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怒气。我想,如果可能,他会一掌将我拍死。

摘星楼六楼,是这条街上最高的建筑,宽敞的房间已经不再仅仅是为了吃饭而装饰,这里有舒适的贵妃塌,有大理石台面的花梨木长条书案,柔软的地毯,名家的字画…豪华的不像样。

我便在进门之后,被扔到地毯上,黑衣人两步走到椅子前坐下,冷冷的看着趴在地毯上的我。

“为什么到处乱跑?小命差点没了,知道不知道?!”

“呃…我闷嘛。”我心中一片凄凉,但嘴上依然玩世不恭。

“这会儿还闷吗?好玩吗?若不是我正好路过,只怕连尸体都未必有人替你收!”他冰冷的呵斥,犹如夏日的冰雹一样,砸碎我心中仅存的一点点温馨。

“这么怕我死?是不是我死了,就没有人为你配置佛心散了?你不但少了一项发财之路,连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计划也无法实施了?你很恼火吧?但我这条命凭什么就是你的?”我索性坐在地毯上,反正地毯很柔软,坐在上面也很舒服。

“那边有椅子,不要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老九不在这里,你装模作样,也没人可怜!”

“你坐了椅子,我就不坐!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坐在一起!”我失去了理智,大声叫嚣着,此时此刻,我宁可死在那个白衣少年的手中,也不愿被他救了还这样训斥。

沉默…

可怕的沉默…

仿佛奈何桥边一样,没有任何生息的沉默。

我就这样坐在地毯上,不知何时,眼睛里有不争气的泪水流出来。

我真没用,记得上一世,我最鄙视人家哭,每次看见有人哭,就会忍不住骂一声“笨蛋才会流泪。”可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了什么,我却哭了。

脸上一片冰凉,而我却依然无声无息的坐在地毯上。

一条冰蓝色的绢帕从我头顶上飘落,正好落在我的手里,带着一种安息香的味道,淡淡的,让人气定神闲。

“别哭了,以后不要随便走动,京城藏龙卧虎,危机四伏。一不小心,你就没命了。”温和的声音,如泉水般缓缓流淌,此时的他和刚才判若两人。倒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将帕子握在手中,但却依然没有用它去擦拭腮边的泪水,帕子是贡品绢丝所制,只有宫里才会有,这个太名贵了,我不敢用,我怕我一旦用了,便再也忘不了,于是我只用白色的衣袖擦了擦两腮,然后站起身来,把帕子轻轻的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然后对着上面稳如泰山的胤祀,弯腰一福。

“多谢八爷出手相救,湘云告辞。”

我转身便走,就在我的脚踏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出声:“你就这样走了?不怕那小子去荣国府找你?”

“找就找吧,如果我注定这一世要命丧他手,那么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他也是个美少年呢。”我咧嘴笑笑,并不回头,自然他也不会看到我脸上痛苦的表情。

“嗯,这话倒是。”我听见身后的他点了点头,接着又说:“我送你回去吧,正好要去看看她。”

“看谁?”心既然已经四分五裂,倒也不在乎再裂一次。

“自然是林姑娘。”话音未落,我便感到我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然后身不由己,脚不沾地的离开摘星楼,一路飞奔,几个起落之间便到了我和黛玉住的荣庆堂偏院。

【023】最远的距离

眼看到了目的地,我正要纵身跃下,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

“陪我坐坐。”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坐在我们住的那间屋子对面的房顶上。坐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黛玉坐在窗前的矮炕上,看书的剪影。

我不得不惊叹,她是那样的美丽,连我这个女子,都为之倾心。但也正是这种美丽,又会为她引来多少事端。

我没得选择,只好坐在胤祀的身边,静静地,和他一起注视着银红色窗纱上的美丽剪影。

凉风习习,初秋的夜色里,有一层淡淡的薄雾在弥漫着,空气中有淡淡的木樨香味。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我喜欢这种甜甜的香,因为这让我想起那一世我爱吃的桂花糖。

我双手托腮,轻轻的合上眼睛,一边闻着淡淡的花香,一边感受着身边的他身上独有的冰冷和危险地气息。

“她真像她的母亲。”身边的人突然开口,却让我心中一怔——她的母亲?

“你的上一世,是恭亲王常宁吗?”我心中一震,扭转头,看着他问道。

“常宁?不是。”他摇摇头,然后保持沉默。

“她的母亲,曾经被皇太后指给了常宁,但又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皇上一道圣旨又把她指给了林如海。”

“能有什么原因?皇上博爱,而贾敏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女,皇上不准她嫁给常宁,又能是什么原因?”

