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骨气!”胤禵冷笑,“难道你就不怕你们史家获罪?”

“若说获罪,是十四爷街上虏人在先,大清律令,即便是皇子,也难辞其咎!”

“嗯,好!你不但长得好看,这张嘴也厉害的紧。怪不得他为了你,什么都能做出来!”胤禵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冷峻,此刻的他跟我当初所见之人全然不同,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定然不知,原本看上去俊逸潇洒的十四爷,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这一点倒是跟胤禛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同胞兄弟。

我沉思之间,胤禵并不停留,只是大手一挥,他的身后便闪出两道黑影,空气中多了几分压抑,茂盛的树叶哗哗作响,亦有一些随着空气中的劲风飞舞着,偶尔有一两片打到我的脸上,一片冰凉。

好深的内力!我看着两个黑衣人,心中一惊。这样高深莫测的内力,恐怕我再练十年也达不到这种境界,看来我今天真是在劫难逃。

我立刻全神戒备,准备应付强敌,大脑也一刻没闲着,想着如何才能顺利脱身。因为不逃是不行了,胤禵已经恨上我,落在他的手里,我死定了。

“魅影,不要伤了云姑娘,我要她毫发无损的回到屋子里去。”胤禵淡淡的说道,仿佛是家常便饭那么简单。

“等等!”我忙摆手,对着胤禵轻笑,“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谈谈?很好,不错的建议,只是这屋顶之上,也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回房谈吧。”

“错了,这晚风习习,碧树如玉,花香沁人心脾,如此良辰美景,怎会不合时宜?”我让自己的柔媚散发到极致,面带娇笑,款款说道。

“呵呵呵…”胤禵也满意的笑了起来,并一步步往我身边走来,并伸出双手,意欲拉我入怀,“云儿言之有理,如此良辰美景,正是风花雪月的好时辰。”

“十四爷原来也是性情中人,怎么刚才确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脸上笑着,心中暗暗叫苦,若是被他揽进怀里,今晚就别想逃走了。

【001】如海之病

话说,黛玉收到父亲病重的书信,匆匆的离了荣国府,赶往扬州。一路南行,依然走的水路。两艘中等的客船,沿着京杭大运河急急南下,日夜不休。

黛玉心急如焚,日日为父亲担心,不过两三日,真个人便瘦了一圈。

紫鹃随行左右,见姑娘这样,自然是十分的心疼,好在船上的炉灶是现成了,紫鹃只好烦请王嬷嬷每日亲自调停黛玉的饮食汤药,每天拿千百样的话语来开解黛玉,黛玉方能稍稍心安。

尽管如此,黛玉每日也只能安睡一两个更次,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吃药,便是长吁短叹,对着江面流泪了。

这日晚饭后,紫鹃端了汤药进来,见黛玉自己拿了一本书,坐在靠近船舱窗户的椅子上,默默地流泪,便劝道:“姑娘,这江上的空气,湿冷的紧,姑娘怎么又靠着窗子坐?不如去榻上歪着吧?奴婢把火盆移到榻前,姑娘觉得怎样?”

“倒也罢了。”黛玉轻叹一声,拿了帕子拭泪,紫鹃把汤碗放在榻前的高几上,复过来搀着黛玉,服侍她歪在软榻上,又拿了一件狐皮锦被盖在黛玉的腿上。

“来,姑娘,吃药吧。”

“天天吃着苦药汁子,何时是个头儿呢。”黛玉又轻叹,但还是强打精神,把依然苦涩的药汁喝下去。如论如何,她都要保重身子,去扬州,照顾父亲。这是湘云在她临上车的时候说的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才让黛玉支撑着,一路走来,没错过一顿饭,也没少了一次药。

“姑娘快含一颗话梅,还是云姑娘想的周到,连这个都让奴婢随身带着。”紫鹃说着,忙从一边小碟子里拿了一颗话梅,递到黛玉嘴边。

“哎!说起云丫头,这几日不见,我倒是很想念她。”黛玉含着话梅,只一小会儿,便觉得牙酸酸的,于是把话梅吐到了痰盂里,轻声叹道。

“姑娘,白开水漱漱口吧,云姑娘说了,晚上不许姑娘吃茶。”

“哎!瞧瞧你们,现在说话,三句里必定有两句是云姑娘云姑娘的。”黛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白开水,漱口毕,便把茶盏放到一边,只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

“行,姑娘不喜欢,以后奴婢就少说两个云姑娘好了。”紫鹃笑笑,端着小托盘转身出去。

黛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青色的棉帘子之外,忍不住摇摇头,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靠在软榻的引枕上。

船外有江水哗哗的声音传来,让这冬日的寒夜更加宁静。

江面上有悠扬的箫声吹来,悠扬华丽,隐隐中带着一种豪放的贵气。

黛玉心思一动,这曲子好熟悉——略一沉思,黛玉微蹙的眉头便轻轻展开,这是那首曲子,湘云说,叫做云水禅心。

湘云跟着一起来了吗?

