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时光飞速,日头西坠,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贾雨村早就退席而去,冯渊迎来送往,也逐渐地习惯了这一套,到最后客人们终于尽兴散去,又有几个喝醉了的,忙着要闹洞房,冯渊哪里经过如此疲累,靠在门板上呼出一口气,见蒋玉菡还在精神抖擞地指挥家人小厮收拾桌椅板凳,不由打起精神,过去问道:“好兄弟,你也休息一会儿,我看你忙的这样,自己都累了。”蒋玉菡说道:“哥哥你自回去休息,春宵一夜值千金,别辜负了这大好良夜。”冯渊听了这个,顿时又喜上眉梢,说道:“哈哈,说的是,我现在终于是要去了。”神清气爽,走了两步,猛然站住脚,蒋玉菡问道:“哥哥怎么了?”冯渊说道:“我忙了整天,一身的酒气不干净,恐唐突了你嫂子……还是先去沐浴更衣了再去。”蒋玉菡心头一动,见他竟如此细心体贴,蓦地竟有些感怀,叹新人有福,点点头说道:“哥哥去吧,莫让嫂子等太久了就是。”

冯渊微微一笑,也说道:“好兄弟,今日多亏了你,晚上你别回去了,就歇在这儿,明日一早,我带你嫂子来多谢你。”

蒋玉菡点点头,说道:“就如哥哥所说,我留下就是了。”

冯渊这才转身自去沐浴更衣,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整肃干净,出了门口,轻轻呼了口气,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庭院里的一株桂花树幽幽发出暗想,冯渊闭上眼睛呼吸那股幽静香气,月光披满全身,瞬间竟如新生一般喜悦。

冯渊出了门,仆人引着向着新房而去,房门上挑着红色的宫灯,门扇上贴了新鲜的喜字,冯渊一点一点看过去,心怀满是欢喜,推开了门,喜娘还在等候,见他来到,笑道:“新郎官终于来了!”将冯渊迎了过去,指点他挑红喜帕子,冯渊一一照做,房间内已经是红烛高挑,烛光下,新人如玉,妙不可言,冯渊眼中望着莲生,又按照喜娘所说,同她喝了交杯酒,虽然只是薄薄一口,皆因秀色可餐,是以已有十分醉意,眼中自也是流光溢彩,喜娘们安排完了,又道了喜,说了些早生贵子之类的话,才退出去,蒋玉菡早吩咐过她们,能简则简,别太繁琐,出来后自有赏银,所以喜娘也识趣,不曾十分难为冯渊同莲生。

终于人都出去了,房门关上,室内顿时静静地,红烛染着,无声跳跃,冯渊伸手,将莲生的手轻轻地握住,慢慢捧到胸前,说道:“这时侯,你才真是跟我一起了。”他声音款款温存,叫莲生脸上绯红,她坐了几乎一天,身子早就累了,然而听到如此动情言语,不由地心头乱跳,如有小鹿在内乱撞,呐呐地竟无言语,又是紧张,又是喜悦,将眼睛转向一边去,不肯看冯渊。

冯渊只觉得唇舌发干,握着莲生的手,总是不舍的放开,一边伸手,将她的腰上徐徐抱过去。

莲生只觉得冯渊的手在自己腰上缓缓摸过,动作并不怎么用力,却似乎有一股热力,隔着衣裳透进来,让她心跳越发加速。她在现代原本就是个保守害羞的性子,此刻更是涨红了脸,羞涩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拼命低着头,颤声说道:“别……”冯渊已经心猿意马,按捺不住,身子靠过来,将莲生拥入怀中,两人靠在一起的瞬间,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十分剧烈,冯渊也觉十分紧张,脸微微转过来,在莲生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只觉得扑鼻一阵淡淡的馨香,更引得浑身开始发热。

莲生脸上一阵濡湿,知道是冯渊亲了自己一下,今晚是他们两人的洞房花烛之夜,这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莲生叹了声,埋头在冯渊怀中,羞声说道:“我……我怕……”冯渊听到她声音颤抖,心头又怜又爱,喉头一动,说道:“别……别怕,我会温柔待你。”莲生低低“嗯”了一声,还想要嘱咐他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到底面嫩,低低着头不肯说话了,冯渊见她羞涩,一手环住她腰间,慢慢摸索,一边伸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令莲生同自己目光相对,烛光之下,莲生只觉得面前之人双目如星,却又似跳动着两簇火焰,直直地望着自己,正在看着,冯渊低下头来,已经忍不住亲到她的樱唇之上,双唇相接,莲生轻轻“唔”了一声,冯渊初品香甜,难舍难分,立刻如胶似漆地贴住了,莲生无法自主,魂魄飘飘荡荡,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任凭冯渊顶开自己的唇,她被他所惑,情不自禁地唇齿一动,冯渊舌尖顶入,勾住她的,缠绵一处,难舍难分。

莲生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脑中昏昏沉沉之时,感觉冯渊的手摸在自己腰间,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把自己外面的衣带给解开,手自喜服对襟之间探了进去,在腰间细细的摸索,只隔着一层小衣,能够真切的感觉他手心的热力,莲生又痒又是难耐,忍不住想要求饶,冯渊却吻住她不放,那本来放在腰间如试探挑拨的手,蓦地向上而来,探入莲生的小衣里面,不隔寸缕,缓缓摩挲挑逗起来。

莲生难耐,身子略微扭动,似欲避开冯渊的手,却哪里能够?冯渊好歹松开了她,湿润了的唇擦过她的脸颊,在耳畔轻轻说道:“娘子,我们歇了吧……”一句话,说的情意绵绵的。

莲生几乎无法出声,双唇一动,说道:“我……”却觉得冯渊手中一弄,她“啊”了一声,微微喘息,眼前公子如玉,青春年少,正是良宵,怎么抵挡?莲生微微叹了一声,垂了双眸,低声说道:“求夫君怜惜……”

冯渊情动,在她如玉的颈间流连亲了几口,手上不知不觉,已经将莲生的衣裳脱掉大半,闻言更是情难自已,细细于莲生耳畔说道:“放心……我会的,别怕。”冯渊先前相处的那些人都是男子,从来未曾亲近过女色,莲生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亲近的女子,他虽然对女子没有经历,但到底也算是久经床第,对于这些事颇有经验,且又知道莲生娇弱,不比男子,必须要十万分小心才是,他有意要伺候莲生,自然用出浑身解数,不肯怠慢,当下手唇并用,竟渐渐地令莲生失神忘己,起初还强咬着唇忍着,后来便身不由己,呻吟出声,冯渊目视她的表情,耐心动作,果然竟引得她销魂荡魄,冯渊见时机已到,便将自己的衣裳尽数退掉,覆于莲生身上,莲生一时发抖,冯渊又轻声安慰,那般温柔温存,叫人难以抵挡…莲生少不得就忍着痛承受了,幸喜只是最初痛的厉害,冯渊的手段又是高超,一时之间,凤凰于飞,鸳鸯交颈,琴瑟和谐,春色无边。

轻风入帘笼,红罗帐舞动,情话低诉,两两缠绵,这冯渊是初次识得女子的温柔滋味,且莲生又是他等了千年才等来的,又是欢喜又是心爱,一时竟如同小孩子初次发现了新奇世界,真个儿流连忘返,精力不乏,缠着莲生不休,可怜莲生初次承欢,反复被他弄了几次,虽然是极乐销魂,到底又年轻又体力不支,最后已经有昏迷不醒的势头,求饶间隐隐带了哭腔,冯渊才蓦地警醒了,自责不已,缓缓收手,一边在莲生耳畔温柔出声安慰,一边逐渐地冷静下来,却还是不肯将人放开的,只牢牢地把莲生拥在怀中,手中还握着她小小的丰盈,反复温柔玩弄,爱不释手。

莲生又困又累,缩在冯渊怀中,不能动弹,任凭他处置去了,冯渊心头仍旧咻咻欲动,却自顾忍耐着,只想来日方长,日后夜夜如此便也就是了……想到好处,嘴角带笑,忍不住又亲吻莲生,莲生怕他胡闹,便假装睡着,冯渊也不吵她,将她环抱住了,望着她痴痴地看了许久,才也渐渐地睡着了。

第十二章

且说蒋玉菡送了冯渊离去,便去张罗剩下诸事,忙碌了大半夜,才得空休息,冯府的小厮挑着灯笼,头前领着蒋玉菡去就寝,路过后院,隔着中央庭院遥遥地向着新房一望,隐隐只看见红烛影动,似有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传来。

正是冯渊春宵一刻之时。蒋玉菡脚步一顿,嘴角略挑起笑意,心底也为冯渊觉得高兴,幸喜他有生之年,得遇可心的人,只不知道自己今生今世,会不会也遇上好缘分,正心头动念。那头前领路的小厮见他停步,掩嘴一笑,说道:“蒋爷,您说我们家公子这是着了什么魔障?素日里那么厌恶女子,若有人敢劝他娶亲,他敢开口讲人家喝斥出去,怎么今天竟然这么痛痛快快,迫不及待地娶了门少奶奶进来?”