“妒忌?”我笑笑,其实皇上也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嘛,贾敏虽然美丽,但她是汉家女子,即便是进了宫,地位也会很低。我想康熙皇上定然是爱她极深,才把她指给了一个江南才子。

“妒忌自然是少不了的,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吧。”

“那你呢?你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又能是什么角色?”他似乎忘了身在何处,身边坐着的又是谁,就那么轻松的说出来,没有一丝估计。

“你曾经是康熙身边的奴才?是侍卫吧?你武功这么高。”我笑笑,甚至有些幻想,如果他真的可以脱离皇室宗亲的牵绊,我和他一起行走江湖,做个快乐的杀手,杀人越货,杀富济贫,也未尝不是好事。

“是啊,一等侍卫。”他淡淡的说道,“他和我交心,但依然会赐我一死。”

“赐死?”我的心慢慢的下沉,可以交心的侍卫,毕竟还是奴才,在皇权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是啊,赐死。”

“你爱着她的母亲?”我指了指窗纱上黛玉的身影。

“不爱,但她的母亲是我的一个故人,想起她,就会想起我那一世的快乐时光。”

“哦,原来你来看她,是为了回忆那段美好的时光。”我喃喃的说道,心中开始为这个男人悲伤。我真是没用,真是没用…

“或许是吧,难道你不回忆你的往事吗?上一世你是一个杀手,除了杀人,可还有什么快乐的事情?”胤祀淡淡的问道,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这初秋的夜风一般,飘渺无形。

“上一世,我最快乐的事情?可以在山间捉野鸡,然后用泥巴糊起来,烤叫花鸡吃?和那些流浪的孩子们一起在河里抓鱼?…还好吧,没什么太快乐的事情,也没什么太痛苦的事情。”我淡淡一笑,事实上,我上一世活了三十来岁,还没来得及谈一场恋爱,便死在一个人的剑下。那一世的我,苍白的,没有什么可以回忆。

他开始沉默,或许我说的那些事情在他的心中是陌生的,他上一世是皇上的侍卫,这一世是皇子,那些平民百姓的山野生活,是他两世为人都不曾经历过的。此时的我才发现,原来我和他距离这么遥远。

黛玉似乎是累了,我看见她掩上了书卷,然后慢慢的下了矮炕,有丫头端了汤药过来,她一口口慢慢的喝下去,我知道,那是她每晚都会喝的参汤,里面有几十种名贵的药材,是贾母吩咐人专门为她炖的,这种待遇,连宝玉都没有。

“你下去吧,天很晚了。”他轻轻的开口,然后也不管我是否愿意,便径自起身,从屋脊上站了起来,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一道美丽的身影,然后转身,悄然离开,竟连一声道别的话,都懒得说。

我苦笑,自始至终,我都是一厢情愿。

轻轻的跃下屋檐,我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了一眼,见并没有什么异常,两边的厢房里,有婆子们说话的声音,廊檐下的雀儿还叽叽喳喳的叫着。我抬脚走至屋门口,推门而入,却把屋子里急得团团转的素月给高兴地不得了。

“好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您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扑上来,把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个遍,见我安然无恙,才放心的去给我端茶。

“不用了,我不渴,很累了,还是就睡吧。”我说着,便进了卧室。

“云丫头,怎么出去这么久?”黛玉刚刚趟进锦被中,见我进来,便又侧起身子。

“我早就回来了,在对面屋顶上坐了一会儿,吹吹风。”我笑笑,也开始换衣裳。

“姑娘,你这披帛怎么断了一块?”素月细心,看着我随身带着的白绫一端撕裂,少了一块。

“该是新挂坏的吧,我也没注意,这有什么要紧?明儿拿针线把这边修一下好了,反正很长,少一块也没什么。”我淡淡的说着,把白绫放在一边。

“姑娘,天很晚了,睡吧。”素月帮我换了掉了衣裳,我便趟到床上去,黛玉也和我一起躺好。素月给我盖好了被子,然后把帐子放下,紫鹃端着灯,二人一起出去了。

“你再对面屋顶上坐着干嘛?”黛玉悄声问道。

“没干嘛,在那个位置看林姐姐,更有一种仙人之姿,美得紧呢。”我笑笑,把脸蒙进了被子里,因为我此时感觉到心好痛好痛,奈何桥上牵手而过的那一刻,在我的记忆中扎下了深深地根,我曾经傻傻的认为,从那一刻起,我不会跟他分开。可如今在他的眼睛里,我又算是什么?记得不知谁说过这样的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云儿?”黛玉从锦被中伸出一只手来,把我蒙在脸上的被子拉开,“你做什么蒙住脸?呃,云儿…你怎么了?”我满脸泪痕被黛玉的指尖触摸到,她惊慌的问道。

“林姐姐…我心里好痛啊…”我伸手抱住她,轻声哭出来。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你想你的亲人了吗?你来这里之前,是不是也有亲人?”黛玉被我搂住,有些无措,但她还是尽力的安慰着我。

“不是,没有亲人,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我轻声哭着,虽然声音很轻,还是惊动了紫鹃和素月。