黛玉的心微微一热,这样的姐妹,即便不是亲的,却比亲姐妹更加贴心。

细细的听来,却又觉得不像,这箫声沉静悠长,分明不是女子所能,这吹箫之人,一定是个男子。

那么…会是谁呢?

夜色沉沉,江面上漆黑一片,偶尔几艘趁夜色行进的客船,灯光闪烁,仿佛闪闪的明星一般。

云晖手执一管紫玉萧,临窗而立,全神贯注的吹着这支曲子。

他的身后,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气宇轩昂,正微微闭着眼睛,听着这首悠扬的曲子。直到曲终之后,他才慢慢的睁开眼睛,两道清澈的目光看着一身白衣的云晖,英气的薄唇淡淡裂开,好听的声音从唇齿之间吐出:

“你这小子,何时学来这样好听的曲子?竟比你十三婶儿的琴曲差不了多少。”

“十三叔,你的心里,除了十三婶儿,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吗?”云晖徐徐转身,横箫在手,两步走到椅子跟前,慢慢的坐下去。

“废话!我心里不装着自己的福晋,难道要去装别人?”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胤祥。此番他被康熙悄然放出来,却是到江南执行一项秘密的任务。云晖心中有事,所以一定要跟他一起来。恰好的,他们的船和黛玉的船一前一后从京城出发,却都是向着扬州而去。

“十三叔,那林如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立场的人,怎么皇上竟然会怀疑他?”

“也不能说是怀疑。你知道,此时凡是跟太子有过联系的人,皇上都不放心。不经过一番彻查,是不行的。像我,不也是这样吗?”

“是啊,十三叔也因为太子一事,被关了这两年多,真是冤死了。”云晖叹道,“若是有来生,无论如何,我也不愿再投生到帝王之家。”

“哎!帝王无真情。”胤祥也叹了口气。

“可是皇上一句话,便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啊,你看看林姑娘,原是与世无争的一个弱小女子,此时却受这样的漂泊之苦。”云晖透过窗子,看着不远处的那艘客船。

“你一定要跟着我,是不是因为她?”胤祥笑笑,看着云晖。

“是,十三叔,我不管你奉了皇上什么命令,但我一定要保护林姑娘的安全。”

“你小子,又是一个情种。”胤祥笑笑,无奈的摇头。

几艘客船全力前进,日夜不休,十几日之后,便到了扬州。

林家有几个老家人带着车马来接,黛玉便带着丫头婆子等人,下船上车,往扬州巡盐御史的后衙而去,留下五六个老家人跟在贾琏身后搬行李,另行安排车辆回府。

云晖和胤祥的船停靠在码头,并没见什么人下船。那些船,只是停靠在码头而已。

黛玉回府之后,在父亲的内书房里,看见了歪在软榻上,两鬓斑白的父亲。一时间父女相见,真是恍如隔世,林如海半百之年,看着女儿酷似爱妻的俏脸,也把持不住,掉下泪来。

黛玉更是跪在父亲面前,呜咽不止。

两边的丫头婆子也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唯有紫鹃一边擦着泪,一边上前把黛玉从地上搀扶起来,又劝道:“姑娘,今儿父女相见,乃是天大的喜事,姑娘快别哭了。”

“是啊,玉儿,咱们父女相隔两年,如今千里重逢,乃是喜事,好孩子,快别哭了。”林如海忙用衣袖擦了眼泪,拉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又问了一路上可还顺当,又一叠声的吩咐家人快去准备家宴,让管家先陪着贾琏在前厅奉茶,又叫收拾小姐的屋子。

王嬷嬷哪里还等吩咐,早就带着丫头婆子往后面黛玉的闺房,打扫收拾去了。

黛玉见下人们都出去,方轻声闻讯父亲的身体。

林如海无奈的笑笑,拉着黛玉的手,长叹一口气,方悠悠的说道:“为父的病,是在心里呀!”

“父亲,究竟是何事,让父亲这样为难?”