蒋玉菡笑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地里议论起你家主人的事来了……”瞥了那小厮一眼,见他生得倒是颇为清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

那小厮素来跟他熟络,知道不过是玩笑话,便笑道:“小的这不是觉得奇怪么?偏偏都没见到少奶奶是什么样子,小的这心底啊,就好像有猫爪一道一道的抓着一样,蒋爷您也没见吧?”蒋玉菡点了点头,说道:“能让哥哥动心的,毕竟是那天下无双的女子,横竖明天就见到了。”小厮又笑道:“更加不知少奶奶脾性如何……”蒋玉菡笑骂道:“你越发管的宽了,你主人眼光何等的高,若不是个万里挑一的,别说是娶,就算是看一眼也是嫌多的。”小厮笑道:“说的也是,还是蒋爷您懂我们少爷的性子。”

蒋玉菡走了几步,又叹了一声,说道:“其实你们少爷今番开窍了,你们应当替他高兴才是,若不是你们这位未曾见面的少奶奶,恐怕哥哥这一辈子也就不会娶亲生子……先前我同他一块,虽然见他自由欢乐,但到底不是个正途……哥哥又是个豁达挥洒的性子,有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常常撺掇他做些荒唐的事,我虽然同他知心,劝个一两次他不听,我就不便再说了……但是若再那样下去不肯收敛,这祖上传下的家业,迟早是要败光的,唉……如今幸喜遇上了嫂子,哥哥才算是真真正正收了性了,他日后将前事都改了,安了心守着嫂子,只平平稳稳过日子,一年两年的再生几个娃儿,将家业也撑起来,这才像样……你们也有好处。”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见蒋玉菡这般说,也说道:“蒋爷说的正是这个理,先前少爷的所做,小的们虽然不敢多话,不过看着也实在有些不像,不瞒蒋爷说,他们私底下已经有人在商量着……若少爷再这么随意抛洒无度,这家业迟早要败的,不如就先寻出路,只瞒着少爷,——闹得很是不像话呢。”

蒋玉菡停了步子,望着那小厮,说道:“竟有这样的事?”小厮看看左右无人,说道:“蒋爷脾气好,小的才敢同蒋爷说这些,小的是个懒得,不像是他们头脑灵便,小的心底想,走三家不如留一家,所以仍是希望少爷好的,如今听蒋爷所说,娶了少奶奶回来之后,想必少爷会收了性子,日后安心掌管家业,看那些人又怎么说。”蒋玉菡笑道:“你说你是个懒得,我瞧你一点也不懒,反而机灵的很,你叫什么?”小厮笑道:“小的叫守印,是印章之印。”蒋玉菡赞道:“这名字极好。”守印儿说道:“蒋爷夸奖了。”说着停了步,将灯笼挑了挑,替蒋玉菡将门推开,说道:“蒋爷今儿忙了一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就吩咐小的,今日全靠了蒋爷里外忙碌,小的就代主人伺候蒋爷。”

蒋玉菡点了点头,说道:“你有心了,不过不用,我今儿实在累了,再折腾恐怕天亮了,明日再唤你。”印儿答应了声,相送了蒋玉菡入内,又在门口等了些许时候,直到见蒋玉菡吹了蜡烛,才转身离开了。

蒋玉菡脱了外衣卧倒床上,想到冯渊半生流离,自己还以为他会孤苦终老了,没想到倒是先自己一步成了亲。他想到冯渊此刻的光影,又有些念及自己尚无着落,日后少不得还得随波逐流,到哪里是个头也不知,不由地又有些凄惶,叹了两声,半喜半忧的睡着了。

平明时候,蒋玉菡便睁开眼睛。他在戏班里养就了的习惯,不论晚上睡得多晚,天明就会立刻睁眼起身,这边刚下了地,门口就有人说道:“蒋爷起身了?小的伺候蒋爷洗漱。”听声音正是昨晚上的小厮守印。

蒋玉菡出外,见守印果然正在门口等着,蒋玉菡心喜他伶俐识做,便点了点头令他进来,守印打了水替蒋玉菡放好,便又到门口恭候去了,蒋玉菡洗过了脸,随口问道:“哥哥同嫂子起了没?”

守印“噗嗤”一笑,说道:“回蒋爷,少爷跟少奶奶还没起身呢,门口那些人都已经等的跟斗鸡眼似的了。”蒋玉菡也笑道:“到底是洞房花烛,哪里会起那么早,小心让他们别吵闹,弄坏了气氛就不好了。”守印说道:“蒋爷您放心,他们都静静地呢。”蒋玉菡点了点头,收拾好了,神清气爽出了门口,想了想又问道:“吩咐厨房多弄点好吃的……”门口的仆人听了,赶紧去厨房送信,蒋玉菡先去前厅,又把昨日客人送来的礼物点检了一番,方坐下,先喝了一杯茶。

刚喝了两口,就听到有人说道:“起了起了,少爷跟少奶奶起了!”蒋玉菡冷眼一看,门口上一堆的小厮奴仆,风车儿般的刮过去,看样子都是往新房那边去了,定是他们也好奇少奶奶是个什么天仙的样儿,才如此不像话,蒋玉菡本想呵斥他们一番,想了想,却只笑笑摇头了事。

且说冯渊拥着莲生,沉沉地睡去,他是个身体强壮的,虽然天生瘦削,却非虚弱,虽然一夜孟浪,到底是年轻,听到外面鸟鸣便睁开眼睛。怀中温玉生香,冯渊低头去,望见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偎在自己怀中,睡得正香,简直似芙蓉醉着,冯渊笑了笑,低下头去,在莲生的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竟然未醒,冯渊作弄心起,伸出玉一般的长指来,在莲生樱珠般的唇上轻轻地抚摸,又向她闭着的唇间略侵入过去。指尖只觉得温润无比,不由地心头大动,忽然觉得腰下有异,低头一探,原来那物事也苏醒过来,十分精神地硬挺着。

冯渊心头荡漾,又不想惊醒了莲生,便悄悄地将莲生抱紧了,自身后贴着她的身子,凑了过去,缓缓地贴着她动作,莲生“唔”了两声,如有所觉,慢慢地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冯渊宛如心虚,腾地便红了脸。

莲生望着他,先是疑惑,而后垂眸一看,顿时也红晕满面,羞说道:“你怎么……”冯渊见她如此模样,早忍耐不得,一把将她抱住,求道:“我也不知……忍不住了。”莲生无处可躲,说道:“这是大清早的呢。”冯渊说道:“管他……”凑过去将她吻住。

莲生还欲抗拒,怎奈尝过他的手段,哪里抗的住,少不得被他拥了强上,缓缓地又乐了一回。

片刻之后,冯渊方停了,微微地抱着莲生微微喘息,一边亲吻她的脸颊,莲生羞得只望他怀中钻,冯渊笑道:“夫人你只这么怕羞,日后天长日久,可要怎办?”莲生咬了咬唇,伸手推上他的胸,说道:“天长日久也要慢慢过得……你急什么,还是快些起身收拾,这样狼狈……怎么见人?”

