孙医正微叹了一声,对水沐摇摇头,水沐心挂如海,也不再追究,亦再度翻查起来。

两个多时辰后,金老三回来了,他对水清说道:“我家婆娘说金蚕王蛊是传说中的蛊物,她说,小时候听老辈人讲,金蚕蛊王原是天上的神蛊,犯了过错才被打下人间,人间原无克制之法,后来天神见金蚕王蛊为祸人间,便派八部天龙下凡,这才收服了金蚕王蛊。”

水清听了这话,不由的苦笑起来,八部天龙,开什么玩笑,这世上有谁见过,更不要说是请了他们来解救如海,这传说之事,又如何能当真。水清好言好语的打发了金老三,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御书局,到底这也算明一条线索,好歹也是告诉水沐一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沐翻了一天的书,累得双眼泛红也不肯稍微休息片刻。左昊似是与水沐别上了,也不肯稍做歇息,孙医正心挂老友,自然也不是不知疲惫的看着,看着…水清到御书局时,见水沐左昊孙医正一人守着一堆书,正埋头苦读。水清轻声唤道:“沐儿…”

水沐抬起头来,见是水清,目露惊喜之色,他大声叫道:“大哥,可是找到什么法子了?”

水清苦笑着将金老三的话转述了一遍,水沐怒道:“大哥,你开什么玩笑“八部正龙!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传说如何做数。”

水清仍是苦笑道:“沐儿,我也知道这匪夷所思,可是我们对金蚕王蛊所知实在太少,任何一点有关的消息,我们都不能放过。”

水沐垂下头,一股极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会儿,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一个小小的金蚕王蛊便让他束手无策了。

一旁的左昊听到一个“蛊”字,眼睛一亮。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曾被给他讲过一些苗人的事,其中便有关于蛊毒的。想起这些,左昊推开面前的书,拔腿便往忠顺王府跑去。

一口气跑回家,左昊直闯忠顺王妃的房间。忠顺王妃正摆弄一只小小竹罐,左昊冲上前拉着她便问道:“母亲,你可听说过金蚕王蛊?”

忠顺王妃手一颤,那只竹罐跌落在地,她拉着左昊急急问道:“昊儿,你如何知道金蚕王蛊?”

左昊一见母亲是这般神色,便以为是母亲对林家人下了蛊,大怒着叫道:“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林姑娘?”

忠顺王妃被儿子吼得莫名其妙,她疑惑的说道:“我何时对林姑娘下过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