两个丫头端着烛台进来,紫鹃以为是黛玉,忙上前撩起了帐子,却发现哭的人是我。

“云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刚才她说有些肚子痛,想是出去玩了一圈,灌了冷风在肚子里。”黛玉忙帮我擦着眼泪,又笑话我道:“多大的孩子了,还哭。”

“哦,我去端碗姜汤来。”紫鹃听了这话,忙转身下去。

“姑娘,没事吧?”素月则坐在窗前,拉了被子,把我罗搂在外边的肩膀盖好。

“没事,已经疼过去了…好多了…”我一边拿了帕子擦着眼泪,一边止住了哭声。

“姑娘,您不舒服就喊奴婢啊,干嘛自个儿在这儿哭呢,把林姑娘也吓坏了。”

“许是一口冷气,她说疼就疼起来了,以后可要注意些,别吃了饭就往外跑。”黛玉说着,又拿了帕子把我少许泪痕擦干,“姜汤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紫鹃果然端着一小碗姜汤进来,红的发黑的红糖水,里面浮着一些姜末。

我被素月扶起来,借着她的手,一口气把姜汤喝进肚子里。便觉得一股暖流遍及全身。心中原本的不快也消失了。

“这事不要惊动老太太了,免得他们又说我多事。”我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嘱咐两个丫头。

“知道了,我们不说就是,但姑娘一定要保证自己好好地,若是有什么闪失,自然会有人要了奴婢的小命。”素月笑笑,把碗递给紫鹃,然后又扶着我躺好,“两位姑娘就睡吧,我和紫鹃在那边矮炕上歪一会子,就别再说话了,再说呀,这天就亮了。”

“你睡你的去吧,我们就睡了,又何必来回的搬铺盖呢。”我推了推素月,让她和紫鹃都出去。

“您二位若是再说话,明儿咱们索性回了老太太,另安排卧室,让两位姑娘分开睡罢了。”紫鹃也很嫌弃我总是和黛玉说话,于是在一边笑着说道。

“想是紫鹃姐姐也讨厌我了,少不得再住两日,我们还是家去吧。”我吐吐舌头,忙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行了,你也去睡吧,又嚼舌根子。”黛玉嗔怪着紫鹃,看着她们出去,倒也不再说话。

我们二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慢慢的睡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方才醒来。

【024】贴心的话语

第二天早起,我摇了摇发胀的脑袋,皱了皱眉头,鼻子有些酸涩,张口叫了一声:“素月。”竟然变了声音。

“云儿怎么了?怎么鼻音这么重,别是着了风寒?”黛玉躺在床内侧,吃惊的问道。

“唔…林姐姐,我好难受。”我揉了揉不透气的鼻子,真是该死,昨晚吹了吹冷风,果然得了伤寒。

“紫鹃!”黛玉忙坐起身来叫着丫头们。

“姑娘,醒了?”紫鹃和素月一叠声的答应着进来伺候。

“去告诉凤姐姐,说云丫头病了,叫人请太医。”黛玉忙吩咐道。

“是。”紫鹃答应着出去吩咐我的奶妈子,而素月则上前,拿了夹袄给我披上,又急切的问道:“姑娘,不要紧吧?感觉如何?”

“不过就是那样,偶感风寒而已,没事的。”我嘴上逞强,但眼前却一阵阵发花。

素月忙给我穿上了水绿色的夹袄,然后又扶我躺下。

紫鹃吩咐了奶妈子,便又回来,和雪雁二人伺候黛玉起床梳洗。

“你好好地躺着渥汗,我一会儿替你回了老太太,找个好大夫来给你瞧病。”黛玉坐在梳妆镜前,亦没有什么心思晨妆,只是担心的看着我。

我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还在点头答应着。

早饭也没吃,我只是这样躺在床上,素月寸步不离,一直守在我的身边。

凤姐儿等人吃了早饭后,便带着丫头婆子过来看我,当时我刚喝了汤药,正在发汗。

躺在床上,我强打起精神,看着坐在屋子里的凤姐儿,李纨,迎春姐妹几人,还有黛玉和宝玉二人,坐在那边的小椅子上,听不到他们在低声说着什么。

“大嫂子,刚才我从老太太房里过来的时候,老太太跟我说,只是史大妹妹的身子是最要紧的,我又不得不说。如今她病得这样厉害,应该静静地养着,不如把大妹妹搬出来,挪到老太太屋子后面的那个小跨院里去,那边还有闲置的屋子可以做小厨房,在里面生了风炉,熬些汤药也方便些。这样对林妹妹和史大妹妹都好,你说呢?”凤姐儿见众人都问候完了,各自无话枯坐的时候,一边微微的笑着,同李纨说话,一边又拿眼睛看着我。

我心生哀凉,我想,他们开始算计我了,于是淡淡的一笑,对凤姐儿说道:“老太太的话,自然是最妥当的,这会儿趁着大嫂子在,就烦请大嫂子看着丫头们收拾一下东西,我这就搬过去吧。”

“老太太的话是不错,但这会子你正发汗,又怎么能起身呢,还是等下午吧,我叫人把那边小院子收拾好了,再搬也不迟。”李纨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想说刚才大家一起从老太太屋里来,怎么没听见老太太单独和凤姐儿说什么,但是这话到了嘴边,便又硬生生的咽下去。

倒是此时正在这边当家的大太太,瞥了一眼凤姐儿,淡淡的说道:“怎么刚才我们都在老太太屋里来,却没听见她老人家说这样的话?”