冯渊这才笑着起身,拉了一件衣裳披上,下了地,出外招呼婆子打热水来——原来因为冯渊厌恶女子的缘故,这冯渊府上,妙龄的少女也不见一个,凡是奴婢,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冯渊唤着人来,心头想到这宗,暗暗盘算,日后或许要添两个伶俐的丫头侍候莲生才是。

里面莲生将衣裳披上,低头之时,发觉自己颈间斑斑点点,皆是昨晚上恩爱的印记,不由脸颊长热。外民婆子打了热水来,莲生下了床,自到屏风背后去洗……不免又是一顿脸红,足足用了半个时辰。又缓缓用皂洗漱了头脸,侧屋内便是梳妆台,蒋玉菡心细,知道这冯府内女子用品一应都无,所以昨日现准备了一份,让喜娘们放在了梳妆台上,并告知供新娘子使用。

莲生自坐在妆台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素日也是一张清水脸,昨日是被喜娘们簇拥着才妆点了一番,如今想今日是初次相见冯府上下人等,不可失礼于人,于是也耐下性子略微收拾了妆面,说是收拾,无非是薄薄地覆了一层粉,用胭脂点缀了下唇,稍微画了画眉,——只是淡淡扫了两下罢了。其实化妆这些都是女性天生便会的,只看人爱不爱用便是,莲生就是个比较惫懒的性子,并不十分精通。莲生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自觉一切妥当,过了之后才着了衣衫,整齐出来。

外面婆子们正收拾了被褥,见莲生出来,都看的呆了,真是个天仙般水灵俊秀的人物,仿佛是画里下来的人物,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还不忘行礼,齐齐说道:“贺少爷,少夫人新婚大喜。”

莲生红着脸,低声说道:“多谢。”冯渊却踱步过来,一边伸手搀住了莲生,对着那些婆子们笑道:“行了,昨日忙了没顾上,今日统统有赏,补上昨日的……先都出去吧。”婆子们才个个念佛咂嘴的出去,自去外头宣扬不提。

莲生脸上红晕不退,想问问冯渊自己的打扮是否有所不妥,冯渊伸手,摸摸她的小小鼻头,说道:“夫人总是这么害羞,看着真是可爱。”语气戏谑温柔,莲生小声说道:“都是你害的……”话未曾说完,只为冯渊视线太过灼热,逼得她含羞转过头去,问道,“我这样打扮可使得?有不妥之处么?”冯渊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说道:“你这样子,那天仙也羞得藏起来了。”莲生见他夸自己,说道:“不要乱说。”冯渊说:“句句属实。”莲生轻轻一笑,看他一眼。

冯渊看着她双眼含情,唇上沾了点胭脂,越发的诱人,忍不住过去,轻轻亲了一下,莲生吓了一跳,幸喜他只是如此,并无再做其他动作。冯渊看着她的样子,哈哈笑道:“好了,我们出去吧,我那玉菡兄弟,可是等不及,自昨日起就嚷嚷着要见你了!”

莲生一听“玉菡”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心头疑惑,莫非也是红楼中人?便问道:“哪个玉菡?”冯渊说道:“我素日里的好兄弟,这一番多亏了他。”见莲生疑惑的样子,便又说道,“你见了就知道了,他可是个极聪明的人。”一边伸手开了门,门开处,莲生吓了一跳,但见眼前,冯府的仆人们三三两两,都在周围,见门开,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又都行礼说道:“给少爷,少夫人贺喜!”莲生知道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有些羞涩未开,冯渊笑道:“知道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干活吧!”又问,“玉菡在哪里?”有小厮说道:“蒋爷在前厅呢。”仆人们看见了莲生真容,才都心满意足散开了去,冯渊说道:“我先前疏于管教,让这些人都学得放纵无礼了。”莲生缓缓摇头,冯渊携着她向前厅而去。

第十三章

冯渊携了莲生,真是郎才女貌,如此两个如花似玉的人并肩站在,似神仙眷侣,自天而降,所到之处,冯府的家丁奴仆眼珠子都看的落一地,都知道少爷动了前所未有的念头,一日间娶了个少奶奶,却不晓得容貌脾气,如今一看,这果真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灵秀美人,当下个个心底称颂念佛不提。

莲生同冯渊到了前厅,却见一人,背对着自己,正在指点那小厮踏着梯子,整理那上面挂着的红色绸带,莲生细细看去,却见那人虽只是一则背影,却是有几分风流蕴含,不由心头想道:难道真的是我所想到的那个人?

冯渊低声对莲生说道:“那便是我的玉菡兄弟。”而后扬声说道:“好兄弟,你清早上便不得闲,在忙什么呢?”

刚说完这句,那背对着两人的蒋玉菡蓦地转过身来,莲生一看他容貌,心底喝了一声彩:果然好个人品。生的一张妩媚脸容,虽然有几分女子的婉柔之气,但眉宇之间却是磊落大方,显得是个心胸有志向的。

而那边,蒋玉菡听到冯渊呼叫转过头来,同莲生一照面,也便惊了,心头忐忑恍惚想道:这就是哥哥爱之如珠如宝,迫不及待娶了进门的嫂子么?果然是好一位绝代佳人,怪道哥哥竟为她动了心了!若换了我……也是肯为了她不计一切的!

莲生同蒋玉菡四目相对打了照面,各自心头惺惺相惜。那边冯渊见了,噗地一笑,说道:“你们两个,只管看什么?玉菡快来,见过你嫂子。”

莲生这才微微一笑,略行了个礼,蒋玉菡更是醒悟过来,快步上前,施礼说道:“玉菡见过嫂子,哥哥嫂子,新婚贺喜了!”

莲生轻启朱唇,说道:“多谢了。”冯渊说道:“夫人,这一番亲事操办,多亏了玉菡,若没有他,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实在该当多谢他才是。”莲生看了蒋玉菡一眼,越看越觉得人物标致,虽然不似冯渊般出挑,但一身的温和气息,让人一看就有亲近之意,于是说道:“那是当然,不如今日回上一席,相请玉菡如何?”冯渊笑道:“夫人说的极是!”眼波脉脉地看向莲生,莲生脸上微微一红,转开了去看向蒋玉菡,目光之中有询问之意。蒋玉菡踌躇说道:“方才戏班中有人送了信来,说今晚上有场子要排,这个……”冯渊说道:“那中午相请兄弟吧?万勿推辞。”蒋玉菡也倾慕莲生其人,心底也是愿意留下的,当下再不推辞,说道:“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冯渊才同莲生相对一笑。

中午便又在客厅内设立宴席,单独请蒋玉菡一个,玉菡惯常了这些场面,更是会说话,举杯恭贺冯渊莲生,说了好些个吉祥的话。冯渊大喜,敞开怀同他畅饮,莲生自顾酒量浅,便只喝了一杯象征了事,索性没有外人。

正喝的耳酣眼热,忽然之间外面有人说道:“有个自称是薛蟠的薛爷,在外头下了马。”

蒋玉菡一听这个,惊得手中的杯子握不稳当。旁边莲生一听,也觉得心跳,心底想道:我并没有被拐子卖给薛蟠,也自顺顺利利嫁给了冯渊,怎么这薛蟠没头没脑的就来了?难道又有什么意外事故儿不成?

莲生自不知道昨日冯渊迎娶她的路上,同薛蟠那隔空的一眼惹下的孽债,自在心头忐忑,却见冯渊皱眉说道:“真是阴魂不散,他又来做什么?”