“太子废而又立,玉儿怎么看?”林如海知道女儿不是那种平庸的女孩儿,更不知只知道女红针线的普通小姐,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太子废而又立,乃是皇上的无奈之举,若太子之位空虚,则诸位皇子都蠢蠢欲动。所以皇上只好行此败招,一是想告诫其他皇子不要心存二心,而是想给太子一个机会。但无疑,这是错中之错。皇上只怕一个目的都没有达到。”黛玉一改平时的软弱之态,原本轻灵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沉的惋惜。

“我儿言之有理!”林如海欣慰的点头,看来这两年,女儿在京中住着,的确是历练了很多。

“只是父亲向来不参与这些党争,只是一心忠于皇上,这些事情,应该不是父亲的烦恼。”黛玉又看着林如海,迟疑的问道。

“玉儿,你不要忘了,皇上总不能真的长生不老。此时皇上年事已高,若是那一天到了,这江山还是由他的一个儿子来继承的。所以,父亲依然是如履薄冰呀!”

“父亲一定不会答应太子的,对不对?”黛玉上前去,拉住父亲的胳膊,太子不过是皇上摆在明处的棋子而已,这江山一定不会是他的,所以黛玉认为,父亲绝不会站在太子这一边。

“是,父亲没答应太子。但太子此时还是太子,和他作对,依然等于自寻死路呀!”

“父亲…”黛玉的心一沉,原本一路上,都是在想如何应对皇上的疑惑之心,不想此时应该应对的,是太子的阴狠之手。

“太子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无能,不要忘了,他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还有索额图一党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他们到底有多少实力,恐怕连皇上都摸不清楚,何况我们父女二人?”林如海长叹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的踱步。

“那我们岂不是没了退路?”黛玉也着急,上前拉着父亲的衣袖,眼泪又要流出来。

“哎!玉儿,为父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你的,不然,为父有何颜面,去地下见你的母亲?”林如海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悲壮的深情,他猛然间把女儿抱在怀里,仿佛是把自己的生命抱在怀里一般。

“父亲,何必说这么丧气的话?大不了,咱们一起去死,九泉之下,咱们和母亲一起,依然是快快乐乐的一家人。”黛玉虽然是在劝父亲,但自己的眼泪却滚滚而下。

“傻孩子,事情不会到那一步的。你不会死,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死的,你放心好了。”林如海看看女儿酷似爱妻的容颜,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父亲,全天下的人都死了,要女儿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黛玉听了父亲的话,又破涕为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呵呵…”林如海抬手拍拍女儿的脸,心中的忧郁因为女儿花儿一般的笑容一扫而光,“叫丫头伺候玉儿回房歇息去吧,晚饭我叫人送到你房里。为父呢,也该见见你哪位表兄了。”

“是,女儿告退。”黛玉见父亲神色很好,并不像是有什么不妥,于是放心的回房。

林如海见贾琏,自然是要躺倒病床上了。他一心称病,以退为进,想要急流勇退,来保全自己和女儿的安全。

贾琏被管家林福带到内书房的时候,看见林如海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脸上灰白一片,并没有几分血色,心中暗暗的说了一声:不好!看来老祖宗的话是真的了。这林姑父若是真的一病不起,自己自然是要料理完了后事才能回去。哎!留着凤丫头一个人在家,有些于心不忍。但再想想林姑父病重,自然要辞官回乡,那秦淮河两岸的旖旎风光,又让他窃喜不已。

也就是走了几步路的一刹那,贾琏从进门,到在林如海床榻前坐稳这么短的时间,他的心里就掂量了一个来回。可见此人的心机也是不浅的。

贾琏坐在林如海的榻前,倒也细声细气的问候了林如海的病,又问现在用着什么药,若有需要,只管跟小侄说,虽然自己时内侄,但总是至亲,比下人强些等宽慰的话。

林如海又满口答应着,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仿佛真的是病入膏肓一般,说了几句话,便说乏了,又唤了管家来,吩咐好好地款待内侄,千万不可怠慢等语。

如此,贾琏果然住的很舒适,也很安心。林如海的病他并不在意,反正只要林如海死不了,他就只管玩儿他的。等那一天林如海死了,自己才会真正的忙起来。

黛玉每日都在林如海跟前,侍奉汤药,父女二人,经常关了内书房的门,一说话就是半天的时间,一个下人也不用。

如此过了十来天的时间。林如海的病更重了。

扬州知府上奏扬州巡盐御史病重的折子批复下来,皇上赏赐白银三千两,黄金三百两,准林如海还乡养病。

黛玉便更加忙碌起来,如今除了侍奉父亲的病,还要吩咐家人收拾行李,租赁船只回姑苏老家去。如此一来,倒是急坏了贾琏——林如海的病,只这样一味的拖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呢!