“这…”凤姐儿顿时紫涨了脸,尚不及说什么,探春忙在她身边站起身,赔笑道:“大太太的话没错,这原是二嫂子想着林姐姐素来体弱,如今一个云妹妹病也就罢了,若再饶上一个,起步更加饥荒?”

大太太顿时语塞,又觉得没脸,却见她恨恨的看了一眼那边呆坐着的迎春,又冷笑着对凤姐儿道:“姑娘们的事情,向来是你大嫂子管着,这事只交给你大嫂子也就罢了,你就少操些心,我那边院里大老爷还有很多事情,少不得请二奶奶多照看一下上房的事情,也是我的造化了。”

凤姐儿忙站起来答应着,大太太便对我说了一声:“云丫头,好生养着,想什么吃,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便转身离开。

凤姐儿等人借机送了出去,便没有再回来。李纨便忙叫人去收拾屋子,然后自己回来陪我说话。

我不在乎大太太的话,因为她的得势不过是短暂的,凭着她的出身,想在荣国府长久的当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的话我也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凤姐儿,此时竟能如此顶风而上,想必是得了二太太的什么话在心里头。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此时药力发作,我只想睡觉,李纨坐在我身边,见我慢慢的睡着了,便只留下素月一个人守着我,叫其他的人都散了。

然我一觉睡醒之后,却发现紫鹃雪雁等人在屋子里悄悄地收拾东西,我扭头看时,却还见她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于是问道:“紫鹃姐姐,不是说要我搬吗?怎么你们倒收拾起林姐姐的东西来了?”

“云姑娘正病着,怎好挪来挪去的?原就是风寒,若再伤了风,可怎么好呢。大奶奶回了老太太,原来就说,林姑娘住在这三间厢房里,那些回事的丫头婆子们在这边来来回回的,总有些不便。如今正好凑这个借口,把林姑娘搬到后面的小院里,独门独院的,又有厨房,对林姑娘养病是极方便的。”紫鹃因见我坐起来,便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帮我披上外衣,“姑娘慢些起,仔细头疼。”

“这样正好,林姐姐本就喜欢清静嘛。”我笑着点头。恰好素月端着一碗热粥过来,见我醒了,忙笑道:“正巧呢,这粥刚刚煮好,热着呢,姑娘醒了,也该饿了吧?”

“正是饿了呢。”我笑笑,转身便要下床,素月便伺候着我趿上鞋子,下了床。索性我身子素来强壮,一剂药下去,又发了些汗,头也不怎么痛了,身上的热也退了。

我穿了家常衣裳,披了一件披风,坐在软榻上,小口的吃着粥,一边看着紫鹃帮着黛玉收拾书籍,因问:“林姐姐呢?”

“大太太身上不好,林姑娘和二姑娘过去瞧瞧去了。紫鹃一边说,一边把一摞书往一个包袱里放,却冷不防的,一本书从胳膊见滑了下来,掉在我的脚边。

我低头一看,却是一本《侧帽集》。这是纳兰性德早期的一本诗词集吧,记得原来在山上跟着师傅学武的时候,也曾见过这本书,不过那是后世之人翻印的罢了,而眼前这本,应该是一本值得珍藏的原始本吧。我弯下腰,把书轻轻的捡了起来。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

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

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

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

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

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这是我随意一番,看见的一首词,但一下子便看住了。

原来的时候,总是不能看进去这些东西,总觉得这些春恨秋悲很无聊,可是如今看到这句:“花径里,戏捉迷藏”的时候,嘴角边忍不住带了笑容。

我想,不知这位满清第一才子,到底有着怎样浪漫的传奇经历,才能写出这样美妙动人的词句来,那看似简单的几个字,却叫人亦喜亦悲。

“姑娘,这书您要看吗?”紫鹃把那些书籍都收拾好了,然后转身看着我手中的那本青色封面的旧书。

“我先看看,回头再给林姐姐送过去。”我笑笑,反正生病无聊,黛玉又要搬走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夜深人静,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倒是看看书,读读诗词,也不错呢。

“好吧,那奴婢先把这些搬走了。”紫鹃答应着,转身出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