冯渊同蒋玉菡齐齐起身,莲生也心觉忐忑起了,冯渊同蒋玉菡两个走到厅门口,莲生隔着桌子,放眼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身材略胖的大汉,衣着锦绣,两鬓生着些胡须,一副粗莽气概,挥着袖子大步进来,一见冯渊,双眼放光,行礼说道:“冯兄弟,昨日匆匆离去,实在是无礼之极,今日为兄特意来到致歉。”

莲生心中好奇,这薛蟠是什么时候认得的冯渊,怎么看样子,他对冯渊的态度还不错?正在觉得奇怪,这薛蟠寒暄之间,双眼的目光不自觉的一溜,看到了站在桌后的莲生,顿时之间那眼睛直了。

薛蟠看向冯渊的时候,是双眼放光,等看到莲生的时候,却是光也愣了,直直地就呆在那里。蒋玉菡本在随意应付寒暄,冯渊心底揣着满肚子郁闷,忽然见薛蟠如此,两人齐齐转头一看,见薛蟠正是在死盯着莲生看,莲生因晓得这薛蟠其实跟“英莲”是有一段孽缘的,未免心头有些担心,生怕真的又回到先前那种命运的圈套中去。因此微微低头,避开薛蟠逼人的目光。

冯渊见状,气上心头,喝道:“薛……”蒋玉菡从旁用力将他的手臂一抱,说道:“哥哥,怎不轻蒋大哥进去落座?”冯渊忍了气,咬着牙。蒋玉菡又用力地拉了拉薛蟠的胳膊,说道:“薛大哥,薛大哥!”

薛蟠回了神,咂了咂嘴,似乎回味无穷,仍旧看着莲生,依依不舍闪开,飞速扫了蒋玉菡一眼,问道:“这位美人是……”

蒋玉菡重重地咳嗽一声,说道:“薛大哥,这位是冯哥哥的夫人。”

薛蟠一怔,人才彻底的反应过来,重新看向冯渊,说道:“是冯兄弟的夫人?这……这……这……”一连三个这,道尽了满腹的遗憾跟惋惜。冯渊心头更气,然而看薛蟠这全然不加掩饰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冷冷一笑,也不招呼薛蟠,自回到了桌面,将莲生的手握着,说道:“夫人,有外客来,不如你先进去坐坐。”莲生正恨不得避开薛蟠,然而心头又记挂着冯渊,想到前尘,生怕他有事,便用手搭在冯渊的手上,同他进了内,才担忧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你……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主,你切记不要惹恼了他……”冯渊望着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般说,我自记得就是了。”莲生兀自不放心,说道:“他若是有说什么不像样的话,你只当耳旁风……要记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虽然不知道薛蟠跟冯渊之间又是什么造化,但总是替冯渊着想,不管怎样,不想他白白地送了性命,她又知道这薛蟠是个呆子,不小心惹怒了他,不一定会弄出什么事来……于是百般叮嘱冯渊,冯渊知道莲生是忧心自己,便答应了,伸手拢着她,将她送入里去。

那边薛蟠伸长了脖子张望,那般恋恋不舍,惹得蒋玉菡笑道:“蒋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只盯着冯哥哥的夫人瞧着做什么?”

薛蟠见他如此说,挥挥袖子到了桌子边上,不说话,先唉声叹气,将蒋玉菡的杯子拎起来,喝了个满盅,才说道:“我素来自诩这金陵城已经玩遍了,没什么可看的地方,才急巴巴的想要上京城去……没想到,唉,真是没想到啊。”蒋玉菡说道:“薛大哥没想到什么?”薛蟠瞪着眼睛,很是惆怅,说道:“我只想能遇到冯兄弟这样出色的人,已经算是三生有幸,却没有想到,他这夫人却更是人间难得……我只恨我瞎了眼……”蒋玉菡看他暴躁难耐的样子,开解说道:“这……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蒋大哥何必如此,也许将来嫂夫人会更胜一筹呢?”

薛蟠很无奈,沮丧说道:“但是如冯兄弟的夫人这般的,应该天上地下也只这一个了。”蒋玉菡笑喷,说道:“薛大哥你好不知足,昨日见了冯哥哥,便一心想结识他,今日又见了冯家嫂嫂,又便转了性了。”心中却冷笑着想:这天底下的灵秀儿女,难道个个如我不成?无从选择才屈从而已……岂能都注定了被你折腾的命运?薛蟠曲着脑门,说道:“我昨日回家,好说歹说,才让家母推迟了上京的日期,如今看来,莫非我要一辈子也不上京了么?”

蒋玉菡正想问他此事,见他自己主动说起来,一惊问道:“薛大哥,你不会是因为冯哥哥所以才推迟上京的吧?”

薛蟠说道:“不然又是为了什么?唉,看着吃不着,真是难熬!”蒋玉菡心头暗惊,却夹了一筷子肉给他,说道:“蒋大哥先吃这个垫一垫吧!”薛蟠笑道:“琪官你捉弄我!”正这时,冯渊自内堂转了出来,他送了莲生进去,又好生地安慰了她一阵,才出来见薛蟠,因有着了莲生的叮嘱,人也消了气,笑道:“说什么呢,如此可乐?”

薛蟠转眼看向他面上,细细瞧了一会儿,说道:“正说到冯兄弟你跟小嫂子两个,真是天生一对……”冯渊听他忽然间狗嘴里吐出了象牙,也微微一乐,说道:“多谢薛大爷,”举起杯子来说道,“我代内子敬薛大爷一杯。”薛蟠看着他的样子,也便够了,当下也笑道:“如此甚好,昨日我没喝的够,就被拉了家去,如今倒是可以跟冯兄弟好生喝一回了。”当下一杯饮尽。

蒋玉菡从旁周旋,冯渊也不再计较薛蟠对自己的心怀不轨,只是同他应酬,两人有心灌醉薛蟠,薛蟠果然很快便喝的烂醉,不省人事,冯渊也不留他,看他呆愣愣趴在桌子上的样,出门叫了小厮,又通知了薛蟠贴身的小厮,让唤了一顶轿子,将薛蟠扶着向外,薛蟠兀自扎手扎脚地想抓酒杯,嘴里含混嚷嚷:“冯兄弟,再喝……”冯渊同蒋玉菡两个站在旁边,见薛蟠胡乱捉住了一个小厮的手,放在嘴边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由地哈哈大笑。

第十四章

冯渊蒋玉菡两个,一直看小厮们将呆霸王送上轿子,才回转来。进了门,蒋玉菡说道:“我本以为这呆霸王昨日回去,今儿就会启程上京了,不料方才同他的口吻中听说,他竟然改了日期,却是为了哥哥你呢!实在竟没想到。”

冯渊兀自回想方才薛蟠亲那小厮手的呆样子,笑哈哈说道:“他肖想又能如何?我如今是成了亲的人,又不是他的贴身小厮,此番忍了他,他若不识做敢对我乱来,管他呆霸王傻霸王,定要给他好看。”

蒋玉菡知道他在说方才薛蟠失态模样,闻言也是一笑,却又叮嘱说道:“虽然哥哥是有身家的人,哥哥不愿,那呆霸王等闲也不敢造次,不过哥哥凡事还要小心也好,另外我有句不中听的话……”

冯渊问道:“怎么了?是什么事,好兄弟你说。”蒋玉菡叹一口气,说道:“不瞒哥哥说,今日这呆子又看见了嫂夫人,对嫂嫂那个样貌,可是念念不忘呢。”

冯渊闻言,皱眉说道:“什么?他竟然敢对英莲有意?”蒋玉菡点头,说道:“我听他话锋里,颇觉得遗憾,不过幸亏是哥哥你已经娶了嫂子,这呆霸王虽然急色,但还算颇为仗义,虽然娇纵荒唐,也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些礼数的,应该不至于会做出那种可耻之事。”冯渊想了想,又是愤怒,连连念道:“可恨可恨,我先前未曾察觉,若是察觉,先命人关上门,打他一顿。”

蒋玉菡笑着摇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若是打的他狠了,薛家是誓不罢休的,反正他迟早晚也是要上京去的,不如哥哥你将这尊瘟神顺顺当当送走,不伤体面和气,岂不更好。”冯渊也叹了一声,说道:“好是好,不过我只怕我忍耐不住,他对我动念头也就罢了,打主意到英莲身上,却是饶他不得!”蒋玉菡说道:“哥哥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先忍这一时之气吧。”