但是贾琏急归急,却依然不能在脸上带出来。因为他此行前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停靠在码头的那只船,也终于有了动静。

天色已晚,一个灰色长袍的男子,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手里拎着一只破旧的鱼篓,腰里挂着一个钱袋,走到河边,轻轻一跃,跳上客船的甲板。船头上的船工仿佛没看见似的,依然在那里煮饭。

灰衣人进了船舱,把大大的斗笠摘掉,露出了一张英气的俊脸。

“晖儿,怎么样了?”船舱内的灯火有些昏暗,那边软榻上歪着一个人,若是不说话,却不能引起外人的注意。

“十三叔,他们明天回姑苏去,我们跟着去吧?”灰衣人原来就是云晖。为了暗中保护黛玉,他几乎每天都会换上这样的灰色衣袍,带着半篓子新鲜的鱼儿,跑到城里,叫卖一圈。

其实这些事情,原不用他亲自去做,他完全可以同胤祥一样,每天都留在船舱内,该喝茶的喝茶,该赏景的赏景,把这些事情,交给手下的奴才。十三爷府上,别的没有,要几个江湖好汉,还是不愁的。但是云晖却不听胤祥的劝阻,每日都会悄悄地进林如海府上,看一眼依然消瘦,但精神尚好的黛玉几眼,才能放心。

“我们自然要跟着去,可是你能确定,今晚你的玉儿不会有事?”胤祥慵懒的从软榻上坐起来,面带微笑,看着云晖——他,毕竟是年轻了些。

“怎么?十三叔,难道…”

“林如海在任期间,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啊。那些贪官和私盐贩子勾结,都勾结到老八,老九他们那里去了。”胤祥淡淡的说道。

“十三叔,不但是他们那里吧?如果要害他们父女,应该是太子那边的人先动手才对。”云晖一愣,林如海父女明天要走,可是那些人会让他们安全的离开扬州吗?

“咦?我怎么觉得,你对老八他们的态度,转变了呢?”胤祥奇怪的看着云晖,因为他们曾经一度认为,云晖的被害,是老八他们下的手,并且,也算是有一些证据在手。所以,胤禛一家人特别的恨老八,包括十三爷胤祥自己,也对老八痛恨不已——大人们争权夺势,实在是没必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十三叔,我对他们丝毫没放松警惕。只是这一两年的时间,我总觉得,他变了很多。回头有机会,你自己去感受一下吧。如今的八爷,和原来不一样了呢。”云晖无奈的笑笑,其实他也说不上来,胤祀什么地方和原来不一样了。胤祀还是那个胤祀,他依然在暗处拉拢朝中的大臣,聚敛财富,抵制太子,也抵制胤禛。但是在云晖看来,胤祀所做的一切,都似乎另有目的。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罢了。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胤祥一从榻上起身,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身的慵懒刹那间无影无踪,此刻站在灯前的,是一个精神抖擞,目光如炬,如猎豹一般的男子,“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不多,只有二十个。不过他们的伸手,都比大内的一等侍卫略高了一些。”

“好,我带了三十个,都是大内一等侍卫。”胤祥看着云晖,沉静了片刻,接着说道:“兵分三路…”

云晖皱着眉头,听胤祥把所有的分派都一次性说完,然后点点头,感激的看着胤祥说:“谢谢你,十三叔。”

“臭小子,谢我做什么?我也是奉皇命办事。”胤祥笑笑,抬手拍了拍云晖的肩膀,“先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有的忙了。”

“嗯。”云晖点头,二人转身去外间吃饭。

【002】水上火灾

第二天,便是大年二十六了,按道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事情了,哪个还有心思管别的什么。

扬州城的码头上更加热闹,一些买卖人一大早便聚齐了街口,很多新鲜的鱼,肉,蛋,菜及各种年货,全都拜了出来,要在这大年前卖个好价钱。

扬州巡盐御史府后衙,管家林福和贾琏看着家人们把一箱箱的随身物品都抬上了马车,那些粗笨的东西,姑娘说都不要了。所以丫头婆子们只捡了细软贵重之物收拾起来。

东西收收拾好之后,林福便去请林如海上车。黛玉在父亲左右服侍,自然也一起跟着出来。反正都是自家的下人,外人一个没有。原本送行的同僚们,都被林如海以病重为由,挡下去了。