冯渊听蒋玉菡如此说,忽然奇道:“对了……先前你嫂子进内堂时候,也曾这般叮嘱过我,说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岂不跟兄弟你方才所说不谋而合?”蒋玉菡听了这两句话,也呆了呆,说道:“嫂子竟如此劝哥哥?”摇头叹息,“嫂子果然是个有见识的,哥哥你有福了。”

冯渊听他从心底感慨出的这两句话,也觉得感动,回转心思,说道:“我知道了,你两人都是为了我好,怕我一时冲动,作出了无法收拾的事来……这番深意,我是明白的,日后见了那呆霸王,也让着些就是了。我情知我先前轻狂,做事从不计较,也不肯花心思,如今娶了亲,怎么还要让兄弟跟夫人替我操心,实在不该……”他说着,将蒋玉菡双手握住,说道,“好兄弟,你放心,我日后定会事事谨慎,也绝不会再闹那些荒唐急性,这也是为了我好,为了你嫂子好。——这话说出来,势必不反悔。”

蒋玉菡见他霍然开朗,也觉得心头欢喜,说道:“哥哥你能想开,就不枉费嫂子一片关怀之意了。好生地度过这劫,跟嫂子安稳过日子,给个神仙也是不换的。”冯渊闻言一笑,说道:“兄弟你说的对。”一想之间,忽然觉得后怕,忍不住说:“昨日我娶了你嫂子,真是上天护佑,兄弟你说,若是晚了一日的话,恐怕……真的会有变数,我如今想来,感慨万千。”

蒋玉菡想了想,也点头说道:“我也是一直这么想,这真是上天庇佑,才让哥哥如此巧的娶了嫂子进门。试想……若是昨日哥哥你不曾娶亲,这呆霸王恐怕就常住哥哥这里了。”说着哈哈而笑。

蒋玉菡担忧的只是冯渊,却不晓得,若不是莲生见机的快,让冯渊立刻动身娶了人,这才把一桩本该发生的丧事扭转成了喜事。不然的话,那拐子再卖英莲给薛蟠,薛家冯家两家抢人,冯渊一命呜呼,此刻冯府,肯定愁云惨雾着呢!

蒋玉菡跟冯渊自然是不知其中险要的。蒋玉菡感叹完了,冯渊笑道:“说什么呢……我是在说你嫂子。你倒是绕到我身上来了。我只怕我迟了一日,你嫂嫂不能够进冯府的门,想想又是后怕又是侥幸,——若今生娶不到你嫂嫂,活着也是无用,真不如死了罢了!”这话却暗合了玄机。

蒋玉菡见他说的如此郑重绝然,心头一震,便笑着说道:“谁让哥哥跟嫂子都是璧人一对儿呢,人见人爱,也难怪那呆霸王眼里出火,……不过他再流更多口水出来也是没用的,哥哥跟嫂子天生地长,合该一处,外人只有眼馋的份儿!”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蒋玉菡才告辞离去,自去准备要晚上登台。冯渊看看天色,终于忍不住,自回去探看莲生。

莲生在里间坐着,总觉得心神不宁,想不到自己尽力躲避,竟然还能遇到呆霸王薛蟠,她不知薛蟠来意,在厅内遥遥一眼,却见他满面喜色,倒不像是个来找茬的。何况如今她并没有卖身给他,又嫁给了冯渊。这呆霸王再呆,也不至于会强抢民妇的吧。莲生却左右没想到,这呆霸王先前来,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之意,乃是为了冯渊。

莲生等的心急,开门唤了个婆子去前厅看看,那婆子回来,只说道:“少爷跟蒋爷正在陪着薛大爷喝酒呢。”莲生问道:“只是喝酒?他们神色如何?”婆子笑道:“少奶奶放心,只是喝酒,一团和气的很。”莲生点了点头,命那婆子下去,心想:竟然一团和气……莫非是因为自己嫁给冯渊,引发了古怪的效应转变?让冯渊跟薛蟠两个对头,反而成了朋友?然而方才见冯渊对待薛蟠之时,神色有异,仿佛也是没料到他来上门,有些不悦似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莲生想来想去,微微转念又想:这薛蟠本来该是上京去荣国府的时候了吧,怎么竟还有闲心在此喝酒?

正在迷茫之时,听到外面说道:“少爷回来啦?少奶奶可等的心急呢!”接着是冯渊淡淡应了一声“嗯”,莲生大喜,一抬头的功夫,门被推开,冯渊脸上略带微红的进来,叫道:“夫人,我回来啦。”

莲生起身迎接,冯渊一径入内来,两人走在一块,莲生抬头看他,见他神色如常,眼波流离,只是双颊微微带了红晕色,不由问道:“喝多了酒?”冯渊笑道:“未曾,只是我喝酒容易上脸,放心,我记得你的话,不敢多喝,也不敢生事。”莲生见他如此的听话,微微一笑,说道:“这样说,仿佛我约束着你似的。”冯渊说道:“夫人的话,句句都是金口玉言,我怎么能不听呢?”说着,将莲生的手给轻轻地攥住,握在了手心。

莲生见他团团温柔,心头一动。然而少不得还要问的:“那位薛大爷,跟你是什么交情?怎突然上门?”冯渊见她问,也回答说道:“说起来古怪,这个人实在无赖,昨日娶亲途中,似被他见了一面,冒冒然地久来上门恭喜……我本是不愿意理会他的,然而小蒋跟他素来有交往,劝我说,这人是个呆性,有名的呆霸王,所以少不得虚与委蛇了……昨日小蒋用了计,把他给劝了家去,没想到今儿又来了。”莲生心头大跳,想道:果然昨日会遇到薛蟠的,若是晚了一步,我这一身,可不知要归到谁手里去了,不由地面带焦急后怕之色。

冯渊一见,立刻正紧说道:“夫人你担心什么?你别怕,他是个无赖的性情,虽然对我有不轨之心,但我如今有了你,娶了亲,也发誓将前事全都改了,怎么会跟这种无聊的人有所纠缠,只不过是同他随意敷衍,幸喜他今日也颇为有礼,若是真的同我胡缠,我也自不会对他客气的。”他怕莲生多心,便急忙解释安抚。

莲生听了冯渊的话,心底苦笑,想道:这呆霸王竟然对冯渊起了心……真是色中恶鬼!微微担忧说道:“我竟没想到会如此,但……毕竟是宗隐患……”冯渊见她蹙了眉,急忙又说:“别担心,我听小蒋说,他们一家子是定了日期要上京城投奔亲戚的,不知为何竟然耽搁了,但是他再耽搁,难道要耽搁一辈子?也无非是几天就是了,日后再不见他!”莲生听冯渊这么说,才笑道:“真是如此就好了,只盼着他快些上京去,我也觉得安心。”冯渊伸手环抱了她,说道:“夫人有什么不安心的,横竖我在你身边,那呆霸王夺不走你,也动不了我。……我同你才是天生注定的姻缘,打不开,离不散,千年也是这般恩爱……”莲生听他声音渐渐越发温柔,人也低下头来,忍不住羞红满面,说道:“做什么?”冯渊逐渐靠近过来,说道:“你脸红什么?给夫君亲一个。”莲生伸手推他胸口,笑着闪避,低声说道:“自己吃了酒满脸的红不说,还来说我?”冯渊看她娇羞满面,心头大动,偏将她抱紧了,说道:“好夫人,只亲一个,不打紧的。——不做其他的就是。”

第十五章

莲生无法,便不再挣扎。冯渊抱定了莲生,将她的朱唇噙着,细细亲了一回,才缓缓放开,这一番亲近,他脸上红晕更盛,低头看着怀中之人,眼光流转,喘息微微。莲生微微抬头,望着他仍旧一副意犹未尽之态,知道再不提醒,便又要不可收拾了,于是低声说道:“好了,青天白日的,没得羞人……”冯渊环着她的腰,得意说道:“都是夫妻了,羞什么?新婚燕尔,任谁都是如此的。”说着说着,又低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几口。

下午时候,冯渊将昨日宾客前来送的礼物都一一点收了一遍。又将几个紧要的亲戚名单过目,准备择日去登门拜谢。府内的诸事都在心中过了一遍,才觉得妥当放心。一边在指挥小厮的功夫,便又想起来,需要给莲生挑选几个能干机灵的丫头才是,便又唤了管家来。

冯府的鲁管家上前,问道:“少爷有何吩咐?”冯渊说道:“我想给少奶奶添两个勤快机灵的丫头。”鲁管家笑道:“少爷,这件事无须发愁,就交给小的来做好了。”冯渊说道:“嗯……你去挑,要紧的是别面目可憎,选着少奶奶会喜欢的类,也别弄些手脚慢心思蠢笨的,惹少奶奶生气。”鲁管家说道:“小的明白,少爷请放心。”冯渊笑道:“如此劳烦你了。”鲁管家说道:“少爷哪里话,少爷总算成亲了,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能为少奶奶挑丫头,也是巴不得的事,少爷,我先去做啦。”这鲁管家先前跟着冯渊父亲,最是贴心能干的,自打冯老爷死后,一直忠心耿耿留在冯府,这几年来冯渊胡作非为,没人说的听他……也多亏了鲁管家从中撑着,家业才没有给败光。本以为到死也无法见冯渊挺身撑起家业,光宗耀祖了,却不料想,正当绝望了之时,却又柳暗花明又一村起来。这鲁管家欣慰,暗自在冯老爷牌位前也不知掉了多少泪,这心底自然是万分感激莲生的。当下要替莲生出力,当然是巴不得的。

冯渊见他说的诚恳,便笑着点点头:“好的,如此你便去吧。”鲁管家欢欢喜喜的,自带了个小厮,出府买丫头去。

这边冯渊打发了鲁管家去置买丫头,回头一想,又想到莲生嫁过来,身边也没有带什么衣裳首饰,喜服也还是昨日蒋玉菡给先备下的,怪道今日他觉得有些怪,原来莲生穿着的还是昨日的喜服,只不过是新婚初日,倒也不觉得怎样,如今回想过来,不由地暗骂自己糊涂,本来是想让小厮去请衣铺掌柜送些衣裳来,到底不耐烦等,索性亲自去一趟,便叫了两个小厮跟着,匆匆忙忙出门去。

冯渊出了府,翻身上马,匆匆地望着市面铺子而去,这冯老爷亡故之后,也留了几十亩地,一些祖产譬如房屋,铺子之类的,虽然说铺面不算太大,倒也还说的过去,因为是祖传,信誉良好,自也有一帮老顾客帮衬。

冯渊意气洋洋到了自家衣铺,翻身下马,自有小二出来,笑哈哈躬身叫道:“少东家来啦!”这冯渊先前游手好闲,只顾玩乐,千年也不肯来一次的,就算是取银子用,也是命小厮跑腿。今日却是日头从西边出来。小二将马牵了去照料,掌柜的也闻讯,急忙撇下客人赶着出来,笑着拱手:“少东家,昨日大喜啊!”这位掌柜姓郭,昨日也去过冯府赴宴的。冯渊笑道:“郭掌柜,好说好说。”掌柜的迎了冯渊进去,冯渊说明来意,掌柜曾见过莲生下轿,极是老辣的眼神,自然记得清楚。当下便立刻命小二,将那合尺码的上好的衣裳都捧出来,让冯渊过目挑选。

冯渊想着莲生心性,为人,便将素色的锦缎衣裳挑了两件,并里衣之类的,一应俱全。又选了几尺名贵的缎子,让掌柜的选着做几件备用。

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将要的东西挑选齐全了,掌柜的亲自动手细细的包了起来,才交给冯渊,冯渊便把小厮叫来,嘱咐着叫他们带着先送回家去,给少奶奶过目,若有不满意就即刻回来说。这边冯渊不急着走,坐在堂中,同掌柜又说了一会儿话,不外乎最近的铺子经营如何之类,掌柜一一回答了。不一会功夫小厮回来,行了礼说道:“少奶奶说很是满意,又说若是少爷没有别的事,就早点回去,别在外面耽搁了。”冯渊哈哈笑了一声,见天色不早,才起身告辞,掌柜又急忙相送出门。

冯渊回了家后,便即刻有仆人来报,说是鲁管家买了两个丫头回来,等少爷过目。冯渊心头一喜,便命将人带上来。小厮自去传信,不一会功夫,鲁管家领了两个嫩生生的丫头出来,冯渊在上首坐着微微过目扫了一眼,见两个丫头生的也还算齐整,鹅蛋脸微胖的那个叫做银卓,略瘦削的那个叫做黄玉,银卓是十三岁,黄玉却已是十五,都向着冯渊行了礼。

冯渊看了一会,觉得也还顺眼,又问了几句话,两个丫头都答了,谈吐也过得去,便问鲁管家:“给少奶奶过目了没有?”鲁管家说:“不敢先去惊到少奶奶,先带来让少爷过目,少爷觉得还可以,再去给少奶奶看。”冯渊笑道:“我看人还过得去……就是银卓的年纪小了点,怕不懂做事,罢了,先领去给少奶奶瞧瞧,若少奶奶觉得合适,再调教调教,留给少奶奶用,不行的话再换。”鲁管家点头答应,把两个丫头唤出来,又命婆子带了,去给莲生过目。

且说莲生在家中,知道新婚过后,冯渊必定有一番好忙的,幸喜冯渊怕她一个人闷,便将府内的好玩的玩意,并宾客送来的稀奇的东西,送给她鉴赏把玩。正在一样一样的看,见婆子推门进来,行了个礼说道:“少奶奶,少爷打发小厮回来,带了新置买的衣裳之物给少奶奶过目。”

莲生并未想到这一件事,她自己也忽略了自身并未带衣裳过来,闻言不由地微微欢喜,说道:“拿进来吧。”

婆子这才回身招呼,门口的两个婆子各自捧着木盘进来,上前站定,微微躬身,先前那婆子解开包袱,供莲生挑选衣裳。

莲生看了看冯渊替自己挑选的那些衣物,心头暗暗感动,感念他竟然这样细心体贴,那婆子便又说:“小厮们还在外头等着呢,少爷说了,若是少奶奶不喜欢的,就说一声,喜欢什么样想要的,也说一声,小厮们回去,再行置办。”

莲生说道:“这些已经够了,我看过了,都很好。”婆子才鞠了躬,又笑道:“少爷这可是喜欢少奶奶呢,先前怎么也没见他这样的。”莲生掩嘴一笑,说道:“去吧,叫少爷若是没事,就早些回家来,别在外头耽搁了。”那婆子自出去传话不提。

莲生在屋子内又细细地看了一翻那些衣裳,好歹也将那身喜服给换了下来,重穿了一件桃粉色的长衣。过不多时候,就见先前离开那婆子又回来了,说道:“少爷让鲁管家领了两个新买的丫头,来让少奶奶过目,若是少奶奶觉得中意,就留下,若是少奶奶不喜欢,就改日新买。”

莲生颇为诧异:“做什么又另买丫头呢?”婆子笑道:“少爷也是体贴少奶奶,先前少爷不惜女眷,所以府内连个年轻点的使唤丫头都没有,如今少爷娶了少奶奶,自然是不同的,若是出去见亲戚什么的,当然不能让我们这些人陪着了。”莲生是现代人思想,原没有想到这么些规矩,当下点了点头,叹说道:“原来如此……”婆子说道:“我先出去,带那两个丫头过来给少奶奶过目?”莲生说道:“劳烦了。”

婆子欢天喜地的出去,将银卓跟黄玉带了进来,两个丫头行了礼,莲生在上坐着,说道:“你们都多大了,叫什么?”银卓说道:“回奶奶的话,我叫银卓,今年十三岁。”黄玉轻声说道:“回奶奶的话,我叫黄玉,今年十五。”莲生听了,很是感叹,她原先都已经二十多岁是近三十的人了,穿越过来,英莲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水嫩葱灵的年纪,这一声“奶奶”听得真是百感交集,便说道:“你们是被少爷买来的?可会做什么吗?”