况且林如海为官清正,在扬州这几年,干的得罪人的差事多,那些官员们,也没几个真正想过来送行的,不过几句场面话罢了。人情淡薄,向来如此。林家父女都是明白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林家怎么说也是公侯世家,尽管林如海一再崇尚节俭,但这住了好几年的衙门,真的要搬走了,依然是收拾了七八车的东西,就这,黛玉还做主,舍弃了很多家具。所以一边看着的贾琏很是羡慕了一把——林姑父家真是有钱啊,那么多好东西,说扔就扔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扬州到姑苏,走水路,也不过时一两天的路程,反正姑苏老家房子是现成的,也留了家人守候,且又下人打了前站,回家收拾房舍,等候主子。所以黛玉和父亲倒也沉得住气,做不过是个年罢了,简单些和奢华些,都是一样的过。

黛玉和父亲同坐在一辆车里,林如海歪在马车内的榻上,这马车外边看上去很普通,不过是青色油毡糊了车篷,缀着一下石青色的流苏罢了。

唯一的优点就是够大,宽大的四轮马车里,不但有软榻,还有矮几,凳子,和橱柜等物,里面足以坐开七八个人。所以林如海躺在软榻上,黛玉则坐在他榻前的凳子上,边上还有紫鹃,雪雁两个丫头随身伺候。

一大早起来,收拾东西,装车,忙了一个上午,黛玉和父亲等人将近中午了,才感到扬州的码头。早饭原就没吃好,午饭更无从说起了,幸好黛玉的奶娘早有准备,在黛玉和林如海坐的车里,放了好几样点心,都是大家平时喜欢的样式。

车停下来之后,黛玉便服侍着父亲用点心,直到林如海用了五六块点心,黛玉也催着紫鹃和雪雁和自己一起用了两块点心的时候,林福到了车前,隔着帘子回道:

“老爷,东西都搬上船了,请老爷和姑娘的示下,咱们是上了船,启程之后再用午饭呢,还是就近用了午饭再走?”

“我和你们姑娘先上船去,你找两个人陪着你们琏二爷到附近的酒楼上用饭,我们的饭菜呢,就让自家人在船上做点罢了,只是你们要快些。咱们还要赶回去过年呢。”林如海一边咳嗽,一边吩咐,他说一句,管家林福便答应一句。

五六个婆子过来,服侍着林如海下了马车,上了客船。黛玉也扶着丫头的手下车,然后跟在父亲身后,款款的走到甲板上,踩着颤颤巍巍的板子,上了客船。

只是她虽然被家人们众星捧月搬的包围住,依然感觉到有人在附近注视着自己,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周围。却并没有看见除了自家家人以外的陌生人,于是她有回转头去,一手扶着紫鹃,一手拉着银貂披风的风毛,紧走了几步,进了船舱。

云晖在自己的船上,看见那些奴仆们簇拥着黛玉上了客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果然是个天仙般的姑娘,怪不得你小子如此痴迷。”胤祥拍了拍云晖的肩膀,转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十三叔,我额娘和十三婶儿都很喜欢她呢。”云晖开心的笑道。

“是吗?那干嘛还不下聘?”胤祥眉毛一挑,奇怪的问道。

“下聘?”云晖一怔,扭头看着胤祥,然后突然笑道:“是啊,为什么没下聘呢,我真是糊涂。”

“你说你额娘也喜欢她?我看不尽然吧?我瞧着那孩子的身子十分的单弱,只怕有什么不足之症,也未可知。”胤祥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云晖知道,他一定是说,黛玉的身子太弱,不宜子孙。所以额娘不会喜欢。

“她身子是生的单弱,但这一年多,已经调养的很好了。”云晖却不在意,为了黛玉的身子,他可没少费心。

——湘云那丫头,三天两头的来找他,不是要这个珍贵的药材,就是要那个珍贵的药材,什么千年何首乌,东北老山参,冰山雪莲等等难搞的药材,云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要给她弄来。上次那丫头来告诉自己黛玉要回南的时候,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林姐姐的身子已无大碍,但切记不能让她伤心,否则怎么样怎么样的,唠叨了一大通。

“调养好了?”胤祥看着云晖,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给她调养身子的名药,都是我去弄的呢,那死丫头,没少折腾我。”提起这事云晖又来气,湘云那死丫头,要东西也就罢了,每次还顺便打劫,见啥拿啥,一点都不知道客气,自己稍有不满,她就说要工钱,理由就是:不能白白的替你媳妇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