银卓略带天真,闻言说道:“我什么也会做,打水扫地煮饭洗衣,都是会的。”黄玉文静一点,说道:“我先前也是给人当丫鬟的,那家人败了,才被人卖出来,寻常伺候的事情,都会做,有什么需要的,奶奶只管吩咐我做。”莲生见银卓天真烂漫,黄玉稳重,点了点头,说道:“那很好了,就你们两个吧。”婆子在一边听了,就说道:“少奶奶留下她们,我出去告诉鲁管家一声,他还在外面提着心呢。”莲生点头,婆子便出去通信。

当晚上,冯渊请莲生出来,两人用了餐,在厅内坐着闲聊,说起蒋玉菡来,冯渊便将这两天蒋玉菡出力之事,跟莲生都说了。莲生说道:“果真是多亏了他,只可惜……他这样的好人,却那么不自由,到底不是个长法儿。”冯渊听了,也皱了皱眉,随即说道:“我也是这般说,我曾留他在家里住了,让他辞了戏班子的事,他却不愿。”莲生说:“人各有志,毕竟他也是堂堂男儿,虽然同你交好,到底非亲非故,他的心中,怕是不愿如此……有寄人篱下之感。”冯渊说道:“夫人说的对,我看玉菡也是个有志向的……不过他那人聪明且有手段,性格又好,就算身为戏子,每日周旋,怕也是吃不了什么亏的。”莲生说道:“也是……”心底却想到,这蒋玉菡日后飘飘泊泊,到最后到底也是停了脚立了业的,日后荣国府伺候宝玉的丫头袭人,不就是被他买了去,当了妻子的么?所以各人都有一番造化。

说着说着,夜渐深了,冯渊携着莲生自回房休息,他们两个少年夫妻,又是情投意合,少不得又是一夜恩爱缠绵,难以尽述。

第十六章

第二日起身,冯渊打点些礼品,准备回送给自家亲戚的,此后他是打定主意好好过日子的,那些以前浪荡纨绔时候丢下的亲戚们,凡是昨日来了的,少不得也要捡起来联络。正在吩咐小厮将礼物一一归拢,忽然听到有人说道:“少爷,门口有衙门的人来,说是知府老爷有请少爷过府一叙。”

冯渊一听,沉思说道:“咦,他又是为了什么事?”想了想,回来跟莲生商议。

莲生正梳洗完毕,黄玉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很是心灵手巧,莲生毕竟是个现代人,什么古代的发髻一概不会,先前也是随意应付,幸亏天生丽质,也不觉得怎样……如今经过黄玉的巧手打扮,更显得美人如玉,银卓年纪尚小,还有些不懂事,便在一边没口子的夸奖莲生,说着说着,便说漏了嘴。说道:“我没来之前,只听说咱们少爷是有一宗怪毛病的,如今见了,明明好端端的,又有什么?少奶奶也是这样的天仙般的人物,性情又温柔,我才说她们都是在嫉妒,胡言乱语着呢!”

黄玉乖觉,在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银卓才晓得,微微胆怯地看了莲生一眼,莲生不以为然,只说道:“谁没有几件做错的事情?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说再多也是没用的,自己过好了日子最紧要。”黄玉笑道:“少奶奶说的是。”银卓说道:“少奶奶别怪我,我口没遮拦的。”说着,便自己轻轻地拍自己的嘴,莲生说道:“我知道,以后留心着就是了,什么外头传的奇怪的话,别忘心里去,你年纪小,小心听了那些歪话,长不好了。”

莲生这是从自己的立场来说,在前生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自然是当这些十几岁的小丫头如同孩童一般……却不料想,她说完了之后,两个丫头嗤嗤地笑起来,黄玉伸手抿着嘴,想笑又忍着。莲生还没有回味过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银卓不敢开口,抿着嘴怕再说错了话,黄玉柔声说道:“少奶奶同银卓也是差不多年纪的……”

莲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哑然失笑。暗笑自己真是糊涂,倚老卖老竟没成功。

两个丫头见莲生露出笑容,也跟着低低地笑,这时侯外头有人进来,说道:“怎么了,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笑?”莲生起身,见是冯渊进来,便问道:“你今日不是要忙,怎么回来了?”冯渊说道:“我回来是有事情要同你商议。”莲生问道:“是什么事?你说。”冯渊说道:“你猜刚才是谁派小厮来府上了?”莲生说道:“那么多的人……我怎么会猜到是谁?”冯渊看着她,微微眨眨眼,说道:“昨日娶你,满府都是我这边的亲戚,唯独是这个人,却是你这边的,你该知道了吧?”莲生一笑,心头了然,便说道:“原来是他……怎么,是贾雨村……咳,是知府大人派人来了?”冯渊点点头,说道:“正是知府大人,我因为他是跟你沾亲带故的……所以才疑惑,进来同你商议,他派人来请我过府一叙,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莲生想了一回,说道:“那拐子的事情,应该好办,不至于让你再特特的跑一趟,更何况他跟我有旧,念在你新婚,当然也是不肯来麻烦你的,既然如此……那么……恐怕还是为了我的事。”冯渊皱眉问道:“这意思是说?”莲生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问我爹娘何在,我都不记得了?”冯渊惊道:“莫非知府大人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莲生说道:“我也不知……我想的或许也不准的,不过,总之他不会有什么歹意,你放心去就是了,小心应付。”

冯渊说道:“嗯,我也想来告知你一声,如此,我便去了,若有什么事情,就让小厮回来告诉。——你别急也别担心。”莲生点点头,说道:“你去吧,外头的事情,横竖都有你担着,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只等着便是了。”冯渊笑道:“夫人这么说,我便更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来了。”莲生掩嘴,想了想,又说:“对了,他究竟是个堂堂的知府大人,昨日里他亲自上门来,且带了礼物,可见他也是个不错的人,给足了你面子……今日你去,可不能失礼于人,一定要准备点礼物才是,不过这礼物,又不能太过名贵张扬,他究竟是个官员,要避开些嫌疑。”冯渊点头,叹道:“娘子真是女诸葛,心细如发,为夫受教了。”说着,深深地冲着莲生行了个礼。

莲生笑道:“油嘴滑舌的,快些去吧,知府大人跟前,可别如此,须十分庄重。”冯渊咳嗽一声,说道:“我这一去,得须给夫人撑起脸面来,自然要做足功夫的。”说着,上前一步,眼睛望着莲生,不由意动,碍于莲生身后黄玉跟银卓都在看着,到底只又咳嗽了一声,挑眉说道:“夫人,我去了。”莲生说道:“快快去吧。”含笑目送,冯渊意气洋洋,出门去了。

到底雨村为何会传唤冯渊前去?原来雨村昔日同甄士隐交好,后来英莲被拐子拐走,葫芦庙起火,士隐家被烧做一团灰烬,无奈何,只好投奔岳丈,士隐的岳丈封肃,是个尤其小气计较的人,虽然家业富足殷实,看士隐狼狈而来,怕他就此住下,吃住他的,于是很是不乐。将甄士隐随身所带变卖田产的银两半是哄骗,赚去多半。性子又一发恶劣,士隐失去爱女在先,后又失掉家业,寄居岳丈家中又不得意,最终竟被一个跛脚疯道人给度化走了,出家去也。留下甄家娘子,仍在封肃家住着,只有两个昔日的贴身丫鬟伺候,主仆三人日夜劳累,做些针线活计,好让封肃满意着些,绕是如此,封肃也时常抱怨。

只不过封肃虽然不悦,到底是无可奈何,难道将亲生女儿赶出门去?只好留下她三人勉强度日。后来雨村中了官,恰巧见到了昔日的甄士隐家的丫头娇杏,以为甄士隐也在封家,当下派官差去封肃家中寻人,不料得知士隐已经出家去了。后来雨村娶了娇杏,又送了好些银两礼物,分赠给封肃跟甄家娘子,雨村又答应甄家娘子,会派人替她寻找英莲。

不料这许多年过去,英莲半点消息都无。今日却在应天府给雨村碰了个正着,也算是大喜事一件,雨村思来想去,甄士隐虽然已经不在,此事到底需要同甄家娘子说一声的,便请了冯渊,前去商议此事不提。

且说莲生留在家中,也暗自思量雨村到底是为何有请冯渊过去。虽然猜不到十足十准确,却也是差不多的,估计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之事。莲生正在思量,寂静里,却听到外面有人急急跑过去,有人含混说道:“快派人,告诉少爷!”

莲生隐隐听了这句,急忙将银卓唤过来,说道:“我听得外头有人急匆匆的,仿佛有急事,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你快去探听一番。”

银卓答应了,转身出去探听消息,不一会儿的功夫回来,说道:“回少奶奶,据说是前面来了个搅事的人,还是少爷昔日认识的……口口声声嚷着要见少爷、少奶奶呢。”

莲生略微吃惊,问道:“是什么少爷昔日认识的人?”银卓垂手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样……只远远看了一眼,看似也是个少爷打扮,还有几个小厮跟着呢,只不过这人性子实在是不好,鲁管家好言相劝,他全都不听,只是叫嚷着要见少爷、少奶奶,赖在堂中不走呢……还说什么……”

银卓有所顾忌,眼珠动了动,不再说下去,莲生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银卓说道:“少奶奶,这个人说的话很难听,我还是不说了。”莲生说道:“你只管说就是了。”银卓才说道:“那人说,少爷自来是跟他交好的,要长久的……不料却变了心,他今日一定要见见少奶奶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有三头六臂,居然就迷了少爷的心了,恐怕……恐怕不是好人!……还说若是不给见,他今日就不走了,只等少爷回来。”

莲生闻言皱眉,心头想:“听这口风,莫非是冯渊昔日交往的那些个人……如今找上门来?只是冯渊已经立志跟昔日一刀两断,且也已经成家,这人还来厮闹混搅,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他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不成?”心头略想了想,便把黄玉叫来,说道:“你出去问问鲁管家,这闹事的人,是什么来头的?能劝就劝,若真是个说不清的混人,就不要跟他计较,只去找他们家大人,将他领回去吧。若这些不管用,就想法先令他安稳下来,不要大呼小叫,惹人笑话。”英莲十三四岁的样,冯渊却已经十八九岁,所以在莲生的心底,其实那还是些小孩子,只不过古人都早熟得很,所以她这么小,也嫁了冯渊……料来先前跟冯渊胡混的那个,年纪也大不了多少去,想必也是跟冯渊相似的出身,或者父母不在,或者父母管不得,或者是任意娇纵,惯出了他的性子,才由得他胡闹如此。

第十七章

丫鬟转身自去跟鲁管家传话,不多时候回来了,回禀说道:“回少奶奶,鲁管家说:那人是城郊韦财主家的独子,只因韦老爷的亲戚有在京内当官,有些势力,这小少爷就有些无法无天,随行乱来,管家说,他会想法子的。请奶奶放心。”

莲生听了这话,稍微安心,想了想还是说道:“银卓,你出去让个小厮在前面照看着,有什么变故,就即刻回来通知。”

打发了丫鬟去说明,莲生坐了会,只听到前方的吵嚷声隐隐地有一两声传过来,不由地皱起了眉,知道鲁管家怕是没有压住人家,果然,就听到外面咚咚的脚步声跑来,银卓推门进来,神色略有点慌张,说道:“少奶奶,事情不好了,那个小少爷同鲁管家说不过几句,就嚷嚷着让他退下,他要直接见少奶奶呢!鲁管家拦不住,想让小厮们把他赶出去,不料这样一来竟然更加的坏事了,那小少爷跟来的小厮们也闹了起来,现如今快打起来了。”

“真是胡闹。”莲生听了这个不由地动了怒,银卓又说:“少奶奶,现如今可怎么办?那小少爷还一直说,要是少奶奶不出去见他,他就进来了!”

莲生听了这个,起身说道:“不用他来,你出去跟鲁管家说一声,别跟他们动粗,都停了手,让那人稍等一会,我出去见他就罢了。”黄玉从旁劝道:“奶奶跟那些人生什么气,只管等着,少爷回来自有定夺。”莲生摇头,说道:“少爷如今在衙门,跟知府大人说事情,这么冒冒然去,让知府大人知道了,也不像话。你快去看看那派的人去了没有?如果没有,就赶紧拦住,有什么大不了的?”黄玉听了,急忙抽身出去找人,银卓也跟着出去吩咐小厮跟鲁管家通报,莲生起身,略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迈步出门,望前厅而去,走了一小会,就听到前面鸦雀无声,想必是听了说莲生要来见人,那小少爷才停了闹。

且说那韦小少爷,是个年少不知事情的,正如莲生所想,因为韦家只这么一个儿子,未免娇纵惯了,平常最好的就是走鸡斗狗,尽情玩乐,一年前遇上了冯渊,两个真是一拍即合,韦小少爷心喜冯渊的人品风流,冯渊对他也是疼爱非常,两个人假凤虚凰的厮守之际,未免会说出些情热的话,这小少爷便听了心里去。

前日听说冯府大办喜事,小少爷还以为是谣传而已。不料这传说的人越来越多,因众人都没有见过莲生的面儿,那些谣言也越发的不靠谱,形形色色,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冯家少爷娶得是一个凶悍的母夜叉,所以才能降服的冯渊服服帖帖,有的人说是个狐狸精,会法术,才将那千年的孤鸾命数改变,只因迷了冯渊的心性才会如此……种种不一,又有几个不安好心的狐朋狗党,因为见冯渊忽然改性娶亲,新娘子的面容又是没有见过的,心里好奇而不忿,知道韦小少爷跟冯渊最好,所以刻意在韦小少爷跟前撺掇挑拨,将那小少爷的火气挑的旺旺的,最好去冯府大闹一场,给他们看热闹。

果然韦小少爷中了圈套,他听的动怒,一刻不能忍,本来欲晚上就来,幸亏众家人劝了才罢休,这小少爷一整晚上没有睡好,早上便起了个大早,带人来到冯家,本想要找冯渊出来问说清楚,不料冯渊不在。

这小少爷从小就是被娇养惯了的,最是吃不得气,平素里跟冯渊相处的时候,冯渊又对他百依百顺,惯出的他的脾气比娇蛮小姐更娇纵三分,本是兴冲冲来寻冯渊说明白的,冯渊不在,他那里肯吃这个闭门气?于是非要闹着见莲生……只为传入耳中的那些个话,再加上他也以为冯渊是不可能轻易为谁人动心的,所以才起了疑心,认定了莲生绝对不是个平常人,也许如众人所说,真正是个母夜叉亦或者狐狸精怪。

鲁管家一力抵挡,这小少爷起初还求着见,后来就冒出怒火起来,冯渊以前同他交往的时候,也常常带他回家来,鲁管家无奈,也只好对他礼貌相待,这小少爷自以为如冯府的“主母”一般了,如今鲁管家为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挡住了他的路,他只觉得好似被人“鸠占鹊巢”了,于是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当下发作起来,定要见莲生。他又仗着先前跟冯渊交好,料到冯渊不会对他怎么样,所以只管发作了小性子,尽情闹腾。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一个小厮跑来,对焦头烂额的鲁管家说道:“少奶奶说让大家不许闹,更不许动手,她一会自会出来。”

鲁管家一惊,急忙令家丁们退下,韦小少爷也呆了呆,继而说道:“好啊,大家都停手,只管等着,我也正要看看,那是个何等三头六臂的人呢。”众人都鸦雀无声,等了一会子。才见有人缓缓地从厅外面出现。

一刹那,满院子的人都无声无息,那韦小少爷本稳稳地坐着,一抬头看见了莲生,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鲁管家满头大汗,急忙快步走到莲生身边,惭愧行礼,说道:“少奶奶,怎么使得让少奶奶出面?”

莲生淡淡说道:“什么使得使不得,只不过管家你也有些糊涂,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派人去请少爷?少爷如今跟知府大人商量要事,你如此贸然而去,让知府大人听了,又像什么?——我已经派人将人给追回来了。”

鲁管家一怔,汗越发流下,急忙低头,说道:“少奶奶说的是,是我一时想错了。”